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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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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土匪的日子過得不安穩, 剪徑可能被抓,幹架可能見血,操練容易受傷, 巡山遇上豺狼虎豹更是倒黴催的。很少遇到這種毫無風險、純瞧熱鬧的好事。

例會還沒開始,就有人搶著坐滿了前排座位。平時愛遲到的, 也都準時打卡前來。大家交頭接耳, 猜測比賽結果。

“送信那事最簡單……給魯和尚找沙包也不難,大不了自己上, 哈哈……抓藥?你別說,看似簡單, 萬一遇上珍惜藥材, 還得上山入海的去尋, 未必是個輕松活兒……”

晁蓋興奮得臉膛通紅, 交椅上坐立不安。

吳用咬著筆桿子, 趕在死線最後一刻, 揮毫寫了一篇《有求必應賦》, 讚頌幾位參賽選手為山寨兄弟排憂解難的無私奉獻精神, 此時正捧著剛出爐的文章顧影自憐。

林沖面帶微笑,平素有些暗淡的面龐,近來紅潤了不少, 人也開朗了許多,跟左右兄弟交頭接耳, 猜測最後的贏家。

花榮是今次例會的輪值主持人。他朝氣蓬勃地踏上臺,朗聲宣布比賽結果。

“石勇——采購致耳聾藥物,未完成;尋找常見菜籽, 完成;給阮小五下蒙汗藥,未完成。”

一片噓聲。

不過鑒於石勇被阮小五胖揍, 此時還在養傷,這噓聲他也聽不到,不會造成什麽心理創傷。

“戴宗——拜謁龍虎山,完成;探望宋公明,完成;策劃阮老太君六十大壽酒席,時間緊迫,未能完成。”

三個任務完成兩個,而且都是長途跋涉的辛苦活兒。大家還是很給面子地叫好,給個鼓勵獎。

只有阮小二不滿:“俺娘過壽只有半個月了,你叫俺現在怎麽辦?”

戴宗向那聲音洪亮之處瞟了一眼,小聲說:“兄弟覺得,你那個豬油蘸糖的菜譜也挺好的……”

“孫二娘,”花榮繼續盤點,“往山上搬運優質豬崽,丟了三只,部分完成;濟州府家信遞送完成;玉臂匠金大堅已經同意入夥,不日便能舉家搬來。此外,聖手書生蕭讓也答應一並上山。此項任務超額完成。”

眾人倒吸涼氣,表示驚訝。

晁蓋笑道:“二娘招攬兩位豪傑入夥,不僅完成任務,是不是還要算立功呀?”

有人識趣地狂吹口哨。有人大聲問:“他兩人雖與我梁山有淵源,但一直好好的在濟州城開館做生意,大姐如何說得他們動?莫不是下的蒙汗藥?”

孫二娘頂著全場高光,高深莫測地一笑。

“想知道?先吃老娘蒙汗藥。”

雖然孫二娘賣關子,但後來還是有人問出來,最近濟州府房價上漲厲害,金大堅作為手工達人,工作室早就嚴重超負荷。他想要擴張,卻始終沒這個財力。孫二娘稍加游說,說俺們梁山地方大,給你撥個五百尺大院兒,想怎麽堆東西就怎麽堆東西。金大堅思考一番,當即放棄在濟州當房奴的計劃,轉頭撲進住房包分配的土匪寨。

至於蕭讓,教了十幾年熊孩子,最近終於被大夫警告,再這樣天天動怒,有中風偏癱之虞。

於是蕭讓辭了塾師的活計,主動要求上山,條件只有一個:給他撥個清靜住處,讓他能安心碼字,寫他的游俠話本。並且方圓一裏之內不許有熊孩子。

孫二娘跟他保證:“你放心,山上基本都是光棍兄弟,生不出孩子。”

……

花榮等大夥安靜下來,請孫二娘入座。

“咳咳,武松武二郎……”

花榮有點尷尬。武松加入競賽,根本就是為了給阮姑娘幫忙,讓她不至於被石勇給暗算頂替了。接受任務以來,武松該幹嘛幹嘛,完全沒忙活,交了個徹徹底底的白卷。

花榮略帶尷尬,宣布了這個事實。

聚義廳裏靜了一刻,隨後有人小聲哀號。

“俺的藥……”

“俺的作文……”

還有一個怒氣沖沖的巨大聲音:“說好的給灑家尋個撮鳥打呢?就這麽糊弄灑家?”

魯大師覺得自己可委屈。上了梁山,受那勞什子軍規約束,不能隨意揍兄弟。他忍無可忍,幾次想收拾東西走人,奈何大丈夫一諾千金,說好在酒坊打工一年,無論如何也要幹滿十二個月。

這才想起拜托梁山物流,給他找個罪行累累的練拳沙包,讓他能合法合規地暴力一下。

一開始,他聽說武松抽到這一簽,還暗自喜歡,覺得武二郎送來的沙包肯定特別好打。

沒想到這鳥頭陀完全無視,讓大師父如何冷靜得下來?

“……行,你等著,灑家明兒就揍你!……”

武松帶著冷笑,自斟自飲,不理會這些雜音。

花榮拼命給值日嘍啰使眼色,讓他敲了幾聲鑼,總算全場重新安靜下來。

“花二小姐……”

花小妹不等她哥哥發言,自己大步上場。

“鐵笛買來了。游子弓也尋來了。蒙汗藥也下成功了。三個滿分。”

花榮:“……”

大家可都看見,那蒙汗藥是阮小七不堪其擾,自己悶下去的。花小妹據為己功,未免有點過於自信。

但也不能說她失敗。只能說是阮小七給她送了分。

最後一排的長椅上,馬麟披頭散發,舉起一對銹跡斑斑的鐵笛,吹起了一首優美抒情的小調。溫婉的笛聲仿佛一雙柔軟的手,撫進在場每個人的心,讓這些好勇鬥狠的綠林草莽,一瞬間變得大度又平和。

劉唐滿臉的橫肉都堆起笑,咧著血盆大口,柔聲道:“當然算滿分哦,咱可不能為難姑娘家哦。”

一群人神色溫順,好言附和:“就是哦,花二小姐幹得漂亮。”

花小妹巧笑倩兮,朝底下大哥們深深一個萬福。

馬麟吹完最後一個音符,滿場安靜。

隨後有人暴躁叫罵:“別他娘的磨蹭了!趕緊宣布最後一個!俺的種田書到底他娘的找沒找到?”

花榮趕緊往下念。

“阮小六姑娘——采購隨身衣物被褥等一系列物資,完成;《齊民要術》善本尋到,完成,正在抄寫,隨時可以借閱。另外……給阮小二下蒙汗藥,完成,並且受害人情緒穩定。也是三個滿分。”

大家“嘩”了一聲。

六個參賽者,兩個大老爺們都幾近交白卷,而“連中三元”的滿分答卷,出自兩個最年輕的姑娘!

晁蓋神色微動,對這個平局表示驚訝。

“咱們梁山各項工作,向來是能者居之。這麽看來,物流事務的負責人……”

花小妹搶著道:“雖然阮姑娘也很厲害,但我的任務顯見更難些!你們不知道我為了尋那鐵笛,跑了多少州縣!最後才尋到一個滿身疤的怪鐵匠,那個人……”

“我還有話說。”

阮曉露舉起手,打斷花小妹的自我營銷。

“這是宴席酒菜單,是我向柴大官人府上廚子要的。他家曾是貴胄,但如今只是地方財主,飲食宴請並不算太鋪張,但內容搭配都是上乘,咱們山上完全可以照搬。”

阮小二又驚又喜,搶過那一沓菜單,翻了翻,不識字,拿去請吳學究講解。聽了幾句,喜笑顏開,將那菜單揣進懷裏寶貝。

“某位兄弟需要的藥材,路過滄州藥鋪時我順便給抓了。識字班的作文我幫著寫好了,但是軍師明言不許作弊,因此依舊會給你不及格。還有耳聾藥……”

時隔一個月,蔣敬更加消瘦憔悴。他摸著自己禿頂,伸長脖子,滿臉狐疑。

世上真有這種藥?其實他自己也並不是十分確定。

阮曉露微微一笑:“不妨蔣大哥親自去看一看?”

蔣敬起t z身,急切跟上。

走了兩步,就忍不住問:“哪個藥鋪有如此靈藥?”

阮曉露笑而不語。

“你休要糊弄我。”蔣敬走了一會兒,焦躁起來,“我考考你,掌管耳力的是哪支經脈?如何才能封閉之……”

他猛地止步。周圍竹林清幽,面前一個小院門,裏頭是一間陌生的小屋。

蔣敬疑惑,左右看看:“這是……公孫道長的丹房?”

“——的隔壁。”阮曉露丟給他一把鑰匙,“請。”

蔣敬遲疑片刻,推開那小屋的門。

“啊……”

這屋子從外面看就很袖珍,不過兩丈見方。前一陣山上大興土木蓋宿舍的時候,這樣的房子一天能蓋十幾間。

進門一看,卻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好像這房子的“套內面積”,比外面看的還要更狹小一些。

小屋裏頭只有一套書桌椅,桌上點著明亮的燈燭,擺著嶄新的筆墨、圓規、直尺和算籌。小木架上厚厚一摞無字草紙。旁邊書架上攤著一摞顏色各異的書籍,《九章算術》、《周髀算經》、《海島算經》、《數術記遺》、《黃帝九章算法細草》……

另一側靠墻,還放了個小小的貴妃榻,上頭疊著個被子,供人小憩。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貴妃榻邊地上放著兩個壇子。一壇酒,一壇清水。食盒裏盛著不怕壞的零嘴:炸小魚、鹹肉脯、梅子幹、杏幹、甘草糖……

蔣敬瞳孔縮小,大步上前,熟練地抓起算籌,擺了個他最近一直在研究的式子。

不知何時,屋內變得無比安靜。風聲、人聲、蟲聲、鳥鳴聲,通通消失在他耳邊。整個人仿佛踏入一個異界空間。

……

蔣敬驚覺回頭,發現門已關了。門外隱約傳來女子喊叫之聲。

他開門。阮曉露滿頭大汗,站在門口。

“呼……叫了半天,現在才聽見?”她喘著氣,滿意點點頭,“這隔音效果比我想的還好嘛!”

蔣敬:“……隔音?”

阮曉露敲敲墻,悶悶的幾乎無聲,“兩層密實磚墻,中間填了絲綿,能隔絕外界噪音。蔣教授,蔣老師,這個研究所,環境不錯吧?只是沒有煮茶的竈,這裏地方太小,怕你煙氣中毒。要喝茶,得去道長那兒蹭。”

蔣敬臉上湧起血色,聲音有些變調:“這……這是給我的?”

“我跟軍師申請過了,以後你就在這兒安心做研究,只要定期去例會,十天裏抽出一天參與山寨事務,盤個賬、培訓一下掌庫管賬嘍啰什麽的,其餘時間隨你安排。”阮曉露笑道,“如何,比什麽耳聾藥,要強多了吧?”

蔣敬熱淚盈眶。凹陷的眼窩裏亮晶晶。

“這山上只有姑娘懂我,真不知如何感謝……”

“你用了軍功券,這是你應得的。”阮曉露告辭出門,揮揮手,“不用謝,以後別老考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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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曉露一陣風般去而覆返,聚義廳裏已經炸開鍋。

晁蓋一再向旁邊人確認:“阮姑娘不僅完成了自己抽中的三個任務,還順帶幫別人完成了四個?一個月之內?”

而且別人只是機械完成任務,她卻能透過現象看本質,精準解決當事人的真實需求。譬如李忠周通想要低價掃貨,換個直性子的,可能真會卡著預算,給他們搜羅一堆破爛。而阮姑娘卻問出他們缺錢的難處,給他們對接了一個“清剿惡霸”,讓這兩人名利雙收,囊中不再羞澀,自然也不需要壓價買次品。

譬如蔣敬嫌山上吵,想把自己弄聾。換個憨的,也許真就給他搜羅來一堆毒藥,放任這性子怪異的天才自殘自傷。而阮姑娘卻以魚幹為報酬,找幾個嘍啰幫忙,硬是在幾天之內,給蔣敬整了個隔音辦公室,保全了那一雙不太秀氣、但過分靈敏的耳朵。

這種對客戶需求的企業級理解,梁山眾糙漢捫心自問,還真沒幾個人有這等玲瓏心。

花小妹氣哼哼坐在一旁,嘴巴上能掛油瓶。花榮和幾個狗腿小弟圍著她安慰。

但阮姑娘的優勢實在太明顯。阮小七笑道:“不比一遭,還真瞧不出誰是騾子誰是馬!這要是隨隨便便讓那石勇管了物流,俺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一群人應聲大笑。

石勇臥病在床,還好沒聽見這哄堂的嘲笑。

梁山邏輯,一切以實力說話。當初是覺得阮姑娘一個女流,體力跟不上,才考慮換人。如今她病也好了,業績也一騎絕塵,沒理由不繼續任用。

吳用在新的山寨人事任用簿上,重新寫下阮小六姑娘的名字。

眾人熱烈鼓掌。

阮曉露舉手。

“這次競賽,除了我,也有幾人表現出色。如今物流工作非一人能勝任,不如請他們一起,大家各自發揮長處,都來出份力?”

戴宗、孫二娘、花小妹、武松,都是當初她為了智鬥石勇,臨時拉來的幫手。除了武松明顯是做人情,直接交白卷以外,剩下三人,阮曉露覺得都可以吸納到自己的工作中,也算是回饋他們的幫忙。

領導們聽了她的提議,討論兩句,一致通過。

戴宗、孫二娘、花小妹,在競賽中表現出眾,推薦加入梁山物流,接受阮六姑娘指揮。

晁蓋拉過戴宗,囑咐兩句悄悄話:“別覺得在姑娘家手底下幹事丟臉。阮姑娘不是一般女子,是女中豪傑……”

戴宗苦笑。阮姑娘的“豪傑”之處他早就領教過了,用不著領導給他做心理建設。

加入物流工作,就能穩定掙軍功。這才是他眼下最需要的。

花小妹前一秒還在抱怨“比賽不公平,我抽到的簽最難”,聽到如此安排,當即轉嗔為喜,脆聲道:“謝謝晁大哥!”

孫二娘卻馬上推辭了。滿山抓豬崽把她累得不輕,現在身上還都是勇闖密林留下的血印子。

“寨主,最近是不是還要增開幾處哨探酒店?”她爽朗笑道,“六妹子,不是我不幫你哈,我覺得我還是比較適合盤踞在一個地方……”

阮曉露忙道:“那是自然。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有動力嘛!”

至此,她終於算是當上了個小總管,有了戴宗和花小妹兩個手下。兩人都頗有個性,不能頤指氣使,多半得哄著幹活。但兩人卻又都各有長處,非常適合當她的左膀右臂。

戴宗不用說,一雙長腿特別能跑。雖然阮曉露沒看出他有適合長跑的身材,也從沒見過他在山上施展什麽“神行術”,但毋庸置疑,他跑長途跑得飛快,堪稱人形綠皮車,三天往返東京不是夢。

這麽神奇的技能當然很適合跑腿。阮曉露也不多問,把那些需要跑長途的單子都交給他。

而花小妹呢,她居然能圓滿完成三個任務,阮曉露覺得有點難以置信。這大小姐似乎打通了什麽任督二脈,接連采購兩件寶物,都順利得過分,好像一個老練的生意人。

難道是終於開竅了?又或是請了高人指點?

阮曉露不輕易下定論,先將她吸收進隊伍,觀察一陣再說。

梁山物流接到的各種單子,不用她每單都親力親為去完成,分配給兩位下屬便可。至於這兩人再如何“外包”,如何各顯神通,她就不管。

再讓何成牽頭,挑幾個伶俐嘍啰,作為支援小隊,做一些接待、記錄、分揀的雜事。這些小弟過去給阮曉露打下手,熟悉工作流程。

阮曉露本人呢,只負責審核客戶需求和評估隊伍績效,頂多當個場外指導,幫兩個下屬出謀劃策。只有別人都搞不定的單子,她才會親自出馬。

梁山物流順利擴容升級,如今擁有一個主管、兩個幹事、若幹支援,辦事效率追星趕月,得到眾好漢的一致好評。

除了一個人不滿意。

“灑家的撮鳥呢?嗯?”魯智深在酒坊幹了一天活,時常便想起來,“悶殺灑家!灑家要揍人!你們還欠灑家一個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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