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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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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肩膀上突然多了個重量,她轉眼一看,湯姆倒在自己身上了——

“……湯姆?” 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手一摸他的額頭:完蛋,他又在高燒!也許他壓根沒有退過燒,而這一淋雨,衣服濕透,自然而然燙得更厲害。

“湯姆,你聽不聽得見啊?” 她稍微用勁搖他好幾下,他沒有反應,但不受控制地發著抖,好像特別冷。

早知道聽他的剛才先幻影移形,現在他一昏迷,她還得照顧他呢。

盡管高燒不至於像燒壞麻瓜腦袋那樣摧毀一個年輕巫師的腦神經,但是假如停了雨湯姆仍然這個狀態,他們安全回家的路不僅漫長還會非常艱辛。

思及此,伊奈茨只好采取些措施:先鉆進三角架下的空隙之中,伸長手在壁爐灰裏探尋,摸出剩下的一點小木塊、石頭和火柴,摩擦半天才燒起巴掌大小的火苗,微弱的火光可憐兮兮的。

算了,別太高要求,環境這麽潮濕,有這幾絲暖意不錯了。

隨後她又摸黑三五兩下扒光他的濕衣物,猶如把一只火雞塞火爐裏烤熟、她直接將他正正對著壁爐躺好。

衣服晾在那一堆爛糟糟的家具上方。

這點火能提供什麽熱量嗎?答案當然是不可能。這麽小的火苗,連烤幹頭發都費勁,別說讓一個本就發燒的人取到暖了。

所以她想到下一個對策,那就是最簡單的辦法、人體傳送熱能。意味著她不僅僅是脫除外衣——女士內衣的棉花很厚,受水好比沈了鉛的重,濕冷至極。

伊奈茨是個理智成分大於感性的人,胡思亂想猶豫不決向來不是她的作風,相反,她的執行能力幹脆利落,緊急關頭前沒有扭捏的必要,她以同樣的手法脫完濕衣物並晾好,側身躺進空位,背對著壁火,抱緊昏睡的湯姆,骨骼硬邦邦得令她聯想到了鐵。

作為一個體溫正常的健康女巫,又經過剛剛一系列的忙碌,自己的後背已經泛起一些薄汗,溫度逐漸傳遞之下,這懷裏的“冰塊”也像融化般開始回溫,人的氣息都多了幾分。

周圍輕悄悄,外邊的雨水聲在變小,她用手掌探了探他額頭的體溫,儼然冷卻不少。

同個姿勢一動不動躺了半小時,脖頸、四肢變得僵硬,耐心消耗完的伊奈茨再次擡手碰他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似乎開始冒汗了。

於是伊奈茨松開手,快速穿上半幹的衣服,再為他穿好仍未幹透的外衣。

天空灰蒙蒙間冒出幾絲亮光,見狀,她毫不憐惜地搖醒沈睡的病患:

“湯姆,我們得趁停雨找到騎士公交會停靠的地方……快。”

雖然這一趟折騰不輕,湯姆找路的能力還是很傑出的,走過兩個街區,等不一會兒,騎士公共汽車如救世主降臨、令伊奈茨高興得一時忘記自己沒帶錢出門——

“六個銀西可①”

“呃,我……”

“兩人一起,不用找了。” 湯姆扔給售票員一個金加隆。

“噢,那折出來的錢剛好能給你們兩杯熱巧克力。” 售票員好心地為他們裝滿熱飲,伊奈茨迫不及待接過灌了幾口。

公交車一啟動,差點沒把她手裏的熱巧克力全撒了,她趁停站的那點間隙趕緊咕咚咕咚喝完:要撒地上還不如倒自己胃裏。

“你們非得開得這麽快嗎?” 她疑惑道。

“哈哈,速度就是效率呀,姑娘。” 售票員嬉皮笑臉,“再說,早點送到你們回家換身衣服不挺好,這雨下得猝不及防吧?”

又一個站停靠,售票員走去檢票,湯姆忽然從她後面的座位起身,轉為坐在了她的前面,擋住了她的視野。

她還想看看上車的是不是年輕巫師,幫忙來個烘幹咒什麽的。

“下一站下車。” 前座的湯姆對她說。

這麽快?的確如此,騎士公交的站點設置尚為合理,離弗利家不遠,下了車再往前幾步路的事。

急得團團轉的家養小精靈一看清是他們,激動地大哭著,場面一度有點滑稽。

“羅、羅布到家見到赫克托在翻找什麽……就用魔法把他們捆了起來,正好普威特少爺、布萊克小姐他們到門口,幫羅布找來魔法部的執法者……” 羅布抽抽搭搭地解釋來龍去脈,大顆大顆淚珠從燈泡眼睛滾落,“羅布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小主人了……”

“羅布,你做得很好!” 伊奈茨大氣地誇獎道,安全到家她反而沒那麽情緒化,“我朋友們都在哪?”

“在客廳,羅布為他們準備了茶點。”

一進門,惴惴不安的柳克麗霞從沙發上跳起,沖上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嚇死我了、伊奈茨!”

“我們差點想好了你的墓志銘。” 弗萊蒙特沒好氣地說,隱約抱怨她從未在他跟前提過赫克托·弗利這個大麻煩。

“你怎麽不早說你當年是被赫克托·弗利這老妖怪趕出家門?普威特家才不怕他……” 伊格內修斯說出了弗萊蒙特的不滿。

“好啦夥計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伊奈茨安慰地大笑道。

“是啊,至少你沒有斷根胳膊少根腿。” 一個懶散的聲音傳來——原來是阿爾法德,他拖著語調陰陽怪氣地說。

“你也來了?”

“怎麽、不歡迎?”

“不不不,當然歡迎。” 她快樂地說起了俏皮話:“大名鼎鼎的布萊克少爺,我怎麽會不知好歹呢?”

大家笑了幾聲,柳克麗霞咳嗽一下、主動趕伊奈茨到臥室換一身幹衣服。

這時,伊奈茨才發現湯姆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已經上樓回了房。

今晚羅布做了一桌豐盛的大餐,大家有說有笑,氣氛和諧。

“你弟不吃飯?他是鐵人?” 弗萊蒙特才意識到座位上少了一人。

“他覺得下樓浪費時間。” 伊奈茨無奈地回答。

“準確而言,是覺得跟我們在一起浪費時間吧。” 阿爾法德笑了笑,灰藍眼睛透著幾絲莫名的冷淡。

“阿爾,別說不合適的話。” 柳克麗霞作為堂姐,下意識地提醒道。

“咳,下學期就四年級了,大家什麽感想?” 伊格內修斯看出柳克麗霞的尷尬,及時轉移話題。

“好,又幸存了一年。” 弗萊蒙特舉杯。

“希望四年級也不被退學。” 伊奈茨默契地接下。

“不退學!” 他們高舉裝飲料的杯子齊聲說出祝福語。

“對了,你們知道四年級會有交換生嗎?” 伊格內修斯神神秘秘地低聲道。

“交換生?” 伊奈茨總是很奇怪伊格內修斯哪兒來那麽多小道消息。

“據說是魔法交流項目,外校的優秀學生來霍格沃茨一個學期……” 弗萊蒙特陶醉地補充,“以前是三強爭霸賽,後來學生實在死太多,只好取消了,現在時不時地會舉辦溫和的三校魔法交流活動。不過,依我看,未來某年某月某天,三強爭霸賽始終能重啟。”

“死人的東西可沒什麽好……” 柳克麗霞打了個哆嗦。

“勇士的選拔其實很有意義。” 伊奈茨卻遺憾地說:“真可惜我沒趕上這比賽仍開放的年份,我相信我會被選中為霍格沃茨的勇士。”

“你的冒險精神真是……有夠不怕死的。” 阿爾法德打趣道。

“不冒險的人生沒有意思。” 伊奈茨沖他舉舉酒杯。

“我讚成!” 伊格內修斯和弗萊蒙特雙雙附和。

晚餐過後得啟程回家、時候不早,布萊克家門禁嚴格,伊格內修斯得送柳克麗霞他們回去,弗萊蒙特一人待著嫌冷清,幹脆都紛紛告別。

送走朋友們,伊奈茨幫忙收拾殘局,羅布惶恐地說:“這些事小主人不能幹,這都是羅布需要做好,是羅布忠誠服務弗利家族的證明……”

從某種程度而言,家養小精靈的奴性頑固而倔強,宛如骨子裏自帶的。

貓頭鷹送來魔法部的信,是有關赫克托·弗利的裁決結果:除賠償外,還需拘留三個月。

沒關阿茲卡班,赫克托真幸運。她不大高興地燒掉信件。

到底是什麽寶物,值得赫克托這麽冒險呢?

還得過去一年,她才有資格打開外婆留給她的所有東西,到那時,一切真相才算揭曉。

話說回來,這次死裏逃生,一部分是湯姆的功勞……她要去看看他嗎——以他的行動力,他應該早早找到了家裏的白鮮並上好了藥。

她輕輕敲了敲房門,無人應聲。

睡著了?好吧。

她想,正要走,門哢嚓被打開,頂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湯姆的神情冷若冰霜:

“……什麽事?”

“你的傷——”

“好得很。” 他怪笑一聲,啪地關上門。

又發什麽神經啊?伊奈茨嫌棄地翻了翻白眼,心想這人實在不能對他太好、一點點小事就喜歡蹬鼻子上臉的家夥——

呸!虧她還救了他一命。

不過,他逃走前帶自己幻影移形,也算救了自己。

那麽,剛好抵消掉,互不相欠。

暑假經歷一出荒唐的冒險後,伊奈茨越來越相信人生應該及時行樂,意外哪天發生誰預測得了,當下的享受才是重中之重,因此,整整兩個月,她每天不是去找弗萊蒙特、就是柳克麗霞他們。

大約由於普威特家和布萊克家已經默認伊格內修斯與柳克麗霞未來的婚事,柳克麗霞出門的機會多了不少,不用再像以前應付一大堆沒意思的宴會。

如今阿爾法德變為最受罪的一個,他的姐姐沃爾布加總是逼迫他參加家族的各種社交活動,氣得他夠嗆,寫信大肆抱怨:

“……我跟她說:‘沃爾布加,你的控制欲這麽強,以後連你自己生出來的孩子都討厭你’……她沖我吼叫,說我這麽懶惰,將來會孤獨一輩子、沒有姑娘願意和我結婚……真是笑掉大牙,她老是說瘋話……”

讀到這裏,伊奈茨忍俊不禁起來。

阿爾法德寄來的信可真有趣。

雖說信中大部分內容是他悲慘的生活。

至於湯姆,他可算願意下樓吃飯了,盡管多數時刻都像啞巴一樣什麽都不說。

不確定是否自己的錯覺,湯姆的脾氣似乎變好了一些,他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次數正在每天遞減,語氣也傾向平和。

他現在每天拿緩和劑當水喝?她自嘲地想。

反正無論如何,他這是終於對她的長姐身份有那麽點概念了,這屬於好現象,她認為。

約不到朋友外出的日子,伊奈茨就待在書房研究她的魔咒,在經過包括上學時期的連續幾個月海量查閱,總算有了起色,她可以讀取到簡單的意識,這其中的實驗對象嘛、抱歉,無疑是羅布。

整體研究方向是偏於從物品獲得一段記憶,好比那些她家人的遺物。

之所以艱巨,是因為在這以前沒有什麽人研究過這種魔法。

本質存在風險、且違背人性的魔法,屬於黑魔法的範疇。而伊奈茨從小就清楚,自己是個性格邊緣化的人,她既沒那麽陽光、也沒那麽陰暗。

不得不說,她實際上讚成蓋勒特·格林德沃關於“黑白魔法之分”的理念:即魔法根本不存在黑白之分,巫師倒具備善惡之別。格林德沃的方式極端是沒錯,他的目標卻挺合理,巫師本來就不該東躲西藏、像低麻瓜一等似的。

這麽想著,她的手撫上首飾盒中的那一枚珍珠胸針,她的媽媽勞拉·弗利的遺物。

伊奈茨真的很想知道過去的一切。

勞拉怎麽會愛上一個麻瓜?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純血巫師的後裔,怎麽結識的這個麻瓜?他們為何分手?

無知無覺,她帶著所有疑問逐漸入睡。

一陣吵鬧聲由遠至近響起,伊奈茨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揉眼睛,本來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聽力也恢覆正常。

“……我恨你!我不要和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結婚……”

“勞拉,那可是萊斯特蘭奇家族!”

“那又怎麽樣?作為我的媽媽,你要逼我跟我不愛的人在一起、僅僅為了家族?”

“僅僅?你怎麽敢說家族榮譽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只是你們視線榮譽的犧牲品!我的人生跟牽線木偶毫無區別,為什麽,如果要我活得完全沒有自我,為什麽要讓我出生!?”

一聲響亮的耳光,被扇一巴掌的女人哭著跑出家門。

伊奈茨驚呆了,眼前吵架的母女不是別人,正是外婆和媽媽——不,準確地說,是十多年前的外婆與媽媽……

舊裝潢的老宅,外公一言不發地抽著煙鬥,試圖阻止她們的爭吵,想追上奪門而出的女兒。

整個場景、人物都如同褪色一般,與冥想盆呈現的記憶形態相差無幾。

她這是……成功了嗎?怎麽成功的——不等她反應,某個不可名狀的力道將她整個人從記憶中抽離出來,她回到現實。

精巧的胸針閃爍著微光,與天花板的吊燈交相輝映。她失神地凝視著它,心情久久難以平覆。

原來媽媽離家的起因是家族聯姻。

這等軼事發生在弗利家族,確實不意外。

不論出於反叛精神,亦或是試圖追求自己幸福的真心,勞拉後來的一系列決定顯然都是那麽極端,極端得不能回頭。

然而死亡可以讓人原諒很多事。

再荒唐的、一度無法原諒的過錯。

外婆生前從不提這些過去,或許是怕僅剩的唯一親人會遷怒於他們,已經失去一個年輕的女兒,無法再承受失去更多。

因為愧疚,他們對伊奈茨的任性、隨心所欲幾乎到了縱容與溺愛的地步。

他們以此作為最終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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