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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八月——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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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八月——護妻

夜涼如水, 瑜安披衣坐於榻邊,了無睡意。

往事種種盡數浮現,不過三年光景, 已是天翻地覆。

承寧七年,劉真初至徐州時,徐州文武官員出城三十裏跪迎。

道是勞軍撫民,但瑞王錦衣軒車而過, 從不多施舍跪在道兩旁的賤民半眼。

梁正對這位天潢貴胄極盡吹捧討好, 瑞王下榻的府邸幾乎夜夜笙歌。

父親數度勸諫無果, 在拒受瑞王招攬後,葉家境遇雪上加霜。因有瑞王態度在前, 梁正爭權愈發肆無忌憚,在軍中處處打壓與父親交好的同僚。

彼時放眼整個葉家, 劉真只對她稍假辭色罷了。有時例行公事, 父親在瑞王宅邸候上二三時辰都未必能得召見, 劉真卻反而常邀她宴飲同游。

雖知劉真好色荒唐,但誰又能料到,後宅鶯鶯燕燕無數,他竟還能對葉家三公子存此等汙濁心思。

二哥後來只慶幸道:“大師之語字字珠璣, 虧得妹妹一直扮作男兒身。”

否則, 皇權之下,必定逃不過劉真欺辱。

因是三戰之地,徐州連年戰火, 軍民勉力支撐。

等到北齊新君即位, 一年後再度大舉對徐州出兵, 誓要攻下此兵家要地。

前線接連敗退,後方朝廷議和之言甚囂塵上。

徐州補給從來不足, 幾道防線在齊軍攻勢下步步陷落。大勢已去,父親情知再戰不過平添傷亡。

梁帝欲議和之際,北齊堂而皇之遣使招安父親。許諾父親歸降,仍委以重用,必不傷徐州一兵一卒。

徐州九郡已失其四,北齊軍隊進駐四郡時,的確對百姓秋毫無犯。

梁帝生性多疑猜忌,北齊明明白白的陽謀,葉家有口難言。

割讓徐州的旨意傳來,梁正揚言奉帝命押解父親入京問罪。

“顧氏一門通敵叛國,欺君罔上,死有餘辜。你們葉家更是包藏禍心,當初若非陛下寬仁,留你將職,徐州安能有今日禍事?葉平鈞,徐州陷落你難辭其咎,還不伏——”

利箭寒芒而過,梁正被酒色浸淫的浮白面孔盡是愕然,襯得那血愈發紅。

仗勢欺人的天子寵臣永遠閉上了嘴。

一箭封喉。

梁正身旁親衛呆立原地,狐假虎威慣了。不消葉家府兵動手,旋即作鳥獸散。

二位兄長競相護在她身前,她握著作為十七歲生辰禮的長弓,坦然看向父親。

“爹爹,當真要為這樣的昏主,白白葬送闔家性命麽?”

她葉家滿門忠烈,立身於天地,自問無愧於百姓,更無愧於心。

窗外,明月霜滿枝。

徐州劃歸北齊。齊帝如約,有父親斡旋,飽經戰火的徐州百姓終得片息安寧。

赴北齊前一晚,也是像今夜這般好的月光,她從匣底翻出了塵封已久的那枚玉令。

銀華撒於玉間,清冷生輝。

“在擔憂北齊中事?”

二哥與她同入北齊為質,亦是夜深無眠。

她未讓二哥察覺,將玉令藏於身後,搖搖頭:“沒有。”

北齊朝中的消息偶有傳來,她知道玉令的主人已是北齊至尊。

或許他早就忘了代郡中的瑜安罷。

她自欺欺人地想。

......

秋日風光,層林盡染,正是出游的好時節。

瑜安才來x往過壽郡賞景,因而對於世家貴女間相邀踏秋並無多大興致。

她婉言謝了清涵郡主的好意,只在府中閑讀棋譜。

鄭明珠學久了規矩,這兩日倒是再三央了小叔叔,說是要去京郊千佛寺祈福,賞一賞沿途風光。

無可無不可,瑜安在亭中飲桂花酒時,就瞧見鄭明珠帶了仆從出行。她收拾了些衣衫,大抵要在寺中住上三兩日。

冤家路窄,遠遠望見瑜安,鄭明珠立刻繞道而行。

上回校場中一箭,她始終心有戚戚,一直避著嘉懿郡主。

王府備下的車駕寬敞而又舒適,護衛隨行。

鄭明珠攜母親上了馬車,吃著備下的點心,愜意寫滿了面龐。

渾然不知,變故陡生。

來去不過兩日光景,出行時好端端的人,回來卻傷重昏迷。

靜頤院內血水一盆盆端出,醫者圍在榻前。好險長刀刺偏三寸,總算保住了表小姐一條性命。

從千佛寺出,回城途中,表小姐車駕遭山匪突襲。護衛拼力抵抗,奈何對方人多勢眾。

表小姐在混亂中墜下馬車,慌不擇路逃竄時,被山匪亂刀襲中。

對方只為財,將馬車上財物洗劫一空後離去。

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在京畿腳下劫靖平王府車馬。

此時傳得沸沸揚揚,目擊的百姓一傳十十傳百。哪怕官府有意壓下,消息仍如不脛而走般,鬧得滿城風雨。

一時間世家不免自危,再三勒令家中女郎近日少出府門。

須知賊匪喪心病狂,連靖平王府都敢下手,遑論其他。

有心人推波助瀾,世家急欲揪出賊首,更有百姓自發到京兆府門前請命。靖平王庇護萬家百姓,勞苦功高,斷不能容匪徒如此欺侮王府的表小姐。

鄭明珠昏迷不醒,換下的裏衣被鮮血浸透,傷口足有三寸長。鄭媼哭天搶地,跪求靖平王為明珠討回一個公道。

山匪劫財疑點重重,暗衛查探幾番,貪財是假,買兇殺人才是真。

鄭媼不眠不休照看鄭明珠兩夜,已然哭紅了眼。

放眼京中,有誰會要鄭明珠性命。

答案昭然若揭。

顧昱淮閉了閉眼:“去請郡主過來。”

侍從領命而去,不多時回來,卻稟道:“王爺,陛下午前請了郡主入宮。郡主……尚不知何時歸來。”

他跪於地,原本喧鬧的靜頤院霎時陷入一陣靜默。

連鄭媼都止了泣音。

……

昭宸宮書房,瑜安落下一枚黑子。

鄭明珠去千福寺為求姻緣,來回皆走官道。王府派遣數名護衛跟隨,哪能料到會出如此變故。

需知,皇都中知曉鄭明珠存在的人不過爾爾,有誰會費盡心思對她下手。

“顧王叔那兒只怕演得辛苦。”

瑜安以為然,好在有蕭詢的名目,提前帶了她進宮躲清靜。

如若不然,要在鄭媼面前演上一場反目戲碼,著實為難她。

平心而論,真要如此大費周章演戲,還不如一刀了結鄭媼來得幹脆。

“鄭明珠那兒,你意欲如何處置?”

只需瑜安一句話,蕭詢樂得替她掃清所有麻煩。只不過要問清楚她的意思罷了。

瑜安沈吟,鄭明珠的身世,反而是最棘手之處,是以她遲遲未下決斷。

鄭氏母女初入京時,她直以為鄭明珠為北梁細作,有意防備。王府上下捧殺鄭明珠,叫她被京都的富貴迷了眼。

然而細查下來,鄭明珠十有八九只是被蒙騙的無辜女子,因一副相似的容顏為北梁所利用。

爾今,她更是知曉鄭明珠與母親血脈相連,和她並非純粹的陌生人。

“換作陛下,會如何做?”

親緣一事,最是艱難。

母親為林家所棄,餘生既不願與林家有任何瓜葛,她為人子女,當然不會違背母親的意思。

可鄭明珠同為林家的女孩兒,與母親幼時遭遇相仿。只不過林家家底到了這一代稍稍殷實些,才不至於棄養女兒。

母親若在,或許會憐惜這個女孩兒。

鄭明珠過去在林家極不好過,早已無歸處。

就算事情了結順利送她歸家,京中繁花似錦的富貴一朝消散,她未必能承受。

歸根到底,也是位身世可憐的女子罷了,卷入了兩國博弈中。

蕭詢為旁觀者,無瑜安那般顧慮,道了他的主意。

瑜安看著白棋落子果決,一如主人之行事,微笑了笑。

蕭詢道:“這些日子,就在宮中住下罷。”

靖平王府自有顧王叔坐鎮,無需瑜安受累。

黑子接白子落下,瑜安默認蕭詢的提議。她在宮廷,愈發能坐實蕭詢為她所惑的假象,安了鄭媼及其幕後主使的心。

長慶宮是不便再住,瑜安隨口吩咐高進道:“在順和宮旁安排處居所便是。”

由頭也是現成的,南陳順穎郡主將嫁入裕王府。新嫁娘在宮中難免覺得冷清,請靖平王府家的郡主入宮作陪合情合理。

蕭詢自然隨她心意,高進領了吩咐,盡心盡力去辦。

小半個時辰的光景,棋局過半,高進回來覆命,與內廷商議過,為郡主擇了怡景、延樂、長寧三宮,供郡主挑選。

瑜安定了長寧宮,按帝王的旨意,先下詔書,以陪伴順穎郡主備嫁為名請嘉懿郡主入宮小住。

宮中的嬤嬤去靖平王府為郡主收拾行裝,又帶了郡主幾名貼身的侍女入宮。

一切順理成章,在鄭媼面前將戲湊足了全篇。

棋局勝負未分,幕後操縱者的用意卻好猜。

鄭媼誤以為蕭詢偏愛於她,將鄭明珠遇襲之事栽贓到她身上,引帝王出手回護。

而鄭明珠為王府千金,帝王此舉必引得靖平王不滿,君臣離心。

他再如何平衡真假郡主的關系,也不可能放任親侄女為人所害。

離間之計,是北梁皇室慣常手段,蕭詢同在局中。

黑白二子漸成膠著之勢,瑜安執黑子沈思。

蕭詢神色稍稍輕松些,他為瑜安斟了茶。

瑜安目光落在棋局分野:“陛下有話,但說無妨。”

相處這兩年,她對蕭詢亦有所了解。

帝王輕笑,修長如玉的手叩於桌案:“瑜安,”他喚她,“同劉真的舊事,你可還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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