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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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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權衡

溫寧安貼在秦昭序胸膛, 鼻尖嗅到一股藥味,酷烈濃澀,郁郁不散。

離開秦昭序懷抱, 又狐疑地探頭靠近他的鎖骨、肩膀和手臂,通身藥味。

秦昭序哭笑不得, 卻不制止她的行為, “寧安, 你要幹嘛?”

溫寧安挑眼看他, 不僅聞,還動手扒開衣領查看。

漂亮緊實的肌肉, 果然布滿大大小小傷痕,應該是汽車擋風玻璃碎片劃破的, 清創消毒,塗了藥膏。秦昭序說全身痛, 是真話。

相比之下, 溫寧安除了劇烈撞擊導致的輕微腦震蕩,以及手背皮膚蹭破些皮,可以算是毫發無損。

張清華先前看她一直哭,安慰她,幸好秦總喜歡開那輛車, 車體結構穩定,防撞擊性能一流, 即使被從側面攻擊, 也沒有完全變形。

“溫小姐,秦總是因為你, 才偏愛開那輛車。”張清華逮著機會就幫上司說好話,“多長情的男人。”

秦昭序病服衣襟被溫寧安攥在手裏, 他本人不在意被溫寧安輕薄,若非場合不對,還想鼓勵她做更過分些。

然而秦定錦和司楚雲,顯然不是會主動回避讓出空間的角色,秦昭序不得不提醒盯著他胸膛發呆的溫寧安,壓低聲音:“寶貝,我爸媽在你身後。”

溫寧安:......

溫寧安:!

做賊心虛般合起秦昭序衣服,在他似笑非笑、極度縱容喜愛的表情中,用盡畢生勇氣,艱難下病床轉身。

她轉身瞬間,秦昭序同時望向父母,鋒利帶刺的眼神,傳遞明晃晃的警告與維護。

“叔叔阿姨,你們好。”溫寧安尷尬打招呼,“我姓溫,叫溫寧安。”

其實大家見過面,且彼此知曉名姓,然而每一次的見面都不太愉快,甚至從未正經打過招呼。這是溫寧安第一次較為正式地自我介紹。

司楚雲接收到秦昭序的提醒,恨不得翻白眼,他兒子仿佛在昭告天下,誰都不許為難溫寧安。

“小溫,你好。”秦定錦打個圓場,“我和昭序母親先回去,你們好好養病。”

司楚雲也朝溫寧安點了下頭,“醫生說你要靜養,註意休息。”

溫寧安恰如其分地客氣回覆:“知道了,謝謝叔叔阿姨。”

秦家父母前腳走,溫寧安後腳也開溜,被秦昭序喊住。

當下的秦昭序在溫寧安眼裏,是易碎物品,碰不得親近不得,是以秦昭序還想抱她時,被她義正言辭拒絕。秦昭序沒強求,他動作幅度稍大,背脊肌群便疼得冒冷汗。

溫寧安留院觀察二十四小時,沒有進一步腦出血癥狀,偶爾輕微的頭暈、惡心想吐,醫生說都算正常現象。

反倒是秦昭序,傷口一會兒發炎,一會兒崩裂,溫寧安聽到隔壁房間,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她坐不住,也跟進病房看情況,被醫生打發回去睡覺。

溫寧安走出病房,就聽正由護士換藥的秦昭序咬牙忍痛,又帶著不羈的笑意,說:“鄭醫生,我想讓她留在我病房休息。”

“留在你病房做什麽,難道溫小姐是止痛藥,見到她就不痛了?”

“你不是說我需要照顧?”

“秦總,”醫生受夠這群異想天開的有錢人了,“讓一個腦震蕩病人,照顧一個骨折病人是吧?被院長知道,我得寫十萬字檢討。”

溫寧安:......

-

溫寧安錯過《一把雨傘給昨天》的二面機會,按照選角流程,第三輪是補面和最終確定選角。

還剩最後的補救機會。

明市只設了二面場次,如果確定參加補面,演員必須自行前往奧斯陸,接受選角評委會的面試。

孟青霄作品掛在俊秋劇團名下,但其實是一支相對獨立的執行團隊,張俊秋只給她做場外指導。戲劇的舞美、服化道、音樂指導,大多是外籍工作人員。

溫寧安填寫補面申請和理由陳述,忽然聽到兩下清脆的敲門聲。

周均延倚在門框,屈指輕扣門框。

溫寧安閉關的日子,周均延去了趟杭州,考察磚木結構的六合古塔,完全沒料到會出如此大的意外。

他手中兩束花籃,溫寧安疑惑道:“另外一束難道是......”

“給秦總的。”

溫寧安凝滯地望著鮮艷活潑的花籃,心說腦震蕩後遺癥果然嚴重,她連周均延的意思也搞不懂了。

“寧安,撇除你的關系,我與秦總經理本是舊識,於情於理,都該探望。”

溫寧安失策了,A.T.接接觸過寧波港口的案子,周均延與秦昭序,差點成為合作夥伴。

引周均延進秦昭序病房,周均延有理有節地祝滿身傷殘的秦總早日康覆。

秦昭序目光在兩人見來回逡巡一遭,皮笑肉不笑,“聽說Termin接了阿聯酋的大宗地標設計,周先生,你不回倫敦嗎?”

“我在休假。”

“打算休到什麽時候?”

“未定。”周均延溫文爾雅道,“來明市,想辦成一些重要事情,有了結果就離開。”他側頭面向溫寧安:“寧t安,方便聊聊嗎?”

秦昭序懶得寒暄,正想找個理由絆住溫寧安,就聽她快一步——

“方便的,我們去花園,我也有話和你說。”

周均延秉承紳士風度,先一步出門等待。

病床上的秦昭序心臟肝膽擰成一團麻花,不悅地瞪著溫寧安,“你要跟他單獨聊?給你二十分鐘,說說清楚,讓他別總惦記從前那段。”

溫寧安頓然想起,秦昭序尚且不知真相,以為她與周均延交往過。

“寧安,我的肚量只有二十分鐘。”秦昭序瞥了眼掛鐘,“現在開始倒計時。”

“秦總,肚量大一點。”

“還有十九分鐘。”

“......”

-

私立醫院的花園,挖了一口人工湖,湖裏離譜到還養了綠嘴鴨和黑天鵝。

周均延和溫寧安沿湖邊步道漫無目的行走,周均延先開口:“我明晚的機票回倫敦。”觸及溫寧安稍顯愕然的表情,他釋然地笑著解釋,“關於先前的表白,你不用說出口,我已經知道答案,我們並沒有交往機會。”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停步。

溫寧安轉向他,認真誠懇:“周均延,我要向你道歉。”

周均延一楞,“寧安,你只是不接受我,沒必要為這種事道歉。”

溫寧安搖頭,“我是為我曾經不負責任的念頭,說一聲對不起。”

此前得到周均延的表白,溫寧安有一瞬間考慮接受。她沒喜歡上周均延,而是想利用他,徹底替代遺忘和秦昭序的過往。用一段新關系填補回憶,是最有效的方式。

但對於周均延而言,溫寧安的接受動機,顯得自私,且十分不負責任。所以溫寧安為曾經的念頭,向一直關心她的朋友致歉。

周均延咋舌。

從他的角度,溫寧安的動機根本無需指責。人與人交往,本就有利益思考與權衡,不可能純粹到只剩下感情。

原來溫寧安不這樣認為。

一道光閃過周均延腦海,打通答案之門,頓悟般意識到一些事實。

周均延一度認為,秦昭序是趁溫寧安人生低谷,強勢地插手幹預,才占得先機。假如時間返溯到溫寧安休學前,他更主動一些,更早向溫寧安表白,也許不會有秦昭序的事。

秦昭序沒什麽特別,只是贏在時機和順序。

然而此刻,周均延反問自己——為什麽很早對寧安有意思,但從沒采取行動?

答案其實很簡單,是他在猶豫權衡。

剛讀大學的溫寧安,明確表示將來畢業回明市,留在爸爸媽媽身邊。彼時周均延聽罷,便把對她的好感,作為一份備選。

作為二代移民精英,周均延很早就對素未謀面的伴侶,做了詳細精準的概括描述。首先,那人與他一樣,擁有歐洲本土教育背景,長期定居倫敦,其次職業要體面拔萃,比如律師、醫生、工程師或金融從業者。

周均延的情感需求是按圖索驥,先有標準,再考核女方是否達標。溫寧安顯然沒一項符合。

英國的戲劇教育卓越,但溫寧安來倫敦留學,讀戲劇表演專業,並非出於多崇高的文化研究目的或跨文化交際,單純是溫家家境富足,有餘力支持她戲劇表演的愛好。

溫寧安相貌漂亮,專業過關,然亞裔在歐美戲劇圈不好混。如果幸運,她以後也許會簽約某個知名劇團,也有可能轉行,無論哪種情況,與他理想伴侶相去甚遠。

盡管周均延對溫寧安頗有好感,願意單獨為她定制微縮模型,但情感上,他一再克制、忖量,從沒坦白自己的職業身份,直到溫寧安毫無征兆休學回國。

再後來,明市重遇,溫寧安回英國繼續學業。

他認為是老天給了第二次機會。但遇到新的難題,溫寧安的情感經歷,不似先前那般空白透明,到處停留秦昭序的影子。

無論從何角度,秦昭序作為戀愛對象,都是無可指摘的優越。況且秦昭序對溫寧安的寵溺程度,足以讓任何女人淪陷。

周均延不介意溫寧安與秦昭序有過一段隱晦關系,但無比介懷,那人在溫寧安心頭的殘餘分量。他想,男人嘛,終歸在這方面特別狹隘。

周均延遵照內心,保持與溫寧安不近不遠的距離,將自己抽離到另一個維度,用理智客觀的目光,觀察、審視和等待。

直到溫寧安再一次離境回國,周均延終於確認心意。

他的的確確喜歡溫寧安,程度比預想中更深,願意為了她,犧牲一部分從小秉持的精英框架和價值觀。

只是太晚了。

周均延無聲嘆息,“寧安,我時常後悔。”

可感情的事從沒後悔一說,抓住就是抓住,錯過就是錯過,從一開始便註定。

周均延的權衡,溫寧安很早就看明白。過去兩年,察覺他的探查考量,雖不合意,到底沒說出口。

畢竟周均延的想法,才是大多數人遵循的正常思考程序,不像秦昭序,來勢洶洶,非要先得到再計較。

溫寧安說:“明天我應該無法送機,提前祝你飛行順利,落地平安。”

周均延無法秉持一貫的風度,沒經溫寧安同意,俯身抱了抱她,“寧安,再見。”

回到病房,秦昭序神色平靜,淡淡道:“有那麽多話說嗎?超過二十分鐘了。”

病房恒溫,溫寧安脫掉外套,有些無語,“去花園一來一回都要十分鐘,秦總少陰陽怪氣。”

“醫生說我下周一出院,”秦昭序理直氣壯,“寧安,是不是該來照顧我?”

果然,攜恩圖報才是本真的秦昭序。

溫寧安掛了衣服,走到病床邊,她怡聲順眉,乖得令人懷疑其中有詐:“好啊,我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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