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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迢 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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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迢  迢

沒來由起了陣風,穿過窗格撲進甬道,爐膛裏那汪火光隨之晃了晃,火苗撲啦啦扭上來,陶罐裏沸出了水汽。

水燒熱了,可還遠未到該呈上的時候。

小侍女擱下風扇,往罐裏續了點涼水,仍守在爐邊,外邊仿佛有些動靜,她側耳聽了聽,靜靜等過片刻,等著下一陣風拂過,門簾掀起,探進一枝初開的“蓮”。

“我去陛下那邊,”“蓮”輕聲說,“你睡去吧。”

小侍女揉揉眼,楞楞望住她,喘過口氣才敢應。

“是,七小姐。”

天光未啟,夜仍依依留著徘徊的影,走道裏的長明火熄滅過半,沿途散著好些倚墻打盹的宮侍,聽見她經過,不知是她,敷衍地一擡臉,眼卻合著;半是摸黑半借光地,繞過了隔在兩宮間的橫廊,在他寢殿的門前,遇上途經的北風,身上水氣被風一過,從皮膚裏滲出的寒意,正是黎明前慣有的空蕩蕩的溫涼。

輕輕一推,門扇豁出縫隙,閃身進去,內殿地上橫臥著的大狗,認得是她,頭都懶得擡一下,聳眼斜睨著她,搖了搖尾巴,他仍合眼睡著,神情柔和得連挺拔眉峰都失了銳氣,似還在好夢裏徜徉,卻知道她來,側轉過身,烏木榻上空出了一半,給她。

她偎依過去,像冬夜裏的貓蜷到火邊,忘了已近泛濫季。

“又給夢魘住了?”

她搖搖頭,鬢角蹭著他的肘彎,催眠般低語:

“還在船上……”

“還不想靠岸?”

“不想靠岸……”

岸上擠滿了貴人,神廟連著神廟,祭司,朝臣,阿蒙-拉。

回到岸上的兩地之君,只在兩地熟睡未醒時才許她看見。

“厭煩了嗎?”

“確實很困擾……”

“那麽,”她貼在他耳畔悄聲笑,“我就每天都過來煩你,好不好?”

他別過臉去,嘴邊浮起了笑。

“節慶香……”他輕聲說,“就像是歐佩特節倚在身邊……”

“宮裏的姑娘真是著急,離開歐佩特節還有好些天呢,就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熏上了七種聖油香,聽說城裏邊已綴滿了歐佩特節的裝飾,好像所有的人都特別期待今年的慶典——”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的巡游慶典,你不期待嗎?”

“我還抽不出空去想它,”她閉著眼說,“回來那天播的種子全都冒芽了,南邊的土壤裏生著火,催著它們躥得飛快。過不了多久,北風順道過來時,陛下也會聞見葉片上的清香,這裏的姑娘似乎都不喜歡羅勒的香味,撚在手指上教她們聞,個個沖我皺眉頭,大概小女孩們都是更喜歡花果香的……”

“等苗再長些,就移到檐下去種吧,南邊日頭太猛,會把你的寶貝藥草曬成灰的。”

“嗯,”她含含糊糊應著,“北邊水去得遲,每年這個時候,村子裏的人都還忙著舉辦芒圖神(1)的恩賞宴,為新兵們餞行——”

“餞行?”

“就要到南邊去了啊,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臨行前祈望得到戰神的庇護。那些即將遠行的男孩,跟隨著自家長輩,綁住神明賜予的公牛,一刀割斷它的喉管,女孩們就守在竈臺邊,等著他們過來,一塊兒謝過芒圖神,煮好牛肉各自家去,驕傲得像是真的領到了戰利品——也許在他們那個年紀,勝利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等著他們的只有數之不盡的戰利品……”

“你若是懷念,也可以在都城為芒圖神舉辦恩賞宴。”

“那陛下就得親手為我宰殺一頭神牛了。”

他帶著笑意沈沈舒出口氣,聽在耳裏,又像是嘆息。

“農莊裏的女孩只要有牛肉就會高興,宮城裏的姑娘個個心比天高,我的手裏還攥著更珍貴的戰利品。阿洛,你在哪裏?你要什麽?”

她微微一怔,支起肘垂眼望向他,他正對她微笑,掩不住的意氣風發正在他眼底裏閃閃發亮,一樣是領了女孩與牛肉回家的男孩,身後留著手下敗將的鮮血滿地。

她被他的愉快迷惑住了,怔怔的忘了自己,傾近去親吻他舒展的眉心,心上滿滿的憧憬咕嘟咕嘟沸出熱氣,不懷好意的命運正往火上澆油,忽而有些膽怯,唇吻邊默默問他:

陛下,這許多年過後,你終於可以娶我了嗎?

請別讓我在這難以自處的閨苑中無謂等待,請別將我困在兩陛下的棋局中進退兩難,我就在你的身邊,我只想要趕在無情的光陰帶走此刻之前,開啟真正屬於我倆的明天。

僅此而已,圖特摩斯,僅此而已。

他捧住她燙得灼手的臉頰,額心相抵,身在人間的荷露斯神仿佛微笑著在說:

“阿洛,歐佩特節那一天,戴上穆特女神的雙羽,站立在巡游大道的盡頭,等著迎候主神——迎候我吧!”

歐佩特節時聖家族巡游禮的終點,從來只屬於神妻的立足點,站立在眾聲喧嘩的背景前等著他來,擺出王後的姿態,於鋪張節慶中向南北兩地昭示兩地之君的信念與決心,宛然便是期待中婚禮的預演;系著穆特女神的鷹羽站立在聖廟南宮的塔門前,卻又似一出精心排演過的戲碼,與歸程途中大肆祭賞一脈相承的博弈,不動聲色間迫住兩位神前第一祭司的分明挑釁。

她懸著心不敢判斷,而他正對她微笑,期待著她雀躍的回應,還不知道他意氣風發的話語其實是在釜底抽薪。

“這下梅瑞特更要惱我了。”她微笑著偏說,“那孩子原就為了住去北宮的事在不高興呢。”

“你不用顧慮她,她原本就應該守在主神禦前悔過餘生,無意放了她幾年,給森穆特嬌慣得不知輕重,早該送她去母後身邊受些管教。”

“她做錯了什麽?”

他頓了頓,“以後告訴你。”他答,“等到我將你帶回至乘之地,到那一天——”

法老深吸口氣,沒有說下去。

“不回去也可以……”

悄悄吐出的這一句,若是他不願聽,也可以略過不提。

“是嗎?”他合住眼含笑卻問,“才剛走到塔門前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果真是艱難,不如放棄,”她望住他不以為意微笑的臉,“旁人認不認我是恩典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在意的從不是恩典之名。”

他將她攬近,慢慢捋過她的長發,像在安撫一只蓬開了尾巴就要嘶聲暴跳的貓。

“也許是可以的……”法老如耳語般低嘆,“……選一條捷徑,兩旁是懸崖峭壁,山巖間夙敵環伺,正等著我們過去。即使小心,也難逃被前後夾擊的厄運,或許能等到反攻的時機,或許在那以前就會折損殆盡,但我們總是在一起了——”

“那就走吧!”她沖口而出,“路繞得太遠,也可能永遠都走不到終點!沒有雙羽冠又能怎樣?得不到恩典之名又能怎樣?我再也不願像人偶般只為著求取別人的首肯而反覆演出違心的虔誠!再也不願一次又一次做出可笑的神女姿態跟隨在你的身旁裝模作樣!再也不願為了我根本就不在乎的虛名而懸在手足無措中一直等待!一直等待!哪條路上會沒有風沙侵襲?哪條捷徑能躲得過盜匪偷襲?不用這樣擔心我啊!就這樣一起走下去吧——”

“我們已經走過一次了,”他平靜地說,“在七年前。”

著火的雙頰似過著了風,瞬間一涼,繼而愈加熊熊燃燒起來,被辜負的憧憬無處消解,一齊埋入火裏,頃刻間一顆心已重過千鈞,只怕它直墜下去,只怕它就此破碎——原來他早已替她做了決定,代她下了決心。

她垂下眼,把臉埋在他的臂彎,倏地失了氣力,卻伸手將他擁緊。

逢著這般無人言語的此刻,風就過來了。

河面上湧動的熱氣,被北風追逐著,匆匆越過古榕與長階,亞麻隔簾懶懶幾回波折,仍是容它避到了裏邊,空氣裏漾起涼絲絲的水腥,浸透了露水的草木芬芳與苔蘚混合著泥土的清澀交融其間,嗅不到一丁點沙塵氣;她微側過臉,長發垂落,覆住了眉眼;發絲間纏繞的茉莉香,還有殘在他身上的沒藥香,一同鉆入她的思緒:胭脂、花束、半透明的亞麻衣裳;祭壇,供奉,焚香裊裊的神堂;那麽想聽他說起的七年,終於聽見,才知是流過耳畔的風,鬢邊碎發輕撩頸項,癢絲絲的;他撥開覆過她臉龐的發綹,拭掉她的淚,吻她的眉眼。

“看,”法老低聲問,“誰才是小女孩?”

闔住的眼上落著了漸亮的天光,很近很近的某個角落,貓正叫喚,像嬰孩在哭鬧;鳥鳴一聲聲起,似一支不經意淌過的晨曲,夜正謝幕;他的七年,也正流淌在她無從想像的另一個世間,她愈加緊閉住雙眼,只怕那王墓黑暗裏擁抱著她的惶惑少年,還魂找來,在她的臉上寫滿七年。

“……若是此刻放棄,你將永遠是西岸田莊裏被無意選中的姑娘,你因何而來,從何而來,都將成為故弄玄虛的笑談;神明的領地本該是你的庇護之所,若是此刻放棄,今後射向我們的每一支冷箭,都會是從至乘之地而來,所以——再等一等,阿洛,我們——再多等幾天吧……”

他的語聲低微得教她分不清是求懇還是命令,她拉過他的手吻他的掌心,親吻那被他攥在掌心裏的權杖與梟;他想娶的是初始池上誕生的恩典,不是檉柳田莊裏長大的七,每一個此刻她都陪在他身邊,但人間的荷露斯神心裏想著的,永遠是下一個此刻,再下一個此刻。

他夢想的結局在永生裏,可人生不就是一個此刻連著下一個此刻的經過嗎?

外邊隱約傳來內苑門禁開啟的動靜,是誰家的貴人想趕在日出以前覲見法老,還是哪位宮侍急著去采摘將開的水蓮?

“門沒有關緊……”

“讓它去。”

“可是……有人過來了……”

“他不會進來的。”他說,攥住她的手。

“……是曼赫普瑞少爺嗎?”

“嗯。”

“……少爺生我的氣了。”

他笑起來,呼出的熱氣直沖到她頸窩裏,暖仆仆的。

“你讓他傷心了啊……”

“會嗎?”她困惑道,“能嗎?”

“阿洛……”

“嗯?”

“別管他。”

“好……”

嘴上說好,卻還是分了心,想不通為何連荷露斯神都判定那寵兒占理,該著惱的人是她才對啊!少爺總是喜歡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講話,永遠一副笑嘻嘻的嘴臉,好像不管和他說什麽他都不會往心裏去,卻偏要揪出她隨口無心的一問,說翻臉就翻臉,蠻不講理,倒是算準了落井下石的好時機,哼!

“——那就去和曼赫普瑞說幾句話吧。”

他忽然說,翻身坐起。俯看她時,法老的神情中幾分懊惱,似是微笑,似在自嘲。

“去把結解開,不要再惦記了,那家夥的執拗脾氣一起,神明都無法與他說理,過了就好了。”

一下被他掐中心思,她有些慌,紅著臉問:“他打的結,為什麽該我去解?”

他攏了攏她散落枕席間的發綹,沒有回答。

“今天我要去西岸,”他只說,“晚點再來看你。”

“我不會等你的。”

“那最好了。”他笑著拉她坐起,“去吧——你不出去,她們是不敢進來的。”

她重新系了衣結,邊理發綹邊往外殿走;他已轉去了浴池邊,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過後,耳中聽到的,就只剩門隙間飄來的絮語了。

“……那殿下就不樂意了唄,說,大模大樣要住到宮裏來的姑娘,怎麽連跪拜禮都學不會?是學不會呢還是壓根兒沒將她放在眼裏?真是放肆!真是氣焰囂張呢!快跪快跪呀,殿下就這麽跺著腳連聲說,檉柳田莊來的七,從北地以北浪蕩回來,年歲上去了為什麽還不知禮——”

“那七說什麽了?”

侍衛官大人的語聲,滿含笑意,隔門聽見,會以為門外正是播種季裏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七小姐什麽都沒說呀,一直客客氣氣笑著,偏是不回話,殿下能不惱嗎?原就是個急脾氣——”

“真敢說啊,莫葉塔蒙夫人沒在,你們這群姑娘全都口沒遮攔了,跟誰學得這麽快啊?”

“哎呀,侍衛官大人,都是您先問起的,回頭倒來怪罪我們口沒遮攔呢!”

“後來怎樣?”

“後來呀,陛下就來了唄,陛下說——”說話的姑娘故意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調子,說,“‘主神將她送來,從未許她跪拜人前!’,好有氣勢呀!陛下連眉毛都沒擡一下,輕輕一句話就把殿下給打發了!殿下再要跺腳生氣都沒法子了呀,好容易將七小姐接回來,陛下哪裏還舍得再叫她受委屈呢?”

“是啊,”侍衛官呵呵笑了幾聲,“這回陛下一高興,今年的歐佩特節總算又能辦幾場慶典了,托七的福,神侍們又有了盼頭,你們也該輪著不少賞賜吧?”

“侍衛官大人,那可不是該道一聲‘同喜’麽?”一姑娘嬌聲笑道,“陛下一高興,整座都城都喜氣洋洋的。聽聞梅瑞特夫人正想借著這滿城喜氣,要為重返都城的侍衛官大人大肆甄選,這是不是真的啊?”

“是有一陣子熱鬧可看,”侍衛官笑道,“歡迎你們得空來玩——唔,陛下出來了!”

那些圍住他的宮侍們一齊笑出了聲,卻不說破,幾個乖覺的姑娘忙奔到門邊,幫著敞開了包金大門。“七小姐!”她們親親熱熱朝她笑,“好進去服侍了麽?”

更多的宮侍隨在後邊,規規矩矩向她行早禮,相互間傳遞著眼色,臉上浮起意義難明的微笑,至於那侍衛官大人——她小心翼翼瞥他一眼,發現二百年一遇的暴雨竟是說來就來——他何必一見著她就沈下臉呢?對著他那張烏雲滿布的臉,真是很難開口“說幾句話”。她默默讓到邊上,看宮侍們依次往兩地之君的寢殿裏行去,少爺立在她身後,一樣沈默無言,直想轉頭問他,這僵持要如何了結?

“七!”

小恩典的叫聲尖利得幾乎帶了殺氣,她一聽見就想要躲,揚眼一望,撞見的卻是兩人。

一度石化在她身後的侍衛官跨上兩步,擋在她的身前,向那迎面過來的公主與神官行禮致意。

神前第一祭司與他頜首回禮,“曼赫普瑞,”他不無疑惑地質問,“你怎能等候在此?”

“陛下今日將在西岸檢閱新兵,日出之前就要起程,為趕早,每年都是從內宮運河直接搭船去的。”

“雖說年年今日皆是如此,終究是閨寢禁地,侍衛官大人隨侍陛下左右,總該有所顧忌。”

“是,一時疏忽了,”侍衛官笑道,“原本以為也就驚擾幾位服侍梳洗的姑娘,不想還能有幸見著殿下,這疏忽可真夠吉祥的,受點兒罰也值得了。”

梅瑞特公主登時小嘴一癟,“曼赫普瑞!”她紅著眼圈跑到侍衛官跟前,“王兄心可真狠,一句話都不給,就要將我攆到北宮裏去呢!”

侍衛官笑了笑,“到北宮裏陪伴另一位陛下也蠻不錯的嘛,”他輕快地道,“你不想念你的母後嗎?不想去陪伴在她身邊嗎?”

“可是——可是——”公主語塞,不由得跺腳惱道,“哼!我就知道你總不會向著我的!”

“這回真是為了你好才說的,”侍衛官笑道,“讓你遷去北宮是陛下的決定,你此刻再要闖去打擾,只會更惹陛下不悅,殿下,想想吧。”

公主撅嘴哼了一聲,“北宮裏悶死人了,”她蹙起眉尖,“我去了那裏,曼赫普瑞,你會過來找我玩嗎?”

“不會。”

侍衛官笑得更和藹了,梅瑞特公主寂寞地嘆了聲氣,多少有些刻意。

“曼赫普瑞總是說的好聽,從沒一句真的——竟連王兄也是一樣!過去還哄我,說我年歲還小,戴不了母後的雙羽冠,這會兒卻又不知從哪個角落找回了從前那個七,還想要讓她立在南宮塔門前迎候主神禦駕呢!”她突然擡起頭來,狠狠白了她一眼,“哼!裝模作樣,貽笑大方!也罷,那我就到北宮裏去,今年的歐佩特節巡游,可有笑話看了呢!”

“殿下,便是孩子家的氣話,這也說得過了,”大祭司溫言勸道,“與陛下選中的姑娘相處,不能只憑著一時意氣任性而為,或近或遠,您得要學會心平氣和地與她們共處才是。”

說到此處,這位大人略微一頓,似在斟酌字句,此刻梳洗侍女們都已走進了法老的寢殿,包金大門已然關合,嚴實得不留一絲話隙,她急忙越過了侍衛官,徑直走到大祭司眼前,向他折腰行禮。

“森穆特大人,願主神佑護您今日諸事順遂。”

大祭司微一頷首,算作回應,也像是才剛瞧見她。

“森穆特大人,還請您原諒我的唐突,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親口問過您才能安心——”

“若是為了‘恩典’之名——”

“是為了掌藥祭司奈巴蒙八年前在至乘之地領受的那則神諭,大人。”

“久遠前了結了的重案,理應去向首輔大人求問。”

“首輔大人仍是會打發我轉來煩擾您的,因為我要問的,正是當年給出神諭的那位祭司。”

“便如他此刻就站在你的眼前,你又能如何?”

“有話要問他。”

“問過之後,就能轉變已然發生的過往?”

“大人,”她低下頭,竭力忍耐著神前第一祭司漫不經心的推諉,“在我心裏,那還沒有成為過往,疑惑都還未有解答,所以我一定要當面問一問他!”

“他不過是轉達了主神的旨意——”

“是,”她黯然應道,“可無論是誰,哪怕是以主神之名,都不該如此輕率如此卑鄙地假手虔敬之心奪人性命!”

大祭司依舊微笑著,神情忽如被暖風撫過的新布,多添了褶皺,多添了柔和的勾勒。

“前日陛下曾經問起,昔年那蓮朵似的孩子,眉心裏是否依舊繃著弓弦?”他微微笑道,“若非親見,誰能相信?被七年光陰磨蝕之後,多年前那蔑視神意的檉柳田莊的七,依舊站在我的面前質疑著主神的旨意與荷露斯的判罰!依我所見,這樣一個姑娘,更像是塞斯神賜來的‘恩典’,曼赫普瑞,這位不知來處的姑娘,倒似與你是一族的。”

“我正盼呢!”侍衛官冷冷接過,“我家那些祖先若能有她一半的執念,也不至在百多年前一敗塗地了!”

一邊的梅瑞特公主,這時擡起臉盯著他看,露出了極不相宜的迷惑神氣,仿佛沒聽明白;當視線轉回到她的身上,公主的表情又似瞟見了一個一無所知的笑話,並不好笑,所以她迅即移轉了目光,只望著那扇緊閉的包金宮門,始終彎下的唇角忽在此刻泛起了微笑。

她默默註視著公主微笑的臉,吉兇難蔔,不知該作何解,侍衛官大人就在那微笑的旁邊,默默註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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