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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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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石秀花了一頓飯工夫, 把自己的三觀整理歸位,默默地轉回身,面色郁郁。

“是在下出言不遜, 冒犯了壯士和娘子,望豈恕罪, 敢問尊姓大名?”

語氣誠懇不說, 而且當即拜了下去,正式請罪。

阮小七連忙跟著還禮:“別別, 不用,過了……”

石秀堅持拜了兩拜, 說道:“石秀也嘗過被冤枉、有口難辯滋味, 今日一時糊塗, 冤枉別人, 卻是不該。兩位若不受這個道歉, 便是看不起我!”

阮曉露跟小七對看一眼。

算了, 翻篇兒。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三人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利益高度一致。若在此時內訌, 影響越獄大業。

不過阮曉露還是覺得,如果有幸能逃出去,還是得建議石秀找個心理疏導。別老內心這麽陰暗。回頭介紹他跟吳學究認識認識。

阮小七跟石秀通了姓名, 又好奇問:“以前誰冤枉你了?那人如今怎樣?”

石秀眼中發出異彩,嘴角扯出冷冽的一笑。

“冤枉我的人, 被她的至親之人一刀穿心,如今肚腸掛在山上,想來已被野獸吃盡了。”

阮曉露被他笑出一身雞皮疙瘩。

心理疏導不夠用, 這石秀可能需要一個系統性的行為矯正。回頭給他介紹宋江。

石秀來了興致,就要闡述他的豐功偉績。阮曉露緊急叫停。

“先不忙描述你的案情。你比我們進來得早, 可知這牢房的巡邏規律、出入路數?”

*

是夜,梆子敲過三更,兩個看守的民兵對坐飲酒,吃了點夜宵,熄了燈,只留一盞長明燭火,雙雙在外間打起瞌睡。

突然——

“快來人哪!俺姐不行啦!”

牢房裏石破天驚,一聲驚叫。

兩個獄卒剛剛開個頭的好夢,即時被擊得粉碎。

兩人歪歪斜斜的站起來,呵斥:“吵什麽吵!”

阮小七扒在柵欄後面,焦急萬分:“俺姐吃過飯就一直叫不舒服,現在昏過去了,怎麽叫都叫不醒。莫不是你們的飯菜有問題!”

獄卒一邊嘟囔“開什麽玩笑”,一邊點燃一碗燈,低頭一看,當即大驚失色。

只見昨天捉進來的“冒牌仙姑”,眼下縮在墻角,長發委地,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阮小七急得抓耳撓腮,從柵欄縫裏伸手,夠不著。他發狠一踢,把兩人之間隔的一層木柵欄踢了個洞,雙手哢哢一扳,鉆了過去。

抱起她喊:“姐,你醒醒!”

兩個獄卒急了:“哎,你休得動手……”

但見他只是關心親人,並非要逃,倒也情有可原。

而且被他打破的這層細柵欄,只是間隔牢房之用。打碎了,也不過是兩個單間變雙人間。真正加固牢門的那層鐵柵才是堅固無比,他就算是楚霸王轉世,李元霸重生,也得撞個頭破血流。

這動靜很快吵醒了斜對面的石秀。石秀睡眼惺忪,嘟嘟囔囔罵了兩句。

“快給弄走!休要吵老爺睡覺!”

兩個獄卒相視一眼。這婦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自己當值的時候出事,真沒眼力見。

“許是突發急病,無妨,給拿點熱水,”肉痣獄卒強作鎮定,吩咐手下,“再來個扇子。”

熱水很快端來,阮小七一把搶走。奈何病號牙關緊閉,根本餵不進去。

“姐、姐你不要嚇唬我啊!嗚嗚,你怎麽身上越來越涼了……”

阮曉露感覺全身被晃得即將散黃兒,使勁皺眉頭,阮小七這廝不理解她的意思,晃得更厲害。

她用盡全身力氣,抿著嘴,繃著面孔,心裏頭背唐詩。就怕一個表情沒忍住,惹兄弟笑場。

阮小七自知演技捉急,背著身,沖著墻,眼睛盯著個耗子洞,只顧亂嚎。嚎兩句發現哭不出來,果斷改成拿手科目——破口大罵。

“直娘賊,快請大夫來!她要是死在這,我讓你們祝家莊全體給她陪葬!等俺們梁山兄弟殺到,一只老鼠都不給你留!……”

兩個獄卒見勢不妙,臉色也變了,但依舊遲疑:“莊子上是有大夫,可這、這黑燈瞎火的,就算要請,收拾來回,也得一個時辰起……”

但阮小七的威脅也讓人膽寒。這女土匪“突發急病”,萬一死在祝家莊,回頭梁山來興師問罪,這說不清哪!

要是莊主硬氣,那還好;就怕領導膽小怕事,把過錯都推在自己這倆臨時工頭上,豈不是飛來橫禍?

兩人本來就困得要命,地牢裏空氣不暢,又有個阮小七在旁邊大呼小叫擾亂心神,判斷力趨近為零,根本沒想到確認一下,這女土匪到底是真死還是裝病。

小聲商議:“要麽去叫朝奉……叫小郎君……不行,這半夜三更的把人吵醒,咱們怕是得挨揍……”

偏偏還有個搗亂的。石秀再一次怒吼:“還讓不讓人睡了!”

阮小七跟他對罵:“俺姐快不行了,你他娘的別想睡!”

石秀琢磨片刻,卻湊上來,不計前嫌地問:“我看這癥狀,許是練功走火入魔了?你看看她,是不是臉面青白,嘴唇發紫,瞳孔擴散,脈搏混亂?”

阮小七低頭確認:“還真是!”

兩個獄卒也驚訝不已。這石秀捉進來的時候,可費了一番老鼻子勁,折了好幾個莊丁,是個高手。他的判斷,想必沒錯。

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趕緊問他:“那你說,該怎麽辦?”

石秀:“這是胸膺部內應上焦肺氣阻塞,需按摩天突、雲門二穴道,不可用力過猛,緩緩為之……”

阮小七心裏罵娘,這廝欺負他沒文化!

姐弟倆的牢房跟石秀處在對角線,隔著兩丈遠,平時互相喊話,很容易被獄卒監聽。

因此幾人的“越獄同盟”,只是幾句輕言細語,外加口型手勢,達成了一個粗略的協議。至於實施細節就無法細談,免得被獄卒聽見。

方才阮小七和石秀那幾句對話,純屬自由發揮。兩個戲精折騰到現在還沒穿幫,也歸功於這牢房缺氧,倆獄卒格外遲鈍。

但是石秀就算演戲,還是忍不住炫技,張口就是一堆穴位名詞,都是他行走江湖時聽來的。阮小七聽個雲中霧裏,還得不懂裝懂,假裝“照做”。

阮曉露閉著眼睛,就感覺巨掌落下,自己腦袋被人左敲右敲,饒是小七盡量溫柔輕放,還是敲得她眼冒金星。

她忍無可忍,咬著牙,右手抓住阮小七胳膊,指甲用力一掐。

兩個獄卒喜出望外:“動了動了!管用管用!”

但是這短暫的一下動靜過後,病人又沒動靜了。

石秀思忖一刻,叫道:“你手法不對,必須用我這個門派的……哎,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這樣t z不行……”

阮小七哀求:“讓他過來試試!不能眼睜睜看著俺姐沒氣呀!”

獄卒們面面相覷。剛才兩個人親眼所見,石秀提供的急救之術確實有效,只是阮小七不會操作。

他倆只是普通莊丁,倒黴催的,排班排到今日。偏偏這“仙姑”今日出事,不管是興師動眾請大夫,還是眼睜睜看著她咽氣,他哥倆都得擔責。

一番思想鬥爭過後,那肉痣獄卒咬咬牙,墻上取下掛著的鑰匙,以及一根麻繩,走到石秀牢門口。

“手伸出來。”

石秀冷笑,任他將自己背縛了雙手,系了個死結。

獄卒又從架子上拎了柄樸刀,指著石秀,這才拿鑰匙開門。

“出來!”

石秀順從地跟著他走。

獄卒再開阮曉露的門,一邊說:

“你去救人,明天俺讓廚房給你燒一只雞,補一補……啊!!”

他說到一半,石秀飛起一腳,把他踢翻,樸刀脫手,腦袋磕在墻上,一聲悶響,登時萎靡不動。

另一個獄卒大驚失色,待要走,被石秀上前兩步,一腳踢倒,後背正著。那人吐一口血,也趴在地上不動了。

這兩腳足見多年真功夫。阮小七忍不住大聲喝彩。

“快,快!”阮曉露原地覆活,拉著小七一骨碌爬起來,跑出大開的牢門。

“過來!”她叫石秀,“給你解開!”

石秀湊過來,卻背對阮小七:“你來。”

阮小七嬉皮笑臉:“俺姐手勁也不小,你別小瞧。”

三兩下給石秀解開繩結。石秀踢開地上的鑰匙,拾起那桿樸刀。

石秀那兩下飛腿,動靜巨大,早有巡夜的聽到聲音,敲著梆子來喝問。

“裏頭怎麽回事?”

哐當一聲,阮小七飛奔出來,架子上也取一桿樸刀。

阮曉露跟著他跑出來,往墻上一看,原地冒煙:“……”

阮小七一把拉過她:“刀就兩桿,沒你的份了,快走!”

她只能空手,低頭鉆過低矮的木門,上幾級臺階,一邊扯下“仙姑”長裙,幾腳踹掉,免得影響跑路。

再一擡頭,嚇一跳。石秀目露殺氣瞪她一眼,好像看到什麽不幹凈東西。

“非要現在脫嗎?”他咬著牙關問。

大隊長真是盡職盡責,越個獄也不忘凈化人間。

她明明裙子裏頭還有褲子的!

阮曉露擡頭驚呼:“你臉上有蚊子!”

石秀嚇一跳,啪,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臉。

說話間,三人奔出地牢門口,不約而同,呼吸一口夜間凜冽的空氣。

木葉清香,蟲叫蛙鳴,月亮沈到雲下,星光暗淡,正好來個夜奔。

阮小七精神抖擻,笑道:“這下不用山寨來救,兄弟們的軍功要飛了,咱倆回去得挨揍。”

雖說阮曉露已經通知朱仝柴進,讓他們去梁山搬救兵。但他堂堂梁山好漢,如何肯乖乖等著被救?那是最沒面子之事。

自己想辦法脫身回山,那才叫臉上有光。

奔了盞茶工夫,但見前後火把搖動,約有幾十人,四下裏合攏來。

阮曉露叫道:“有瞅準白楊樹的路口轉彎!我探路,你倆斷後!”

反正自己手裏沒家夥,幹不過後頭追兵,不如到前頭給大夥趟雷。

探路也不容易。天黑路狹,有的路平,有的路上全是坑,有的路泥濘不堪,有些路口還有路障……旁邊伸出絆馬索,還有偶爾舒出的撓鉤。短短幾裏路,跑得像個障礙賽,饒是身強力壯的大漢,也無法全速飛奔。

阮曉露常年長跑,呼吸穩定,但依然感到自己體力在均勻下降。

從暗處冒出來幾個健壯莊丁。石秀和阮小七一左一右,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一時間搠翻了三五個。

阮曉露爬上個土坡看方向:“有紅燈的那個地方,東南方,那裏應該是莊子出口!”

阮小七:“突圍!一、二、三!”

幾人同時調轉方向。她縱身躍下——

撲通,地面塌陷,滾進一個大陷坑。

還好她落地的一瞬間已經感覺不對,立刻抱頭縮身,做出防護姿態。在坑底滾了幾圈,渾身生疼。

好歹沒像當年王矮虎一樣當場扭腰。這祝家莊的工程水平,比公孫道長還是略遜一籌。

她急叫:“有陷阱——”

上頭碎土碎石紛紛而下。石秀收腳不住,也來了個自由落體,砰的摔在她旁邊。

阮小七跑在最後,急剎車,踩到松軟的土,飛速往下出溜。

阮曉露撲上,舉起雙手頂住他鞋底。阮小七借力一蹬,抓住地面上樹根,再一拽,拖泥帶水地爬出了那一丈多深的坑。

然後飛快轉身趴下,倒轉樸刀伸下陷坑。

“抓住!快!”

阮曉露跳了兩下,就差那麽半尺,夠不到樸刀的柄。

此時石秀暈頭轉向的爬起來,弄清狀況,擡頭看看,退後兩步,助跑——

抓住了刀柄的盡頭。

阮曉露:“……”

爹媽給的身高,沒法怨天尤人。

但石秀沒能出去。阮小七刀柄一甩,把他甩掉。

“先讓俺姐上來!”

不然她一個人在底下,更沒辦法脫身了。

阮曉露抹掉臉上泥灰:“大哥,托一下?”

石秀意味不明地斜她一眼,沒吭聲。

看來他沒什麽團體合作的經驗。阮曉露進入教練模式:“這樣,這樣。把我舉起來,對你來說不難吧?”

石秀有點嫌棄地轉過臉。

“過後肯定回來拉你!”她飛快補充,“我保證!”

石秀權衡片刻,依舊不言語。

阮曉露想起什麽,再打補丁:“……事急從權,自覺自願,不管碰著哪兒,保證不誣賴你!”

石秀依舊遲疑,犀利的目光在她臉上審視,仿佛在評估她的人品。

上頭火光幢幢。阮曉露腦子轉飛快:“那就多人協作攀登。你靠墻半蹲,手放膝蓋,讓我踩上去。或者扶墻彎腰,讓我踏著你後背……”

石秀臉色越來越差,甩下一句:“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被婦人跨在裙門之下!”

阮曉露:“……”

這人沒救了!宋江吳用都幫不了他。他需要一個全方位的心靈凈化,回頭給他介紹魯智深!

阮小七趴在上頭,不知他倆磨蹭啥,邊罵邊催。

石秀沈著臉,不由分說,命令道:“讓我先上去,然後用樸刀拉你。讓你兄弟拽著我,應當能墜得更低些。”

阮曉露冷笑一聲,不再理他,跑到土坑另一側,伸手摸索凸起的樹根。

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臨時組隊,沒什麽一體同心的義務。方才石秀的表現,已經讓她信任崩塌。現在他還要自己先上?她怕他上去就自己跑了。

遠處烏泱泱人聲鼎沸,頭頂上馬蹄聲疾。有人歡呼:“小郎君帶人來啦!這下賊人逃不掉啦!”

阮小七被十幾桿大刀逼退,不得已跳進陷坑,朝石秀怒目而視,忽起一拳,揍在他鼻子上。

半個時辰的放風結束,三個獄友重新被扔回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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