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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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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桑(一)

半日荒唐, 結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溫寒煙醒時,體內那墨色氣海仍舊頑固地紮根在她丹田旁,魔氣流淌, 同純白的靈力交映在一處。

起初這些魔氣和她修煉得來的靈力還不對付,時常糾纏爭個上下風, 令她苦不堪言, 眼下卻仿佛已經適應了彼此, 恨不得融在一起去。

溫寒煙稍微有點失望, 她眼下是當真不想再留著這些魔氣, 物歸原主最好, 也能讓她更放下心些。

好在裴燼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只有一搭沒一搭替她揉著腰,在她看過來時, 又唉聲嘆氣活動著自己手腕肩膀,一副慘遭蹂躪的懶散模樣。

簡單休整之後, 眾人暫別玉流月,啟程前往即雲寺。

鷺洲居於九州東北方,廣袤大地一片蒼茫。

細雪綿綿落了三個月,眼下雖已是初春, 鷺洲的氣溫依舊很低, 放眼望去一片茫茫雪原。

那是屬於一整個冬天的雪。

有什麽飄飄悠悠落在眉心, 一點冰涼,瞬息間便化作水珠, 被風推開。

司予梔張口伸出舌尖去接, 嘗到一片涼意。

她擡起頭, 天高雲淡,並未落雪。

“有點冷。”

修士分明不畏嚴寒酷暑,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望著這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雪原,司予梔感覺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被掠過的風帶走。

她話聲剛落,葉含煜便打了個寒戰,看著司予梔沈重地點點頭。

他也覺得冷,但一直沒好意思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去看空青:“你呢?”

白衣墨發的青年立於飛劍之上,眼睛直勾勾盯著最前方的溫寒煙,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被問到這句話,他才回過神來:“什麽?”

司予梔和葉含煜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底看見幾分狐疑。

良久,她收回視線,撇撇唇角:“……沒什麽。”

不知道怎麽回事,昨日空青回來之後,整個人身上的氣息不僅沒有松快多少,反倒更沈默,沈默得有些詭異。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染著大片大片的血痕,葉含煜那時驚了一跳,連忙去以靈力探入空青經脈,卻發現他靈力綿長,毫發無損。

空青說那不是他的血,後來司予梔察覺異常過來問時,他又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簡直錯漏百出。

但是畢竟他並未受傷,葉含煜和司予梔合計了一番,覺得應當也不算什麽大事,便沒有拿去叨擾溫寒煙。

“你們覺得冷,或許是因為此地氣溫極低,幾乎凝聚著整片鷺洲所有的雪。”

幾人幾句對話,溫寒煙聽見,緩聲解釋。

司予梔並未將空青的異樣太過放在心上,聞言瞬間被吸引了註意:“所有的雪?這是為何?”

溫寒煙示意她:“你看。”

司予梔和葉含煜同時將目光投過去,只見一片茫然雪原中央,一道沖天的金光圍繞成一個圓弧。

金光之上銘文閃爍,宛若一道固若金湯的壁壘,隔絕出內外兩個世界。

向內,四季如春,花紅柳綠。

向外,白雪皚皚,寒天地凍。

“這是……”司予梔眨眨眼睛,很快看出門道,“即雲寺的佛光陣?”

葉含煜楞了楞,催動飛劍上前幾分,仔仔細細盯著那法陣上閃爍的符文看了片刻,興奮道:“果然是一塵禪師的佛光陣,以陣法倒逼陣內寒氣而出,可保雲桑四時充美。”

他又扭過頭來,看向溫寒煙,“前輩,您還記得嗎?一塵禪師曾贈予過兆宜府一枚防禦法器玲瓏塔。”

他這麽一說,溫寒煙便有了點印象。

那日她剛隨葉含煜回兆宜府時,葉凝陽被法器困於房中不得出,先聲奪人令她印象頗深。

那時候,她似乎的確見過類似的金色靈光,之上梵文流淌,正與眼下佛光陣如出一轍。

“餵,溫寒煙。”司予梔戳了戳溫寒煙,示意那被金光覆蓋的圈內。

在光禿禿的雪原上,它顯得格外顯眼,“那裏應當便是鷺洲之心,雲桑城了吧?”

雲桑正中央,一頂白玉佛塔直送入雲霄,於金光閃躍之間反射著璀璨的光亮。

“那是即雲寺的拾間塔?”司予梔慢悠悠湊上來,臉上神情卻半點也不放松。

她不甘示弱,兆宜府得過一塵禪師饋贈又如何?東幽萬卷書她也不是白看的。

“傳聞中,拾間塔可鎮壓世間萬邪。不管什麽樣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到了拾間塔前也得顯出原形來,一點浪花都折騰不出來。”

葉含煜被她搶了話,輕咳一聲又指著不遠處的寶殿,“拾間塔的確出名,但即雲寺重地卻並非拾間塔,而是——”

“予禧寶殿。”司予梔笑瞇瞇打斷他,“你是不是想說,這裏千年前曾是浮嵐講學傳道之地,浮嵐潰散之後,便成了如今一塵禪師閉關清修之處?”

“……”話全都被搶光了,葉含煜憋得難受,但奈何他反應的確沒有司予梔那麽快。

若要說誰能和她一較高下,恐怕也只有——

葉含煜轉身推了空青一把:“你怎麽不說話?”

空青被他推得上前一步,他將視線從溫寒煙身上挪開,慢聲道:“到了。”

葉含煜再一擡頭,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忘我鬥嘴,回過神來竟已不知何時落至了即雲寺外。

宏麗的正門外,兩名手持玉珠,赤身身披白金袈裟的小和尚循著動靜轉過頭來。

“阿彌陀佛。”兩人整齊劃一,雙手合十,捧著玉珠躬身行了一禮。

溫寒煙上前抱劍拱手回了一禮。

“兩位小師傅可否代我向住持通稟一聲,就說溫寒煙有事相商。”

她話音落地,兩名小和尚卻動也沒動,只擡眼稍有些意外地盯著她看。

“寒煙仙子?”

一名小和尚臉色古怪地出聲,半晌,視線微轉,在溫寒煙身側幾人間逡巡一圈,定定落在裴燼身上。

“那這位施主便是……”

溫寒煙腳步微錯,不動聲色攔住小和尚視線。

“聽聞即雲寺不過問紅塵俗事,講究眾生平等。我身後是何人於即雲寺而言,想必並不那麽重要,而重要的是,眼下是我有事相求。”

小和尚皺皺眉,彼此對視一眼,似乎有些為難。

“施主所言不差,只是近日……”

“怎麽了?”

他們話還沒說完,司予梔便大咧咧上前一步。

“你們怎麽還分三六九等看人呢?不管怎麽樣,至少也該替我們通傳一聲,讓住持做決斷吧?”

她身上千嬌萬寵的大小姐派頭極盛,嗓音不過分尖利,雖然說話不算柔和,聽上去攻擊性卻不太強,聽上去反倒有種小姐脾氣。兩名小和尚又對視一眼,他們久居即雲寺之中,哪裏同這樣的女子打過交道?

兩人面面相覷,皆嘆了一口氣。

“既如此,幾位施主請跟我來吧。”一名小和尚率先甘拜下風。

進了正門,即雲寺主殿便於金燦日光間顯露出來。

雄偉正殿墻面向內鑲嵌著無數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神龕,其中供奉著多尊玉佛坐蓮金象,正中央那一尊體積最大,看起來足足又三層樓那麽高,由一整塊白玉雕琢而成,眉目悲憫,居高臨下俯瞰著廣袤即雲寺。

除了神龕金佛之外,墻面上壁畫精美,栩栩如生,溫寒煙粗略掃去一眼,上面說的大多都是三界六道的故事。

正殿裏聲音嘈雜,在他們之前已有人入內,似乎正在商量事情。

一人聲線洪亮,語調雖平穩,卻難掩焦躁:“此事蹊蹺,整個外門弟子寢舍內眼下已是人心惶惶,冥慧住持,此事非同小可,您定要下令徹查!”

另一個聲音打斷先前那人,慢悠悠道:“我看不然。不過是一名外門弟子,興許是他靈力低微,難以維持靈燈火光,在一片漆黑之中不小心撞上了墻,把自己一頭撞死了呢?”

話音微頓,此人冷笑道,“若是每一個外門弟子死了,都要住持耗費如此大的心力,令整個即雲寺徹查,寺內又將如何怨聲載道?簡直不成體統!”

先前那個聲音聞言,簡直氣得笑了:“撞死?”

他拍著桌子冷喝道,“聞禪,你捫心自問,一個好生生的人,究竟要遇到什麽事情,才能把自己撞成那副模樣?”

那個被喚作“聞禪”的人沈默片刻,再次開口時避而不談這個問題,反而道:“聞思,話已說到這份上,先前我也同你去查探過,那弟子身邊毫無其餘靈力波動,他就是自己撞死的!證據確鑿,你還想要如何?偏要將些弟子間流傳的捕風捉影之事,拿到臺面上來說。這樣好了,既然你如此喜歡同那群滿口誑語的外門弟子廝混在一處,你這長老我看也不必再當!”

“……”

領路的小和尚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過頭,看溫寒煙一眼。

他一早便想說了,卻被那嬌蠻女子堵得啞口無言。

並非即雲寺容不下人,而是眼下的確特殊,寺內人心惶惶,動蕩不安,他即便是此刻通稟,寺中長老住持也未必能分出閑暇心思來。

“寒煙仙子稍待。”雖然這麽想著,小和尚還是老老實實行了一禮,“貧僧這便上前知會住持長老。”

說完這話,他便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玉階,進入了主殿之中。

幾乎是同時,裏面亂糟糟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

不多時,小和尚便重新跑了出來,朝著溫寒煙幾人示意:“住持請諸位進去詳談。”

溫寒煙幾人剛一邁入正殿,便有無數道視線掃過來。

正對著大門的正中擺著一座高大的金佛像,佛像之下,一道薄紗垂落掩住方寸大小的空間,薄紗之後燭火搖曳,依稀勾勒出一道盤膝而坐的身影。

佛像兩側分列著三四個雅座,眼下一左一右正對面坐了兩個人,看樣子,便是方才爭執不休的兩人。

兩人身後隨著數十名弟子,他們沒有資格坐在上位,坐滿了雅席之後扇形排開的蒲團,眼下皆扭過光溜溜的腦袋,一瞬不瞬地盯著溫寒煙一行人。

“他們是誰?”

“你沒聽說嗎,那位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近日來名聲大噪的寒煙仙子啊。”

“啊……原來是她。”

“那她身邊的那個黑衣施主,豈不就是——”

“噓。”

“……”

絮絮低語聲此起彼伏,然而一眼掃過去,弟子們皆是盤膝而坐,口唇緊閉,認認真真的模樣。

先前那個被喚作“聞思”的長老脾氣火爆,一拍桌子道:“肅靜!”

一切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雖然不能開口,卻不代表不能用眼睛看,一時間,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凝集在裴燼身上,或新奇,或驚懼,或厭惡。

不僅弟子在看,坐在左手正上方的那名長老也若有所思。

片刻,聞禪收回視線,朝著薄紗掩映的身影行了一禮。

“住持,雖說即雲寺普濟群生,但眼下寺中已怪事頻發。”

說到這裏,他意有所指掃一眼裴燼,“如今多事之秋,我們已容不下另一個麻煩了。”

“麻煩?”

聞思撚著佛珠,忍不住嗤笑一聲,“這位施主有自己的名字。”

“再者,一塵師祖曾言,世間萬物皆有緣法,不以善惡論生靈。”

“所以我們不殺生。”聞禪冷冷道,“只是將他們勸離此地,怎麽,即雲寺連選擇是否接受一個人的權利,都已經沒有了嗎?”

裴燼只松散立在溫寒煙身側,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垂落在袖擺之下的指尖微微一動。

淡淡的緋色刀光無聲散開,偌大的正殿之中,竟無一人察覺。

就在刀光幾乎沒入聞禪體內之時,佛像之下薄紗無風而動。

與此同時,溫寒煙用力扣住裴燼指尖。

刀光散去,那陣沒來由的風似也散了,薄紗再次安靜垂落下來。

“二位長老自方才起,便一直提及即雲寺內怪事。”溫寒煙上前一步,“不知是何種怪事?”

“寒煙仙子。”聞禪冷冷掀了掀唇角,單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撚佛珠,“瀟湘劍宗朱雀臺的事,你莫非還未管夠,眼下就連即雲寺的家事,也要來摻一腳嗎?”

溫寒煙面色不變,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不悅之色:“我如今一介散修,本無意插手各仙門大派之事,今日來此,也不過以我個人之名,同即雲寺相商要事。”

頓了頓,她擡起眼,不偏不倚對上聞禪的視線,“只是即雲寺不問我來意,便已三番兩次因寺中怪事推脫,而我今日來意於我而言極為重要,不得不做。”

溫寒煙挪開視線,朝著薄紗方向行了一禮,“因此,想必唯有助即雲寺解決此事,諸位長老住持,才得以分出空閑,聽我多言幾句。”

聞禪對上她視線,只覺得那一眼仿佛穿透了眼底,似劍光般凜冽直劈在他靈臺之上。

他渾身一震,下意識避開這一眼,片刻後緩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堂堂化神巔峰的佛修,竟怯懦於一個小輩。

聞禪下意識以神識探過去,察覺溫寒煙不過一個煉虛境中期的劍修。

在她身邊,除了那個魔頭之外,一水的合道境期,根本不足為懼。

而他則已經晉階煉虛境巔峰了。

幾日前東幽一戰,聞禪等人雖遠在鷺洲,卻也有所耳聞。

但到底並未親眼所見,戰況不詳,而九州並未似千年前那般生靈塗炭,想來那魔頭已是元氣大傷,再也不覆當年威風。

再說了,那魔頭既然能跟著溫寒煙求到他們即雲寺來,難不成還能似千年前那般猖狂,在住持和一塵師祖面前出手嗎?

心念閃過只是一瞬間,聞禪登時一杵法杖,金光自腳下蔓延而起,洶湧卷向溫寒煙。

“豎子爾敢!”

然而出乎聞禪預料的,他在此處出手,不止溫寒煙,就連她身邊那幾位小輩,竟然都面無表情。

他們為何不緊張?

罡風呼嘯撲上面門,吹得青絲衣袖翩躚狂舞。

溫寒煙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她晉階羽化境之時,放眼整個九州,知曉之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樹大招風,她無意爭先,離開司星宮後便壓制了靈力波動,偽裝成煉虛境的境界。

溫寒煙本以為煉虛境修士的身份,已經足夠她在九州行個方便,卻沒想到剛一來即雲寺,便遇上一位眼高於頂的“前輩”。

溫寒煙慢條斯理垂眸,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手指卻緩緩搭上昭明劍鞘。

就在這時,薄紗再次無風自動,只微微的一陣風,便將地面上恢弘的靈光吹得潰散而去。

“聞禪。”

薄紗之中傳來一道淡淡的男聲,“你並非她對手,若執意想繼續在此出乖弄醜,你便繼續出手,我不會再插手。”

聞禪愕然擡眸,“住持?!”

他怎會不是對手?

可方才溫寒煙的那一眼,確令他有些無法匹敵之感。

聞禪在原地不尷不尬僵立半晌之後,一言不發灰溜溜地重新回位置上坐好了,分毫不覆先前囂張姿態。

他這麽走回去,司予梔和葉含煜臉上甚至流露出了幾分惋惜之色。

真可惜。

險些有一場好戲看。

“阿彌陀佛。”冥慧住持於薄紗之後起身,雙手合十朝溫寒煙躬身,“施主見笑了,近日寺中確有異狀,多有怠慢。”

他擺了擺手,幾名守在他身後的弟子瞬間意會,轉身退下去。不多時,幾人合力擡著一方棺槨回到了正中。

沈悶一聲,棺槨落地,溫寒煙垂眸看一眼,只見一瘦長人形,上面蒙著一層白布,看不清具體狀況。

冥慧住持擡手示意,“請。”

聞禪條件反射擰了擰眉,身體微轉,朝著遠離棺槨的方向側了側,似是眼不見為凈。

聞思神情則苦澀覆雜得多,他起身靠近過來,朝著溫寒煙微微頷首,俯身替她掀開那層白布。

幾乎是一瞬間,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看清那具幾乎稱不上人形的屍身,司予梔眼睛睜大,險些一口嘔出來。

葉含煜的反應比她好得多,至少曾經他在兆宜府時也見過不少殘忍的死狀,眼下看著這具屍體,五官也還是忍不住擰成了一團麻花。

溫寒煙垂下眼,臉色難看。

掀開的白布之下,是一具幾乎辨不清原本面目的身體。

小和尚身上的袈裟只剩下破破爛爛的不規則布條,暴露在空氣裏的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好皮,皆被殘忍地一爪一爪撕碎,扯破皮膚,碾碎血肉,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那張臉更是完全看不清五官,眼球被生生挖下來,只剩下兩個空洞的血窟窿,鼻子嘴唇也都被撕裂,露出失去生機的血肉來。

“嘶……”

葉含煜感覺自己渾身都疼。

司予梔幹嘔了幾下,好不容易緩過來,臉色蒼白地像游魂一樣飄回來。

她雖身在修仙界,自小也聽說了不少其中兇險,可到底是世家之首東幽唯一的嫡小姐。

東幽將她保護得太好,就在不久前,她幾乎從來沒有經歷過半點風浪。

“什麽人竟然如此殘忍……”司予梔死死攥住溫寒煙的袖擺,“溫寒煙,我們一定要將那人找出來。”

溫寒煙眉間緊蹙。

修仙界難免有死傷,這麽多年過去,她所見的死人也不少,但能夠慘烈到這種程度的,卻屈指可數。

而且,令她最在意的地方不是別的。

而是屍身的手指。

他看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曾經在生前抓撓過什麽,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斷裂翹起。

但在勉強還算完好的指甲裏,深深嵌著幹涸發烏的血沫和皮膚碎屑。

溫寒煙後心陡然滲出一陣冰涼的冷意。

她仿佛看見一幅詭異至極的畫面,在某一個漆黑如墨的夜裏,小和尚拼了命地用雙手在身上抓撓,血液四濺,血肉模糊,他卻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分毫不肯停下。

直至袈裟撕裂,皮肉翻卷,白骨森森暴露在夜風裏,他失去了太多的血液,逐漸失去了生息。

可人的本能都是求生,在瀕死之時,會爆發出極大的潛力。

莫說是一點一點生生將自己的皮肉撕碎,就算是受制於人,被旁人以如此殘忍的方式虐殺,他也定會拼死掙紮。

但是這具身體上卻毫無掙紮的痕跡。

聞思只垂下眼睫看了一眼,便沈眉不忍再看。

他將白布重新蓋回去,雙手合十,低聲道:“阿彌陀佛。”

聞禪這時候轉回身來,似笑非笑看著溫寒煙:“如何?”

他神情裏勸她“知難而退”的情緒太過明顯,沒有半分遮掩。

“寒煙仙子,此事異樣之處頗多,想必你也有所感受。眼下你還信誓旦旦要助我即雲寺解決此事嗎?”

溫寒煙對上他視線:“若我能夠處理此事,尋得真兇……”

“那即雲寺便留下你們,這未嘗不可。”聞禪直接打斷她。

溫寒煙被打斷,並不生氣,靜了兩息後,徑自轉身看向薄紗之後的冥慧住持。

“——我不只要留下。”

她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道,“還要借貴派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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