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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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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簡

定睛望去,人群哪還有白疏的影子?司錦懷疑自己眼花了。但此刻也顧不得細看,鄰桌大娘們頭上掛滿蛋羹裏的蛋花,自家的孫子目光渙散,喝下去的糖水和著涎絲滴下來,她們心疼得不行,躺在地上叫道:“把孩子打成這樣,你賠我乖孫!我非去報官不可!”

這便是在耍賴嚇唬她了,混沌大陸的體系裏,武力全掌管在修法之人手中,官衙更擅解決民生等事。就司錦暴打小孩而言,官衙只會讓他們找個有聲望的修士私下解決。

店家翻了個白眼:“先把我桌子賠了再報官。”

大娘團一聽到賠錢,恨不得立馬插翅飛走。

僅是縱容了一會不懂事的小福兒,卻不知他惹到的晦氣小娘子性情乖張,全然不像表面上那般柔弱可欺。早知如此,她們就不該默許他蹭她的吃喝,趕緊要遠離這座瘟神。

即便如此,她們還在竭盡全力反駁,企圖挽回顏面:“她不是給過你銀子了嗎?你莫不是在訛錢?”

“嗐。”店家又翻一個白眼,“她賠她的,你們賠你們的,有問題不成?”

“嘖嘖嘖.....就是她們欺負那姑娘在先,小孩吃她的喝她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吃瓜群眾裏有好事者介紹起局面來,“看,如今怕是又想欺人家店老板了,連桌子都不賠,妥妥賴賬啊。”

大娘們再不樂意聽也沒辦法,孫子哇哇大哭,她們已在這出盡了醜,幾個人湊出錢匆匆塞給店家,臉色比鍋底還黑,沒好氣地說道:“讓開讓開!”灰溜溜地擠進人堆。

司錦手掌通紅,周身法光漸漸消弭,打熊孩子的幾下其實她收了點力,否則憑她的修為,搞不好能把人弄死了。

她懶得繼續追究,好歹她也是輝煌過的極品修士,區區熊孩子不至於大動幹戈。

圍觀群眾隨著無理大娘團的逃離逐漸散去,她還未放棄尋找白疏,若只是一時眼花看錯了人到還好,若他真的來了人界,她要考慮的種種瑣事可就多了。

光憑白疏對她的恨勁,估計都想把她手撕了吧?人善遭人嫉,原身那麽優秀,他想取而代之怕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她現在除了曾經的修為之外一無是處,哪怕亮出假身份,也多的是把她當做煙花柳巷風塵女子的人。就這,他還追殺她嗎?

回摯月樓的途中,她意外地遇到了王允奚,儒雅裝束實難與其花樓老板的身份聯系起來。

他身著碧色長衫,手提一只空鳥籠,笑了笑:“許久未見到你了,新身份用著可還稱心?”

掐指一算,她來到摯月樓有些日子了,但上回跟王允奚搭話仿佛還是很久之前。她說道:“很是稱心,不似以前那般步步難行。”

雖然時常被誤認為花娘,但到底是好用的,大陵城中很多需要出示牙牌的場合,有了它,她大可自認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大陵人,想去哪去哪。

南渦村地處偏僻,乘坐驢車馬車只用帶錢。南大鎮驛站檢閱文牒的程序也不嚴謹,僅以抽查為主,她運氣好沒被抽到,但那會心裏有多慌張,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且......千花晝,起得亦稱心,多謝了。”她本來覺得麻煩,可都用假身份示人了,名字必然都得改。

況且經方才茶館的一瞥,即便她隱約瞧見的不是白疏,她也斷不能再用司錦之名在大陵城拋頭露面,蓋因她難以確定與原身“司錦”結仇的還有多少人,為避免招惹是非,還是乖乖用花名的好。

王允奚讚賞地嗯了聲,他一向信風水,連花名這類小事也要遵循舊制,以好寓意作假名,給他的生意博個彩頭。

他撫了撫鳥籠上的鐵質珠串,悠悠道:“方才我從西六道而來,恰巧路見你在街市上的表現,令人吃驚。”

沒有諷刺的意味,他雲淡風輕地好像在說件格外平凡的事:“瑜兒常在我面前提你功法之高,我雖信任她,但卻總有顧慮。而今親眼見證,我委實吃了一驚。”

世間七系術法百舸爭流,其中屬火和電最難控制。王允奚本人修習風派符術,與她火系劍術大相徑庭,但卻能看出門道。

司錦不是普通人。這是他看完她打架後的第一直覺。

原先還想把她打扮一番,放在店門口招攬生意,現下他已然打消了念頭。

與其在賣頭賣腳,不如培養成匣中珍寶。何況依她的性情,應該做不到樓裏姑娘們那樣,對誰都溫柔體貼,他擔心如果有人惹她生氣,她會直接在他的摯月樓裏開打……

暗閣那等齊聚心狠手辣之士的毒窟才適合養育她。

司錦分辨不出他什麽意思,反正在老板跟前先認自己的錯就對了,說道:“是我一時沖動,讓你看笑話了。”

“別,換作是我,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事。”他年少時只怕比她更意氣用事,但這樣也好,及時生氣及時撒,起碼自己爽到了。他少時遇到不平,能殺的全被他殺了,哪像她手下留情。

王允奚走在在她身側半米距離,鐵線的重質鳥籠將他的指節勒得發白,說道:“剛開張時,沒有立穩腳跟,我最怕的便是你這種客人。而現在根基堅固了,反而歡迎起像你這樣的。”

司錦縮縮脖子,被他講得有些害臊,但想不通他的話,問道:“為什麽歡迎?”

不管是做哪行生意的,都想讓鬧事客人滾得遠遠的吧?

王允奚嘆道:“某兩家公子為了某一花娘大打出手,這不夠吸引人麽?”

司錦撓頭,他說的也對哈,負面新聞也是新聞,逛花樓的又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居多,有些人就愛湊熱鬧,所以只有等到根基穩定了才歡迎他們。

勢單力薄的時期發生這類事,鬥不過他們,人家便拿老板開刀,早把你地皮掀了。

但王允奚方今家大業大,縱然他開花樓,規模也超出一般花樓,經營的年數又長,在老客之間自成口碑,不畏幾條不輕不癢的惡評抹黑。

“原來如此。”司錦恍然大悟,“這麽多彎彎繞繞,我竟是從未深想過,還想著你運營花樓,以前到現在大約皆是同一番模樣呢。”

“怎麽可能呢,但凡是個人,就不得不給自己謀前程,給自己謀前程,就不得不脫一層皮。”他談笑自如,“若非如此,怎會有苦心經營,費勁心機這些詞呢。”

或許大家的感受都是一樣的,可司錦老感覺他意有所指,像在提醒她什麽,但她又不好明著問,只得揣著糊塗自己消化。

他曉得她想進暗閣,也將城中的各處暗樁傳信傳她了,不過她忙著修煉突破瓶頸,忘了還有這回事。

真是的……一個困境就能把她折騰得不行,司錦再度意識到自己能力不足。

拐過花橋,臨近摯月樓,王允奚止了腳步,說道:“不論你是家妹的好友,還是樓裏的賬工……無論如何,我都想見識到你達成所願的那一天。”

司錦,你的願望會是什麽呢?

他避嫌,不跟她同路了,正好她要快些回去洗衣服,甜芋湯裏有楊梅汁,恐怕很難洗。

王允奚註重各種繁文縟節,司錦表示理解,畢竟這個世界不像現代開放。

她直奔進屋,鎖上門,解開系帶,把帶有湯漬的外衣放進木盆,更衣前掏出所有身上攜帶的物件。手摸到玉簡時她咦了聲,她上個禮拜用玉簡打了兩千文還款進去,全是加班所得,用過那次過後竟然便一直放在口袋裏未拿出來。

司錦拉開床頭抽屜,手中玉簡突然哢嚓碎裂,半段玉簡骨碌碌滾到抽屜裏,另半截還卡在她虎口處,駭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將二者拼在一起,也無法恢覆原樣,看樣子已經不能用了。

在茶館外使得的那波法力,似乎恰恰把它震裂了,直到拿它出來才真正碎成兩半。她頭疼,沒了玉簡還怎麽分期還款?

它壞了,跟債主取得聯系的唯一渠道也沒了。司錦忽而覺得衛修珩不嚴謹,這玉簡如此易碎便罷了,他還不多給她兩個。

也不管玉簡此刻能使不能使,她合好它,編輯完文字朝上面的孔中發去:“你給我的玉簡壞了,不是我故意的。”

她對著碎裂玉簡發了會呆,尋思著他多半收不到消息,語氣隨意了很多,放縱著發了一大串:“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壞掉了,衛小公子你想想辦法否則你錢沒了。”

手一松開,破碎玉簡一分為二,分明就沒用了嘛。

“什麽質量。”司錦嘟噥,然後翻出一個布袋裝好碎片,放在床下。

浣衣房還沒到開門的點,她且用冷水先把臟衣泡著,她越看這件素麻衫越覺得礙眼,就t因為她裝束廉價了些,所以有人覺得她是個能隨便捏的窮苦軟柿子?

敢情還得靠衣裝。一室安靜中她突然又想起王允奚的話,謀前程就要脫一層皮什麽的,這不是必然的事兒嘛,為了不死在風刃重重的厲風崖裏,她楞是咬牙堅持到了現在。

她翻了個身,盤腿坐直,屏氣感知丹田處的火性靈息,它燃得旺盛,連帶著小腹都是暖烘烘的。

不穿衣服尚可,穿多了便嫌熱,如今猶在春寒,她卻換上了初夏的衣衫。不光是煉化清陽經,快點找到一個能夠壓制它熱度的法子也尤為重要。

摯月樓氣氛輕松,但她不甘心停留在此,她還想把曾經欺過她的人全報覆一遍,將遭受過的痛苦盡數奉還。

被業火映照得晃眼的靈海,不知不覺間多出晶瑩的一點,像是水滴,卻蒸發不了,緩緩漂浮著,連沈浸修煉的司錦本人都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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