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兒被狠狠的打了一頓，身體足足養了月餘才好</p>

這些日子韓秀芝親熬湯藥，讓秋兒感動得一塌糊塗，直說這一條命都是小姐的，可以為小姐死——</p>

“本小姐對要了你的命沒半點兒興趣！”三天兩頭聽秋兒那一套恩比山高、比海深的調調，弄得韓秀芝都快瘋了，明明就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但身上卻沒有一絲孩童該有的天真，果然階級與苦難是會讓一個人認命而且快速的成長</p>

不過也因秋兒的掏心掏肺，所以韓秀芝對這身子的原主有了更深的了解，一個不受寵的嫡長女，受了委屈也不吭一聲，心高氣傲的不願自降身分替自己辯駁，還口口聲聲清者自清，真是狗屁的清者自清！明明就連半點裏子都沒有，還要端著一股傲氣，這原主真是腦筋秀逗</p>

“小姐，要過年了，相信過年前，你就能回府了”身子已經好了的秋兒忙著又添上了一盆火，讓屋子暖和點“這些炭可是蘇嬤嬤特地請人送來的”</p>

蘇嬤嬤據說是劉氏跟前的大丫鬟，在韓秀芝出生前一年出嫁，就算在劉氏死後還是很照顧原主，似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p>

韓秀芝專註的在紙上畫著夢中那位老者給她看的長命鎖，憑著記憶，她仔細的用丹青塗上色彩</p>

對於回國公府，她沒有太大的興致，因為沒忘記自己來此最主要的目的——她要找到長命鎖，扭轉自己家人的命運</p>

“秋兒，你可曾見過這樣的東西？”</p>

秋兒湊了過去，“回小姐，秋兒沒見過不過這好像是掛在孩子身上保平安的吉祥物，但這個好漂亮！很少見過這麽漂亮的東西”</p>

這是把用各色寶石串成的長命鎖，不像傳統是用銀或金所制，若要找這種東西，應該要往盛產礦石的地方去才對</p>

“小姐，天氣冷，”秋兒對長命鎖不感興趣，只擔心自家小姐不舒適，“奴婢去拿盆熱水給你泡泡腳，讓你暖暖身子”</p>

韓秀芝沒有回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畫中的長命鎖</p>

不料秋兒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手上端的熱水差點灑了一地，韓秀芝不由得輕挑了下眉</p>

“大小姐——”秋兒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二小姐來了！”</p>

“別緊張，沒事”韓秀芝將案上的畫給收起，神色自若的坐在椅上，喝了口熱茶，一臉的淡然，“不是來找麻煩的，把水放下，站到一邊去”</p>

今早才下了場雪，這麽個大冷天，韓靈就算再吃飽撐著，也不會有興致跑這麽一大趟路，只為了來找她麻煩</p>

秋兒對於上次韓靈到來，差點害死韓秀芝的事情餘悸猶存，今天看到人又來了，她是打心底害怕，連忙將水放在一旁，乖乖的站到一邊去</p>

沒多久韓靈就一臉不快的進了門，一張俏臉被外頭的冰冷給凍得發紅“爹回來了，”她直接說明來意，“要你立刻回府”</p>

韓秀芝挑了挑眉，看這表情，應該是被逼著跑這趟遠路來請她回去，於是微揚了下嘴角，“我頑劣，被母親安排在這廟裏靜思己過，現在尚未參透自己的過錯何在，不敢回府”</p>

韓靈皺起了眉頭，沒料到韓秀芝敢回嘴，“爹都開了口，我也親自來請了，你還拿什麽翹？”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的，竟然把她與韓秀芝沖突的事傳了出去，她爹昨夜一回來就把她給數落了一頓，還下令要她親自來接姊姊回府，弄得她一肚子的火</p>

韓秀芝隨手拿起一旁的佛經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不再搭理這個驕縱的二小姐</p>

“你到底要不要走？”韓靈火大的走上前，想伸手拉她</p>

眼角瞄到她的動作，韓秀芝側身一閃，“我在靜思己過，不敢回府”</p>

“你別欺人太甚！”若是不把人給帶回去，爹會更生氣的！韓靈雖然驕縱，但還是忌憚自己的父親</p>

韓秀芝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盯著她</p>

韓靈也瞪著她，若韓秀芝不回去，她也不敢回去，這麽冷的天卻要她在這受凍，她不禁大叫，“你到底怎麽樣才要跟我回去？”</p>

“天冷，我想洗洗腳，暖暖身子”</p>

韓靈哼了一聲，瞪著秋兒，“該死的奴才，還不動作快點！”</p>

“是，二小姐”秋兒連忙就要蹲下</p>

“慢，”韓秀芝懶懶的開口，“我不是要秋兒替我洗”</p>

韓靈瞪大了眼，看著韓秀芝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你是什麽意思，不是秋兒替你洗，難不成要本小姐替你洗腳不成？”</p>

“若妹妹不介意，姊姊自然也樂意得很”韓秀芝輕笑，但笑意沒有到達眼底</p>

韓靈氣得漲紅了臉，拳頭都握了起來，恨不得狠狠甩她一巴掌，但她想起了在府裏的爹，怕再被教訓，只能氣急敗壞的瞪著</p>

“大小姐，你可別欺人太甚！”</p>

出聲的是站在韓靈身後的婢女巧兒，她的穿著還比韓秀芝這個大小姐華麗，是韓靈眼前的大紅人，很得韓靈的信任</p>

聞言，韓秀芝雙眼一瞪，“欺人太甚？！你這奴才，現在是在跟誰說話？”</p>

巧兒一楞，從沒遇過大小姐用這種口氣對待二小姐房裏的人，畢竟誰不知道這個國公府嫡長女不受待見，府裏的實權全都在李氏的手中，而二小姐是李氏的掌上明珠，大家自然都是巴結著二小姐，沒人理會大小姐</p>

“秋兒，”韓秀芝中氣十足的下令，“給我掌嘴！”</p>

秋兒嚇了一大跳，掌嘴？！掌二小姐房裏大丫頭的嘴？！她的手在抖，但是心裏卻有一絲雀躍，她早就看這個狗仗人勢的巧兒不順眼，但是縱使再替大小姐覺得委屈，她也沒有能力替主子做些什麽</p>

現在打了巧兒，就等於是踩在二小姐的頭上，讓她臉上無光自己很想照做，但真的可以嗎？</p>

“還杵著做什麽？”韓秀芝看著秋兒，眼底寫著鼓勵，“還不去？”</p>

秋兒咬了下牙，上前一步</p>

“你想做什麽？”韓靈開口護著自己的婢女，“不過是說句話就打人，這是什麽規矩？”</p>

可韓秀芝突然用力一擊桌面，她的霸氣令在場的人全都嚇住，“好！你跟我說規矩，我們就回府去要爹評評理，一個奴才說主子欺人太甚，讓爹說說，這是不是咱們國公府的規矩？”</p>

提到父親，韓靈縱使心中有氣也只能吞下去</p>

“秋兒，”韓秀芝說道：“還不掌嘴！”</p>

秋兒抖著腳上前，揚起手，打了巧兒一巴掌巧兒撫著臉，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秋兒頭一低，連忙站回韓秀芝的身旁</p>

韓秀芝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麽好的機會這丫頭都不懂得把握，這哪叫甩巴掌，根本就是一撫而過，秋兒的膽子實在得再練練</p>

韓靈咬牙切齒的看著她，“現在人你也打了，總可以走了吧？”</p>

“我腳還沒洗呢”</p>

見韓靈依舊怒視著她，她涼涼開口，“沒關系，”翻著手中的佛經，“妹妹就慢慢來，姊姊不急，就讓爹再多等會兒”</p>

再僵下去，回到府裏，天都要黑了！韓靈火大的蹲替韓秀芝洗腳，打出娘胎還沒受過這種屈辱，等回府她一定要去跟娘親告這一狀</p>

“妹妹辛苦了”韓秀芝低頭看著蹲在面前的韓靈，“只是妹妹洗腳的功夫比起秋兒來實在是差遠了，看來回府之後還得叫你多來替姊姊洗幾次，才能做得更好”</p>

“你別欺人太甚！”韓靈火大的起身，“現在腳也替你洗了，這是娘要我送來給你的衣物，穿好了就出來！”</p>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看來是氣得不輕</p>

秋兒崇拜的看著自己的主子，今天這一幕真是大快人心“小姐，你真是太棒了！”門一關，秋兒就迫不及待的說</p>

“這點程度還是小兒科”韓秀芝的嘴角微微一揚，看著韓靈放在一旁的服飾</p>

“小姐，這些衣服真漂亮！”秋兒忙不疊的拿起來，“小姐換上一定很美，秋兒替——”</p>

“替我拿件平時的衣服來就成”</p>

“可是小姐——”</p>

“照我的話做！”韓秀芝堅持穿了件清雅的淡色衣服，連首飾都不用，一方面她不喜歡那些裝飾，一方面則是不想過分打扮，自己的父親是個武官，看來應該也不希望太過花枝招展的華麗裝扮，所以還是保守小心點為上</p>

韓靈等在外頭，看到韓秀芝一身素雅的走出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娘給你備的東西，你怎麽都不用？”</p>

想起娘要她帶這些東西來的時候，她還著實不開心了好一會兒，在她眼裏，韓秀芝根本不配這些值錢的好東西，但娘卻硬要她帶來，說有其用意，但誰能料到，韓秀芝竟然不屑一顧！</p>

“母親的東西太貴重，我怕弄壞可就不好了”</p>

韓靈冷冷一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馬車在外頭等著了，走吧”</p>

韓秀芝緩步的走著，這寺廟清凈，但門口總有人守著，所以她只能在最僻靜的小院子裏活動，沒機會踏出去其他地方在這裏生活了好些日子，說不上有感情，卻也明白這一走，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再被關回來，只是離開之後，她應該再也找不到這裏才能有的清凈了</p>

屋外的梅林很美，在一片雪白之中，更像夢境一般韓秀芝看了最後一眼，便收回目光</p>

當她穿過正殿，正準備踏出廟門時，因為太專註思索，不小心踉蹌了一下，一旁的秋兒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姐，沒事吧？”</p>

“沒事”她側頭淺淺一笑，目光不經意落在廟裏的佛像上，那慈眉善目的帶笑臉龐仿佛似曾相識</p>

她突然一驚，轉頭看著刻在木柱上的對聯——月下老人牽紅線，千裏姻緣一線牽——整個人不禁呆楞住</p>

“怎麽，待上癮了嗎？”韓靈已經走了出去，轉身看韓秀芝沒跟上，頓時感到不快，“你大可回去跟爹要死要活的說要待在這裏，爹肯定會讓你在這裏待到死的”</p>

韓秀芝壓下紛亂的心思，收回自己的視線，轉頭看著韓靈，緩緩走到她的面前，“若能不回去，姊姊還真不想走，只是姊姊怕現在不走，妹妹回去不知道好不好交代？”</p>

韓靈實在很不習慣韓秀芝輕柔語調下透出的威脅，以前根本連看著她講話的勇氣都沒有，怎麽在這裏過了些時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過她才不怕她，畢竟娘從小就跟她說，韓秀芝不過只是個霸了大小姐位置的廢人，比她跟前的使喚丫頭還不如，她完全不用放在眼裏</p>

“就算爹回來了，”帶著巧兒坐在馬車上，韓靈不屑的一哼，“以你這性子，你也不用指望他會疼愛你”</p>

被秋兒扶著上了馬車，韓秀芝垂下眼，她壓根不在乎她的爹疼不疼她，在她眼裏，國公府上下，除了替她招罪受罰的秋兒之外，其他人她都不當回事</p>

這個韓靈除了使小性子在背後欺負人之外，實在成不了太大的氣候，說穿了就是個幼稚的小表</p>

見韓秀芝不屑的神情，韓靈氣不過，一掌就要揮過來，反正在馬車裏，她也不用顧慮被誰看見</p>

可韓秀芝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她，杏眼一瞪，見到她的眼神，心不由一驚，“你做什麽？！放手！”</p>

不料韓秀芝卻揚起另一只手，她嚇得放聲尖叫，但原本預料的一巴掌沒有落下，反倒是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臉</p>

“好一張俏生生的臉蛋，跟你的娘親真有幾分神似，只可惜我長得比你好看，出生比你高貴，縱使我有個萬一，我還是國公府的嫡長女，我不打你是因為我腦子沒壞，我知道現在打了你，就能讓你帶著臉上的傷去告狀，到時我的下場絕對會很慘韓靈、國公府二小姐，我不管你以前如何待我，但你給我記住——我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任人欺侮！”</p>

韓靈瞪大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韓秀芝，一時之間無法反應</p>

“小姐，”秋兒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奴婢下去吩咐出發了”</p>

韓秀芝緩緩的松開了韓靈的手，反手拉住秋兒</p>

“小姐？！”秋兒不解的看著她</p>

“陪我坐著”韓秀芝的口氣像是在講外頭的天氣般平常</p>

秋兒瞪大了眼，“不成的！小姐，我們做奴婢——”</p>

“我說成就成！”韓秀芝打斷了秋兒的話，“這麽冷的天，你的傷才好，可禁不起折騰，若真怕壞了規矩，你也不是頭一個”</p>

她目光銳利的看著坐在韓靈身旁，比她這個大小姐看起來還像千金的巧兒</p>

秋兒心中很感動，但是看向馬車裏氣得發抖的韓靈，和一副想要拆了她骨頭似的巧兒，心中又升起遲疑</p>

“本小姐不跟下人坐一起！”韓靈的聲音帶著鄙夷</p>

巧兒畢竟是韓靈的心月覆，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很識趣的起身下了馬車，擺明了不讓秋兒坐車的態度</p>

“坐好”韓秀芝才不管巧兒下車與否，拉著秋兒就要她坐下</p>

“我說了，我不要跟下人坐在一起！”韓靈火大的說</p>

“妹妹不想也無妨，”韓秀芝輕柔的話語中帶著笑意，“這一片雪地看來也是風景恰人，你就別坐馬車，跟著你的婢女去走會兒吧，姊姊也不壞了你的好興致你慢慢走，累了再上車”</p>

韓靈瞪大了眼，氣急敗壞的吼道：“韓秀芝，你說這是什麽話？”</p>

“外傳我這個嫡長女欺負繼妹、責打下人、拒見親戚，不守三從四德，今日我大發慈悲坐實了這個罪名我就是欺負你這個繼妹，你給我下去，給我一步步的走回府裏，記得進城門時，你可得哭得梨花帶雨，多賺他人幾分同情，讓我的名聲更糟、更臭才行！”</p>

“你——”</p>

“給我下去！”韓秀芝怒斥了一聲，“不然我就扔你下去！”</p>

韓靈氣得發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p>

“大小姐，”秋兒縱使也希望向來驕縱的二小姐能夠吃點苦頭，但若真要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在這大冷天拋頭露面的走著，一個不好，身子不舒服，倒黴的還是自己家的小姐</p>

“想替她求情？”</p>

“不是，只是……別讓二小姐走太久，還有給二小姐個面紗捂著臉，不然若真讓眾人見了，二小姐將來怎麽嫁人？”</p>

連臉都不能給人看？！韓秀芝幾乎要翻白眼了，那個夢裏的老爺爺——現在該正名叫做月老，最好不要騙她為了拿到長命鎖救自己的家人，她可以勉強忍受這一切，不然在這個對女子極不公平的世界，她是連一刻鐘都不想待一個女人連走在外頭都得顧忌再三，她要怎麽出門去找長命鎖？</p>

“真是煩死人了！”韓秀芝分心瞄了韓靈一眼，“看在秋兒開口求情，這次就饒了你，下次給我註意些！”</p>

坐在對面的韓靈用著充滿恨意的目光瞪著她，韓秀芝沒空理會，滿腦子只想著長命鎖</p>

月老怎麽不讓她的靈魂隨便找個村婦依附，當什麽國公府的大小姐，目光對上韓靈怨毒的眼神，她的嘴一撇，拉開一旁的布簾，看著窗外一片白雪皞犒，這麽冷的天，出門還真擺明是活受罪</p>

眼角瞄到車道旁的樹枝晃動了一下，好似有人影閃過，她定睛一看，什麽都沒瞧見，於是聳了下肩將布簾放下</p>

長命鎖啊長命鎖，猶如大海撈針，她該到哪裏去找，月老怎麽就不把話給說明白點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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