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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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唐葵給何姐放了半天假, 下午自己在家裏帶孩子。
莫莫很久沒有吃到唐葵做的飯了，她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了，嘴巴鼓得像小倉鼠一樣。
唐葵把她沾在唇角的飯粒, 問她：“莫莫最近不是在幼兒園交到好朋友了嗎？今天為什麽不和朋友們一起玩, 要和兜兜一起跑出去呢？”
剛剛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強烈的後怕之中, 忘了問孩子事情的原因。
“我才不要跟他們一起玩。”莫莫嘟著嘴，用小勺子戳戳碗裏的飯, “我不喜歡他們。”
唐葵握了握她的手, 問道：“怎麽了呢？”
莫莫雙手抱胸, 脖子一梗，不高興地說：“今天第一節課老師讓我們介紹家庭成員, 他們笑我沒有爸爸，還笑兜兜沒有媽媽。”
小孩子說話沒有遮攔, 卻刺痛了唐葵的心，那天她跟莫莫說了爸爸的問題之後, 孩子確實也理解了，但唐葵卻忽視了外界的影響。
一想到自己小時候遭遇的那些事情, 忍受的那些言論，自己的孩子也會經歷一遍, 唐葵就心痛到無以覆加。
唐葵把孩子抱到腿上，摸了摸她的頭，問道：“那老師呢？老師有說什麽嗎？”
莫莫神色有些懵懂，搖了搖頭。
莫莫就讀的是一家雙語幼兒園，學費不低, 但是從今天的事情很明顯可以看出, 無論是安全管理，還是學生引導, 他們做得都還不夠好。
看著莫莫大快朵頤的樣子，唐葵心中酸軟，今天的事情對孩子似乎沒有什麽影響。
可是長此以往，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利。
看來重新挑選一個新的幼兒園，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午飯過後莫莫午休，可能是因為上午確實是被嚇到了，好幾次她都哭著醒來，唐葵一直抱著她安撫，才逐漸平穩情緒進入夢鄉。
唐葵躺在床上，撈過手機一看，屏幕上第一條就是陳茹婭的消息。
陳茹婭：【小葵，你姑姑當奶奶了，下個月是孩子的百日宴，既然你已經回國了，那就一起來吧。】
陳茹婭口中的姑姑是任威的姐姐，任秀玉。
因為之前唐葵和她爆發過很激烈的沖突，所以在陳茹婭很少在她面前提起。
看著陳茹婭的消息，唐葵想起了最後一次和任秀玉見面的場景。
-
任威和姐姐關系親近，每個月都會聚幾次，然而這樣的聚會對唐葵來說，就像是歷劫。
任威的家庭情況非常特殊，他出身於農村，7歲的時候父母就因為車禍雙雙去世，他們的親戚也都很窮，給口飯吃已是施舍，沒人願意承擔再養育兩個孩子的重擔。
為了撐起這個家，年僅15歲的姐姐任秀玉就輟學出來打工，任威也非常爭氣，很小的時候就有異於常人的堅韌不拔，成績品性都很優異。
任秀玉就這樣供著弟弟從小學讀到大學，從鄉間麥地裏打滾的小屁孩兒到村裏人人艷羨的名牌大學高材生。
唐葵能知道這些都是陳茹婭告訴她的，她知道母親希望自己明白任秀玉雖然是姐姐，但是她在任威心裏扮演著的其實是“母親”的角色。
唐葵雖然在心裏敬佩任秀玉對弟弟的付出，但這並不能改變這個人在她心中市井婦人的角色。
從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唐葵不難察覺出，任秀玉把自己弟弟今日的成就都歸功在了自己的身上，尾巴都要翹上天了，見著誰都橫著走。
在她看來，自己的弟弟身居要職、帥氣多金，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女人，自然看不起唐葵母女。
任威工作之後的第一年就把姐姐一家從農村接到了城裏，從姐夫到外甥的工作都是他動用人脈照顧的，就連他們現在住的這間房子的首付也是任威出的錢。
在唐葵看來，任威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作為姐姐不停插手弟弟的家事才是毫無邊界感和毫無底線的行為。
性子溫柔的陳茹婭在她手裏就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唐葵每次都是一肚子火沒有地方發，她時時刻刻覺得自己被一種濃濃的窒息感包裹著，一刻都不想多待。
那天唐葵早上和父母一起來帶鄰市，上午和同學一起去做了調研課題，中午才一個人去了任秀玉家。
門鈴響了很久開門的人才姍姍來遲，見著一副陌生面孔，唐葵後退了一步，確認自己沒有走錯路，
“你是唐葵？我是小亮的女朋友。”年輕的陌生女人身上對她說話的時候有著和她未來丈夫婆婆如出一轍的傲慢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優越感，“自己換鞋進來吧。”
她轉過身去之後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樣，親親熱熱地對著任秀玉喊道：“阿姨，唐葵來了。”
看人下菜學了個十成十，唐葵不用問就知道任秀玉是怎樣在人家面前編排她們母女的。
任秀玉和郭亮坐在電視機面前嗑瓜子，唐葵脆生生地叫了她姑姑，其實心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任秀玉擡了擡眼皮算是打招呼。
陳茹婭聽見她的聲音之後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小葵回來啦？”
“我也去廚房幫忙。”唐葵說完她就溜進廚房了，讓她和任秀玉坐在一張沙發上看電視對她來說就是如坐針氈。
其實小廚房擠了三個人已經轉不開身了，唐葵就靠在門口看著他們忙活，和任秀玉丈夫打了招呼，“姑父好久不見，您今天又要露一手嗎？”
郭國梁是非常憨厚老實的人，唐葵對他的印象挺不錯的。
“是啊。”郭國梁樂呵呵地說，“姑父這個月學了很多新菜，今天你們有口福咯。”
唐葵壓低聲音跟他開玩笑，“郭亮帶女朋友回來了？您老馬上就要享福了，以後就退休在家帶孫子孫女。”
“怎麽說話呢？怎麽連名帶姓地喊哥哥名字？”陳茹婭瞪了她一眼，“沒大沒小的。”
唐葵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沒有接母親的話，不過陳茹婭在忙著切菜x，沒有註意到她情緒上的異樣。
“哎喲餵，沒事沒事，弟妹你幹嘛這麽嚴肅啊，”郭國梁打著圓場，“反正都是一家人，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小葵想叫我郭國梁都沒事啊。”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怎麽逃避早晚都要上飯桌。
飯桌上的氣氛和廚房裏的氣氛簡直是天壤之別，在任秀玉這兒根本就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概念，作為一家之主，飯桌上就是她開小會的地方。
“小晴吶。”任秀玉問兒子女朋友，“你之前不是說要在私立幼兒園找工作嗎？現在進展怎麽樣了？”
小晴放下筷子回答她的問題，“阿姨，我筆試和面試都已經通過了，等到了九月份可以直接入職。”
“哎呀，很優秀嘛，一個月工資大概多少啊？”
第一次見這麽直白地問工資的人，唐葵擡了擡眼。
小晴大概覺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未來婆婆心裏的預期是多少，只好硬著頭皮回答，聲音裏還帶著一絲試探。
“剛剛入職大概六千的樣子吧，工資以後會隨著資歷的提高上漲的。”
任秀玉看上去還挺滿意的，她瞟了陳茹婭一眼，“我跟你說啊，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可不能天天待在家裏靠老公一個人賺錢。”
陳茹婭夾菜的手頓了一下，雞肉重新跌回了盤中，唐葵淡定地夾起來給陳茹婭，“媽，你多吃點。”
她的指桑罵槐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陳茹婭結婚之後就沒有工作了，她本來是想繼續當舞蹈老師，但是唐葵和任威都希望她能在家裏休息。
“姐。”任威壓低聲音喚了聲任秀玉，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你多吃點哈，就當是在自己家裏一樣。”任秀玉幫小晴夾了一筷子菜，“我們小晴可優秀了，咱是B市的那個京口師範學院畢業的呢。”
聽她這麽一說，唐葵被還沒咽下去的湯嗆了一下，瘋狂咳嗽，陳茹婭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你慢一點。”
說話的時候被人打斷，任秀玉明顯有些不悅，她瞥了唐葵一眼，“怎麽？你聽過啊？是不是比你讀的學校要好？”
一個普通二本和國內頂尖學府哪裏來的可比性？唐葵從來都不會按學歷和成績來分所謂的階層和圈子，但聽了這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嗯，學校確實挺不錯的，就在我學校隔壁的隔壁。”
小晴明白過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呢？大學畢業之後怎麽辦？”
唐葵頭也沒擡地扒著碗裏的飯，“我打算繼續讀研究生。”
任秀玉聽了她的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擱，“還要繼續伸手問家裏要錢啊？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哦，如果有好的機會就趕緊工作呀，你讀出來工資能比本科畢業的多多少哦？年齡大了之後找對象都難。”
“姑姑，您可別冤枉我。”唐葵皺了皺眉，音調也不自覺擡高，“我成年之後可就沒問家裏要過一分錢了。”
“你……”
任威打斷了任秀玉的話，“讀書有什麽不好的？我小時候你不是告訴我想讀多久讀多久嗎？我對小葵也是這個態度，想讀多久我都會支持的。”
“你還好意思說話，你看看你現在的日子。”既然要當出頭鳥就要承受怒火，任秀玉用筷子點了點自己的弟弟，“你還記得住咱家隔壁的那個初中同學嗎？人家前兩天孫子都出生了，當爺爺了，你看看你，四十多歲的人了連一個孩子都沒有。”
每次說到這個問題，任秀玉的嘴都會像一把機關槍一樣掃射不停，“你看看你的條件，生活上在B市有房有車，工作上過兩年就要升主任了，什麽樣的年輕姑娘找不到？”
唐葵的握著筷子的手越攥越緊，她看向陳茹婭，只見母親低頭不語，白皙脆弱的脖頸兒彎著，刺痛了唐葵的雙眼。
她從小沒有父親，小時候免不了遭受不懂事的孩子的嘲笑，當時陳茹婭讓她擡起頭，挺起腰桿子做人，這些話她現在依舊記得，但是說的人似乎已經忘掉了。
“姐姐。”任威聲音也染上了怒意，“這些話你怎麽要翻來覆去地說？”
“哎喲你這個老太太。”郭國梁拍了拍她的手，“咱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管這麽多做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弟弟妹妹也是一樣啊，他們過得開心幸福就好。”
任秀玉重重地拍開丈夫的手，“你這個窩囊廢，永遠都只會當老好人，任威他讓我們任家無後，我哪裏有臉面下去見我爸媽？”
郭亮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你們吵夠了嗎？還吃不吃飯？”
更年期的女人一點就炸。
“長輩說話小孩子閉嘴。”任秀玉瞪了一眼自家兒子，指著任威的鼻子罵道，“我今天就是要說你了，娶什麽女人不好，非要娶不能下蛋的母雞，還帶著一個從小沒爸教育，沒有教養的孩子，你是真把人家當自己親生女兒了，你看看她以後會不會幫你養老？酗酒欠債的那種人生出的孩子能好到哪裏去？”
“砰——”唐葵猛然起身，將凳子帶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看著女人，雙眼猩紅，胸口劇烈起伏著，熊熊怒火在燃燒著。
“任秀玉，你別太過分了，不要以為我叫你一聲姑姑你就真的有資格對我和我的媽媽指指點點，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你隨意拿捏的。”
任秀玉似乎也沒想到小軟柿子還會有發火的一天，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唐葵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人拉了拉，她一低頭就看到了陳茹婭充滿哀求的眼睛。
“小葵，夠了……”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樣，陳茹婭想要平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但是人生第一次，唐葵甩開了陳茹婭的手，也不想再聽她說下去，“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吃。”
那天，唐葵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去，一直到現在，這麽多年沒見，郭亮也已經結婚生子了。
唐葵現在對任秀玉依舊不待見，但她也沒多說，只是簡單地回了陳茹婭一個【好】。
-
沛達集團業務量很大，審計工作的覆雜度也很高，唐葵從S市回來之後一直連軸轉，半個月就這樣匆匆流逝。
下午剛過完一半，唐葵就被老詹叫到了辦公室。
“小葵啊。”老詹一臉憂愁，“我們給Mola發的應收賬款詢證函他們是不是還沒回我們？”
唐葵回答道：“對，催了好幾次依舊沒得到回覆，我們已經準備執行替代性審計程序了。”
老詹整理著桌面上的A4紙，一沓厚重的紙張在桌面上敲了敲。
唐葵知道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耐心地等他接下來的話。
果然沒過多久，他開口道：“Mola是沛達最大的供應商，交易量和第二大供應商相比，甚至出現了斷層的差距，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要盡可能拿到他們的回函比較好，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才執行替代性審計程序。”
老詹說的確是事實，唐葵也點頭表示肯定，但是回函也不是Mola必須執行的義務，而且Mola和沛達雙方的地位是嚴重不對等的，如果對方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不願意回函，事務所也無可奈何。
鋪墊了這麽久，老詹終於進入了主題：“小唐，你和Mola的顧總關系不是不錯嗎？要不然你親自去Mola送一下？”
聽到這個名字，唐葵楞了一下。
他們上次在酒店房間裏不歡而散，那天下午，顧羽弘作為青年企業家優秀代表上臺發言，唐葵在席上遠遠地看著他，兩人沒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到了今天，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面了。
見唐葵神色有些楞怔，老詹追問道：“那看你等下有沒有時間咯？麻煩你送一趟？”
雖然唐葵對於顧羽弘的態度是能不見面盡量不見，但她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
再者，陳寂之前說的不錯，她的人脈關系網絡確實要盡快構建，總是要出差的審計工作做不長久，莫莫在長大，她想多點時間陪陪女兒。
唐葵深吸一口氣，回答他：“好的，我聯系一下顧總，盡量辦到。”
其實唐葵能一口答應下來也有別的原因，顧羽弘的那塊手表還在她這裏。
顧羽弘之前給她發了一個助理電話，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助理一直沒x有聯系她。
唐葵點來通訊錄，在兩個號碼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撥通了閔書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閔書的語速很快：“您好，我是閔書。”
“閔助理，您好，我是唐葵，我今天正好要去Mola送文件，您看我要不要把顧總的手表送過去呢？”
閔書抱歉地說道：“唐審計，實在抱歉，我把這件事請忘記了，那今天就辛苦您一起帶過來了，您到公司之後打我電話，我下來接您。”
溝通好之後，唐葵回家拿上了顧羽弘的手表。
到了Mola之後，電話還沒打出去，她就已經看到閔書在一樓的大廳裏等她。
唐葵很多次路過Mola，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這棟大樓，顧羽弘的商業帝國。
樓內的裝修非常簡約大氣，很有商業氣息。
閔書笑著朝她走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唐審計。”
在唐葵來之前，他已經將心裏覆雜的情緒消化掉了。
在整理華夏事務所會計師資料的時候，閔書才大致猜到顧羽弘的真正意圖。
能從老板的房間裏出來，又有老板手表這種貼身私人物品，眼前的人肯定不簡單。
“我帶您上樓，顧總讓您把手表直接給他。”閔書伸手按電梯，“最近太忙了，我把這件事情忘了。”
唐葵也很客氣地同他打招呼：“閔助理，沒事的，我也是順便送來。”
閔書有苦說不出，無論是沛達的詢證函，還是這次的手表，都是老板下達了聽他安排的命令。
他一個小助理，哪裏敢真把六位數的手表拋在腦後？
閔書提醒她：“顧總今天心情不太好，都沒讓我們進辦公室，午飯也沒吃，您上去之後勸勸他。”
唐葵隨後一問：“是工作上的事情？”
閔書有些支吾，斟酌了一下說道：“是因為一些私人上的事情……”
聽出來他不方便說，唐葵也沒再問了。
閔書把唐葵送到辦公室門口便離開了，唐葵敲了一會兒門，顧羽弘一直沒有回應她，她只好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窗簾半拉著，還沒來得及觀察辦公室的陳設，唐葵就看見顧羽弘躺在沙發上。
她走了過去，在他身旁蹲下，輕聲喊了一句：“顧總？”
顧羽弘沒有睜眼，呼吸有些急促，唐葵伸手一探，果真額頭滾燙。
接連喊了幾聲沒反應，她剛想起身把閔書叫進來，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男人眼睛半睜著，聲音很沙啞。
“小葵，再讓我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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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葵給何姐放了半天假, 下午自己在家裏帶孩子。
莫莫很久沒有吃到唐葵做的飯了，她整張臉都要埋進碗裏了，嘴巴鼓得像小倉鼠一樣。
唐葵把她沾在唇角的飯粒, 問她：“莫莫最近不是在幼兒園交到好朋友了嗎？今天為什麽不和朋友們一起玩, 要和兜兜一起跑出去呢？”
剛剛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強烈的後怕之中, 忘了問孩子事情的原因。
“我才不要跟他們一起玩。”莫莫嘟著嘴，用小勺子戳戳碗裏的飯, “我不喜歡他們。”
唐葵握了握她的手, 問道：“怎麽了呢？”
莫莫雙手抱胸, 脖子一梗，不高興地說：“今天第一節課老師讓我們介紹家庭成員, 他們笑我沒有爸爸，還笑兜兜沒有媽媽。”
小孩子說話沒有遮攔, 卻刺痛了唐葵的心，那天她跟莫莫說了爸爸的問題之後, 孩子確實也理解了，但唐葵卻忽視了外界的影響。
一想到自己小時候遭遇的那些事情, 忍受的那些言論，自己的孩子也會經歷一遍, 唐葵就心痛到無以覆加。
唐葵把孩子抱到腿上，摸了摸她的頭，問道：“那老師呢？老師有說什麽嗎？”
莫莫神色有些懵懂，搖了搖頭。
莫莫就讀的是一家雙語幼兒園，學費不低, 但是從今天的事情很明顯可以看出, 無論是安全管理，還是學生引導, 他們做得都還不夠好。
看著莫莫大快朵頤的樣子，唐葵心中酸軟，今天的事情對孩子似乎沒有什麽影響。
可是長此以往，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利。
看來重新挑選一個新的幼兒園，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午飯過後莫莫午休，可能是因為上午確實是被嚇到了，好幾次她都哭著醒來，唐葵一直抱著她安撫，才逐漸平穩情緒進入夢鄉。
唐葵躺在床上，撈過手機一看，屏幕上第一條就是陳茹婭的消息。
陳茹婭：【小葵，你姑姑當奶奶了，下個月是孩子的百日宴，既然你已經回國了，那就一起來吧。】
陳茹婭口中的姑姑是任威的姐姐，任秀玉。
因為之前唐葵和她爆發過很激烈的沖突，所以在陳茹婭很少在她面前提起。
看著陳茹婭的消息，唐葵想起了最後一次和任秀玉見面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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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威和姐姐關系親近，每個月都會聚幾次，然而這樣的聚會對唐葵來說，就像是歷劫。
任威的家庭情況非常特殊，他出身於農村，7歲的時候父母就因為車禍雙雙去世，他們的親戚也都很窮，給口飯吃已是施舍，沒人願意承擔再養育兩個孩子的重擔。
為了撐起這個家，年僅15歲的姐姐任秀玉就輟學出來打工，任威也非常爭氣，很小的時候就有異於常人的堅韌不拔，成績品性都很優異。
任秀玉就這樣供著弟弟從小學讀到大學，從鄉間麥地裏打滾的小屁孩兒到村裏人人艷羨的名牌大學高材生。
唐葵能知道這些都是陳茹婭告訴她的，她知道母親希望自己明白任秀玉雖然是姐姐，但是她在任威心裏扮演著的其實是“母親”的角色。
唐葵雖然在心裏敬佩任秀玉對弟弟的付出，但這並不能改變這個人在她心中市井婦人的角色。
從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唐葵不難察覺出，任秀玉把自己弟弟今日的成就都歸功在了自己的身上，尾巴都要翹上天了，見著誰都橫著走。
在她看來，自己的弟弟身居要職、帥氣多金，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女人，自然看不起唐葵母女。
任威工作之後的第一年就把姐姐一家從農村接到了城裏，從姐夫到外甥的工作都是他動用人脈照顧的，就連他們現在住的這間房子的首付也是任威出的錢。
在唐葵看來，任威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作為姐姐不停插手弟弟的家事才是毫無邊界感和毫無底線的行為。
性子溫柔的陳茹婭在她手裏就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唐葵每次都是一肚子火沒有地方發，她時時刻刻覺得自己被一種濃濃的窒息感包裹著，一刻都不想多待。
那天唐葵早上和父母一起來帶鄰市，上午和同學一起去做了調研課題，中午才一個人去了任秀玉家。
門鈴響了很久開門的人才姍姍來遲，見著一副陌生面孔，唐葵後退了一步，確認自己沒有走錯路，
“你是唐葵？我是小亮的女朋友。”年輕的陌生女人身上對她說話的時候有著和她未來丈夫婆婆如出一轍的傲慢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優越感，“自己換鞋進來吧。”
她轉過身去之後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樣，親親熱熱地對著任秀玉喊道：“阿姨，唐葵來了。”
看人下菜學了個十成十，唐葵不用問就知道任秀玉是怎樣在人家面前編排她們母女的。
任秀玉和郭亮坐在電視機面前嗑瓜子，唐葵脆生生地叫了她姑姑，其實心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任秀玉擡了擡眼皮算是打招呼。
陳茹婭聽見她的聲音之後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小葵回來啦？”
“我也去廚房幫忙。”唐葵說完她就溜進廚房了，讓她和任秀玉坐在一張沙發上看電視對她來說就是如坐針氈。
其實小廚房擠了三個人已經轉不開身了，唐葵就靠在門口看著他們忙活，和任秀玉丈夫打了招呼，“姑父好久不見，您今天又要露一手嗎？”
郭國梁是非常憨厚老實的人，唐葵對他的印象挺不錯的。
“是啊。”郭國梁樂呵呵地說，“姑父這個月學了很多新菜，今天你們有口福咯。”
唐葵壓低聲音跟他開玩笑，“郭亮帶女朋友回來了？您老馬上就要享福了，以後就退休在家帶孫子孫女。”
“怎麽說話呢？怎麽連名帶姓地喊哥哥名字？”陳茹婭瞪了她一眼，“沒大沒小的。”
唐葵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沒有接母親的話，不過陳茹婭在忙著切菜x，沒有註意到她情緒上的異樣。
“哎喲餵，沒事沒事，弟妹你幹嘛這麽嚴肅啊，”郭國梁打著圓場，“反正都是一家人，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小葵想叫我郭國梁都沒事啊。”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怎麽逃避早晚都要上飯桌。
飯桌上的氣氛和廚房裏的氣氛簡直是天壤之別，在任秀玉這兒根本就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概念，作為一家之主，飯桌上就是她開小會的地方。
“小晴吶。”任秀玉問兒子女朋友，“你之前不是說要在私立幼兒園找工作嗎？現在進展怎麽樣了？”
小晴放下筷子回答她的問題，“阿姨，我筆試和面試都已經通過了，等到了九月份可以直接入職。”
“哎呀，很優秀嘛，一個月工資大概多少啊？”
第一次見這麽直白地問工資的人，唐葵擡了擡眼。
小晴大概覺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未來婆婆心裏的預期是多少，只好硬著頭皮回答，聲音裏還帶著一絲試探。
“剛剛入職大概六千的樣子吧，工資以後會隨著資歷的提高上漲的。”
任秀玉看上去還挺滿意的，她瞟了陳茹婭一眼，“我跟你說啊，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可不能天天待在家裏靠老公一個人賺錢。”
陳茹婭夾菜的手頓了一下，雞肉重新跌回了盤中，唐葵淡定地夾起來給陳茹婭，“媽，你多吃點。”
她的指桑罵槐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陳茹婭結婚之後就沒有工作了，她本來是想繼續當舞蹈老師，但是唐葵和任威都希望她能在家裏休息。
“姐。”任威壓低聲音喚了聲任秀玉，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你多吃點哈，就當是在自己家裏一樣。”任秀玉幫小晴夾了一筷子菜，“我們小晴可優秀了，咱是B市的那個京口師範學院畢業的呢。”
聽她這麽一說，唐葵被還沒咽下去的湯嗆了一下，瘋狂咳嗽，陳茹婭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你慢一點。”
說話的時候被人打斷，任秀玉明顯有些不悅，她瞥了唐葵一眼，“怎麽？你聽過啊？是不是比你讀的學校要好？”
一個普通二本和國內頂尖學府哪裏來的可比性？唐葵從來都不會按學歷和成績來分所謂的階層和圈子，但聽了這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嗯，學校確實挺不錯的，就在我學校隔壁的隔壁。”
小晴明白過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呢？大學畢業之後怎麽辦？”
唐葵頭也沒擡地扒著碗裏的飯，“我打算繼續讀研究生。”
任秀玉聽了她的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擱，“還要繼續伸手問家裏要錢啊？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哦，如果有好的機會就趕緊工作呀，你讀出來工資能比本科畢業的多多少哦？年齡大了之後找對象都難。”
“姑姑，您可別冤枉我。”唐葵皺了皺眉，音調也不自覺擡高，“我成年之後可就沒問家裏要過一分錢了。”
“你……”
任威打斷了任秀玉的話，“讀書有什麽不好的？我小時候你不是告訴我想讀多久讀多久嗎？我對小葵也是這個態度，想讀多久我都會支持的。”
“你還好意思說話，你看看你現在的日子。”既然要當出頭鳥就要承受怒火，任秀玉用筷子點了點自己的弟弟，“你還記得住咱家隔壁的那個初中同學嗎？人家前兩天孫子都出生了，當爺爺了，你看看你，四十多歲的人了連一個孩子都沒有。”
每次說到這個問題，任秀玉的嘴都會像一把機關槍一樣掃射不停，“你看看你的條件，生活上在B市有房有車，工作上過兩年就要升主任了，什麽樣的年輕姑娘找不到？”
唐葵的握著筷子的手越攥越緊，她看向陳茹婭，只見母親低頭不語，白皙脆弱的脖頸兒彎著，刺痛了唐葵的雙眼。
她從小沒有父親，小時候免不了遭受不懂事的孩子的嘲笑，當時陳茹婭讓她擡起頭，挺起腰桿子做人，這些話她現在依舊記得，但是說的人似乎已經忘掉了。
“姐姐。”任威聲音也染上了怒意，“這些話你怎麽要翻來覆去地說？”
“哎喲你這個老太太。”郭國梁拍了拍她的手，“咱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管這麽多做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弟弟妹妹也是一樣啊，他們過得開心幸福就好。”
任秀玉重重地拍開丈夫的手，“你這個窩囊廢，永遠都只會當老好人，任威他讓我們任家無後，我哪裏有臉面下去見我爸媽？”
郭亮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你們吵夠了嗎？還吃不吃飯？”
更年期的女人一點就炸。
“長輩說話小孩子閉嘴。”任秀玉瞪了一眼自家兒子，指著任威的鼻子罵道，“我今天就是要說你了，娶什麽女人不好，非要娶不能下蛋的母雞，還帶著一個從小沒爸教育，沒有教養的孩子，你是真把人家當自己親生女兒了，你看看她以後會不會幫你養老？酗酒欠債的那種人生出的孩子能好到哪裏去？”
“砰——”唐葵猛然起身，將凳子帶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看著女人，雙眼猩紅，胸口劇烈起伏著，熊熊怒火在燃燒著。
“任秀玉，你別太過分了，不要以為我叫你一聲姑姑你就真的有資格對我和我的媽媽指指點點，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你隨意拿捏的。”
任秀玉似乎也沒想到小軟柿子還會有發火的一天，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唐葵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人拉了拉，她一低頭就看到了陳茹婭充滿哀求的眼睛。
“小葵，夠了……”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樣，陳茹婭想要平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但是人生第一次，唐葵甩開了陳茹婭的手，也不想再聽她說下去，“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吃。”
那天，唐葵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去，一直到現在，這麽多年沒見，郭亮也已經結婚生子了。
唐葵現在對任秀玉依舊不待見，但她也沒多說，只是簡單地回了陳茹婭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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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達集團業務量很大，審計工作的覆雜度也很高，唐葵從S市回來之後一直連軸轉，半個月就這樣匆匆流逝。
下午剛過完一半，唐葵就被老詹叫到了辦公室。
“小葵啊。”老詹一臉憂愁，“我們給Mola發的應收賬款詢證函他們是不是還沒回我們？”
唐葵回答道：“對，催了好幾次依舊沒得到回覆，我們已經準備執行替代性審計程序了。”
老詹整理著桌面上的A4紙，一沓厚重的紙張在桌面上敲了敲。
唐葵知道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耐心地等他接下來的話。
果然沒過多久，他開口道：“Mola是沛達最大的供應商，交易量和第二大供應商相比，甚至出現了斷層的差距，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要盡可能拿到他們的回函比較好，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才執行替代性審計程序。”
老詹說的確是事實，唐葵也點頭表示肯定，但是回函也不是Mola必須執行的義務，而且Mola和沛達雙方的地位是嚴重不對等的，如果對方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不願意回函，事務所也無可奈何。
鋪墊了這麽久，老詹終於進入了主題：“小唐，你和Mola的顧總關系不是不錯嗎？要不然你親自去Mola送一下？”
聽到這個名字，唐葵楞了一下。
他們上次在酒店房間裏不歡而散，那天下午，顧羽弘作為青年企業家優秀代表上臺發言，唐葵在席上遠遠地看著他，兩人沒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到了今天，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面了。
見唐葵神色有些楞怔，老詹追問道：“那看你等下有沒有時間咯？麻煩你送一趟？”
雖然唐葵對於顧羽弘的態度是能不見面盡量不見，但她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
再者，陳寂之前說的不錯，她的人脈關系網絡確實要盡快構建，總是要出差的審計工作做不長久，莫莫在長大，她想多點時間陪陪女兒。
唐葵深吸一口氣，回答他：“好的，我聯系一下顧總，盡量辦到。”
其實唐葵能一口答應下來也有別的原因，顧羽弘的那塊手表還在她這裏。
顧羽弘之前給她發了一個助理電話，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助理一直沒x有聯系她。
唐葵點來通訊錄，在兩個號碼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撥通了閔書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閔書的語速很快：“您好，我是閔書。”
“閔助理，您好，我是唐葵，我今天正好要去Mola送文件，您看我要不要把顧總的手表送過去呢？”
閔書抱歉地說道：“唐審計，實在抱歉，我把這件事請忘記了，那今天就辛苦您一起帶過來了，您到公司之後打我電話，我下來接您。”
溝通好之後，唐葵回家拿上了顧羽弘的手表。
到了Mola之後，電話還沒打出去，她就已經看到閔書在一樓的大廳裏等她。
唐葵很多次路過Mola，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這棟大樓，顧羽弘的商業帝國。
樓內的裝修非常簡約大氣，很有商業氣息。
閔書笑著朝她走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唐審計。”
在唐葵來之前，他已經將心裏覆雜的情緒消化掉了。
在整理華夏事務所會計師資料的時候，閔書才大致猜到顧羽弘的真正意圖。
能從老板的房間裏出來，又有老板手表這種貼身私人物品，眼前的人肯定不簡單。
“我帶您上樓，顧總讓您把手表直接給他。”閔書伸手按電梯，“最近太忙了，我把這件事情忘了。”
唐葵也很客氣地同他打招呼：“閔助理，沒事的，我也是順便送來。”
閔書有苦說不出，無論是沛達的詢證函，還是這次的手表，都是老板下達了聽他安排的命令。
他一個小助理，哪裏敢真把六位數的手表拋在腦後？
閔書提醒她：“顧總今天心情不太好，都沒讓我們進辦公室，午飯也沒吃，您上去之後勸勸他。”
唐葵隨後一問：“是工作上的事情？”
閔書有些支吾，斟酌了一下說道：“是因為一些私人上的事情……”
聽出來他不方便說，唐葵也沒再問了。
閔書把唐葵送到辦公室門口便離開了，唐葵敲了一會兒門，顧羽弘一直沒有回應她，她只好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窗簾半拉著，還沒來得及觀察辦公室的陳設，唐葵就看見顧羽弘躺在沙發上。
她走了過去，在他身旁蹲下，輕聲喊了一句：“顧總？”
顧羽弘沒有睜眼，呼吸有些急促，唐葵伸手一探，果真額頭滾燙。
接連喊了幾聲沒反應，她剛想起身把閔書叫進來，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男人眼睛半睜著，聲音很沙啞。
“小葵，再讓我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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