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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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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夢醒時分

視線逐漸清明,夢境的最後停留在垂眸註視交握的雙手,醒來眼前是潔白無暇的天花板,視角扭轉,頓生一股天地倒轉的眩暈感。

緩緩坐起,身體的知覺在一點點恢覆,掌心傳來細密的痛感,仿佛手握微弱的火種在將她啃噬。戚粼低頭,發現自己攥著拳頭,用力到微微顫抖。

部分意識還徘徊在夢境上空,隨之而來的那些甜美的、忐忑的、純真青澀的曾屬於愛情的泡沫,也破碎在房間裏,充斥著看不見的濕潤和黏膩。

房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戚粼帶著一身把人拖累的潮潤,打開房門。

不同於她的濕冗,鄭硯瀾周身縈繞著幹凈素爽的氣息,將她帶回現實:“我吵醒你了?”

“沒有,”戚粼徹底拉開房門,讓空氣流通,“我剛醒,你就來敲門了。”

她臉色不怎麽好,但又不屬於起床氣的焦躁,眼角眉梢有種蒙塵般寧靜的哀傷。

鄭硯瀾算了算時間,從她昨晚入睡到現在,他特意犧牲了戚粼的早餐,就為了讓她多睡幾個小時。如果她沒有中途醒來,保守估計有十個鐘頭,跟她平時的睡眠時間相比已經大有進步,常理來說不該如此委頓。

只剩下一個可能——

“你昨晚沒睡好麽。”

戚粼一滯,回話之前已經自動開始想象自己的情緒是有多外露,才會讓鄭硯瀾這麽問。

“挺好的,”她不可能將夢的內容和盤托出,“現在幾點了?”

她不想多說,鄭硯瀾心知勉強不來,也不再追問。

低頭點亮手機屏幕:“剛好十二點,你收拾一下,準備吃午飯了。”

“好。”

反身關門的一霎,昨晚的畫面逐漸在腦海中現形,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最後是枕在鄭硯瀾肩膀上睡著了,之後除了夢境就沒了記憶,今早醒來已經躺在客臥的被窩裏,是誰的功勞毋庸置疑。

戚粼往臉上潑了一捧冷水,使勁揉搓,想不明白她和鄭硯瀾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她的意思是,從說好只做朋友的前任,到肢體接觸不輸暧昧對象的地步。

午餐照樣以清淡為主。

戚粼還納悶鄭硯瀾今天竟然沒叫她起來吃早飯,倏然想到他睡得比自己還晚,打破作息規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他也是血肉之軀,不是一板一眼的機器。

她樂意看鄭硯瀾走出無傷大雅的尋常邊界,特地確認:“你今天是不是也賴床了?”

鄭硯瀾掀起眼皮看她,她眸中閃著爍爍精光,似乎已有預設的答案,只等著自己說出來。

“嗯。”

“世界奇觀。”

戚粼簡直要起立鼓掌,倒不是她幸災樂禍,喜歡看鄭硯瀾熬夜失眠,而是他雷打不動的鐵律生物鐘實在太深入人心,即使鄭硯瀾之前已經數度為了陪她而推遲休息時間,通常最晚也都會在淩晨一點前下線。

當然,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戚粼為了不耽誤他休息,到點就說自己乏了讓他也退下。因為就算鄭硯瀾淩晨一點睡覺,第二天也會在早上七點起床,準時準點堪比人形鬧鐘。

由此可見,令戚粼嘖嘖稱奇的不是他熬夜,而是賴床。

畢竟熬夜對大部分人都是小case,而賴床才是最難克服的終極大boss。

而驍勇善戰的鄭硯瀾,居然也有退敗的一天,多新鮮。

為了不讓自己的嘴臉顯得過於醜惡,戚粼收拾好表情,佯裝正經:“煙草裏含有尼古丁,會刺激中樞神經,從而進一步導致失眠。”言外之意是,吸煙百害而無一利,戒煙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這話若是換了別的人,她斷然不會說,也懶得管。一方面跟她無關,另一方面現在抽煙司空見慣,反覆提及多半只會顯得她無趣古板。但對方是鄭硯瀾,戚粼反省自己在他面前或許始終有些還沒糾正過來的驕縱,知道自己無論怎麽啰嗦,對方都不會不耐煩。

如她所料,鄭硯瀾果然沒有產生任何被人說教的不適,也沒有告訴她其實她搞反了兩者的因果關系。

只淡淡地點了個頭:“好。”示意自己聽進去了。

戚粼就像一個嘴硬心軟的家長,看鄭硯瀾溫馴至此,又陡然生出愧疚,擔心自己隨口的碎碎念,會增加對方的心理壓力。

便轉移話題:“我們今天去醫院的時候,路過藥房的話我想買兩瓶褪黑素。”

在她心裏,安撫一個人的方法就是交換和坦白自己與之相似的處境,讓雙方處在同一水平線,不說抱團取暖,至少心理上沒那麽孤單。

鄭硯瀾夾菜的手一頓:“褪黑素容易產生依賴,谷維素加維生素B副作用小一點,不過還是掛個號問問醫生怎麽說更可靠。”

“行。”

戚粼沒細想,接著埋頭吃飯,只當這是他瀏覽讀物和網站時看到的醫學常識。

鄭硯瀾直接拿起手機問:“你自己掛還是我幫你?”

沒想到他這麽積極,戚粼前腳剛答應他去看醫生,也沒理由後腳就反悔。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戚粼只得放下筷子:“我自己來吧。”

一一走完線上流程,戚粼把手機亮給鄭硯瀾看,證明自己沒有敷衍了事。

“前面的號都沒有了,最早也要排到下周三。”

鄭硯瀾看見預約成功的界面顯示神經內科,靜了靜:“再約一個心理科。”

戚粼像被刺了一下,表情一時沒控制住,有些錯愕。

“神經內科的診療主要是為了排除器質性病變。”鄭硯瀾尋到她的手,指腹試探地摩挲她的手背,“如果這方面沒有問題,醫生也會建議你考慮心理方面的因素影響。”

“別擔心,我們只是去看看,如果沒事最好,如果生病了就聽醫生的話,對癥下藥,都是一樣的。”

戚粼沒說話,用嚴肅而探究的目光望著他。

這是一種防衛的姿態,因為鄭硯瀾某種程度上已經看穿了她。

對視良久,鄭硯瀾坐過來,張開手把她抱進懷裏,感受到些許的掙紮後,輕柔地撫摸她略顯僵硬的脊背。

“沛沛。”他開口,語調像嘆息。

“你也不想失眠,想每天都安安穩穩睡個好覺對不對?”

“今天聽到你說想去藥房買褪黑素的時候,其實我很高興,說明你開始重視睡眠問題了。我之前一直想跟你提這件事,但擔心你不願意,或者說了會讓你更加反感和不安。”

“就像感冒發燒一樣,如果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們就去找專業人士尋求幫助。這是很正常的人類社會運轉的秩序和準則。你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也不需要因此有額外的心理負擔,你t只是暫時遇到了一點麻煩,需要采取一些更有針對性的建議和措施。”

鄭硯瀾在她耳邊低語,戚粼深呼吸一口氣,繼續保持沈默。

她不斷告訴自己,失眠,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十個年輕人裏面有八個都做不到早起早睡,所以不會對她造成顯著的影響和傷害。也告訴自己,正因為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她說出自己正為此感到困擾,就是她小題大做了,會被人看不起,這是屬於弱者的自憐。

她以為她已經對這兩點接受良好,接受失眠是人之常情,接受活著就必須隱藏自己的孱弱和疾病。

但鄭硯瀾溫柔地、毫不費力地將她努力維持的表象擊穿。有人願意理解她,她就真的感覺到了委屈。

胸口處泅著冰冰涼涼的濕意,鄭硯瀾意識到不對,想把懷裏的人扶起來,戚粼卻拼命往他懷裏鉆,死活不肯露臉。

鄭硯瀾的血液凝固又消融,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用臂膀築起一個遮風避雨的巢,更緊密地包圍她,安慰她。

“沒關系,我和你一起。”

戚粼身形一滯。

時間隨著這句話的尾音遽然回到他們初遇那年,戚粼站在學校新修的教學樓前,四年級和長大在她心裏遙遠,當時的鄭硯瀾也站在身邊,用相同的話勸慰她。

短暫的空白後,畫面又閃現至夢中覆習過的,和鄭硯瀾在一起的第一天。

這麽多年,他們在彼此生命裏扮演過鄰裏、同學、朋友、戀人,幾乎所有他們能擔當的角色。

每一種身份裏,鄭硯瀾都無可指摘,言行舉止恰如其分。

無論哪種身份,無非都是換個名義,常伴於彼此左右。

十年,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之前難以定義的情誼仍在繼續,從未斷絕,在她的生命裏幾乎象征著無限延伸的永恒。

感動之餘,戚粼生出一股沖動,想問問他會不會一直陪著自己身邊,永永遠遠。

但夢醒時分,她比任何時刻都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已經分手,不再是男女朋友。她沒有資格和立場對他提出這種要求、或者說類似撒嬌的質問。

她也不是沒想過覆合的可能,但當初是鄭硯瀾主動提的分手,她想,鄭硯瀾是真的不喜歡她,只把她當朋友。她想在鄭硯瀾面前維持體面,不要做死乞白賴求覆合的前女友。

所以她什麽都沒有問,只是像一株藤蔓攀上鄭硯瀾的背,企圖留住眼前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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