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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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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風吹皺了湖水,岸邊的燈在湖面上灑下一池碎金,星星點點。

他們三人走在夜晚的校園上,融入進去上晚課的人流中,四年多沒有回來了,唐葵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酸澀感。

打開塵封多的記憶,所有場景都添上了一層灰暗的底色,物是人非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感受吧。

得知她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簡一繁問她:“小葵姐,校園還和你記憶中的一樣吧?”

唐葵走在兩位男士的中間,她餘光瞟到顧羽弘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這個校園承載了他們太多的記憶,所有的酸澀、甜蜜、浪漫和熱烈,那段明媚的少年時光。

即使已經分開了,這裏的每一個建築對於曾經的他們,都有著特殊的意義。

唐葵將碎發夾在耳後,語調很平淡:“大致上沒有變吧,其實有很多細節記不清了。”

就算一切都被她刻在了腦子裏,她也做不到在前任面前去懷念曾經。

大禮堂離他們進學校的北門挺近的,不一會兒就到了,中間靠前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將整個舞臺盡收眼裏。

簡一繁沒什麽眼力見兒,覺得顧、唐二人老同學重逢,應該會有很多舊要敘,率先走到最裏面的座位,他們二人坐在了一起。

離晚會開場大概還有十分鐘,工作人員臺上臺下調試設備,唐葵聽周圍的學生嘰嘰喳喳聊著天。

大學四年的迎新晚會,唐葵一場沒落下,第一年是作為新生參加,之後的三年是顧羽弘作為主持人給她的“內部票”。

他們入座後沒多久,唐葵就已經聽到了好幾次顧羽弘的名字。

簡一繁也聽到了同學的討論,他對唐葵小聲說:“學姐,大家都發現學長回來了,論壇裏都在說。”

唐葵接過簡一繁的手機,熟悉的論壇界面映入眼簾。

【woc!!!你們猜猜我在禮堂看見誰了!!顧羽弘!!!!】

【只敢偷偷摸摸拍一張背影照,帥哥就應該讓大家都看見,圖片.jpg】

【我也看見了,真人比照片和電視上還帥。】

【帥成這樣是真實存在的嗎?好像在他的鼻子上滑滑梯。】

【半個月前經院的開學典禮他來致辭了,有幸前排,今天襯衫扣子解開兩顆又是不一樣的性感呢^ ^】

唐葵翻到後面,指尖微頓。

【他進場我就看見了,和他一起的有兩個人,那個男生我認識,是計算機學院的,但還有一個女生,不知道是誰。】

【看見了,挺漂亮的,有人知道是哪個學院的嗎?想認識一下。】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跟顧學長一塊來的?說不定是人家女朋友呢。】

好在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連著幾層樓提到唐葵之後,大家的註意力又回到了顧羽弘身上。

……

唐葵沒忍住微微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顧羽弘面無表情地靠在椅背上,一雙長腿交疊,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前方的舞臺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仿佛正處於話題中心的人不是他自己。

會場觀眾席的燈光逐漸滅了,迎新晚會正式開始。

支持人尾音上揚,語調俏皮,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這個大禮堂裏迎來了一屆又一屆的新生,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變化。

本以為這會是一場很輕松的觀演體驗,但第一個節目就讓唐葵僵在了座位上。

《漁舟唱晚》,琴簫合奏。

唐葵聽到主持人報幕之後,下意識看向顧羽弘,撞進了一雙幽深的眸子裏,他的眼裏似有暗流湧動。

很明顯,勾起回憶的不止她一個人。

*

大學的時候,上課輕松考試容易的課總是備受青睞,經濟學院和管理學院的選修大類幾乎是重覆的,唐葵總是能在很多課上遇到顧羽弘。

大二上學期,她選修了一門藝術類的課,課程的名字叫做中國古典音樂鑒賞,她、顧羽弘和陳誠幾個老同學又碰上了,並且在自由組隊的時候到了一個組裏。

臨近考試的前一個月,老師對平時成績提出了一個新要求——如果能有小組在presentation上演奏中國古典音樂,這個小組所有人的平時分加十分。

【啊啊啊啊,有誰能上嗎?十分!!加上十分之後平時分大概率就有滿分了,實在太誘惑了。】

【有什麽樂器容易上手的嗎?我現在去學還來得及嗎T.T】

看著群消息一條條蹦出來,唐葵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討論之中,將群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

然而下一秒,陳誠冒出來一句:【小葵呢?我記得她會彈古箏。】

【哇!她是不是沒看到消息,我去問問她。】

手機屏幕上方,組長學姐的微信一條一條蹦出來,唐葵有些焦躁地摳了摳手機殼。

【小葵,你會不會古箏啊?】

唐葵沒辦法視而不見,咬了咬下唇,【會一點。】

【那你能不能試試呢?】

【如果你能答應,樂器和練習場地你都不需要操心,我會提前給你準備好的。】

【presentation的寫稿、ppt、匯報你也不需要參與,就只需要彈一首曲子。】

【可是我很久沒有練習了,手已經生了。】

這幾個字還沒有打出去,唐葵又收到了組長的一條新消息。

【看在我幫你介紹了兼職的份上,你答應我吧,這個學期的成績出來之後,我就要申請offer了,拜托了,幫幫我。】

【求求了.jpg】

唐葵心臟一緊,她現在的家教兼職確實是學姐介紹的,可是她……

聊天框裏的文字刪刪減減,唐葵最後還是答應了她,【好。】

學姐很興奮地在群裏宣布這一條消息,也明確表示期末小組作業的其他部分唐葵不需要參與。

顧羽弘:【哇,這麽好,能加一個我嗎?我會蕭,讓我去給唐葵伴奏。】

唐葵看到顧羽弘的消息之後楞了一下,認識快四年了,她從來不知道他會蕭,高中文藝匯演的時候也沒見他報名。

震驚和疑惑的也不止唐葵一人。

陳誠:【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這玩意兒??】

學姐自然求之不得,也很爽快地答應了。

學姐說到做到,才用了兩天的時間就給他們租下了音樂學院的一個琴房,工作日的時候每天晚上可以使用三小時。

-

悅耳的音樂聲回蕩在琴房長長的走廊上,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一場大合奏。

唐葵找到了學姐給她的地址,推開了最裏面的那扇門。

迎面而來的刺耳又晦澀的蕭聲讓她頓在了房間門口。

顧羽弘擺弄著手裏的蕭,桌子上的手機還在放著教學視頻,看見她來了,熱情地朝她揮了揮手:“嗨,唐葵。”

唐葵從書包裏拿出古箏義甲,委婉地問他:“你什麽時候學的呀?怎麽之前x沒聽你說過。”

顧羽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小學的時候學過兩年,現在有點忘記了,我撿一撿。”

令唐葵不解的是,顧羽弘其實沒有必要參與到演奏中,小組作業其他分工對他而言是很輕松的事情。

“陳誠就是個缺心眼,嘴巴比腦子快,而且他不知道你有輕微的人群恐懼癥,你別跟他計較。”

唐葵佩戴義甲的動作一頓,她沒想到顧羽弘還記得。

高二的那次校慶會代表發言是她和顧羽弘關系的轉折點。

顧羽弘高二剛剛轉到他們班的時候和唐葵是同桌,那時候唐葵總是覺得他們倆大概是有些磁場不合,總是不對付,會拌嘴,會冷戰,好像誰都看不慣誰。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學校迎來了校慶,唐葵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顧羽弘是主持人。

在候場的時候她一看臺下烏壓壓一片人,頓時覺得頭重腳輕,呼吸不暢,冷汗直冒。

她知道在人群面前講話對自己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般能推則推,這次是年級裏定下的名單,她只能硬著頭皮上。

顧羽弘是唯一發現她不對勁的人,他扶了扶她的手臂,“你沒事吧?怎麽感覺在發抖?”

唐葵覺得自己有些搖搖欲墜,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說道:“我看見這麽多人會很緊張。”

“你先看著我的眼睛。”顧羽弘強迫她集中註意力,“到時候你只要我一個人就好了。”

唐葵一開始沒太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她上臺後看見作為主持人的顧羽弘出現在了觀眾席最中間的位置。

全程都註視著他,唐葵順利結束了那天的演講,也是從那天開始,唐葵對顧羽弘的印象開始有了改觀。

只是從高二下學期他們就重新排了座位,隔得遠了,倆人一個星期都說不上一句話,她和顧羽弘的關系在面兒上也漸漸疏遠了。

陳茹婭都不知道唐葵有輕微的人群恐懼癥,這是獨屬於她和顧羽弘之間的秘密,在唐葵心裏這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連接。

“有人和你一起演奏的話,你的心理壓力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大?”顧羽弘繼續說道,“陳誠從小缺少藝術細胞,沒有學過什麽樂器,所以我來替他給你賠罪。”

琴房的窗戶沒有關,晚風吹起窗簾,在半空中揚起風帆,夕陽餘暉斜斜地照了進來,在男生周身鍍了一層溫暖的金光。

唐葵看向他的眼睛,陽光照進他的瞳孔,細碎的光點在其中跳躍。

“謝謝,有你在,我肯定不會緊張。”

顧羽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大家都是朋友,你不用這麽客氣。”

唐葵想過很多次自己為什麽會被顧羽弘吸引,大概是因為在從不缺愛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擁有她不具備的品質。

顧羽弘很多平時生活上的小細節都會讓唐葵心軟成一灘泥,他的性格總是會讓她聯想到幼時養的金毛犬,樂觀慷慨、真誠善良,他會記得身邊朋友的喜好,也會下意識保護朋友的敏感脆弱。

現在即使是以朋友之名去享受這些待遇,也是她幸福和快樂的來源。

既然是顧羽弘決定要做的事情,他都能高標準地完成,唐葵後來才知道他除了每天晚上都會來琴房練琴,白天的時候還找了老師指導。

夕陽西下,碧波萬頃,漁舟唱晚。

那次的合奏非常成功。

連續一個月的時間,他們每個工作日的晚上都會在一起練習,之後顧羽弘再送她回寢室。

*

激烈的掌聲將唐葵的思緒拉了回來,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對現在的她而言,就像是一種酷刑,讓她想要逃離。

“還記得這首曲子嗎?你覺得他們的合奏怎麽樣?”

低啞磁沈的聲音在耳邊的蕩開,男人的呼吸噴灑在耳後,灼得她肌膚發燙,唐葵的喉嚨緊了緊,她有意回避著話題:“好多年沒練,已經聽不出來了。”

這種理由難以讓人信服,顧羽弘嗤笑一聲:“你再在國外待幾年,恐怕筷子都不會拿了。”

赤裸裸的嘲諷。

唐葵抿了抿唇,輕聲回答道:“不會的,我在國外幾乎每天都會做中餐。”

顧羽弘沒有再接話,將目光重新轉移到了節目上。

之後他們便再無交流,時間沈默地流逝,迎新晚會很快就結束了。

B大的學生不僅成績優秀,而且多才多藝,一個半小時的晚會一點也不枯燥,結束時還讓人覺得意猶未盡,這也是這些年來,迎新晚會對於老生來說一票難求的原因。

大家魚貫而出,唐葵註意到跟在他們後面的簡一繁被幾個同學拉著聊天,他們的目光還時不時往她和顧羽弘這邊看。

唐葵放慢腳步等他,簡一繁面紅耳赤地跟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麽,然後小跑地追上她。

“都是來問小顧哥哥的,”簡一繁解釋道,“我就說正好和你們認識,然後邀請你們回來看演出。還有人來問我你們的關系,我說是老同學。”

簡一繁的心思有些敏感,他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問唐葵:“我這麽說沒問題吧?”

唐葵笑了笑,回答道:“當然可以。”

簡一繁執意要將他們二人送到學校門口,唐葵不想面對和顧羽弘獨處時的尷尬,自然是一口應下。

路過中心廣場,夜晚的廣場依舊熱鬧,滑板社圍著廣場練習,滑板與地面的撞擊聲和音樂的節奏融合在一起。

路邊還支著幾個攤,有人在賣東西,有人在擺攤做套圈,易拉寶上幾個大字在燈光下很醒目——做得收益均用於公益項目。

套圈場地正中間的那個小黃鴨玩偶一下子抓住了唐葵的視線,她叫住了走在面前的兩位男士:“你們等等我,我套一個玩偶。”

唐葵從攤主手裏拿了十個套圈,飛出去三個毫無例外地都沒套到。

顧羽弘問她:“你怎麽喜歡這種三歲小孩的玩具?”

唐葵心裏一緊,手上動作一歪,依舊是毫無意外地偏航。

簡一繁搓了搓手,躍躍欲試:“小葵姐,你讓我試一試吧。”

男孩子用盡十八般武藝,甚至各種姿勢都使上了,依舊敗北。

唐葵走到顧羽弘身前,將手中剩下的套圈遞給他:“顧羽弘,你試一試好嗎?”

晚風吹起了她額前的碎發,女人的眼裏閃著細碎的光,眸子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四年後,唐葵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他對她而言,只是顧羽弘,而不是她在工作上面需要拉攏的潛在客戶,顧羽弘覺得自己的心房被一片羽毛輕輕地撓了一下。

“為什麽一定要那個黃色的鴨子?要是被人看見我在套一只玩偶,我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顧羽弘從唐葵手中接過剩下的套圈,盡管嘴裏不停吐槽著,但還是將手中的套圈朝小黃鴨的方向飛了出去。

一連好幾次都差了一點,顧羽弘一邊惦量著手中套圈的重量,一邊等風停。

最後一個套圈穩穩地圈住了那只小鴨子,顧羽弘擡了擡下巴,眼裏似有星光流轉,傲嬌地對唐葵說:“去拿吧,是你的了。”

簡一繁很有跑腿的自覺,先一步跨過矮欄,將小黃鴨拿起來,送到了唐葵的手上。

“顧羽弘,謝謝。”

唐葵眼底覆雜的情緒都被黑夜很好地掩蓋住了。

跟他們熟絡起來之後,簡一繁的話明顯變多,後半段路都是他在和顧羽弘聊著天,唐葵抱著手裏的小黃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她今天非常執著地讓顧羽弘來把小鴨子拿下來是有原因的,這個玩偶會是顧羽弘送給莫莫的第一個、也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個禮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莫莫前幾天問道爸爸給了她觸動,讓她竟然會主動想要構建他們父女之間的聯系,盡管這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唐葵捏著小黃鴨軟綿綿的爪子,思緒萬千。

一路走到校門口,顧羽弘要去取車,唐葵要去公交站臺,三人在學校門口道別之後就分道揚鑣了。

這個點離開學校的人少,等車的就只有唐葵和一對膩歪的小情侶。

唐葵無意聽他們的體己話,自覺地站到了站臺最邊緣的位置。

唐葵在站臺等了一會兒,顧羽弘的車在她的面前緩緩停下,車窗落下,露出男人有些冷硬的側臉。

“上來吧,我捎你一程。”

唐葵彎腰和他平視,禮貌地婉拒道:“謝謝顧總,不麻煩您了,您早點回家休息吧。”

顧羽弘有些煩躁地扯了一下領口。

他腳踩油門,黑色的勞斯萊斯融進了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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