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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撫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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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撫崧

顧隨之在看戲。

他發現……他好像對墨尋有點誤解。

他們比墨十六先一步到這,墨十六剛來的時候,一舉一動皆在他們眼底。

顧隨之還驚奇了下:“你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墨尋抱著劍,語氣平淡:“那是墨家培養的死侍,墨十六,很擅長易容。”

他在華彌仙境生活了幾十年,雖說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出歷練和閉關,對周圍的人和事物卻也不算是陌生。

尤其是墨知晏身邊的,他大部分都了解。

而且,重生之後,他看過墨知晏的記憶,知道他這次派出來的人是擅長易容隱秘身份的墨十六。

兩地相隔何止千萬裏,除非是大乘期的大能可以日行萬裏,便只能借助外力,墨知晏手下目前還沒這樣的能人。

就這幾天時間,又是這樣私密的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哪怕事情發生變故,墨知晏也不大可能換人。

顧隨之道:“嚇死我了,我說呢,你爹要是生了對雙胞胎,兩個都被人偷換了,那他也不用混了,洗洗睡吧。”

眼看著那冒牌貨上去敲門,而李家那兒子毫無防備之心就讓他進了門。

顧隨之眉心跳了下。

墨尋:“前輩……”

顧隨之:“不支持,不建議,不同意。”

墨尋:“?”

林間樹影婆娑,漆黑影子倒映在滿地泥濘落葉上,少年面容上閃過一絲困惑。

顧隨之還以為墨尋要上去阻止救人,不假思索就是一個否定三連。

救這玩意兒還不如救個叉燒。

誰知道墨尋只是想問他一個問題:

“前輩,如果我在仙界正派面前用這把劍,會有人看出來嗎?”

畢竟是前“魔主劍”。

“看不出來。”顧隨之意興闌珊。

墨尋遲疑:“可是……”

能讓墨知晏那樣的偽天道之子都垂涎的劍,不該是什麽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器嗎?

顧隨之:“要是幾千年前,全盛時期,別人大概能認出來,不過你太弱了,這劍怕你用不了它,自己把自己封印了大半,等於把自己毀容了,別人認不出來的。”

墨尋:“……我明白了。”

墨十六已經隨李終程進屋,他單手握劍,遠遠看著,沒有動手的意思,就這樣悄無聲息站在樹林間。

直到那個人的劍擦過李終程的手,快穿透男人的胸膛,才拔劍出鞘。

這才對了嘛,墨尋不好動手,就該讓那個冒牌貨先削那孫子一劍。

顧隨之心情舒暢。

……

顧隨之的心情又變得不舒暢起來。

李終程一句話叫嚷完,發揮了自己一貫的功力,繼續嘚啵:

“你從哪招惹的人,人家都追殺到家裏來了,差點害死了爹娘,還連累了我!”

他滿腹委屈,控訴地看向兄長。

墨尋單手執劍,微側身,立在遠處,潑墨般的長發垂在身後,素白的臉在破落的背景下依然有種攝人的美感。

不知道是不是李終程的錯覺,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兄長的眼神冷得讓他感到陌生,還有點害怕。

他一直有點怕墨尋這個哥哥。

雖說不是親生哥哥,但李家夫婦對他們向來是一視同仁。

墨尋從小就早熟,早早支撐起一家的重任,懂事得讓人讚嘆。

明明他才是這個家唯一的親生兒子,卻總是在墨尋面前擡不起頭,被壓得喘不上來氣。

墨尋生性寡言,不是個好親近的人,功課上也十分嚴厲,但對他向來算得上溫和,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就好像……

站在那的不是他相處多年的兄長,而是一個陌生人。

不,陌生人都不會有這種眼神。

李終程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墨尋的左右眼怎麽色澤不太一樣?

左眼遠比右眼要冷得多淡得多。

就好像,墨尋的眼睛後面……藏著另一個人。

墨尋眸色疏冷,平靜地看著他。

透過這張寫滿了怨懟的臉,仿佛又看到了曾經,李終程也是這樣……

“都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你就是個天煞孤星,早知道我們家就不該收養你,讓你被餓死算了。”

“你怎麽還不去死?你為什麽還活著?”

“你把我的父母還給我,還給我!”

洗舊泛白的衣服下傷疤縱橫,大力搖晃下傷口裂開,血跡浸透出來。

滿臉是淚的少年臉色猙獰,滿眼痛恨。

像是恨不得喝他的血啖他的肉,讓他給他的父母償命,聲調淒厲撕裂——

“滾!永遠別讓我再看到你!”

轉眼,是華彌仙境的霄鶴大殿內。

少年跪在地上,面色蠟黃,瘦得兩頰凹陷進去,滿面淚痕,字字帶血,痛斥他是如何害的他家破人亡,又棄他於不顧。

“父母不過剛下葬,他得知自己父母另有其人,就一碗藥放倒了我,我醒來時,他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泣不成聲,說得動情入戲,“我怎敢構陷仙人,若非是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敢求到這裏來,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

金蓮花燈從大殿門口一路延伸到深處,光影搖曳間,是一張張看不清表情的臉。

霄鶴大殿兩側,七十二峰長老端坐高臺,俯視著下方跪著的人,或搖頭嘆息,或目露厭惡,或悲憫眾生。

那聲聲泣血指責,把他釘死在了原地。

墨尋想解釋,可是……

就在少年身後,李家二老就躺在霄鶴大殿的玉磚上,經年過去,凡人肉身早已腐朽,只餘一身白骨,黑洞洞的眼眶似乎還在看著他。

似乎在說——

你害死了我們,還要害死我們的兒子嗎?

墨尋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

他被千夫所指,李終程卻牽著墨知晏繡滿了蓮紋的衣袖,滿臉孺慕,口口聲聲叫著那人大哥,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

不,他們確實是一家人,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他們流著一樣的血。

“……是嗎,”墨尋的神情有剎那的古怪,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譏諷,不過那神情太快了,旁人沒有看見,輕聲重覆,“我的仇家?”

李終程:“不然呢,那他為什麽要裝成你的模樣,分明就是認識……”

唰——

墨尋一揮手,劍尖穿透墨十六肩膀,從身後穿出,帶出一捧血霧,在他身後炸開。

李終程差點失聲尖叫。

墨十六面色扭曲,額角青筋隆起,強忍著劇痛沒有慘叫出聲。

墨尋濃黑眼睫一動,漠然的眸子移回他身上,劍尖一劃,再一挑。

一物從他懷裏飛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碧色弧線,落入墨尋手中。

那是一塊玉佩。

青碧色晶瑩剔透宛若琉璃,中間雕刻著一朵徐徐綻開的蓮花,金色穗子輕輕搖晃,迎風送來一股淺淡的蓮花香。

他指尖微動,把精致玉佩碾的粉碎。

白色粉末從指尖簌簌飄落在地上。

李終程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莫名心悸的感覺過去,又來了膽子,還想繼續質問他。

然而另一邊,倒在地上的墨十六冷汗如漿,煞白了臉色,驚愕地看著墨尋。

那是華彌仙境宗門弟子的身份證明。

還不是普通弟子,只有親傳弟子才有這種玉佩。

玉碎,則證明弟子遇到了危險。

在這塊與附近的人都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會緊急前往救援。

按理來說,這樣的凡人城鎮,不該有宗門前輩的存在,就算來人也不會太快。

但事情壞就壞在,他出發之前,少主千叮嚀萬囑咐,宗門內有一位長老近日會途徑此處,他做事不可動靜太大,驚動了長老。

任務失敗事小,暴露事大。

作為死侍,如果把主人暴露出去……

墨十六悔恨不已。

他來之前並沒有把這一家子放在眼裏,也就沒有把這塊證明了自己身份的玉佩處理掉。

誰知現在竟讓別人找了出來,當場碾碎。

……這人究竟是怎麽知道這種事的?!

每派每宗的功法大同小異,各有差距。

他一眼能看出墨尋修煉的功法不屬於華彌仙境,說明他不是親傳弟子。

又是這樣一個小地方出來的散修,怎麽會知道只有親傳弟子才能得到的玉佩是什麽樣……

但他想這些已經遲了。

不過須臾,冥冥之中傳來一道靈識。

林海波濤般起伏,林間幾只飛鳥被驚動,嘰嘰喳喳叫著飛起。

地上的沙塵無風自動,迷了幾人的眼睛。

“你是何人,竟敢傷害我宗弟子?”

浩瀚威壓從天而降,不見人影,只有低沈的聲音回蕩在山間。

一道黑色身影無聲落地,黑袍紫金冠,袖袍上蓮紋繁覆,看著不過四十,端肅的臉龐上蓄著胡須。

“喲,大乘期。”顧隨之驚奇道。

修煉境界分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出竅、合體、大乘、渡劫、化神。

每個境界又分為前中後期和大圓滿。

能修至大乘期,眼前的人實際年齡絕非外表表現的那般。

墨十六閉上眼,心底一片絕望。

來的竟然是撫崧長老。

華彌仙境中公認最為正直的一位長老。

絕無可能包庇他。

撫崧長老威嚴肅穆的眼掃過在場幾人,第一眼看到了地上飄落的白色玉佩粉末。

正是召喚他前來的信物。

然而,當他看到一站一躺的兩人時,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個人的臉……

還有地上那個人,身上的功法是宗派的功法無疑,但為什麽會和他身旁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撫崧長老有些淩亂。

他一時也分不清,只得沈聲詢問,“這是發生了何事?”

“你說……”墨尋緩聲開口,少年音色清冷,似雪山之巔潺潺蜿蜒而下的溪水,碎冰浮動,“這是你宗弟子?”

撫崧長老聽出端倪,這兩人似乎不認識。

他的目光鎖在墨尋身上,看出他修為,二十歲築基,算得上天才,聲氣也和緩了些。

“正是,小友緣何傷害我宗弟子?”

“為何?”墨尋平靜道,“此人無故出現在我家門口,偽裝出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還試圖傷害我家人,我也想知道……”

他將劍刃架在墨十六頸間,微諷道:“這是為何?”

——“我華彌仙境向來是北境眾仙門之楷模,何時出過你這種弟子!?持強淩弱,忘恩負義,貪圖榮華,真是丟進了宗門的臉面!”

昔日那些指責仍歷歷在目,一字一句,似乎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至極。

“麻煩貴宗給我一個解釋。”他側首,眼眸漫過血色,轉瞬又冷凝成冰,聲調卻始終平緩,“總不至於是想持強淩弱,以權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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