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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誰傻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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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誰傻說誰

荷花街靠近碼頭,大多是賣吃食的,何家餛飩挑子,吳家燒麥鋪子,挑擔的,趕車的,路過三五文便能吃一頓飽飯,無論早晚生意總是熱火朝天的。

王記點心鋪子人來人往的也很是熱鬧,二丫看見青秞一時呆住了,忙不疊扔了手裏的活計抓了青秞的手呵呵傻笑,青秞也只看了二丫笑。

王大郎瞧著忙迎了出來,把幾人往屋裏讓,又叫小廝去陳家腳店要些鹵味,和涼菜來下酒,王家嬸子拉李氏去了廚下說話,說再炒幾個熱菜來。

二丫牽了青秞的手去自己房間,小小一間房一張床一個紅木櫃子,櫃子上面擺了個圓圓的把鏡,兩人頭挨了頭坐在床上說話。

“前些日子聽說你的成衣鋪開業了,我都記著呢,開業那天悄悄的送了盆太陽花去,放在你店鋪花籃的腳下,也不知你收到沒有。”二丫笑瞇了眼道。

“收著呢,溝子村你家屋後面就有那麽一大片野花,紅的,綠的,紫的什麽顏色都有,你說像太陽光一樣這麽多顏色,叫它們太陽花了,我一眼瞧見那盆太陽花就知道是你送的,如今還在我臥室裏桌子上擺著呢,我天天的澆水,每天還拿出去曬太陽。”說了又拿出給二丫做的粉襖,“我畫的圖,叫店子裏巧娘做的,你知道我針線不行的,不許挑禮喔。”

二丫高興的接過襖子,仔伸出手指細細的摸著針腳交雜的金線,笑得眼似月牙兒一般:“若你親手做的,我可不敢穿出去了,那要多醜呀。”

青秞聽了不依,作勢要抓癢,二丫素來最怕這個,青秞的手還沒伸過來呢,自己已笑成一團不能自抑,不疊的討饒,“好青秞,再不敢說你做的醜了,再不說了。”二人笑鬧一回又起來說話。

“青秞,我大姐就為著家裏的鋪子才開,人手不夠,直拖到去年才嫁的,嫁的是陳記腳店的少掌櫃,如今人家也叫她少掌櫃娘子呢,雖說好,可我到底不喜歡,不能天天的見到大姐姐,我哥今年也娶嫂子了,娶的是來我家店子裏做事的月娘,月娘家窮,我爹娘也不要陪嫁,反而還三書六禮娶了進來,”二丫說著嘆了口氣,又道:“我娘覺得我嫂子肯做活又吃得苦,很心疼我哥,凡有好吃的都緊著我哥先來,我嫂子對我也不比我姐姐差,可我還是想姐姐,哎,長大了真不好,好像都會分開一樣。”

青秞想到了翠娘心裏一陣酸澀,有些說不出話來。

窗外天漸黑了,李氏來叫青秞回家。

元宵的燈籠才收起,河堤的柳樹就抽出了新芽,嫩綠的飄在河面,桃樹的枝丫也冒出了點點新粉。青秞日日裏照樣到顏記看顧店鋪,這日隔著窗紗看劉媽媽送走了姚怡珠,心裏忖度著那日葉氏的話。

“這麻色棉布,裁做新衣,一日日日曬,塵染,慢慢了改了原來的顏色,最可怕的偏是還不自知,人亦如是,若日日接近思維不同之人,便是再意志堅定也會日漸被改變而不自知。”

劉媽媽上來瞧著青秞站在窗前發呆,“怎麽,姚怡珠可是得罪掌櫃了。”

青秞笑道:“可沒有,她還是我們顏記的功臣呢。”遂又將葉掌櫃的那席話說與劉媽媽聽,劉媽媽聞言深有感觸,連連頷首,“這話說得極為有理,葉掌櫃一向清冷,平日裏輕易不與人搭話,竟然肯與你說這些,這是極為看重你了。樹的影,人的名,閨閣女子確實需謹慎,一朝錯,不但自己壞了名聲,還要連累一家子的聲名。”

青秞遂笑道:“正欲請劉媽媽做我們顏記的掌櫃,不知道您可願俯就?”

劉媽媽聞言低頭思忖,在文繡苑十幾年,眼睛和手早落下了暗疾,如今做些活計很有些吃力,晚間都要拿藥湯子熏蒸眼睛,拿熱水泡手才行,能做掌櫃對自己再好不過,顏家一家子家風清正,又都是溫厚之人,也難往別處在尋一個這麽合適的人家了,尋思既定也不矯情當即應了下了,約著明日便簽契約。

“既應承了做掌櫃有一事卻要與你說,凡店裏的事我必親身周旋,只是還需請一個忠厚可信之人總管進貨,這與貨商打交道,請個男人為宜。”劉掌櫃道。

聞言青秞立時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只是還需回去與父親商議才行,便道:“此言極是,我回去斟酌一番。”

青秞性子散漫,不喜約束,這幾月鋪子掌櫃做下來,竟覺疲憊得很,今日難得卸了這事,頓覺神清氣爽,也不坐車只沿著煙柳橋往回走,行至官帽橋看見橋頭有個吹糖人的老頭,旁邊圍了幾個拖著鼻涕的小子,一個個呲牙咽口水,青秞也慢慢走過去,站著看那老頭吹糖人,老頭樂呵呵的將哪些小子們都打發走了,最後剩下的糖稀吹了半朵荷花遞給青秞,青秞接了過來,伸手摸荷包,這才發現竟是忘記了帶錢,老頭哈哈一笑,下次遇見再給。

青秞舉著這糖人邊走邊吃,路過張記酒坊,信步走了進去,顏二郎平素好小酌幾杯,經常來這裏沽酒,掌櫃都熟,見著青秞進來小廝忙上前拱手施禮,“顏掌櫃,今日是要燒白還是竹青?”

青秞左右瞧著:“有什麽新來的甜酒?”

小廝兩手一拍,“這可巧了,昨日才到了梨花白,原本來了十壇,今天只剩下三壇了,要不我都給您送府上去。”

梨花白用的是北邊的凍梨,趁著秋天摘了那朝著太陽面樹枝頂端的梨,放到地窖了儲存三五十天,等冬天了再放入大缸裏,一層層碼好,在雪地裏凍上十天,再發酵釀制,幽幽的梨子香氣,繞梁三日。

這邊天才擦黑,青秞就叫桐花關了樓上的大門,把屋裏的落地海棠花宮燈都點了起來,梁河上性急的船夫已經把船擼搖的咯吱咯吱了,河面上賣小食的婦人也劃著小船沿河岸叫賣,鹵豬耳,熗炒大腸,涼拌雞胗,炙烤雞腿。

青秞在桐花耳邊嘀嘀咕咕,桐花靈眉活眼連連點頭,蹬蹬幾步下樓去了,青秞還追出去壓低了嗓子道:“別叫我爹娘聽見。”

翠娘低頭將喜鵲翎羽的最後一針收了,揉了揉酸疼的脖頸,將身邊花卉紋油燈的燈芯剪了剪,冷不防爆出一朵燈花,倒叫人嚇了一跳,翠娘看著燈芯發了會子呆,起身開門,看見青秞在廳堂裏轉圈圈,歪了頭笑道:“又做張做喬的要做什麽。”

青秞還未說話,桐花賊眉鼠眼的提了個紅木食盒進來,兩個熱菜,三個涼菜,碗筷、酒盞一應俱全,最後拿出個胖肚子瓷白壇子放在桌上。

“翠娘,快坐下,這是我才得的梨花白,北方凍梨釀造的,甜得很,我們嘗嘗。”青秞拉了翠娘坐下,桐花要來倒酒,青秞不讓,叫她去樓下和荷花一處自去,桐花應了聲下樓,青秞又叮囑道:“瞧著點外面要是爹娘來了叫一聲。”

姐妹倆挨頭坐了一人一盞仰頭喝了,涼絲絲唇齒含香,梨花白入口清甜,就著桌上的鹵味、涼菜,半壇子酒就下去了,這酒後勁卻大,一時兩人都帶了三分醉意,翠娘搖晃著酒壇子,叨念著,“梨花白,梨,梨,梨,如今喝倒是應景,也不知過些日子離了家裏,再想和你這般喝酒又是何日。”說著話,聲音帶了一絲哽咽。

青秞堵在嗓子眼裏的酸澀沖出了眼眶,將酒盞拍在桌上,“不過隔了兩條街罷了,你想回就回,施都司還敢扣著你不成,若那樣我不去把他家的大門拍爛,我也不叫顏青秞了。”

翠娘忍了傷感笑著又斟滿酒,默然飲下,歪在青秞肩上道:“自然是能回來的,誰又攔得住我呢,不過再回來便是二姑奶奶,是施顏氏,不是顏翠娘了,人大了便身不由己了。”

青秞也帶了些醉意嚷嚷著,“小時候就由得自己了,你忘了顏順德那老頭罰我跪在雞籠邊的事了。”

翠娘吃吃笑道:“輕聲些,若叫爹聽了看不打你。”

“爹不會,爹常說父慈子孝的。”青秞再斟酒,“姐姐,你說我們都不嫁不好嗎,我賺錢養你,我們一輩子陪著爹娘,一輩子一起住在這宜臻閣裏不成嗎?”

這會子翠娘的淚再沒忍下,輕輕落在酒盞裏,又含了笑揉亂青秞的頭發,“笠哥兒媳婦嫌棄不嫌棄先不說,甜水鎮的閑話就能把我們姐妹倆沖進龍宮裏去。”

門外桐花和荷花悄悄聽著屋裏的動靜,見沒事,桐花又拉了荷花下樓,邊走邊說:“後院柴房裏,還有兩壇子酒,我悄悄存到酒窖裏去,別走了味不好喝。”

“那酒窖的鑰匙可在你娘腰裏掛著呢,寶貝似的,誰都不給,你存進去了,三姑娘要時拿得出來嗎?”荷花邊下樓邊說。

桐花像瞧傻子一樣看了荷花,“我偷鑰匙是伺候三姑娘,不過是三姑娘玩耍罷了,難道我娘不明白,我娘是憨,又不是傻子。”

荷花瞠目,“你,你,你說誰傻子呢。”

桐花得意一笑,“誰傻說誰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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