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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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間過得飛快, 月考很快就來了。
無論是教學模式還是教學內容，國內外都有很大的不同，老師們都覺得顧羽弘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和過渡, 所以就算知道他聰慧，他們對他這次的考試並沒有報很高的期望。
在出成績的前一天晚自習，老宋背手踱步到顧羽弘的桌前，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學習狀態, 告訴他這次考不好也沒關系，不要氣餒。
老師離開之後, 唐葵在左邊的桌角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她從小當班長, 一直都是在自習課上捉別人傳紙條的那個人,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傳小紙條。
唐葵下意識看了眼窗外和講臺上的維持紀律的班幹部，用筆尖快速地把紙條撥了過來。
【宋總都這麽說了，我這次月考是不是沒戲了。】
轉學後的第二天，顧羽弘就非常“入鄉隨俗”地和大家一起喊宋平“宋總”。
唐葵向他解釋道【月考試卷是年級裏打亂統一批改的, 如果他沒提前看到成績的話，可能只是想提前安慰你。】
寫完之後, 她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往那邊撥, 有種之前從未感受過的刺激。
她用餘光看向一旁，顧羽弘的眼睫垂下，長且微卷, 讀完她寫的東西，嘴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原來安慰還能提前，考慮得還挺周到。】
唐葵抿了抿唇，斟酌道【他都這麽說了,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裏壓力，發揮得不好也沒事啦。】
紙條很快就傳了回來, 上面新添的只有兩個字。
【謝謝。】
值班的英語老師拿來批改完畢的單詞檢測卷，Betty講解了近二十分鐘的單詞，他們之間的對話傳到唐葵這裏就戛然而止，沒有了下文。
一直到晚自習放學，顧羽弘也沒來拿回那張紙條，唐葵把紙條放進了文具盒最裏面的夾層裏。
第二天成績出來，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顧羽弘理化生三門的分數加起來超過了唐葵和蘇遇，甚至這次化學一道實驗題的最後一空全班只有他一個人做對了，這三門的總分是遙遙領先的年級第一。
只不過他的語文成績確實拖了很大的後腿，堪堪達到及格線，總分最終比唐葵少了五分，位列年級第三。
第二天化學老師像得了一塊寶一樣任他為課代表，補上了化學課代表二缺一的空缺。
另一位課代表是女孩子，叫葉壹文。
大課間的時候顧羽弘不在，鐘悅顏過來和唐葵討論試卷上的一道題目，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夏星河有些悶悶不樂地轉過身來趴在唐葵的桌子上。
這個課間滿打滿算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多學生都會利用這個時間去簡單活動一下，或者找老師問題目，班上的人很少。
看著她平時光彩熠熠的大眼睛暗淡了下去，唐葵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問道：“怎麽啦？”
夏星河支起腦袋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她們周圍沒有別人了，才小聲說道：“我哥竟然要和葉壹文搭檔化學課代表，我對她可沒有好印象啊。”
許是覺得背後說別人不太好，夏星河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看著她孩子氣的可愛樣子，唐葵笑了笑。
葉壹文在班上屬於非常活躍的那類學生，而且才藝很多，唱歌跳舞鋼琴都會，每次年級搞活動的時各個班都要出一個節目，他們班一般都是葉壹文去。
鐘悅顏撲哧笑出聲，說道：“這有什麽，搭檔課代表而已，又不是搭檔過日子，就算是你哥以後找嫂子也只要他自己喜歡就行。”
夏星河臉都耷拉了下來，連忙說道：“呸呸呸，這我可不同意。”
唐葵臉上的笑意變淡，問她：“怎麽了嗎？”
“對啊。”鐘悅顏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人家怎麽惹著你了？”
夏星河把凳子搬近了一些，說道：“高一下學期社會實踐我、她還有蘇遇是一組，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
唐葵點了點頭，那次他們那個小組的成績是最高的，成果還在年級裏進行了展示。
“我當時負責的是稿件整理和查資料，那天的行程是她安排的，前一天晚上我問她是不是有很多路要走，要不要穿休閑寬松的著裝。她告訴我第二天沒有安排采訪，主要是參觀記錄，但那邊位置比較偏，出租車少，要做好走路的準備，讓我穿舒適一點。”
“結果，你們猜最後怎樣？”
鐘悅顏眨了眨眼睛，問她：“你該不會偷懶直接穿校服了吧？”
“那倒不至於，但是我確實隨便套了身運動裝。可是她穿的是漂漂亮亮的小裙子，還化了妝，鞋跟有這麽高。”夏星河一邊說一邊比劃鞋跟的高度，捂臉道，“我站在她旁邊就像是一個小學生。”
她攥緊了拳頭，繼續說道：“她走不動了還想讓蘇遇背她，好在蘇遇沒有，要不然我一定……”
唐葵心下明了，調侃她：“她前一天和你說的話也沒問題啊，她只是有點小女生的心思罷了，誰知道我們夏夏會吃醋呀？”
說完她就去揉夏星河的臉，夏星河作勢要咬她的手。
“我才沒有吃醋，平時蘇遇就說我像小學生，這下更像了，他雖然嘴上沒說，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
鐘悅顏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她的頭，問道：“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她沒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
唐葵笑了笑，她倒不覺得夏星河對自己的感情一無所知。
以她對夏星河的了解，如果這件事情換個男主角，夏星河一定會由衷稱讚葉壹文妝容精致，身材漂亮。
這個話題算是過去了，鐘悅顏的指尖從顧羽弘的書裏上劃過，感嘆道：“我要吸一吸理科學神的仙氣，他才來不到一個月，理化生怎麽會比小葵和蘇遇還要高啊？”
她問夏星河：“你哥怎麽會這麽厲害啊？從小就是天才嗎？”
這段時間以來，每次聽到別人議論顧羽弘，唐葵的心總會微微提起，她也下意識地緊盯著夏星河。
“我哥雖然聰明，但是他也很努力呀。”夏星河有些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大概半年前他知道自己要回國讀書，那時候就開始自學國內的功課了，還讓我給了寄他教材和練習冊。”
鐘悅顏感嘆道：“聰明又努力，誰能考過他啊？”
夏星河點點頭，說道：“他從小就目標明確，執行力超級強，適應能力又很好。”
鐘悅顏戳了戳夏星河的手肘，問道：“那他以後想考A大還是B大呀？”
他們兄妹之前明顯討論過這個問題，夏星河很快就回答道：“B大。”
聽到她的回答，唐葵楞了一下。
鐘悅顏托腮說道：“看來陳誠那小子又多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呀，看他以後還有沒有心思打游戲。”
今天中午陳茹婭在家，唐葵和她面對面低頭吃著午飯，她的手機上還開著一段英語演講，標準又流暢的英式英語在不大的房子裏回蕩著。
馬上就輪到唐葵做英語演說了，她挑了很久才定下來自己的展示內容。
只不過她英語口語不太好，所以有空就聽音頻。
聽著音頻中演講者激情洋溢的情緒，唐葵總覺得自己模仿不來，想著要不要再換一個，思緒越飄越遠。
陳茹婭伸手在屏幕上一摁，家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唐葵夾菜的筷子頓了頓，擡眸看她。
“回家之後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幾乎都是在房間學習，現在吃個飯也要聽英語，媽媽想和你說會兒話都找不到機會。”
陳茹婭嘴上雖這麽說，但眼神和語氣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唐葵語氣中帶了點撒嬌的意味：“馬上就要輪到我做課前展示了，我怕我做不好。”
陳茹婭往她的碗裏夾了一塊排骨，說道：“我女兒這麽優秀，怎麽會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呢？要對自己有信心，你這次月考又是第一，媽媽很開心。”
唐葵心裏也松快了不少，朝她粲然一笑。
陳茹婭摸了摸她的頭，問道：“我們小葵連續兩次年級第一了喔，想要什麽禮物？”
唐葵的笑容斂了斂，說道：“保持成績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也會一直努力的，不需要外驅力。”
陳茹婭說道：“我知道你自律懂事，但咱們賞罰分明，以後退步也是要懲罰的。”
“媽，”唐葵皺了皺眉頭，“不要浪費錢了。”
“錢不是你現在要考慮的問題。”陳茹婭眼中有疼惜，“算了，不問你了，還是我有空去給你挑一個吧。”
唐葵低頭不語。
陳茹婭現在所在的公司要裁員，小企業制度和福利都不完善，也沒有什麽補償，她昨晚睡前還聽到母親在打電話找下一份工作。
氣氛變得有些沈重，陳茹婭說道：“我今天看成績單的時候發現第三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是新來的轉學生嗎？好像叫顧什麽的。”
“顧羽弘。”唐葵接上她的話，“是從國外回來的。”
“怎麽沒聽你說過呢？”陳茹婭隨口道，“你以前可愛和我說學校裏的事情了，現在就知道埋頭學習。”
唐葵有些心虛道：“就是一個轉學生而已，沒什麽好說的。”
還不等陳茹婭回答，唐葵連忙轉移話題：“今天的蔬菜好新鮮啊，糖醋排骨也很好吃。”
聽她這麽說，陳茹婭有些開心地說道：“我今天在菜市場遇到了你小學班主任，閆老師今年剛退休，沒想到你都小學畢業五年了，她還記得我。”
唐葵也淡淡一笑道：“難怪年初回去看望老師的時候沒見著她。”
陳茹婭的語氣中含了絲驕傲：“她對你印象可深刻了，問了我你現在的學習情況，還問你現在的理想院校是不是依舊是A大，去年她外甥女就考上了A大，說等考高結束後如果你在選專業上有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找她。”
三年級的班會課上，閆老師讓大家說說自己的理想，那時候的唐葵就眼神堅定地說自己以後要上A大。
現在想想，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唐葵有點臉熱。
想到上午夏星河的話，唐葵說道：“再說吧，現在還早。”
陳茹婭了解自己的女兒，問她：“怎麽？有新目標了嗎？前段時間不還在找A大自主招生的資料嗎？”
“這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唐葵及時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媽，先吃飯吧，菜都要涼了，我還有事，吃完飯就先去學校了。”
“這段時間怎麽每天都提前這麽早去？中午不睡一會兒嗎？”
唐葵扒拉了幾口飯，聲音有些含糊：“圖書角換了一批新書，教室中午沒什麽人，比較安靜。”
*
唐葵推開教室門，飛速跳動的心臟稍微平靜了一點。
教室裏只有顧羽弘一個人，他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寫作業，背挺得很直。
每個早到的中午，唐葵幾乎都能看到顧羽弘。推開教室門對唐葵而言就像開盲盒一樣，開心或者是失落，皆系在那個人的身上。
聽到腳步聲，顧羽弘擡頭和唐葵打招呼，勾唇道：“班長今天又這麽早。”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唐葵在他面前不像原來那般拘謹，她笑道：“你不也是？”
顧羽弘舉起他的語文答題卡，上面的91分紅的刺目，他說道：“今天語文老師還問我是不是對他有意見，其他科目分這麽高，就語文考了個倒數。”
他們的語文語文老師是一個快退休的小老頭，罵人的時候聲音又尖又急，顧羽弘模仿得活靈活現，把唐葵都逗笑了。
顧羽弘眼中換上笑意，說道：“他還讓我多向你學習。”
“老師讓我在評講試卷前自己先訂正一遍，這些文章我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合在一起卻不知道在說什麽。”顧羽弘伸出手湊到唐葵的眼前，聲音有些可憐，“近水樓臺先得月，小葵你把試卷借我看看唄。”
顧羽弘第一次這麽叫她，唐葵鴉羽般的睫毛顫了兩下，有些楞怔地看著他。
見她這樣，顧羽弘的眉毛微微挑了起來，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唐葵快速地從書包裏抽出試卷，說道：“你哪裏不會？我簡單給你說一下我的解題思路。”
顧羽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挪了挪凳子，離她的座位更近了些。
唐葵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解題方法和思路全部告訴了顧羽弘，還跟他講了一些語文的學習方法。
顧羽弘聽得很認真，是一個很好的學生，覺得精彩的地方甚至還會鼓掌。
等到顧羽弘自己開始訂正試卷的時候，唐葵才松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汗濕了。
心裏一直惦記著英語演說的事情，她起身走到教室後面的圖書角，隨手拿起一本英文美文賞析，漫無目的地翻著。
她有輕微的人群恐懼，盡管班上只有三十個人，但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做演講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
再加上她從小學英語的時候就不太愛開口，導致口語一直是她的弱項。
況且排她前幾位的同學口語都非常棒，只怕是珠玉在前，瓦石難當。
唐葵高一時英語也是Betty教的，其實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有課前展示了，她也輪過幾次，之前她全程看著教室後面的那塊黑板，背在身後的手一直在顫，發揮自然算不上好。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問題，所以對自己在這一塊也沒很高的要求，但這一次，她想盡可能地做得更好一些。
目光瞥見角落裏的一本被人匆匆擱置的泰戈爾詩集，唐葵放下手中的書，將詩集抽了出來。
第一首詩篇就是The home，想起顧羽弘第一天到班上的情景，唐葵眼中帶了些笑。
“你在選課前展示的詩歌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唐葵一跳，她下意識循聲扭頭，兩人隔得本來就近，唐葵的唇輕輕擦過了顧羽弘的臉頰。
兩人雙雙楞在了原地，唐葵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子跳開了，膝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凳子倒地的刺啦聲沒能掩蓋她疼得倒吸涼氣的聲音。
顧羽弘將那張凳子拿起放遠了些，連忙扶穩她的胳膊，語氣中含著濃濃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剛才訂正完了試卷，想看看你在做什麽。”
剛才那一下撞得有些厲害了，唐葵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眼中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淚花。
顧羽弘扶著唐葵在一旁坐下，想要挽起她的褲腿。
唐葵緩過了些，下意識縮了縮腿：“沒關系的，只是撞了一下，現在不是很疼了。”
“給我看一下。”
在顧羽弘的堅持下，唐葵放開了壓在膝蓋上的手。
紅腫了一片，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等我五分鐘，馬上就回來。”
還不等唐葵回答，他就匆匆忙忙跑出了教室。
唐葵看著教室後面的鐘表，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有些失神，臉頰也逐漸變燙。
顧羽弘很快就回到了教室，他跑得很急，氣都還沒順過來。
“找不到冰塊，我買了根雪糕給你冰敷一下。”
顧羽弘完他就把校服脫了下來，想把雪糕包進校服裏。
唐葵不知道這個天氣他是從哪裏弄來的雪糕，包裝袋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
“別。”她伸手摁住了顧羽弘的手腕，“會弄濕你的衣服。”
“沒關系。”顧羽弘動作迅速地準備完畢，貼上了唐葵紅腫的膝蓋。“我們之前體育課上學過各種傷口的應急處理，冰敷一下會好很多。”
顧羽弘蹲在她的身前，額頭上還帶著晶瑩的汗珠。
膝蓋上又冰又涼，但唐葵的心口卻很燙很熱。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手帕紙，遞給顧羽弘：“你擦一下吧，額頭上全是汗。”
顧羽弘接過她的紙巾，笑著說了聲謝謝。
冰敷之後唐葵的膝蓋好了很多，但是在下午的體育課上她還是請了假。
她像往常一樣拿著作業本坐到了食堂，擡頭就能看見同學們正在繞著操場跑步。
跑了兩圈之後，體育老師就讓他們自由活動了，但是唐葵卻沒在操場上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
“小葵！”
聽見有人喊她，唐葵擡眸向食堂門口看去，顧羽弘正朝她的方向跑來。
她搭在試卷上的手指蜷了蜷。
顧羽弘在她的身旁坐下，把她中午翻看的詩集放到了桌子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說道：“都怪我今天太莽撞了，不但驚擾到你，還耽誤了你選講稿，我翻了一下花名冊，發現下周就要輪到你了。我想了很久，我能力有限別的也幫不上忙，但這個我在行。”
顧羽弘用食指敲了敲書封：“之前我選了一個學期的泰戈爾詩集選修課，你想讀哪篇？我都可以幫你。”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唐葵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笑著說好。
隨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口語不太好。”
顧羽弘寬慰她：“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聲音本來就好聽，發音也很標準。”
顧羽弘翻開目錄，問她：“有沒有喜歡的，或者你看看名字，哪個吸引你。”
其實唐葵對這裏面的大多數詩都很陌生，於是她就像顧羽弘說的那樣，選一個最喜歡的名字。
唐葵蔥白的食指貼在紙上，輕輕下滑，最後停在了一個名字附近。
她輕聲說道：“我想看看這一首。”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生如夏花
顧羽弘笑了笑，說道：“這首也是我最喜歡的，它的譯文也很美。”
食堂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的好去處，人多嘈雜。
顧羽弘帶著唐葵一遍遍地把這首詩讀熟了。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到了集合的時間。
走出食堂之前，唐葵鼓起勇氣問他：“你能不能把剛才的那首詩錄給我？”
見顧羽弘的神色有些茫然，唐葵急忙解釋道：“我睡前喜歡聽點東西，我已經適應了你的節奏和停頓，再去找別的音頻我怕不太習慣。”
唐葵覺得自己的話顛三倒四，破綻百出，臉頰有些發熱。
“當然可以。”顧羽弘笑著說道，“放學回家之後我就用手機發給你。”
食堂外面有很多班上同學，唐葵特意放慢了腳步，拉開了和顧羽弘之間的距離。
回到教學樓之後，唐葵沒急著回班上，她靠著走廊護欄，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學生。
看見了她，夏星河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挽著她的胳膊。
“小葵，我體育課上本來要去找你的，但看見你和我哥在一起，就沒去打擾。”
還沒等唐葵回答她，她壓低聲音湊到唐葵的耳邊，小聲問道：“剛才我聽班上同學說，中午的時候看見我哥在給你敷腿，你這腿是怎麽傷的呀？”
又必不可免地回憶了一下中午的場景，不似中午那般局促羞澀，她心中泛起了一絲絲甜意。
當然不可能和夏星河說過程，唐葵轉過身，看向教室內，顧羽弘的座位也是空的。
她突然想起下一節課是化學課，他作為化學課代表要提前去拿實驗器材。
思緒收了回來，她回夏星河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本來女生之間講小話說八卦總是帶著點神秘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是到了夏星河這裏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她攥緊了拳頭，奶兇奶兇地說道：“是不是我哥弄的，你告訴我，我去揍他。”
唐葵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是我不小心磕到椅子上了，你哥看見了就去幫我買了雪糕冰敷。”
聽她這麽說，夏星河滿意地點了點頭，像模像樣地說了句：“小夥子還挺懂事。”
沒過一會兒，顧羽弘就出現在了樓梯拐角處，手上還端著燒杯和試管。
看見他，唐葵的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可是下一秒，葉壹文就跟在他身後出現了，手裏拿著化學練習簿。
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葉壹文很興奮地在說話，顧羽弘也是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模樣。
見狀，不知為何，唐葵覺得自己原本雀躍的心一點一點沈了下去。
這天晚上，唐葵很早就躺到了床上，她點開和顧羽弘空蕩蕩的聊天界面發呆。
同桌的第一天，她就和顧羽弘互換了微信號，這麽久過去了他們一句話都還沒聊上。
唐葵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時間，已經十點多了。
她有些失落，周五不用晚自習，顧羽弘不到六點就回家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記了。
她趴在床上，點進顧羽弘的朋友圈，盡管之前看了很多遍，但她還是一條一條地細細翻看下去。
顧羽弘之前國外的生活很豐富，網球、橄欖球、游泳、辯論賽……每條都充滿了少年人的陽光和朝氣。
他從不在朋友圈發自拍，唯一幾張人像還是和朋友們的合影。
陽光毒辣，他的冷白皮顯得很突出。
唐葵放大照片，視線在他臉上一寸一寸滑過。
對比之前的照片，他現在的五官更加深刻。
手機上方的消息提示讓唐葵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
【抱歉，今天我爸媽來Q市了，一直在外面和他們的朋友一起吃飯，剛剛才回家，我現在就錄給你。】
唐葵飛快的打了一個【沒關系。】
顧羽弘應該是提前把音錄好了，唐葵還沒把消息發出去，對面就發來了一份音頻文件。
另一條消息緊跟在後。
【小葵，你睡了嗎？現在方便接我的電話嗎？】
唐葵急匆匆地從床上下來，拖鞋都沒穿，她小心翼翼地打來了房門，客廳裏漆黑一片，陳茹婭應該已經睡覺了。
唐葵松了一口氣，把【沒關系】刪掉。
【還沒睡，可以接電話。】
顧羽弘的電話很快打來，她清了清嗓子，點了接通。
“小葵。”
寂靜的夜晚，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唐葵輕輕應了一聲。
“抱歉，本來說好了放學回家就發，但我有點遲了。”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沙啞失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葵在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疲憊，她連忙說道：“沒關系的。”
靜了一瞬，顧羽弘有些艱澀的聲音傳來：“小葵，剛才我父親告訴我，之前在國外照顧我的阿姨離世了，她從出生就開始照顧我，一直陪我到十五歲，我必須要回去一趟。”
他的聲音中帶著哽咽，唐葵捏緊了被角，柔聲安慰道：“你不要太傷心了，之前我奶奶在彌留之際告訴我，她走之後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只要我想她，擡頭便能看到她。阿姨也是一樣的，只要你不忘記她，她就會一直在。”
不知道她笨拙的安慰有沒有起到作用，電話那頭又安靜了一會兒，顧羽弘對她說了聲謝謝。
“我明天一早的飛機，你下周課堂展示的時候我可能趕不回來了，下午你讀詩的時候有幾個點沒把握到位，你現在方便嗎？我說給你聽。”
唐葵應了聲，走到書桌旁，把顧羽弘說的話都記了下來。
最後，顧羽弘對她說：“不要緊張，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掛斷電話之後，唐葵重新躺回床上，點開顧羽弘發來的音頻，放在耳邊。
“……
I hear love， I believe in love
Love is a pool of struggling blue-green algae
As desolate micro-burst of wind
Bleeding through my veins
Years stationed in the belie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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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成績的前一天晚自習，老宋背手踱步到顧羽弘的桌前，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學習狀態, 告訴他這次考不好也沒關系，不要氣餒。
老師離開之後, 唐葵在左邊的桌角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她從小當班長, 一直都是在自習課上捉別人傳紙條的那個人,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傳小紙條。
唐葵下意識看了眼窗外和講臺上的維持紀律的班幹部，用筆尖快速地把紙條撥了過來。
【宋總都這麽說了，我這次月考是不是沒戲了。】
轉學後的第二天，顧羽弘就非常“入鄉隨俗”地和大家一起喊宋平“宋總”。
唐葵向他解釋道【月考試卷是年級裏打亂統一批改的, 如果他沒提前看到成績的話，可能只是想提前安慰你。】
寫完之後, 她把紙條小心翼翼地往那邊撥, 有種之前從未感受過的刺激。
她用餘光看向一旁，顧羽弘的眼睫垂下，長且微卷, 讀完她寫的東西，嘴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原來安慰還能提前，考慮得還挺周到。】
唐葵抿了抿唇，斟酌道【他都這麽說了,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裏壓力，發揮得不好也沒事啦。】
紙條很快就傳了回來, 上面新添的只有兩個字。
【謝謝。】
值班的英語老師拿來批改完畢的單詞檢測卷，Betty講解了近二十分鐘的單詞，他們之間的對話傳到唐葵這裏就戛然而止，沒有了下文。
一直到晚自習放學，顧羽弘也沒來拿回那張紙條，唐葵把紙條放進了文具盒最裏面的夾層裏。
第二天成績出來，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顧羽弘理化生三門的分數加起來超過了唐葵和蘇遇，甚至這次化學一道實驗題的最後一空全班只有他一個人做對了，這三門的總分是遙遙領先的年級第一。
只不過他的語文成績確實拖了很大的後腿，堪堪達到及格線，總分最終比唐葵少了五分，位列年級第三。
第二天化學老師像得了一塊寶一樣任他為課代表，補上了化學課代表二缺一的空缺。
另一位課代表是女孩子，叫葉壹文。
大課間的時候顧羽弘不在，鐘悅顏過來和唐葵討論試卷上的一道題目，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夏星河有些悶悶不樂地轉過身來趴在唐葵的桌子上。
這個課間滿打滿算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多學生都會利用這個時間去簡單活動一下，或者找老師問題目，班上的人很少。
看著她平時光彩熠熠的大眼睛暗淡了下去，唐葵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問道：“怎麽啦？”
夏星河支起腦袋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她們周圍沒有別人了，才小聲說道：“我哥竟然要和葉壹文搭檔化學課代表，我對她可沒有好印象啊。”
許是覺得背後說別人不太好，夏星河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看著她孩子氣的可愛樣子，唐葵笑了笑。
葉壹文在班上屬於非常活躍的那類學生，而且才藝很多，唱歌跳舞鋼琴都會，每次年級搞活動的時各個班都要出一個節目，他們班一般都是葉壹文去。
鐘悅顏撲哧笑出聲，說道：“這有什麽，搭檔課代表而已，又不是搭檔過日子，就算是你哥以後找嫂子也只要他自己喜歡就行。”
夏星河臉都耷拉了下來，連忙說道：“呸呸呸，這我可不同意。”
唐葵臉上的笑意變淡，問她：“怎麽了嗎？”
“對啊。”鐘悅顏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人家怎麽惹著你了？”
夏星河把凳子搬近了一些，說道：“高一下學期社會實踐我、她還有蘇遇是一組，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
唐葵點了點頭，那次他們那個小組的成績是最高的，成果還在年級裏進行了展示。
“我當時負責的是稿件整理和查資料，那天的行程是她安排的，前一天晚上我問她是不是有很多路要走，要不要穿休閑寬松的著裝。她告訴我第二天沒有安排采訪，主要是參觀記錄，但那邊位置比較偏，出租車少，要做好走路的準備，讓我穿舒適一點。”
“結果，你們猜最後怎樣？”
鐘悅顏眨了眨眼睛，問她：“你該不會偷懶直接穿校服了吧？”
“那倒不至於，但是我確實隨便套了身運動裝。可是她穿的是漂漂亮亮的小裙子，還化了妝，鞋跟有這麽高。”夏星河一邊說一邊比劃鞋跟的高度，捂臉道，“我站在她旁邊就像是一個小學生。”
她攥緊了拳頭，繼續說道：“她走不動了還想讓蘇遇背她，好在蘇遇沒有，要不然我一定……”
唐葵心下明了，調侃她：“她前一天和你說的話也沒問題啊，她只是有點小女生的心思罷了，誰知道我們夏夏會吃醋呀？”
說完她就去揉夏星河的臉，夏星河作勢要咬她的手。
“我才沒有吃醋，平時蘇遇就說我像小學生，這下更像了，他雖然嘴上沒說，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
鐘悅顏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她的頭，問道：“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她沒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
唐葵笑了笑，她倒不覺得夏星河對自己的感情一無所知。
以她對夏星河的了解，如果這件事情換個男主角，夏星河一定會由衷稱讚葉壹文妝容精致，身材漂亮。
這個話題算是過去了，鐘悅顏的指尖從顧羽弘的書裏上劃過，感嘆道：“我要吸一吸理科學神的仙氣，他才來不到一個月，理化生怎麽會比小葵和蘇遇還要高啊？”
她問夏星河：“你哥怎麽會這麽厲害啊？從小就是天才嗎？”
這段時間以來，每次聽到別人議論顧羽弘，唐葵的心總會微微提起，她也下意識地緊盯著夏星河。
“我哥雖然聰明，但是他也很努力呀。”夏星河有些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大概半年前他知道自己要回國讀書，那時候就開始自學國內的功課了，還讓我給了寄他教材和練習冊。”
鐘悅顏感嘆道：“聰明又努力，誰能考過他啊？”
夏星河點點頭，說道：“他從小就目標明確，執行力超級強，適應能力又很好。”
鐘悅顏戳了戳夏星河的手肘，問道：“那他以後想考A大還是B大呀？”
他們兄妹之前明顯討論過這個問題，夏星河很快就回答道：“B大。”
聽到她的回答，唐葵楞了一下。
鐘悅顏托腮說道：“看來陳誠那小子又多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呀，看他以後還有沒有心思打游戲。”
今天中午陳茹婭在家，唐葵和她面對面低頭吃著午飯，她的手機上還開著一段英語演講，標準又流暢的英式英語在不大的房子裏回蕩著。
馬上就輪到唐葵做英語演說了，她挑了很久才定下來自己的展示內容。
只不過她英語口語不太好，所以有空就聽音頻。
聽著音頻中演講者激情洋溢的情緒，唐葵總覺得自己模仿不來，想著要不要再換一個，思緒越飄越遠。
陳茹婭伸手在屏幕上一摁，家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唐葵夾菜的筷子頓了頓，擡眸看她。
“回家之後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幾乎都是在房間學習，現在吃個飯也要聽英語，媽媽想和你說會兒話都找不到機會。”
陳茹婭嘴上雖這麽說，但眼神和語氣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唐葵語氣中帶了點撒嬌的意味：“馬上就要輪到我做課前展示了，我怕我做不好。”
陳茹婭往她的碗裏夾了一塊排骨，說道：“我女兒這麽優秀，怎麽會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呢？要對自己有信心，你這次月考又是第一，媽媽很開心。”
唐葵心裏也松快了不少，朝她粲然一笑。
陳茹婭摸了摸她的頭，問道：“我們小葵連續兩次年級第一了喔，想要什麽禮物？”
唐葵的笑容斂了斂，說道：“保持成績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我也會一直努力的，不需要外驅力。”
陳茹婭說道：“我知道你自律懂事，但咱們賞罰分明，以後退步也是要懲罰的。”
“媽，”唐葵皺了皺眉頭，“不要浪費錢了。”
“錢不是你現在要考慮的問題。”陳茹婭眼中有疼惜，“算了，不問你了，還是我有空去給你挑一個吧。”
唐葵低頭不語。
陳茹婭現在所在的公司要裁員，小企業制度和福利都不完善，也沒有什麽補償，她昨晚睡前還聽到母親在打電話找下一份工作。
氣氛變得有些沈重，陳茹婭說道：“我今天看成績單的時候發現第三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是新來的轉學生嗎？好像叫顧什麽的。”
“顧羽弘。”唐葵接上她的話，“是從國外回來的。”
“怎麽沒聽你說過呢？”陳茹婭隨口道，“你以前可愛和我說學校裏的事情了，現在就知道埋頭學習。”
唐葵有些心虛道：“就是一個轉學生而已，沒什麽好說的。”
還不等陳茹婭回答，唐葵連忙轉移話題：“今天的蔬菜好新鮮啊，糖醋排骨也很好吃。”
聽她這麽說，陳茹婭有些開心地說道：“我今天在菜市場遇到了你小學班主任，閆老師今年剛退休，沒想到你都小學畢業五年了，她還記得我。”
唐葵也淡淡一笑道：“難怪年初回去看望老師的時候沒見著她。”
陳茹婭的語氣中含了絲驕傲：“她對你印象可深刻了，問了我你現在的學習情況，還問你現在的理想院校是不是依舊是A大，去年她外甥女就考上了A大，說等考高結束後如果你在選專業上有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找她。”
三年級的班會課上，閆老師讓大家說說自己的理想，那時候的唐葵就眼神堅定地說自己以後要上A大。
現在想想，頗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唐葵有點臉熱。
想到上午夏星河的話，唐葵說道：“再說吧，現在還早。”
陳茹婭了解自己的女兒，問她：“怎麽？有新目標了嗎？前段時間不還在找A大自主招生的資料嗎？”
“這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唐葵及時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媽，先吃飯吧，菜都要涼了，我還有事，吃完飯就先去學校了。”
“這段時間怎麽每天都提前這麽早去？中午不睡一會兒嗎？”
唐葵扒拉了幾口飯，聲音有些含糊：“圖書角換了一批新書，教室中午沒什麽人，比較安靜。”
*
唐葵推開教室門，飛速跳動的心臟稍微平靜了一點。
教室裏只有顧羽弘一個人，他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寫作業，背挺得很直。
每個早到的中午，唐葵幾乎都能看到顧羽弘。推開教室門對唐葵而言就像開盲盒一樣，開心或者是失落，皆系在那個人的身上。
聽到腳步聲，顧羽弘擡頭和唐葵打招呼，勾唇道：“班長今天又這麽早。”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唐葵在他面前不像原來那般拘謹，她笑道：“你不也是？”
顧羽弘舉起他的語文答題卡，上面的91分紅的刺目，他說道：“今天語文老師還問我是不是對他有意見，其他科目分這麽高，就語文考了個倒數。”
他們的語文語文老師是一個快退休的小老頭，罵人的時候聲音又尖又急，顧羽弘模仿得活靈活現，把唐葵都逗笑了。
顧羽弘眼中換上笑意，說道：“他還讓我多向你學習。”
“老師讓我在評講試卷前自己先訂正一遍，這些文章我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合在一起卻不知道在說什麽。”顧羽弘伸出手湊到唐葵的眼前，聲音有些可憐，“近水樓臺先得月，小葵你把試卷借我看看唄。”
顧羽弘第一次這麽叫她，唐葵鴉羽般的睫毛顫了兩下，有些楞怔地看著他。
見她這樣，顧羽弘的眉毛微微挑了起來，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唐葵快速地從書包裏抽出試卷，說道：“你哪裏不會？我簡單給你說一下我的解題思路。”
顧羽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挪了挪凳子，離她的座位更近了些。
唐葵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解題方法和思路全部告訴了顧羽弘，還跟他講了一些語文的學習方法。
顧羽弘聽得很認真，是一個很好的學生，覺得精彩的地方甚至還會鼓掌。
等到顧羽弘自己開始訂正試卷的時候，唐葵才松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汗濕了。
心裏一直惦記著英語演說的事情，她起身走到教室後面的圖書角，隨手拿起一本英文美文賞析，漫無目的地翻著。
她有輕微的人群恐懼，盡管班上只有三十個人，但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做演講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
再加上她從小學英語的時候就不太愛開口，導致口語一直是她的弱項。
況且排她前幾位的同學口語都非常棒，只怕是珠玉在前，瓦石難當。
唐葵高一時英語也是Betty教的，其實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有課前展示了，她也輪過幾次，之前她全程看著教室後面的那塊黑板，背在身後的手一直在顫，發揮自然算不上好。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問題，所以對自己在這一塊也沒很高的要求，但這一次，她想盡可能地做得更好一些。
目光瞥見角落裏的一本被人匆匆擱置的泰戈爾詩集，唐葵放下手中的書，將詩集抽了出來。
第一首詩篇就是The home，想起顧羽弘第一天到班上的情景，唐葵眼中帶了些笑。
“你在選課前展示的詩歌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唐葵一跳，她下意識循聲扭頭，兩人隔得本來就近，唐葵的唇輕輕擦過了顧羽弘的臉頰。
兩人雙雙楞在了原地，唐葵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子跳開了，膝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凳子倒地的刺啦聲沒能掩蓋她疼得倒吸涼氣的聲音。
顧羽弘將那張凳子拿起放遠了些，連忙扶穩她的胳膊，語氣中含著濃濃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剛才訂正完了試卷，想看看你在做什麽。”
剛才那一下撞得有些厲害了，唐葵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眼中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淚花。
顧羽弘扶著唐葵在一旁坐下，想要挽起她的褲腿。
唐葵緩過了些，下意識縮了縮腿：“沒關系的，只是撞了一下，現在不是很疼了。”
“給我看一下。”
在顧羽弘的堅持下，唐葵放開了壓在膝蓋上的手。
紅腫了一片，看上去有些可怖。
“你等我五分鐘，馬上就回來。”
還不等唐葵回答，他就匆匆忙忙跑出了教室。
唐葵看著教室後面的鐘表，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有些失神，臉頰也逐漸變燙。
顧羽弘很快就回到了教室，他跑得很急，氣都還沒順過來。
“找不到冰塊，我買了根雪糕給你冰敷一下。”
顧羽弘完他就把校服脫了下來，想把雪糕包進校服裏。
唐葵不知道這個天氣他是從哪裏弄來的雪糕，包裝袋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
“別。”她伸手摁住了顧羽弘的手腕，“會弄濕你的衣服。”
“沒關系。”顧羽弘動作迅速地準備完畢，貼上了唐葵紅腫的膝蓋。“我們之前體育課上學過各種傷口的應急處理，冰敷一下會好很多。”
顧羽弘蹲在她的身前，額頭上還帶著晶瑩的汗珠。
膝蓋上又冰又涼，但唐葵的心口卻很燙很熱。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手帕紙，遞給顧羽弘：“你擦一下吧，額頭上全是汗。”
顧羽弘接過她的紙巾，笑著說了聲謝謝。
冰敷之後唐葵的膝蓋好了很多，但是在下午的體育課上她還是請了假。
她像往常一樣拿著作業本坐到了食堂，擡頭就能看見同學們正在繞著操場跑步。
跑了兩圈之後，體育老師就讓他們自由活動了，但是唐葵卻沒在操場上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
“小葵！”
聽見有人喊她，唐葵擡眸向食堂門口看去，顧羽弘正朝她的方向跑來。
她搭在試卷上的手指蜷了蜷。
顧羽弘在她的身旁坐下，把她中午翻看的詩集放到了桌子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說道：“都怪我今天太莽撞了，不但驚擾到你，還耽誤了你選講稿，我翻了一下花名冊，發現下周就要輪到你了。我想了很久，我能力有限別的也幫不上忙，但這個我在行。”
顧羽弘用食指敲了敲書封：“之前我選了一個學期的泰戈爾詩集選修課，你想讀哪篇？我都可以幫你。”
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唐葵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笑著說好。
隨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口語不太好。”
顧羽弘寬慰她：“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聲音本來就好聽，發音也很標準。”
顧羽弘翻開目錄，問她：“有沒有喜歡的，或者你看看名字，哪個吸引你。”
其實唐葵對這裏面的大多數詩都很陌生，於是她就像顧羽弘說的那樣，選一個最喜歡的名字。
唐葵蔥白的食指貼在紙上，輕輕下滑，最後停在了一個名字附近。
她輕聲說道：“我想看看這一首。”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生如夏花
顧羽弘笑了笑，說道：“這首也是我最喜歡的，它的譯文也很美。”
食堂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的好去處，人多嘈雜。
顧羽弘帶著唐葵一遍遍地把這首詩讀熟了。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到了集合的時間。
走出食堂之前，唐葵鼓起勇氣問他：“你能不能把剛才的那首詩錄給我？”
見顧羽弘的神色有些茫然，唐葵急忙解釋道：“我睡前喜歡聽點東西，我已經適應了你的節奏和停頓，再去找別的音頻我怕不太習慣。”
唐葵覺得自己的話顛三倒四，破綻百出，臉頰有些發熱。
“當然可以。”顧羽弘笑著說道，“放學回家之後我就用手機發給你。”
食堂外面有很多班上同學，唐葵特意放慢了腳步，拉開了和顧羽弘之間的距離。
回到教學樓之後，唐葵沒急著回班上，她靠著走廊護欄，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學生。
看見了她，夏星河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挽著她的胳膊。
“小葵，我體育課上本來要去找你的，但看見你和我哥在一起，就沒去打擾。”
還沒等唐葵回答她，她壓低聲音湊到唐葵的耳邊，小聲問道：“剛才我聽班上同學說，中午的時候看見我哥在給你敷腿，你這腿是怎麽傷的呀？”
又必不可免地回憶了一下中午的場景，不似中午那般局促羞澀，她心中泛起了一絲絲甜意。
當然不可能和夏星河說過程，唐葵轉過身，看向教室內，顧羽弘的座位也是空的。
她突然想起下一節課是化學課，他作為化學課代表要提前去拿實驗器材。
思緒收了回來，她回夏星河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本來女生之間講小話說八卦總是帶著點神秘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是到了夏星河這裏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她攥緊了拳頭，奶兇奶兇地說道：“是不是我哥弄的，你告訴我，我去揍他。”
唐葵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是我不小心磕到椅子上了，你哥看見了就去幫我買了雪糕冰敷。”
聽她這麽說，夏星河滿意地點了點頭，像模像樣地說了句：“小夥子還挺懂事。”
沒過一會兒，顧羽弘就出現在了樓梯拐角處，手上還端著燒杯和試管。
看見他，唐葵的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可是下一秒，葉壹文就跟在他身後出現了，手裏拿著化學練習簿。
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葉壹文很興奮地在說話，顧羽弘也是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模樣。
見狀，不知為何，唐葵覺得自己原本雀躍的心一點一點沈了下去。
這天晚上，唐葵很早就躺到了床上，她點開和顧羽弘空蕩蕩的聊天界面發呆。
同桌的第一天，她就和顧羽弘互換了微信號，這麽久過去了他們一句話都還沒聊上。
唐葵看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時間，已經十點多了。
她有些失落，周五不用晚自習，顧羽弘不到六點就回家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記了。
她趴在床上，點進顧羽弘的朋友圈，盡管之前看了很多遍，但她還是一條一條地細細翻看下去。
顧羽弘之前國外的生活很豐富，網球、橄欖球、游泳、辯論賽……每條都充滿了少年人的陽光和朝氣。
他從不在朋友圈發自拍，唯一幾張人像還是和朋友們的合影。
陽光毒辣，他的冷白皮顯得很突出。
唐葵放大照片，視線在他臉上一寸一寸滑過。
對比之前的照片，他現在的五官更加深刻。
手機上方的消息提示讓唐葵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
【抱歉，今天我爸媽來Q市了，一直在外面和他們的朋友一起吃飯，剛剛才回家，我現在就錄給你。】
唐葵飛快的打了一個【沒關系。】
顧羽弘應該是提前把音錄好了，唐葵還沒把消息發出去，對面就發來了一份音頻文件。
另一條消息緊跟在後。
【小葵，你睡了嗎？現在方便接我的電話嗎？】
唐葵急匆匆地從床上下來，拖鞋都沒穿，她小心翼翼地打來了房門，客廳裏漆黑一片，陳茹婭應該已經睡覺了。
唐葵松了一口氣，把【沒關系】刪掉。
【還沒睡，可以接電話。】
顧羽弘的電話很快打來，她清了清嗓子，點了接通。
“小葵。”
寂靜的夜晚，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唐葵輕輕應了一聲。
“抱歉，本來說好了放學回家就發，但我有點遲了。”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沙啞失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葵在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疲憊，她連忙說道：“沒關系的。”
靜了一瞬，顧羽弘有些艱澀的聲音傳來：“小葵，剛才我父親告訴我，之前在國外照顧我的阿姨離世了，她從出生就開始照顧我，一直陪我到十五歲，我必須要回去一趟。”
他的聲音中帶著哽咽，唐葵捏緊了被角，柔聲安慰道：“你不要太傷心了，之前我奶奶在彌留之際告訴我，她走之後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只要我想她，擡頭便能看到她。阿姨也是一樣的，只要你不忘記她，她就會一直在。”
不知道她笨拙的安慰有沒有起到作用，電話那頭又安靜了一會兒，顧羽弘對她說了聲謝謝。
“我明天一早的飛機，你下周課堂展示的時候我可能趕不回來了，下午你讀詩的時候有幾個點沒把握到位，你現在方便嗎？我說給你聽。”
唐葵應了聲，走到書桌旁，把顧羽弘說的話都記了下來。
最後，顧羽弘對她說：“不要緊張，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掛斷電話之後，唐葵重新躺回床上，點開顧羽弘發來的音頻，放在耳邊。
“……
I hear love， I believe in love
Love is a pool of struggling blue-green algae
As desolate micro-burst of wind
Bleeding through my veins
Years stationed in the belie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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