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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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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三)

簋宮之中一片狼藉, 微末的浮沈在晦暗的光暈下無處遁形,在空氣中無聲地沈浮。

“看到你難過,我也會難過。”

溫寒煙指節微緊。

裴燼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近在咫尺, 破天荒沒什麽平日裏游刃有餘的笑意,只一雙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倒映出一個清晰的、小小的剪影。

這眼神並沒有太多侵略性, 卻莫名讓她感到不安, 就好像有什麽在短暫脫離掌控之後, 徹底失控。

溫寒煙挪開視線, 輕聲說了句:“原來如此。”

她不想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

原本也不該多說的。

裴燼對她的那些明目張膽的偏愛究竟是為何而來, 她為什麽要在意?

他們之間算什麽關系。

她不該在意。

但那些話, 還是莫名其妙地脫口而出了。

不僅如此,溫寒煙發現自己下意識地想要相信, 然而很快,方才那陣斷斷續續、不似人聲的字眼再次湧入她腦海中。

她的心仿佛墜在未融盡的冰水裏, 不斷地往下沈,她想要將自己拉上來,但是向下的深淵仿佛有著某種吸力,她無論如何也放不掉。

如果裴燼對她所做的一切, 起初都只是因為另一個系統呢?

這世界上沒有道理只有她能有系統, 而別人不可以。

【除了你之外,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別的系統存在麽?】她冷不丁問。

龍傲天系統想了想:【唔……理論上說, 只會有我一個。我之所以存在, 是因為你的執念太強, 甚至能夠幹擾天道規則,所以我才會出現來維持規則的平衡, 為你平反!】

【除非……有另一個人的執念,和你一樣強大,而且天道也足夠承載兩個系統帶來的變數,不然,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也就是說,未必沒有。

溫寒煙垂下眼睫。

她仿佛已經迫近了某種真相,其實這根本沒什麽值得在意,無論裴燼初衷是什麽,她都已經得到了她需要的東西。

而他也的的確確從未傷害過她。

但心裏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不斷地對她叫囂,這不一樣。

溫寒煙從來不擅長分辨一個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所以對她來說最簡單的,就是什麽都不要去想,也什麽都不要去信。

可就在這一刻,她想要退回去,卻後知後覺地發現,翻遍渾身上下,她竟然找不到多少和裴燼無關的東西。

他的魔氣,他的道心誓,他的家紋印跡,他千年前的本命劍,他的招式劍法,還有那些不需要去仔細回想,便自發跳出來的記憶……

通通都是關於他的。

她退不回去了。

白衣女子只清清淡淡一句“原來如此”,便再也沒有多的話,只是略微低著眉眼,面上也沒有多少情緒,辨不清喜怒。

她向來都是這副樣子,即便是空青在此,都未必能夠察覺到什麽異樣。

裴燼卻一眼看出她反應並不尋常,隨即,他靈臺之中隱約感受到一陣霜雪般的涼意。

裴氏家紋在他靈臺中安靜地閃躍,是他同身負道侶印跡之人最原始的感應。

她此刻心緒並不平靜。

裴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眉間卻不自覺越發緊蹙。

他生平鮮少遇見這樣的狀況,分明察覺到一件事情正朝著他不願的方向發生,卻竟然想不到該做點什麽。

[任務。]裴燼盯著溫寒煙,手裏的力道不松反緊,開口卻是對著綠江虐文系統,[你難道看不出她此刻心生不悅?]

裝死的綠江虐文系統不得不上線。

[我當然看出來了。]它欲哭無淚,[但是數據庫劇情裏真的沒有這一段啊……]

它上哪無中生有一個任務出來呢?!

見裴燼臉色更差,綠江虐文系統一個激靈,連忙甩鍋:[再說了,你怎麽能事事都指望我這個無辜的小系統?你要更具有主動性才對。]

[感覺到老婆不開心了,那你就去哄她開心呀!]

裴燼沒說話。

綠江虐文系統打量他片刻,突然幽幽地笑了。

[你不是一向很自負嗎?]它陰陽怪氣道,[怎麽樣,終於發現自己不是無所不能了吧?]

讓他平時總是欺負它!終於輪到它這個備受壓迫的系統揚眉吐氣的這一天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而在血氣之間,由於裴燼和溫寒煙此刻距離太近,還隱隱漾著幾分很清淡的梨香。

那味道極淡雅,也並沒有多少存在感,卻無孔不入,順著鼻腔沿著血脈往心臟裏鉆,激起一陣心肺難以言明的癢意。

裴燼擡手扯松了領口,顧不上理會綠江虐文系統,睫羽掃下來看向溫寒煙。

他靜默片刻,嘆口氣,“美人。”

分明不是頭一次聽這兩個字,溫寒煙心裏卻陡然湧上一陣說不上的情緒。

她面無表情地甩開裴燼:“別這麽叫我。”轉身正要走,剛恢覆自由的地方再次被一把抓住,更用力地拽回去。

裴燼指節收緊,黯淡的光線自他身後落下來,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裏,辨不分明。

他身高腿長,平日裏總是懶懶散散的樣子,並沒有多少壓迫感,然而此刻當真認真起來,盡管一言不發,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卻穩穩將溫寒煙禁錮在身前。

“溫寒煙。”

溫寒煙手腕一翻,幹脆用上了巧勁,反手便要掙脫開來,裴燼劍眉壓低,手指攥得更緊,紋絲未動。

他唇角緊繃成一條線,“阿煙。”

這兩個字似乎觸碰到了心裏某個說不清的位置,溫寒煙心底緊繃的那根弦倏地崩斷,克制了許久的煩躁之意瞬間湧上來。

她條件反射想出手,卻在靈力灌入掌心近乎要自指端爆發而出的瞬間,猛然止住了動作。

裴燼傷勢原本便並未痊愈,她若當真不管不顧肆意出手,豈不是要再一次讓他為她而受傷。

可笑她此刻竟然還在替他設想。

溫寒煙用力收緊手指,瑩白纖長的指尖深深沒入裴燼玄色的袖擺。

“若你本無心。”她扯了扯唇角,玄衣在她掌心呈現出不規則的褶皺,她更用力地攥緊,“你何苦偏要來招惹我?”

“我的確是個沒有心的人。”裴燼反手扣住她的手,“這世上蕓蕓眾生,我什麽都沒放在眼裏,只除了一個人。”

他喉間凸起上下滑動,似是很少說這樣的話,眼神卻不偏不倚地落在溫寒煙身上。

“可我真正放不下的,只有一個你。”

溫寒煙眸光微凝,指尖的力道不自覺放輕了些。

裴燼順勢稍低頭,俯身欺近她。

他低下眼,目光定格在溫寒煙翕動的眼睫上,“我此生從未信過天命,但唯獨遇上你,我——”

話還未說完,裴燼臉色陡然一變,猛然頓住。

屬於另一個人身上的清淡香氣前所未有地濃郁,他心口一陣血氣翻湧,暈眩之下身形不自覺搖晃了下。

裴燼擡手扶住身側墻面,溫寒煙臉色也變了,顧不得其他,一把將他扶穩:“你到底怎麽了?”

裴燼靠在墻邊,膚色白得宛若冰雪,聞言他掀起眼皮,只是笑:“你既然這麽關心,看來還是在意我的。”

溫寒煙抿住唇角:“這種時候了,還說這些話?”

她簡直像是回到了第二次見到裴燼時他的樣子。

那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裏奪舍了一具屍體,渾身毫無血色,就像是剛從墳地裏爬出來的。

可那時裴燼用的並非是自己的身體,此時此刻,他卻是真身在此,千真萬確。

緊抓在裴燼肩頭的手卻被輕輕拍了拍,溫寒煙擡起眼,看見那臉色差到像屍體一樣的人隨意擡了擡眉梢,笑意和往常並無二致,依舊漫不經心的。

“我沒事。”裴燼偏了偏頭,盯著溫寒煙的神情,薄唇微翹,“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溫寒煙沒有立即回答,她又仔仔細細打量他片刻,發現除了臉色差了點之外,的確並沒有什麽異樣。

她稍微松出一口氣,表面上卻半點不客氣,一掌把裴燼拍開:“既然沒事,那就起來。”

溫寒煙並未用上靈力,裴燼到底是個成年男子,雖然看上去峻拔勁瘦,分量卻並不輕,她只將人推開了一個小縫隙,對方便再次壓低身形靠了回來。

“阿煙,你可以不信我,也不要信我。”

裴燼吐息穿過她鬢發落在耳畔,低低的,聲線帶著點摩挲般的顆粒感。

他眉眼間向來笑意輕浮,此刻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卻似染上幾分辨不清的情緒。

“方才說過的話,我會證明給你看。”

溫寒煙下意識擡起眼,裴燼身量極高,只這樣松散往她身邊一站,一層薄薄的屬於他的陰翳便兜頭籠罩下來。

鼻尖是他身上很淡的烏木沈香,深沈而不顯厚重,在空氣之中安靜地氤氳開來。

她看見他眼睛裏倒映出的她。

只有她。

溫寒煙倏地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挪開視線,“誰說我想看了?”

裴燼眼睛裏漾起起笑意,“是我想給你看。”

似乎有什麽,隨著這些字眼緩緩落回了實處,心裏那些莫名其妙的煩躁感瞬間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溫寒煙靜了靜,鼻腔裏逸出一聲冷哼:“隨便你。”

她去看周遭一片狼藉。

方才驚天動地的動靜之下,整個暗室被近乎轟塌。

不遠處摧月碎星陣的光暈也逐漸湮滅,裏面橫七豎八皆是簋宮隱衛的屍體,旁邊三個人並排躺在地上,姿勢一個賽一個的豪放,身邊堆滿了空瓶和用盡的法寶,顯然累得夠嗆。

“寒煙師姐,這邊——”空青見溫寒煙看過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艱難地揮了揮手。

溫寒煙沒再同裴燼說話,腳步卻默默放慢了一點,直到聽見身後有腳步悠悠然跟上來,她才緩步上前。

她四下掃一眼,輕而易舉在一片沈暗的色澤之中,找到唯一一點丹紅。

蔻朱倒在陣心,一身紅裙薄紗破碎,金色煙桿也被絞得扭曲斷裂,全然不覆起先的優雅。

她似是還尚存一息,艱難地靠在碎石便喘息,卻再無還擊之力了。

溫寒煙站在高處,在她的角度,看向蔻朱時,眼睫自然而然地垂下來,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

蔻朱一擡眼便瞥見這一幕。

白衣女子仗劍立於高臺之上,背後碎裂的墻壁縫隙之間,大片的光線湧進來,映亮了她垂落的青絲和白皙的側臉,乍看上去,宛若神明降臨一般,強大聖潔而不可玷汙。

她眼底閃過什麽,然而大勢已去,饒是拼盡了全身力氣,卻只能勉強動彈一下指尖。

下一瞬,昭明劍橫在她頸間,一如不久前。

溫寒煙單手提劍,俯視著蔻朱:“現在,能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了麽?”

“不愧是五百年前名動九州的寒煙仙子……”

蔻朱嗆咳了幾聲,艱難仰起頭笑了下,斷斷續續道,“方才那一劍,果然驚艷至極。想來即便是當今九州第一劍尊雲瀾,年輕時恐怕也不及你萬分之一的風采。”

溫寒煙聞言眼睫垂落,面不改色將手中劍又向前送了幾寸。

“我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和他相提並論。”

她冷冷勾了下唇,“如今豐元豐壽已死,你若不想多吃苦頭,不如配合些,將我想要的答案告訴我。”

蔻朱沈默片刻,眼下她也看出來了,溫寒煙壓根不是什麽合道境修士,而是紮紮實實的煉虛境巔峰。

半步羽化境的大能站在身前,她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

良久,蔻朱終究松了口:“我沒有醉青山的解法。”

她同溫寒煙對視,深吸一口氣道,“你若當真想要這個答案,也該去九玄城買。”

溫寒煙應了一聲,少頃,輕輕一笑:“我怎麽知道,這一次你並非有意將我引去九玄城?”

蔻朱慘笑一聲。

“寒煙仙子,我對你確有所圖,但如今我辦砸了事情,又落入你手,已然是將死之人。”

她一邊說,一邊幹脆放松下來躺在碎石之間,紅衣委頓零落一地,宛若盛放的大片紅牡丹。

“俗話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她緩緩道,“我只能告訴你,九玄城不僅有醉青山的解法,還有無妄蠱的解法。若你們運氣足夠好,或許還能找到你們想找的人。”

說罷,蔻朱鼻腔裏逸出一聲笑,閉上眼睛。

“剩下的我不便多說,至於如何分辨我此言真假,便看你們自己了。”

溫寒煙垂眼看了她片刻,不置可否。

蔻朱此刻顯然大勢已去,再也不覆先前光鮮,溫寒煙看著對方的眼睛,直覺對方並未說謊。

看來,若想救下葉凝陽,九玄城他們是必須要走一遭了。

溫寒煙心念微轉,手腕一動,並未就此收劍,反倒將劍尖更往下壓了一點。

“還有一個問題。”她居高臨下垂著眼睫,語氣無波無瀾,“讓你引我們去東幽的,究竟是何人。”

聽了這個問題,自始至終狀態都算得上冷靜的蔻朱睫羽猛然一顫。

良久,她卻似是充耳不聞,束手就擒般躺在原地不動,也並未出聲。

下一瞬,昭明劍尖自她頸間抽離。

蔻朱訝然睜開眼,條件反射看向溫寒煙,望見她平靜收劍的側臉。

“我可以不殺你。”

長劍歸鞘,溫寒煙轉眸看向她,“但想必你與你家主上定有聯絡的方式。”

她指尖輕點了兩下耳側,“我要你此刻聯絡他。”

蔻朱臉色一變,像是回想起什麽令人驚懼至極之事,錯開目光不再看她。

她一改先前配合的態度,神情瞬間冷漠下來,“那你還是殺了我吧。”

溫寒煙皺眉,她還未開口,冷不丁聽見蔻朱一聲慘叫。

她回神低下頭,正望見一抹猩紅刀光落在蔻朱腹部。

“啊啊啊——”

方才還視死如歸躺在地上的蔻朱不斷地痛呼出聲,疼得渾身蜷縮在地上翻滾,暴露在空氣裏的臉頰瞬間被碎石劃破,殷紅的血色滲出來,一張嫵媚的臉登時化作修羅厲鬼般可怖。

她猝然擡起猩紅的雙眼。

“你對我做了什麽?!”

裴燼沒骨頭一般倚在墻邊,聞言才稍微轉過頭來,慢悠悠笑了笑,“不必緊張,我不過是覺得你躺在這裏著實無趣,好心為你加了一點能陪你逗趣的小東西。”

他烏濃稠密的睫羽壓下來,掩住眸底涼薄,面不改色地看著蔻朱痛苦掙紮的慘狀。

“不過,我這縷刀意許久未飲過血,眼下怕是幹渴得很。我將它附於你腹部,感受到你血肉的味道,它所蘊的兇性會前所未有地被激發而出。”

見蔻朱臉色瞬間慘白下來,他反而愉悅地揚起唇角。

“別擔心,這縷刀意並不強橫,若想劃穿你的皮膚鉆入血肉,恐怕需要耗上一些時日,直到將你通身血氣吸食殆盡——”

裴燼尾音拖長,垂睫似是思索片刻,才懶洋洋吐出最後半句話。

“大約要用上三天。”

短短片刻,蔻朱已疼得滿臉冷汗,透明的汗珠混雜著淚水,和不斷湧出的血色融合在一起,糊滿了她整張臉頰,就連五官都看不清。

“不……我不想死……好……”

“……不行……!”

“不可以,不可以……”

蔻朱幾乎失了神智,喃喃自語,“絕對不可以,我會死,他一定會殺了我……”

“不巧,我也會殺你。”裴燼單手支著額角,語氣輕緩地將話題接過來。

他指節故作好奇般點了點眉尾,“不知究竟是你口中那個‘他’手段狠辣,還是我的招待更熱情。”

蔻朱勉強抵擋了一陣,然而腹部愈演愈烈的痛楚令她毛骨悚然。

仿佛當真有什麽不斷地刨掘著她的腹部,剖開之後不斷地向內鉆,撕扯她的內臟,一點一點地啃噬殆盡。

在溫熱的血液自腹部越剖越大的傷口處湧出之時,她實在承受不住,慘叫一聲叫道,“我同意,我同意!快些把你這東西收回去!”

裴燼指尖輕勾,那抹刀意雖仍有些意猶未盡,卻絲毫並未停留,瞬間飛回他寬袖之中。

空青幾人遠遠立在一旁,只見玄衣男人半邊身體陷落在陰影之中,眉間幾縷墨發垂落,掩住眼眸,俊美之中流露著幾分說不上的危險。

三人不自覺屏息靜氣,面面相覷。

這位衛道友的確實力強橫,手段也果決異常,只是……

多少沾了幾分邪氣。

三人不約而同,脊背上攀爬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涼意。

蔻朱勉力撐起上半身,雙手掐了個決,稀薄的霧氣自她掌心逸散開來,沈浮於她身前,不規則的形狀閃爍著極淡的瑩光。

蔻朱臉色蒼白,開口時聲線忍不住發顫:“主上……”

尾音還未落地,她渾身猛然一震,尖聲慘叫起來。

“啊啊啊——主上……主上饒命啊——!!”

空青三人眼眸突然睜大。

那個印象之中風姿綽約的紅衣女子,在他們視線之中頃刻之間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只見她渾身血肉一片片如花瓣般剝落,露出下面猩紅的血肉,血管脈絡清晰可見,甚至還能看見微弱的脈搏跳動。

下一瞬,血肉也開始如冰般融化,宛若滴落的蠟油,順著骨架一寸寸滑落下來,在愈發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中,攤了一地。

空青三人呼吸都下意識靜止,卻見蔻朱似乎還未徹底失去意識。

她的咽喉融盡了,森白的骨架搖晃了一下,像是一種無聲的慘叫和掙紮。

骨架艱難地撐起來,向前挪動了一步。

下一刻,轟然散架。

一片死寂。

半空中縷縷煙霧凝成的不規則圖案仍在閃爍,並未就此切斷聯絡,像是單純在等待著這一邊的回應,又像是在淩空欣賞一出血腥的戲劇。

溫寒煙並未貿然開口,空青三人全程目睹了蔻朱的隕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勉強將驚呼憋在嗓子眼裏已經不易,更不會想要對對面多說什麽。

——蔻朱就是被對面的那位“主上”殺死的。

以如此殘忍到慘烈的方式。

裴燼倚在溫寒煙身後,也並未開口。

他視線垂落在散架破碎的白骨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另一邊終於開口了。

卻並非什麽恐嚇威脅,反倒是一道極其友善的問候。

“寒煙仙子?”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初次見面。”

聲線溫和,語調彬彬有禮,與此刻蔓延的血腥氣相比,竟令人感覺極為親切。

溫寒煙唇角緊抿,視線掠過蔻朱慘死得幾乎稱不上屍首的身體,一點點挪向虛空之中的煙霧。

這聲音,她既陌生又熟悉。

溫寒煙沒有回應,對面卻極有耐心。

光暈緩慢而規律地閃爍了良久,那一頭才再次出聲,打破沈默。

“還有,好久不見。”

話音微頓,那人悠悠笑著道。

“長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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