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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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綺錢一字一頓地同鶴辰砂確認道：“你去過我的世界？那真是我的家鄉嗎？”
鶴辰砂應了聲是：“那是個很陌生的地方，與我們這兒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推測，那或許是姑娘來的地方。也就是……姑娘真正的家鄉。”
他知道蕭綺錢關心著什麽，便將自己在那神奇之地的所見與所聞說給了她聽。
鶴辰砂發現，他不知得用上怎樣的語言，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他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那兩天的時間裏，他所能見到的，皆是高樓大廈與車水馬龍，他看不明白那些樓房與小方盒子是如何建成、如何飛速動起來的，只感到滿心的驚詫。
他原本想在其中找到蕭綺錢，但恍恍惚惚地游蕩了兩日，卻一無所獲。再之後他便回到了這一頭，曾經歷過的那兩天，和一場幻夢無異。
聽著這些，蕭綺錢眼中的興味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
她一下湊到他眼前，連著問出好幾個問題：“那你覺得我那兒有趣嗎？你走在路上的時候，有沒有人主動同你搭話？回到這邊後，有沒有什麽想法？”
她還有不少問題想問，又擔心再問下去，辰砂連第一個問題是什麽都會忘記，便停在了這裏。
鶴辰砂思索片刻，對這些疑惑一一做了回答。
“你的家鄉很特別，我看不大明白，但覺得那地方很有趣。我盡可能挑沒什麽人的路走，可是，還是有許多人一直在偷偷看我，或許是因為我的著裝和你們那兒的不太一樣？倒是沒人來同我搭話。至於回來後有沒有什麽想法……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有些擔心，不確定將你帶回到這兒究竟是對是錯。”
蕭綺錢挑了挑眉：“都這麽在意了，為什麽不直接問我。這種事光靠想，可是想不出答案的。”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雙眸。在這近乎於無的距離，她能清楚看到其中暗藏著的無措與掙紮。
——他在害怕。
正是因為太過在意，他才會擔憂到無法用言語加以確認和表達。
他究竟在害怕什麽呢？見識過現代社會的豐富多彩，為這邊的無聊單調感到擔憂，怕她更願意回去，而不是留在這裏？
如果是因為這個，她還真有些話可以說。
蕭綺錢笑笑：“沒關系，我現在就可以把這個問題的答案告訴你：你沒有選錯。在我死後，我在那條黑色的小道上徘徊的時候就想著，要是能再見你一面也很好。現在，我如願了，我對此很滿意。”
“此話當真？”
“都這時候了，我有必要騙你嗎？只是一點，我在這兒待著真的很、無、聊！你不同我說話就算了，能不能給我找點事情幹？哪怕只是給我準備些話本看看打發時間也好啊。”
鶴辰砂試圖跟上蕭綺錢的思路，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同她確認道：“這樣就足夠了嗎？”
“當然不夠，想什麽呢你！當我這麽好應付？”蕭綺錢不滿地輕哼一聲：“我還要你定時定點地來同我說話，把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告訴我。我雖然不能離開這個院子，但也想借此參與你的生活。能答應我嗎？”
鶴辰砂將半句話咽回到了肚子裏。
確實挺好哄的。他默默想著。
但他又覺得這麽想並不合適，這並不是好哄或者好應付，而是蕭蕭表達體貼和關心的一種特殊方式。
於是他認真地做了回答：“我今天晚上就把話本給你帶來，好不好？我不知道那裏面的內容算不算有趣，但每次小楓一看就不睡覺，應該不會無聊到哪裏去。”
蕭綺錢應了聲好。
鶴辰砂沒敢拖延，當晚就將粟楓的小書庫整個充公，把裏面七八本話本打包送了過來。為了減輕粟楓的不滿，他又另外給粟楓備了一筆錢，讓她以後有事沒事可以多買些話本，一式三份，除自留外，剩下的都可以放到公共用的書屋中，供“其他人”閱覽。
他將話本給蕭綺錢送去後，便坐在一旁安靜看著。
蕭蕭看得很專心，像是完全沈浸到了故事情節中去，表情也開始隨著劇情的進展發生各種變化。
她一直如此，能很自然地代入到他人的角色，為他人操心。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不敢將此刻心中的謀劃和盤托出。但是……應該早晚會被她看穿的吧？
鶴辰砂無聲地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開口說明。
他暗自做出決定，此事能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等到被她發現了，再去想下一步該如何做也不遲。
蕭綺錢快速地打量過他一眼，又即刻收回目光，開始在紙頁上尋找剛才所看的部分。
笑死，根本找不到。
到現在，她連故事的男女主角分別是誰都還沒搞清楚，因為她壓根兒沒把心思放在這冊話本的紙頁之上。
她和辰砂之間的關系，除卻最開始並不熟悉的那段時日，還從來沒像此刻一般生疏。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一定經歷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頭。既要想方設法帶她回來，又要與焱對抗。好容易把她帶回到這邊，卻又因為某種理由，對這一選擇的正確性產生了懷疑。她想幫幫他，可還沒想好能怎麽做。
沒關系，她已經回到這兒了，再慢慢打算就好。
^
聽鶴辰砂說過事情的大概經過後，蕭綺錢原本是想著，不再顯露於人前、直到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可惜，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這一日，蕭綺錢本想趁著天氣正好來個白日聽墻角。
那是個大陰天，日頭一點也不毒，不至於對她脆弱的身體造成損傷。還有點風，她現在已能感受到涼風吹在臉上的舒爽感，最喜歡在有風的天氣出門。
這墻角聽著聽著，她突然從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小滿。
聽其他人的說法，似乎是因為多年前他所中的蠱毒未能徹底根除，老毛病竟是在最近覆發，使得他的修煉整個走偏了方向。
更不巧的是，此時鶴辰砂正好不在域外，不知去了何處，怎麽也聯系不上，他們壓根兒不能向外求助。
再拖下去，拖到小滿真正走火入魔之時，那一切便將無法挽回了。
蕭綺錢猶豫許久，還是決定要做些什麽。
如果是要尋找能克制那特殊蠱蟲的黑石粉，她大概知道要去哪裏找。當初去世之前，她已經知道了小滿和滿子就是同一人，特地給域外也留了幾份，以備不時之需。
她知道鶴辰砂會把這些值錢的東西放在哪兒，也還記得進入其中取物的方法，倒真可以走上一趟。
上次同他把話說開後，他也將這間院落的禁制解開了一小部分。憑她現在日夜吸收積攢的力量，想要將其破開並不困難。
只是她現在出門，得多做一些準備。一是得趁夜色，二是必須得在自己身上加點重量，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一陣風吹跑，再也回不來了，第三則是要盡可能避著其他人，暫時不能被他們註意到她的存在。
最後這條，也算是她和辰砂之間無言的約定。
在做好充分的前期準備工作後，蕭綺錢終於選好一個晴朗的月夜，準備來一次大冒險。
月光的精華能為她做些靈力上的補充，萬一真有什麽突發情況，她還能借其一用。
打斷鎖鏈她已是得心應手，但打破院落的禁制她還不太熟練，所以多費了一些靈力。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別再遇上其他的人，以免節外生枝。
上一次她的靈力捉襟見肘到不得不精打細算的地步時，還有辰砂在一旁幫襯，現在沒了援助，她總覺得不大自在。
偏偏天不遂人願。
她仔細聽過周圍的動靜，沒聽到一墻之外有人在徘徊，才從被打破的禁制裂縫中鉆出去的。沒想到剛剛露了半個頭，她就聽到幾道她熟悉至極的聲音齊齊響起，異口同聲地喊她“蕭姐姐”。
幾人的情感是一樣的，就連他們語氣中的驚喜都如出一轍。
蕭綺錢一轉頭，發現她認識的幾個小孩兒都在墻的那邊站著。他們比她印象裏要高大、成熟了一些，但變化不算特別大，至少她一眼就能把人給認出來。
包括她記掛著的小滿也在其中，看上去十分健康，不像是因為修煉誤入歧途而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她剛想順著那縫隙往回躲，粟楓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了……沒能按住她。
剛才破壞鎖鏈和禁制的嘗試費了她太多靈力，現在的她是一只虛弱的鬼，身體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凝實，整個都是虛的一抹影子，所以粟楓撲了個空。
只一眨眼，蕭綺錢的身影就穿過裂縫，消失在了幾人眼前。
她回到墻壁的這一側時，還聽到墻壁被各種法術攻擊而發出的響動。他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將禁制解開，好進到這座院子裏和她“敘敘舊”。
蕭綺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又沒做賊，為何要心虛地逃開呢？
實在奇怪，她好像下意識就這麽做了。現在好了，體內靈力不足，她也出不去了。
也是到這時候，她才有心思去思考此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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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綺錢一字一頓地同鶴辰砂確認道：“你去過我的世界？那真是我的家鄉嗎？”
鶴辰砂應了聲是：“那是個很陌生的地方，與我們這兒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推測，那或許是姑娘來的地方。也就是……姑娘真正的家鄉。”
他知道蕭綺錢關心著什麽，便將自己在那神奇之地的所見與所聞說給了她聽。
鶴辰砂發現，他不知得用上怎樣的語言，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他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那兩天的時間裏，他所能見到的，皆是高樓大廈與車水馬龍，他看不明白那些樓房與小方盒子是如何建成、如何飛速動起來的，只感到滿心的驚詫。
他原本想在其中找到蕭綺錢，但恍恍惚惚地游蕩了兩日，卻一無所獲。再之後他便回到了這一頭，曾經歷過的那兩天，和一場幻夢無異。
聽著這些，蕭綺錢眼中的興味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
她一下湊到他眼前，連著問出好幾個問題：“那你覺得我那兒有趣嗎？你走在路上的時候，有沒有人主動同你搭話？回到這邊後，有沒有什麽想法？”
她還有不少問題想問，又擔心再問下去，辰砂連第一個問題是什麽都會忘記，便停在了這裏。
鶴辰砂思索片刻，對這些疑惑一一做了回答。
“你的家鄉很特別，我看不大明白，但覺得那地方很有趣。我盡可能挑沒什麽人的路走，可是，還是有許多人一直在偷偷看我，或許是因為我的著裝和你們那兒的不太一樣？倒是沒人來同我搭話。至於回來後有沒有什麽想法……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有些擔心，不確定將你帶回到這兒究竟是對是錯。”
蕭綺錢挑了挑眉：“都這麽在意了，為什麽不直接問我。這種事光靠想，可是想不出答案的。”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雙眸。在這近乎於無的距離，她能清楚看到其中暗藏著的無措與掙紮。
——他在害怕。
正是因為太過在意，他才會擔憂到無法用言語加以確認和表達。
他究竟在害怕什麽呢？見識過現代社會的豐富多彩，為這邊的無聊單調感到擔憂，怕她更願意回去，而不是留在這裏？
如果是因為這個，她還真有些話可以說。
蕭綺錢笑笑：“沒關系，我現在就可以把這個問題的答案告訴你：你沒有選錯。在我死後，我在那條黑色的小道上徘徊的時候就想著，要是能再見你一面也很好。現在，我如願了，我對此很滿意。”
“此話當真？”
“都這時候了，我有必要騙你嗎？只是一點，我在這兒待著真的很、無、聊！你不同我說話就算了，能不能給我找點事情幹？哪怕只是給我準備些話本看看打發時間也好啊。”
鶴辰砂試圖跟上蕭綺錢的思路，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同她確認道：“這樣就足夠了嗎？”
“當然不夠，想什麽呢你！當我這麽好應付？”蕭綺錢不滿地輕哼一聲：“我還要你定時定點地來同我說話，把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告訴我。我雖然不能離開這個院子，但也想借此參與你的生活。能答應我嗎？”
鶴辰砂將半句話咽回到了肚子裏。
確實挺好哄的。他默默想著。
但他又覺得這麽想並不合適，這並不是好哄或者好應付，而是蕭蕭表達體貼和關心的一種特殊方式。
於是他認真地做了回答：“我今天晚上就把話本給你帶來，好不好？我不知道那裏面的內容算不算有趣，但每次小楓一看就不睡覺，應該不會無聊到哪裏去。”
蕭綺錢應了聲好。
鶴辰砂沒敢拖延，當晚就將粟楓的小書庫整個充公，把裏面七八本話本打包送了過來。為了減輕粟楓的不滿，他又另外給粟楓備了一筆錢，讓她以後有事沒事可以多買些話本，一式三份，除自留外，剩下的都可以放到公共用的書屋中，供“其他人”閱覽。
他將話本給蕭綺錢送去後，便坐在一旁安靜看著。
蕭蕭看得很專心，像是完全沈浸到了故事情節中去，表情也開始隨著劇情的進展發生各種變化。
她一直如此，能很自然地代入到他人的角色，為他人操心。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不敢將此刻心中的謀劃和盤托出。但是……應該早晚會被她看穿的吧？
鶴辰砂無聲地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開口說明。
他暗自做出決定，此事能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等到被她發現了，再去想下一步該如何做也不遲。
蕭綺錢快速地打量過他一眼，又即刻收回目光，開始在紙頁上尋找剛才所看的部分。
笑死，根本找不到。
到現在，她連故事的男女主角分別是誰都還沒搞清楚，因為她壓根兒沒把心思放在這冊話本的紙頁之上。
她和辰砂之間的關系，除卻最開始並不熟悉的那段時日，還從來沒像此刻一般生疏。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一定經歷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頭。既要想方設法帶她回來，又要與焱對抗。好容易把她帶回到這邊，卻又因為某種理由，對這一選擇的正確性產生了懷疑。她想幫幫他，可還沒想好能怎麽做。
沒關系，她已經回到這兒了，再慢慢打算就好。
^
聽鶴辰砂說過事情的大概經過後，蕭綺錢原本是想著，不再顯露於人前、直到情況穩定下來再說。
可惜，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這一日，蕭綺錢本想趁著天氣正好來個白日聽墻角。
那是個大陰天，日頭一點也不毒，不至於對她脆弱的身體造成損傷。還有點風，她現在已能感受到涼風吹在臉上的舒爽感，最喜歡在有風的天氣出門。
這墻角聽著聽著，她突然從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小滿。
聽其他人的說法，似乎是因為多年前他所中的蠱毒未能徹底根除，老毛病竟是在最近覆發，使得他的修煉整個走偏了方向。
更不巧的是，此時鶴辰砂正好不在域外，不知去了何處，怎麽也聯系不上，他們壓根兒不能向外求助。
再拖下去，拖到小滿真正走火入魔之時，那一切便將無法挽回了。
蕭綺錢猶豫許久，還是決定要做些什麽。
如果是要尋找能克制那特殊蠱蟲的黑石粉，她大概知道要去哪裏找。當初去世之前，她已經知道了小滿和滿子就是同一人，特地給域外也留了幾份，以備不時之需。
她知道鶴辰砂會把這些值錢的東西放在哪兒，也還記得進入其中取物的方法，倒真可以走上一趟。
上次同他把話說開後，他也將這間院落的禁制解開了一小部分。憑她現在日夜吸收積攢的力量，想要將其破開並不困難。
只是她現在出門，得多做一些準備。一是得趁夜色，二是必須得在自己身上加點重量，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一陣風吹跑，再也回不來了，第三則是要盡可能避著其他人，暫時不能被他們註意到她的存在。
最後這條，也算是她和辰砂之間無言的約定。
在做好充分的前期準備工作後，蕭綺錢終於選好一個晴朗的月夜，準備來一次大冒險。
月光的精華能為她做些靈力上的補充，萬一真有什麽突發情況，她還能借其一用。
打斷鎖鏈她已是得心應手，但打破院落的禁制她還不太熟練，所以多費了一些靈力。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別再遇上其他的人，以免節外生枝。
上一次她的靈力捉襟見肘到不得不精打細算的地步時，還有辰砂在一旁幫襯，現在沒了援助，她總覺得不大自在。
偏偏天不遂人願。
她仔細聽過周圍的動靜，沒聽到一墻之外有人在徘徊，才從被打破的禁制裂縫中鉆出去的。沒想到剛剛露了半個頭，她就聽到幾道她熟悉至極的聲音齊齊響起，異口同聲地喊她“蕭姐姐”。
幾人的情感是一樣的，就連他們語氣中的驚喜都如出一轍。
蕭綺錢一轉頭，發現她認識的幾個小孩兒都在墻的那邊站著。他們比她印象裏要高大、成熟了一些，但變化不算特別大，至少她一眼就能把人給認出來。
包括她記掛著的小滿也在其中，看上去十分健康，不像是因為修煉誤入歧途而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她剛想順著那縫隙往回躲，粟楓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了……沒能按住她。
剛才破壞鎖鏈和禁制的嘗試費了她太多靈力，現在的她是一只虛弱的鬼，身體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凝實，整個都是虛的一抹影子，所以粟楓撲了個空。
只一眨眼，蕭綺錢的身影就穿過裂縫，消失在了幾人眼前。
她回到墻壁的這一側時，還聽到墻壁被各種法術攻擊而發出的響動。他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將禁制解開，好進到這座院子裏和她“敘敘舊”。
蕭綺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又沒做賊，為何要心虛地逃開呢？
實在奇怪，她好像下意識就這麽做了。現在好了，體內靈力不足，她也出不去了。
也是到這時候，她才有心思去思考此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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