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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王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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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王員外

王三原本是下河村的細民,家裏兩三畝地著實難得生活,就賒了些錢置辦了付擔子販了油各處叫賣。要說王三也是個肯下力氣做事的人,但凡在他這裏買過一回油的,必記清楚了日子,又估算這家的油能吃多久,等差不多的日子了,就到門前去叫賣,熟了還肯饒上一文半文的,一來二去的,就有些人家等著王三送油去了。

如此勤勤懇懇的經營了幾年便在甜水鎮置下了鋪面,開了家糧油店,還是一般的雇了人往各村裏送油,又將村裏的米收回甜水鎮來,雖少賺些,但是量大,一年的利潤比別的家就多了許多。

等他兒子出生那年,一年就賺了好幾十兩紋銀,就給兒子取名王十金,家裏漸漸的富裕起來,也穿起了長衫,一般的有人伺候,人前人後都稱呼員外。

王員外很羨慕溫家那樣的富商之家,也想做些體面的生意,便斥巨資買了煙柳橋的鋪面又叫人好好的收拾,興致勃勃的準備大幹一場。

未曾料,生意大了,便不是僅有些小心思就夠的,開了一年沒有賺錢不說還賠上了許多,王員外也是個狠的,知道自己做不了這行,便準備高價賣了鋪子出去,至少能不陪錢便好,時間白搭了也沒法子。

顏二郎繞著鋪子轉了幾圈施施然走了進去,近些日子問價的人少了,王三也有些心急,見顏二郎進來,只當沒看見一般自顧坐了斟茶自飲。

顏二郎也不在意,自己在店裏左右瞧瞧,又看了王三的茶壺說:“碧螺春用井水不好,用雨水味道才醇。”

王三瞪了眼問:“你懂茶?快請坐。”站起來迎了顏二郎坐下。

兩人說起茶道來,聽顏二郎說何種茶用何種水,又甚至一株茶樹,不同位置采摘的,也要用不同的水煮,就連用什麽爐子,用什麽木炭都極有講究,王三目瞪口呆,竟是聽也沒聽過的事,原想著茶樓是個體面又極容易的事,不過是燒水泡茶,誰個不會。

到了此刻才知自己是個井底之蛙,也著實做不了這行,試探著顏二郎如此懂行,是不是想做這行,或者可以兩人合夥了同做。

顏二郎哈哈一笑,坦言自己這點道行與那些積年在茶葉裏打交道的人比差之千裏了,實在做不得這行的,說買了這處想轉行做其他。

王三無趣,便報了個二百兩的價,不肯降價,顏二郎也不氣惱,拱手告辭了去。

王三沈了臉思忖方才那人,凡是甜水鎮有勢力的人,王三皆花了錢叫人指點悄悄認過的,像他這樣沒有根基的,最怕得罪了人,壞了生意,有如今的風生水起,見風使舵,點頭哈腰王三最是在行的,那人想必就是附近的窮酸秀才,怎麽勾了來給自己做了掌櫃才好,合夥?!,做夢的吧。

又拿了錢叫小廝去打聽了顏二郎的來歷。

佩蘭在家磋磨了幾日總算叫她想起個好玩的去處,回了溫氏說快十五了,想起來儀寺求和簽。

溫氏允了,只說不許坐船,叫家裏小廝駕了車,令秋荷服侍了去,一路小心不許淘氣,佩蘭只要溫氏許了,皆歡喜的一一應下。

佩蘭拾階而上,景色依舊,雖已入秋,一路行來,額前微微出汗,再轉頭看秋荷亦雙手空空,未曾帶得遮陽傘,團扇等遮蔽之物,只得拿出絹帕自己遮了,也無心看風景,一路徑直往上爬去。

等到了山頂卻見香客甚多,問了才知今日初一,初一、十五持齋之日,佩蘭有些後悔沒選日子。

無奈,總不能白白來一趟,怎麽也要求些荷包,掛件的,也只能隨在香客身後排隊進殿,好容易等到了,上前敬香叩拜,禮敬畢,又與人擠擠擦擦好一會子才得出來。

低頭看了自己手裏抓著的幾個荷包掛件才算松了口氣,佩蘭左右看了,總算瞧見個小沙彌,上前行禮問可有歇息之處,小沙彌合十說:“今日香客甚多,所有歇腳亭皆滿了。”再看兩個小姑娘,臉有疲憊之色,猜測大約是附近村子裏好不容易來的,便打起精神往人堆裏瞧去,忽而伸手一指喜道:“姑娘,那邊石桌空出來了。”

小沙彌將兩人引致石桌邊坐下有說:“婆婆在那邊擺了茶攤,若口渴時可去求一盅罷。”說了又合十匆匆告辭了去。

好容易坐下,佩蘭只覺口唇焦躁,打發秋荷去討一盞茶來,周圍樹木翠綠沖天,遮陰蔽日,倒是涼爽舒適之所,又取了絹帕拭汗,瞧左右香客,皆有人陪伴,或喜悅,或希冀,或憂慮,卻總有溫馨流轉,思及自身,娘去了,姐嫁了,爹另有懷抱,唯自己孤單一個,雖及笄了,卻不知以後身歸何處,也並無人替自己細心打算,不由得感慨光陰虛度,歲月空添,眼中流下幾滴淚來。

素來爽朗之人,倒一時在此傷春悲秋起來。

今日早起要出門時陳氏忽覺有些不適,胡嘉寧便不肯叫她一起來,只說自己求了素齋回去,陳氏此時也不敢莽撞,自然應了。

胡嘉寧在房中等待素齋,一時靜極思動,想看看普通百姓過的日子是何等模樣,便帶了女使蕪青信步出來。

果見大殿前香客接肩挨背,有粗布裋褐的漢子牽了妻兒的,亦有簪紅戴綠的姑娘與伴相攜,還有綾羅遍身的富裕之人,或虔誠,或祈求,眉底亦有疲憊,故人有求所以便難免辛苦,與貧富無關耳。

張眼四處瞧著,只見不遠處有個姑娘獨自坐了,背人拭淚,桃夭粉的衫裙外穿了牙緋色褙子,有幾分俏麗,一時好奇不由得移步上前。

佩蘭垂目瞧見有女子過來,以為找坐的,思及今日人多,便掩了淚,略略欠身說:“姑娘,這處坐罷。”

又舉目瞧來人,鎏金珍珠簪挽了青絲,耳邊垂了累金絲珍珠耳環,梔子黃牡丹紋綾滾米白暗紋綾邊襦衣配霜地滿梔子紋綾子百褶裙,玲瓏金絲嵌珍珠腰帶,容色白皙細致,五官卻平常,淺眉細目,嘴唇圓潤,顴骨處點點雀斑,佩蘭瞧衣著飾物皆非平常所見猜度來人不凡又恭謹一禮笑說:“今日天悶,人又多,姑娘且安坐歇息罷,我已叫女使去找茶了。”

胡嘉寧微微頷首謝了說:“我在遠處瞧姑娘自己坐了傷感,才過來略坐坐。“

佩蘭聽著彼此姑娘來,姑娘去覺得有些好笑便啟唇笑起來說:“我叫佩蘭,是甜水鎮溫家的,溫家大娘子是我姑母,方才讓姑娘見笑了。”

瞧著佩蘭爽朗胡嘉寧也略帶了幾分笑意說:“我今日得了一壇好泉水,請你喝茶罷。”說完瞧了蕪青。

蕪青忙躬身下去了。

胡嘉寧笑了說:“我初到的,咱們甜水鎮可有什麽好玩的,新奇的事嗎?”

佩蘭當即又笑起來說:“問我是沒錯的,”當即如數家珍般說起甜水鎮誰家的衣服好看,誰家甜點好吃,誰家茶樓唱戲說書的最有意思,林林總總說個不停。

竟都是以前胡嘉寧沒聽過的,覺得有趣,不覺傾了身子與佩蘭說笑起來,過一會又問:“我聽說李家三郎佑喬住在甜水鎮的,你可曾見過。”

佩蘭笑道:“那樣的人物,哪裏能輕易得見,我是從來不曾見過的,只我家表哥說小時見過,真的是長得神仙人物一般。”

瞧著胡嘉寧喜歡聽,又說起許多關於李三郎的傳說,兩人年紀相仿,壓低了聲音說起些坊間傳聞的事,竟然覺得無端親近了起來。

蕪青去而覆轉,身後跟了兩個婆子,手裏皆捧了東西,蕪青恭謹上前,將寶象團花紋桌布鋪在石桌上,便有婆子上前安置了黃泥小爐,另一個婆子開了松木雕花盒子,取了幾塊小巧的銀絲木炭,再將黃泥素胎茶壺坐了上去,蕪青加了水,又將八先生茶具安置好,才恭謹侍立胡嘉寧身後。

胡嘉寧瞧著佩蘭眼珠有些轉不動的樣子遂嗔了蕪青說:“不過叫你泡杯茶來,擺了這一套做什麽。”

“姑娘素來喜歡自己動手的,我也不曾添加什麽,都是姑娘素日裏家常用的。”蕪青不解的說道。

“罷了,說你是個笨的,你還偏愛說話。”胡嘉寧道,又與佩蘭說,“日常閑來無事,就以泡茶打發時間罷了,今日便獻醜了,我們投緣,想來你是不會笑話我的。”

佩蘭平日裏渴了,都是倒了壺裏的茶便喝,至於泡茶這等事,她一向嫌麻煩的,今日想找些體面的話說,又實在不知從哪裏說起,只想起一句,便說:“這是紫砂嗎?”

胡嘉寧抿嘴笑了,道:“這並不是紫砂,是取了太湖深處的泥燒制的,雖平常的茶葉亦有清雅之氣。”

邊說手裏沒停,取茶沖水,行雲流水一般,待泡好了,蕪青上前取了一杯奉給佩蘭,佩蘭頷首致謝了。

兩人對飲一時無話,秋荷用托盤端了兩盞茶匆匆走來說:“茶攤那裏人多又擠,鞋都踩掉了,茶溫倒正好,快喝罷。”低頭看時,秋荷果然是趿了一只鞋子,鞋面上還有些泥點子,佩蘭有些羞愧,又見胡嘉寧只是低頭啜茶只當沒瞧見一般,欲待呵斥秋荷幾句,又無話說,只得忍了輕聲說:“我這裏喝了茶,你自去喝罷。”

秋荷應了一聲,端了茶盤四顧,並沒有可放之處,只能走到樹下將茶盤就地放了,自己端起一盞茶幾口咕嘟了下去,嗓子裏才舒適了一點,又端起另一杯,瞧了瞧佩蘭想來是不用了,又自喝了。

胡嘉寧將手裏的茶放在桌上,蕪青又上去添了些,胡嘉寧再端起茶盞請了佩蘭說:“再飲一盞罷,茶雖家常,卻也可解渴。”

佩蘭略有些尷尬,笑了笑,低頭飲了,才起身向胡嘉寧道謝,欲告辭,胡嘉寧低頭思忖了片刻說:“今日甚是投緣,你若有空了便來知畫園裏找我罷。”

佩蘭心知是知畫園的主人了,心裏更覺不安,又彎腰行禮,才匆匆告辭帶了秋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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