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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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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依小生看,老夫人這是虛邪賊風入體……呃,所以,宜用防風。患者自述口淡無味,所以……宜用五味子……還有這個,這個,煎水服用,每日三次……不過這些藥眼下山上都沒有……不如針灸……”

阮曉露一臉生無可戀,看著吳學究給她老娘診脈。

這年頭讀書人稀罕,全梁山認字兒的爺們屈指可數。吳用居然是唯一一個讀過兩本醫書的。

不過,讀過醫書是一碼事,會診病是另一碼事。

因為“虛邪賊風”,所以開“防風”,因為“口淡無味”,所以開“五味子”……阮曉露不懂中醫,但覺得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她清清嗓子,小聲提議:“那個,我聽說江南有個神醫安道全……”

看看諸位兄弟臉色,改口:“……咱們是肯定沒錢請的。但是石碣村有個牛大夫還不錯,當初我生下來發高燒,娘就給我吃他的藥。”

這是聽老娘說的。不管靠不靠譜吧,肯定比吳用管用點。

吳用也有點不自信。他今天來出診也是趕鴨子上架。人命關天,三阮孝名在外,阮婆婆要是真在他手底下有三長兩短,他這軍師也別當了,趁早找棵歪脖樹上吊。

聽阮曉露一說,趕緊附和:“是是,小生該退位讓賢,換那位牛大夫來。”

三阮當即要收拾下山,被晁蓋嚴令禁止。

“你們沒聽到線報?如今生辰綱事發,全山東河北都畫影圖形,捉拿我等七人。你們下山就是自投羅網。不許去!”

搶來一堆碎石頭,還白擔個江洋大盜的虛名兒。晁蓋自己也覺得委屈,嘩啦一聲,氣哼哼摔了個盞t z子。

“倒酒!”

旁邊小嘍啰小心提醒:“晁天王,您自己定的規矩,每人每日一角酒,方才您老人家潑的是最後一盞。”

晁蓋:“……”

阮曉露自告奮勇:“我去。”

偌大梁山,上至頭領好漢,下至養馬小嘍啰,全是有案底的法外之人,況且她也使喚不動。

只有阮家母女兩個“無犯罪記錄”。官府以為她們早死了。

晁蓋驚訝:“你?……”

阮曉露活動筋骨,微笑:“我當然可以。劃一艘小船,清晨出發,半日就到石碣村。牛大夫認識我,悄悄的請到山下朱貴大哥的酒店裏,給我娘瞧一眼就走。不會耽擱太久。”

晁蓋大喜:“真女中豪傑也!”

……

*

阮曉露回到客館收拾行李,然後挑個擔子,來到水寨,解一艘船。

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晁蓋令掌庫周老三給她支了五貫錢,作為盤纏和診治抓藥的費用。她只需帶點水和幹糧即可。

一路上都有人煙,常有農婦漁婦單身趕集。只要趕在日落前回來,安全不是大問題。

阮曉露正在解纜繩,忽然聽到腳步聲。

她一回頭,嚇一跳。一群歪瓜裂棗的小嘍啰堵在跟前!

嘍啰們推出一個代表。只見他糙臉通紅,朝她諂笑。

“阮、阮女俠,俺……俺叫何成,是本地人,這、這廂有禮……”

成子大哥口吃了半天,這才說出來意。

“您要下山不是?石碣村向東五裏有個集,那裏的張寡婦酸蘿蔔是一絕,俺從前每天都要嚼兩片。這上山當好漢以來,八年沒吃過了,想念得緊……”

阮曉露驚詫:“這集我知道,但是……買酸菜?”

“是,是,不知那個鋪子還在不在……俺小時候,那酸蘿蔔是八文錢一包,一小包能吃好久……”

阮曉露繼續驚訝:“你落草八年,沒下過山?”

幾個嘍啰七嘴八舌訴苦:“頭領們不許。況且辱沒祖宗,回鄉有什麽意思,枉費盤纏。”

想想也是。梁山嘍啰多,必須有紀律。要是人人說走就走,那這山頭別要了,遲早散夥。

況且鄉土社會,都是熟人。不管因何落草,在家鄉早就臭名遠揚。人還沒到呢,保長先帶人守在村口,扭送官府賺賞錢。

宋江不就是這麽被捉的。本來山上呆得好好的,非要回鄉探親,結果把自己探進了大牢。

只有關乎山寨興亡、人員生死的大事,才會派腿腳靈便之人冒險下山。近來梁山唯一的大事就是缺錢缺糧,大夥病懨懨呆寨子裏,更沒人出去了。

綠林好漢的生活看似愜意爽快,但代價卻是完全脫離正常社會生活,並不是人人向往的日子。所謂“逼上梁山”,這第一個字就飽含血淚。

阮曉露想明白這些,對眼前的大哥們多了一份同情,點點頭。

“要幾包?”

何成還沒答,後頭一群小嘍啰眼睛都亮了。

“阮女俠,我不要別的,就想要一副新葉子牌!山上的全都缺數!等你回來,一發算錢!”

“女俠女俠,能順便去我家裏瞧一眼嗎?我老父老母應該都死了,煩你去燒個紙……”

“阮姑娘,西溪村郭太公家的女兒是俺小時候相好,俺就想知道她嫁沒嫁人……”

……

阮曉露一瞬間變成戰地郵遞員,有點懵。

“慢點,慢點說。”

小嘍啰好不容易逮著個能下山的,好像圍著個觀音菩薩。

一陣嗡嗡聲中,橫插進一聲大吼:“哎哎哎,這是幹什麽!”

阮小七橫空出現,擋在前頭,訓斥道:“俺姐姐來梁山是享福的!不是給你們當牛做馬的!不能下山,自己憋著!再聒噪,吃俺拳頭!”

嘍啰們畏縮,但並沒有一哄而散。

何成小心道:“俺不虧姐姐的,俺有搶來……哦不,積蓄的銀兩……”

阮曉露一瞬間想,要是能幫人代購掙錢,也挺好呀!自己又不能像別人一樣去攔路搶劫,沒經濟來源,總不能一直拿人手短。

但轉念又想,梁山和外界半隔絕,銀錢在山上沒多大用。像那個何成小哥,有錢照樣吃不到一口酸蘿蔔。

而且英雄好漢都是仗義疏財,談錢傷感情。晁蓋要是知道她膽敢收費跑腿,估計立刻得把她“女中豪傑”這個頭銜給收回去。

她思索片刻,輕輕撥開阮小七的胳膊。

“各位大哥都是實誠人,你們托我的事我會盡力辦,不方便辦的,回來你們也別怨我……”

小嘍啰七嘴八舌:“那是自然!”

“……不過我也不能收你們錢,”阮曉露叉腰,豪爽道,“談錢多傷感情……”

嘍啰們的表情瞬間驚喜起來,夾雜著難以置信。

想得美。阮曉露心想,當然也不能給你們白跑腿啦。一次兩次大家也許還感激涕零,日久天長,就成了她應該應分,沒人念她好。

“……不如這樣,”她說,“我們老娘住的客館,院墻倒了,雜草很多,缺人手清理……”

何成當即自告奮勇:“我來我來!包管姑娘回來以後把墻修好!”

阮曉露大喜:“何大哥真豪傑也!”

何成臉紅成猴屁股。

阮婆婆接到朱貴酒店去休養。阮曉露給托她辦事的八個嘍啰都分配了任務:四個幫她修院墻,兩個清理雜草,兩個處理水坑。

活計不重。對嘍啰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大家反倒覺得這人情受之有愧,講了一堆客氣話。

阮曉露放心下山。

*

一艘小船靜靜劃開水面,劃開一望無際的蓮葉和碧波。一排沙鷗貼水翺翔,翅膀抖著水珠,在陽光下閃出一瞬間的彩虹。

阮曉露精力爆棚,在船上一會兒坐一會兒站,一會兒跳進水裏游兩圈,可勁兒活動她那兩條腿,又扯起嗓子唱了幾句走調的漁歌。

能盡情撒歡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和健康的身體相比,古代生活條件略微遜色,也就不算什麽。

但是……她往後的生活是何模樣,一年半載尚能看得清,三年、五年之後呢?還不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

……唉,想不得那麽遠。先從改善梁山的宜居度開始吧。

……

白日夢沒做幾分鐘,被拽回現實。

天氣陰而熱,烏雲盤旋,氣壓降低。劃船劃得她氣喘籲籲,有氧代謝開始跟不上。

一個人的最大心率,也就是心臟可承受的最大負荷,簡便算法是220減年齡。阮曉露身體年齡20歲,最大心率是200。超過這個數,心臟就會爆。

沒有心率計和秒表,她憑經驗估算自己的心率,大概接近180,已經達到乳酸閾值 。

阮曉露抹掉額頭上的汗。好久沒這麽酸爽了!

她放下船槳,調整呼吸。

現在這具身體,雖然以古代標準算得上健康,但在她看來還是底子不足,安靜心率在70-80左右,比一般運動員高很多,且無法用最大心率持續輸出,否則就是作死。

阮曉露雄心勃勃地想,必須恢覆每日訓練。否則以後萬一有事,要走水路出山都成問題。

她補充幹糧和飲水,又有計劃地取出鹹魚幹。

雖說外界對綠林好漢的印象不外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限於生產力,其實肉也不能敞開了吃。除了逢年過節、以及慶功的時候開宴席,平時的餐單還是以糧食蔬菜為主。阮家母女的飲食標準跟普通嘍啰相似,平均每十天供應一斤肉。

眼下梁山經濟危機,“餐標”縮水,肉類消失,於是用魚代替。

但這年頭鮮魚保存困難,所以水寨裏捕來的魚,向來都是即時腌漬,當下酒菜。

古代的鹽價錢貴,一般老百姓,經濟狀況差一點的,連吃口鹽都困難。好在梁山沒這個問題。偶爾下山劫一個鹽商,就夠全山吃半年。

所以那夥房的嘍啰腌東西,放鹽跟不要錢似的。古代的鹽雜質又多,那魚再鮮再肥美,腌完了都一股子重金屬味兒。

阮曉露不敢多吃,又不能缺了蛋白質,只好折中,稍微吃幾口意思意思。

她想,以後得想辦法弄到鮮魚鮮肉……

豆腐也行。不知這年代好不好做。

心率降到140左右,感覺放松,肌肉也漸漸不再沈重。阮曉露重新抄起船槳。

握了個空。

船尾水淋淋蹲著個彪形大漢,朝她明媚微笑。

“姐,”阮小七甩掉頭發裏一條小魚,“俺不放心你,偷偷出來了,咱一起去——哎,放下放下,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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