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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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53
飛機抵達多倫多是當地下午, 天色是朦朧朧的暗灰色。
隨行的分析師Judy感嘆，“據我以往的經驗看，今晚一定會下雪。”
溫彌穿著裸色方領修身毛衣, 同色系風衣隨意搭在纖細手臂, 擡眸望一眼天。
確實充斥風雨欲來的陰沈。
來接機的分公司經理遲遲未到，溫彌打了幾通電話, 得知經理正在陪妻子生產，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Judy恨恨罵了幾聲“shit”！
“Dale，沒人來接，我們該怎麽辦？”
溫彌垂眸，纖白指尖在屏幕輕點，轉眸，她含笑, 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打車, 直接去酒店。”
她們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麗思卡爾頓酒店。
最後，司機把她們載到前不見人後不見鬼沒有路標的Forest Hill , 他恭敬請溫彌和Judy下車，飽含歉意解釋，“馬上變天, 我得趕緊趕回家，路費就不收你們的了, 祝你們今晚平安。”
計程車揚長而去，不留半絲殘影。
Judy氣得原地跺腳，在“shit”外豐富了詞匯, 不停“fuck”！
溫彌倒很平靜，她已經習慣出國在外的各種不便利。
她以手遮額, 仰眸望去。
不遠處的連綿起伏的深綠山脈，以及沿山而建的蜿蜒高大豪宅。
天更暗了，大風刮起地面灰塵，松樹狂亂搖擺。
側眸，她一手按住被風吹亂的長發，一邊溫和對Judy，語調仍是溫和，道：“我記得，我在這裏有棟房子，我們去哪裏過夜。”
Judy凍到發抖，“真的嗎？”
溫彌想了想，“應該。”
從前，蘇t z明婉喜歡帶溫彌滿世界看藝術展覽，在常開藝術展的城市裏，她會在當地最繁華區域為溫彌買下一棟別墅。
溫彌記得，多倫多的別墅是她十五歲那年參觀在多倫多國際藝術展覽會時買的，她只住了半個月，便匆匆趕回舊金山上課。
她對那棟房子的模糊印象是覆古的家庭影院還有闊大的高爾夫球場。
Judy大喜，“那我們趕緊過去！”她細長手指點了點原處蔓延於山林的別墅，“好像也不大遠，我們走過去！”
此行，溫彌只帶一只小小的銀色行李箱，Judy卻提了三只24寸行李箱。
溫彌目光在那幾只大行李箱上掠過，溫和道：“不急，我有管家電話，讓他來接我們。”她沈吟道：“沒有人接，我們是進不去的。”
這裏是多倫多最頂級的富人區，安保一流，絕不容許兩個提著行李箱的女人擅闖。
天陰得越發厲害，細密的冰雹從天而降，沙沙落地，平整的柏油路面鋪了一層細鹽一樣的冰粒。
溫彌從龐大通訊錄中費力找到管家號碼，她對這裏的管家不熟悉，她給他的備註是[forest hill管家]，甚至不知道稱呼他什麽。
電話很快接通，溫彌用流利的英語，禮貌客氣說：“您好，我是溫彌，我現在在多倫多forest hill C04區，您可不可以派車來接我們一下並為我們提供一個住處。”
管家沈默了一會兒，電話那邊遲遲沒有動靜。
Judy已經戴上連體帽，擋住越發猛烈的冰雹攻擊。
溫彌沒有戴帽子，薄薄的風衣依舊掛在臂彎，冷風慢慢滲透到骨子裏。
她依舊平靜，輕聲問：“您有什麽難處？”
管家終於說話，“沒有什麽難處，我馬上派人接你們，您把具體地址發給我。”
“好。”溫彌輕輕道謝，掛上電話。
她斂眸，偏臉給Judy一個安撫的笑，“別擔心，馬上會有人接我們。”
但一顆心，卻漸漸沈落在谷底。
或許，在她跟母親鬧掰的時候，母親不僅賣掉綺麗名居和舊金山南灣別墅，也許這裏，也被賣掉了。
二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加長林肯緩緩停在她面前。
漆黑車門打開，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緩步下車，他略望一眼溫彌和Judy，不帶絲毫停頓走到溫彌面前，低下頭，“您好。”
Judy等不及溫彌跟管家進行冗長而虛假的敘舊，她尖叫一聲，小跑著奔向林肯後座，行李由隨行司機幫忙搬運到後備車廂。
茫茫風雪中，溫彌依舊是沈穩而平靜的，她伸出一雙皎白纖細的手，輕輕拂去管家黑色西裝上的雪粒。
“Alex，謝謝你收留我們。”
就在剛剛，在溫彌望到他第一眼時，她記起他的名字。
Alex不驚訝溫彌可以猜到房子已經被賣出去的事實，她一直聰慧而敏銳。
他低聲道：“我還沒有見過房主，一切交易事項都有房主的助理完成，這位房主有些奇怪，他既沒有把原先的工人遣散，也沒有轉換房子的裝修風格，原來房子的一切都原模原樣放置在原處，一切都沒變。”
溫彌輕輕頷首，似是見慣這種事，半點不驚訝，“或許，他覺得原來的房子很有品味，也或許，他想賣我一個人情。”
“應該是這樣。”Alex道：“他把房子買下來，不動分毫再轉手賣給您，不僅賺錢，還能讓您念他的好。”
溫彌點了點頭。
雪越下越大，他們不在雪中停留，一前一後上車。
熱風將車廂烘得溫暖舒適，一進去，溫彌粘在睫毛上的雪粒便緩緩融化，雪融成水，緩緩自纖長濃密眼睫滴下。
溫彌側臉望著車窗，窗外風景變換。
萬般風景皆不入心，心中只緩緩凝出四個字——物是人非。
她再也回不到十五歲，再也沒有逼著她看畫展的人，更沒有一棟保持著記憶中原模原樣餓房子供她懷念過去。
因為房子已經易主，溫彌便沒有過多去打量欣賞這間房，只將行李安置在一樓的客房裏。
Judy被這棟古典氣派的別墅驚艷到，想去二樓三樓望一望，她邀請溫彌陪她去。
溫彌只好實話實說道：“這棟別墅已經易主，我無權陪你去二樓和三樓，你如果想去參觀，我們可以請求房子的主人，Alex說房子的主人今晚會抵達多倫多。”
Judy：“沒想到Alex看著冷冰冰竟然是個好人，他竟然敢背著新主人收留你這個舊主人！”她興致勃勃，“那好，我們今天就一直等到房子主人回來，一起給他接風道謝。”
Judy言而有信，在吃完晚餐之後，便一本正經坐在客廳沙發上，耐心等待房主的大駕光臨。
溫彌坐在一側看資料，眼眸沈靜，專註盯著筆記本屏幕，纖細指尖迅速在鍵盤上按動。
大雪紛紛揚揚，安靜鋪滿大地。
等溫彌從工作中回過神時，眼睛微微發澀。
透過落地窗，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
冷月如鉤，厚重的雪壓在濃綠松枝上，一切都顯得清冷而曼妙。
側眸，冷白燈光下，身邊的Judy呼吸清淺，嘴唇微張，手臂抱著抱枕睡得香甜。
溫彌輕輕將她扶起，語調溫柔，幾不可聞，“乖一點，去屋裏睡。”
客房在一樓，距離客廳幾步路的位置，溫彌將Judy攙扶到客房，輕輕將Judy放在唯一一張床上，蓋好被子。
時間不早，她不打算繼續等待那位歸期不定的房主，準備去客廳拿回電腦便回屋睡覺。
走到客廳沙發前，彎腰，剛要拾起電腦。
似乎有所感應，動作頓住，她偏過臉，凝神望落地窗外看去。
窗外，雪花紛揚，院落中松林交錯茂盛，滿鋪綠植中辟出窄窄道路，水磨石地面上覆滿白雪。
有人從柔軟厚重的白雪上走過，步履悠緩從容，身影修長挺拔，握住傘柄的手白皙而骨節分明。
夜色昏暗中，溫彌瞧不見他的臉，只覺得氣度清絕，像滿鋪白雪的松木，清峻又凜冽。
她又眨了眨眼，月光照明她的眼，心底的答案那麽清晰。
——是顧煥亭。
買下這棟別墅的是顧煥亭。
既然他能買下南灣別墅，便能買下這裏。
溫彌很淡勾了勾唇，有種被命運捉弄的荒謬感。
★
顧煥亭走到屋檐下，垂眸，黑色手工定制長柄傘緩緩收起，助理站在他身側，已經準備好擡手去接，他卻沒有動，目光悠遠又清沈望著內室客廳一道模糊的剪影。
許是路途勞累，不然怎會出現幻覺。
王明低聲喚，“先生。”
顧煥亭依舊沒有反應，清冷執著盯著那道模糊的影子。
王明只好順著他目光去看。
覆著薄霧的對開玻璃門，瑩潤通透的玻璃上，隱約透出客廳那道優雅窈窕身影。
神思陡然變得清醒，“是溫小姐，她怎麽在？要我去問問管家嗎？”
顧煥亭淡聲糾正，“叫她彌彌。”
“好。”王明重覆，“先生，要我去問問彌彌小姐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顧煥亭緩聲：“嗯。”
他輕輕推開門，一切視線阻隔不見，剛剛模糊的身影清晰起來。
精致的雲母石吊燈下，溫彌眉目如畫，笑容溫婉大方，像排練無數遍一般熟練。
她說：“顧先生，多謝收留。”
很合禮貌，也很生疏。
顧煥亭微征，很快他緩過神，淡淡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溫彌輕輕點頭，纖長細膩指尖點了點客房方向，“那我先去睡覺了。”
顧煥亭不急著答“好”，而是深望她，溫聲道：“客房太小太擠，換一間房住吧。”
溫彌笑笑，“那樣不合適。”
顧煥亭斂眸，從前，她只喜歡提要求，從不考慮合不合適問題。
她在慢慢放下。
“好。”他偏過眼神，不去看她。
溫彌一夜沒睡，靠在窗邊貴妃榻上，靜靜看了一晚上的雪。
Judy睡飽後，手臂一伸，沒人。
站起身，才望見貴妃榻上那位長發迤邐如墨畫的美人，她驚訝一下，“一夜沒睡？”
溫彌點點頭，眼眸泛紅。
直起腰，纖瘦脊背泛上細細密密的麻意。
她笑笑，“心情不好。”
“為什麽？”Judy笑，“大小姐還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溫彌垂下眼睛，平靜道：“大小姐也會為情所困啊。”
“別再想你前男友了。”Judy知道她有一位念念不忘的t z前男友，用這個理由，她擋住SK集團內數不清的狂蜂亂蝶。
挽住她胳膊，小聲安慰她一會兒，忙不疊問：“昨晚有沒有見到房主？他長得帥不帥？”
溫彌耐心一個一個回答，“見到了，長得還可以。”
走到客廳，Judy一眼看到那位坐在沙發上坐著翻看文件的男人，眼眸中閃過濃濃驚艷。
她努了努嘴，無聲：“這是還可以的長相？你眼光太高了！”他簡直驚艷到她說不出話來！
溫彌彎唇笑了笑，沒說什麽。
初見的時候，她也被他驚艷到說不出話，只可惜，現在依然是。
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溫彌收回視線，不多看一眼，隨著Judy入座。
讓溫彌意外的是，顧煥亭也入座，慢條斯理在餐桌旁坐下。
溫彌擡眸望一眼客廳內的黑胡桃木落地鐘。
已經九點。
之前，顧煥亭的用餐時間是準確固定在七點的。
今天，他顯然是破例了。
“飯菜不合口味？”
溫彌的思緒突然打斷，她有些怔，慢慢反應片刻，才意識到顧煥亭在問自己。
她擡眸，猝不及防撞上他漆黑冷靜的眼，他好整以暇望著她，態度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只是對待陌生人該有的溫和疏離的態度。
“多謝您關心，只是沒什麽胃口。”
因為有Judy在，她用英文回他。
Judy也急忙道：“是的，Dale昨天一夜沒睡，沒胃口很正常！”
顧煥亭側眸，深深望她一眼，在溫彌轉眸看過來時，他又及時移開目光。
一頓飯兵荒馬亂吃完。
大雪封路，今天他們還不能回到市區酒店，只好再叨擾一天。
Judy迫不及待去參觀別墅中的地下影院。
溫彌回到客房補覺，許是一夜沒睡，頭昏沈沈的，身上也乏得很，一閉上眼，她便很快睡過去。
眼皮費力睜不開，進入混沌夢境。
在夢境裏，她的思緒還那麽清晰。
出乎意料的，她看見了蘇明婉和溫立清。
他們是剛結婚的模樣，靠在一起拍婚紗照，蘇明婉穿著白紗，將頭笑盈盈往丈夫上靠，胳膊也緊緊挽著他。
夢境中的溫彌也輕輕彎起唇。
沒想到，母親還有這樣主動活潑的一面。
但很快，溫彌唇角的笑意悉數抿去。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溫彌瞧見父親因母親貼近而偏頭，唇角不經意往下壓了壓，眼底一片凜冽，似乎在忍耐，又似乎是厭惡。
他在排斥。
排斥自己的新婚妻子。
溫彌忍不住便落下淚來。
——為那個滿懷期待嫁給新婚丈夫、笑意盈盈的母親。
後來又糊裏糊塗做了許多夢，溫彌仔細辨別不清這些夢的模樣，只覺得胸腔發苦發澀，心臟中塞滿滲水的棉花。
“好燙哦，Dale好像發燒了，要不要請醫生？”Judy悄悄看一眼坐在病床前依舊風姿不減的男人，嗓音軟下來，“可是今天風雪重，醫生恐怕不好趕過來，該怎麽辦呢？”
顧煥亭沒有在聽Judy說話，深濃幽邃的雙眸緊緊盯著溫彌，她病得很重，臉頰潮紅發燙，汗水將柔軟如綢緞的烏發染濕，燒得那麽可憐，哭得更可憐。
“該怎麽辦哦？”Judy又問幾句。
顧煥亭終於回神，眼神依舊凝在溫彌眉眼間，“醫生很快過來。”
他想伸出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淚。
修長手指微蜷，停頓片刻，終於還是止住動作
Judy睜大眼睛，“您……您跟……Dale……”
話沒講完，王明帶著住家醫生匆匆趕過來。
醫生去給溫彌檢查身體，王明趁機拉過呆滯如木頭人的Judy。
並向Judy謹慎解釋道：“從前，我們家先生跟Dale確實是戀人。”
“現在呢？”Judy轉過頭好奇問：“Dale心中有個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是你家先生嗎？”
王明伸直手臂，做出邀請的動作，“您先請，剩下的事兒我慢慢給您說。”
另一邊，醫生在仔細為溫彌測量體溫檢查身體。
顧煥亭坐在床前，脊背挺直，修長手指拿住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她雪白面頰上剔透是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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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抵達多倫多是當地下午, 天色是朦朧朧的暗灰色。
隨行的分析師Judy感嘆，“據我以往的經驗看，今晚一定會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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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充斥風雨欲來的陰沈。
來接機的分公司經理遲遲未到，溫彌打了幾通電話, 得知經理正在陪妻子生產，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Judy恨恨罵了幾聲“shit”！
“Dale，沒人來接，我們該怎麽辦？”
溫彌垂眸，纖白指尖在屏幕輕點，轉眸，她含笑, 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打車, 直接去酒店。”
她們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麗思卡爾頓酒店。
最後，司機把她們載到前不見人後不見鬼沒有路標的Forest Hill , 他恭敬請溫彌和Judy下車，飽含歉意解釋，“馬上變天, 我得趕緊趕回家，路費就不收你們的了, 祝你們今晚平安。”
計程車揚長而去，不留半絲殘影。
Judy氣得原地跺腳，在“shit”外豐富了詞匯, 不停“fuck”！
溫彌倒很平靜，她已經習慣出國在外的各種不便利。
她以手遮額, 仰眸望去。
不遠處的連綿起伏的深綠山脈，以及沿山而建的蜿蜒高大豪宅。
天更暗了，大風刮起地面灰塵，松樹狂亂搖擺。
側眸，她一手按住被風吹亂的長發，一邊溫和對Judy，語調仍是溫和，道：“我記得，我在這裏有棟房子，我們去哪裏過夜。”
Judy凍到發抖，“真的嗎？”
溫彌想了想，“應該。”
從前，蘇t z明婉喜歡帶溫彌滿世界看藝術展覽，在常開藝術展的城市裏，她會在當地最繁華區域為溫彌買下一棟別墅。
溫彌記得，多倫多的別墅是她十五歲那年參觀在多倫多國際藝術展覽會時買的，她只住了半個月，便匆匆趕回舊金山上課。
她對那棟房子的模糊印象是覆古的家庭影院還有闊大的高爾夫球場。
Judy大喜，“那我們趕緊過去！”她細長手指點了點原處蔓延於山林的別墅，“好像也不大遠，我們走過去！”
此行，溫彌只帶一只小小的銀色行李箱，Judy卻提了三只24寸行李箱。
溫彌目光在那幾只大行李箱上掠過，溫和道：“不急，我有管家電話，讓他來接我們。”她沈吟道：“沒有人接，我們是進不去的。”
這裏是多倫多最頂級的富人區，安保一流，絕不容許兩個提著行李箱的女人擅闖。
天陰得越發厲害，細密的冰雹從天而降，沙沙落地，平整的柏油路面鋪了一層細鹽一樣的冰粒。
溫彌從龐大通訊錄中費力找到管家號碼，她對這裏的管家不熟悉，她給他的備註是[forest hill管家]，甚至不知道稱呼他什麽。
電話很快接通，溫彌用流利的英語，禮貌客氣說：“您好，我是溫彌，我現在在多倫多forest hill C04區，您可不可以派車來接我們一下並為我們提供一個住處。”
管家沈默了一會兒，電話那邊遲遲沒有動靜。
Judy已經戴上連體帽，擋住越發猛烈的冰雹攻擊。
溫彌沒有戴帽子，薄薄的風衣依舊掛在臂彎，冷風慢慢滲透到骨子裏。
她依舊平靜，輕聲問：“您有什麽難處？”
管家終於說話，“沒有什麽難處，我馬上派人接你們，您把具體地址發給我。”
“好。”溫彌輕輕道謝，掛上電話。
她斂眸，偏臉給Judy一個安撫的笑，“別擔心，馬上會有人接我們。”
但一顆心，卻漸漸沈落在谷底。
或許，在她跟母親鬧掰的時候，母親不僅賣掉綺麗名居和舊金山南灣別墅，也許這裏，也被賣掉了。
二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加長林肯緩緩停在她面前。
漆黑車門打開，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緩步下車，他略望一眼溫彌和Judy，不帶絲毫停頓走到溫彌面前，低下頭，“您好。”
Judy等不及溫彌跟管家進行冗長而虛假的敘舊，她尖叫一聲，小跑著奔向林肯後座，行李由隨行司機幫忙搬運到後備車廂。
茫茫風雪中，溫彌依舊是沈穩而平靜的，她伸出一雙皎白纖細的手，輕輕拂去管家黑色西裝上的雪粒。
“Alex，謝謝你收留我們。”
就在剛剛，在溫彌望到他第一眼時，她記起他的名字。
Alex不驚訝溫彌可以猜到房子已經被賣出去的事實，她一直聰慧而敏銳。
他低聲道：“我還沒有見過房主，一切交易事項都有房主的助理完成，這位房主有些奇怪，他既沒有把原先的工人遣散，也沒有轉換房子的裝修風格，原來房子的一切都原模原樣放置在原處，一切都沒變。”
溫彌輕輕頷首，似是見慣這種事，半點不驚訝，“或許，他覺得原來的房子很有品味，也或許，他想賣我一個人情。”
“應該是這樣。”Alex道：“他把房子買下來，不動分毫再轉手賣給您，不僅賺錢，還能讓您念他的好。”
溫彌點了點頭。
雪越下越大，他們不在雪中停留，一前一後上車。
熱風將車廂烘得溫暖舒適，一進去，溫彌粘在睫毛上的雪粒便緩緩融化，雪融成水，緩緩自纖長濃密眼睫滴下。
溫彌側臉望著車窗，窗外風景變換。
萬般風景皆不入心，心中只緩緩凝出四個字——物是人非。
她再也回不到十五歲，再也沒有逼著她看畫展的人，更沒有一棟保持著記憶中原模原樣餓房子供她懷念過去。
因為房子已經易主，溫彌便沒有過多去打量欣賞這間房，只將行李安置在一樓的客房裏。
Judy被這棟古典氣派的別墅驚艷到，想去二樓三樓望一望，她邀請溫彌陪她去。
溫彌只好實話實說道：“這棟別墅已經易主，我無權陪你去二樓和三樓，你如果想去參觀，我們可以請求房子的主人，Alex說房子的主人今晚會抵達多倫多。”
Judy：“沒想到Alex看著冷冰冰竟然是個好人，他竟然敢背著新主人收留你這個舊主人！”她興致勃勃，“那好，我們今天就一直等到房子主人回來，一起給他接風道謝。”
Judy言而有信，在吃完晚餐之後，便一本正經坐在客廳沙發上，耐心等待房主的大駕光臨。
溫彌坐在一側看資料，眼眸沈靜，專註盯著筆記本屏幕，纖細指尖迅速在鍵盤上按動。
大雪紛紛揚揚，安靜鋪滿大地。
等溫彌從工作中回過神時，眼睛微微發澀。
透過落地窗，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
冷月如鉤，厚重的雪壓在濃綠松枝上，一切都顯得清冷而曼妙。
側眸，冷白燈光下，身邊的Judy呼吸清淺，嘴唇微張，手臂抱著抱枕睡得香甜。
溫彌輕輕將她扶起，語調溫柔，幾不可聞，“乖一點，去屋裏睡。”
客房在一樓，距離客廳幾步路的位置，溫彌將Judy攙扶到客房，輕輕將Judy放在唯一一張床上，蓋好被子。
時間不早，她不打算繼續等待那位歸期不定的房主，準備去客廳拿回電腦便回屋睡覺。
走到客廳沙發前，彎腰，剛要拾起電腦。
似乎有所感應，動作頓住，她偏過臉，凝神望落地窗外看去。
窗外，雪花紛揚，院落中松林交錯茂盛，滿鋪綠植中辟出窄窄道路，水磨石地面上覆滿白雪。
有人從柔軟厚重的白雪上走過，步履悠緩從容，身影修長挺拔，握住傘柄的手白皙而骨節分明。
夜色昏暗中，溫彌瞧不見他的臉，只覺得氣度清絕，像滿鋪白雪的松木，清峻又凜冽。
她又眨了眨眼，月光照明她的眼，心底的答案那麽清晰。
——是顧煥亭。
買下這棟別墅的是顧煥亭。
既然他能買下南灣別墅，便能買下這裏。
溫彌很淡勾了勾唇，有種被命運捉弄的荒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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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煥亭走到屋檐下，垂眸，黑色手工定制長柄傘緩緩收起，助理站在他身側，已經準備好擡手去接，他卻沒有動，目光悠遠又清沈望著內室客廳一道模糊的剪影。
許是路途勞累，不然怎會出現幻覺。
王明低聲喚，“先生。”
顧煥亭依舊沒有反應，清冷執著盯著那道模糊的影子。
王明只好順著他目光去看。
覆著薄霧的對開玻璃門，瑩潤通透的玻璃上，隱約透出客廳那道優雅窈窕身影。
神思陡然變得清醒，“是溫小姐，她怎麽在？要我去問問管家嗎？”
顧煥亭淡聲糾正，“叫她彌彌。”
“好。”王明重覆，“先生，要我去問問彌彌小姐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顧煥亭緩聲：“嗯。”
他輕輕推開門，一切視線阻隔不見，剛剛模糊的身影清晰起來。
精致的雲母石吊燈下，溫彌眉目如畫，笑容溫婉大方，像排練無數遍一般熟練。
她說：“顧先生，多謝收留。”
很合禮貌，也很生疏。
顧煥亭微征，很快他緩過神，淡淡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溫彌輕輕點頭，纖長細膩指尖點了點客房方向，“那我先去睡覺了。”
顧煥亭不急著答“好”，而是深望她，溫聲道：“客房太小太擠，換一間房住吧。”
溫彌笑笑，“那樣不合適。”
顧煥亭斂眸，從前，她只喜歡提要求，從不考慮合不合適問題。
她在慢慢放下。
“好。”他偏過眼神，不去看她。
溫彌一夜沒睡，靠在窗邊貴妃榻上，靜靜看了一晚上的雪。
Judy睡飽後，手臂一伸，沒人。
站起身，才望見貴妃榻上那位長發迤邐如墨畫的美人，她驚訝一下，“一夜沒睡？”
溫彌點點頭，眼眸泛紅。
直起腰，纖瘦脊背泛上細細密密的麻意。
她笑笑，“心情不好。”
“為什麽？”Judy笑，“大小姐還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溫彌垂下眼睛，平靜道：“大小姐也會為情所困啊。”
“別再想你前男友了。”Judy知道她有一位念念不忘的t z前男友，用這個理由，她擋住SK集團內數不清的狂蜂亂蝶。
挽住她胳膊，小聲安慰她一會兒，忙不疊問：“昨晚有沒有見到房主？他長得帥不帥？”
溫彌耐心一個一個回答，“見到了，長得還可以。”
走到客廳，Judy一眼看到那位坐在沙發上坐著翻看文件的男人，眼眸中閃過濃濃驚艷。
她努了努嘴，無聲：“這是還可以的長相？你眼光太高了！”他簡直驚艷到她說不出話來！
溫彌彎唇笑了笑，沒說什麽。
初見的時候，她也被他驚艷到說不出話，只可惜，現在依然是。
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溫彌收回視線，不多看一眼，隨著Judy入座。
讓溫彌意外的是，顧煥亭也入座，慢條斯理在餐桌旁坐下。
溫彌擡眸望一眼客廳內的黑胡桃木落地鐘。
已經九點。
之前，顧煥亭的用餐時間是準確固定在七點的。
今天，他顯然是破例了。
“飯菜不合口味？”
溫彌的思緒突然打斷，她有些怔，慢慢反應片刻，才意識到顧煥亭在問自己。
她擡眸，猝不及防撞上他漆黑冷靜的眼，他好整以暇望著她，態度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只是對待陌生人該有的溫和疏離的態度。
“多謝您關心，只是沒什麽胃口。”
因為有Judy在，她用英文回他。
Judy也急忙道：“是的，Dale昨天一夜沒睡，沒胃口很正常！”
顧煥亭側眸，深深望她一眼，在溫彌轉眸看過來時，他又及時移開目光。
一頓飯兵荒馬亂吃完。
大雪封路，今天他們還不能回到市區酒店，只好再叨擾一天。
Judy迫不及待去參觀別墅中的地下影院。
溫彌回到客房補覺，許是一夜沒睡，頭昏沈沈的，身上也乏得很，一閉上眼，她便很快睡過去。
眼皮費力睜不開，進入混沌夢境。
在夢境裏，她的思緒還那麽清晰。
出乎意料的，她看見了蘇明婉和溫立清。
他們是剛結婚的模樣，靠在一起拍婚紗照，蘇明婉穿著白紗，將頭笑盈盈往丈夫上靠，胳膊也緊緊挽著他。
夢境中的溫彌也輕輕彎起唇。
沒想到，母親還有這樣主動活潑的一面。
但很快，溫彌唇角的笑意悉數抿去。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溫彌瞧見父親因母親貼近而偏頭，唇角不經意往下壓了壓，眼底一片凜冽，似乎在忍耐，又似乎是厭惡。
他在排斥。
排斥自己的新婚妻子。
溫彌忍不住便落下淚來。
——為那個滿懷期待嫁給新婚丈夫、笑意盈盈的母親。
後來又糊裏糊塗做了許多夢，溫彌仔細辨別不清這些夢的模樣，只覺得胸腔發苦發澀，心臟中塞滿滲水的棉花。
“好燙哦，Dale好像發燒了，要不要請醫生？”Judy悄悄看一眼坐在病床前依舊風姿不減的男人，嗓音軟下來，“可是今天風雪重，醫生恐怕不好趕過來，該怎麽辦呢？”
顧煥亭沒有在聽Judy說話，深濃幽邃的雙眸緊緊盯著溫彌，她病得很重，臉頰潮紅發燙，汗水將柔軟如綢緞的烏發染濕，燒得那麽可憐，哭得更可憐。
“該怎麽辦哦？”Judy又問幾句。
顧煥亭終於回神，眼神依舊凝在溫彌眉眼間，“醫生很快過來。”
他想伸出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淚。
修長手指微蜷，停頓片刻，終於還是止住動作
Judy睜大眼睛，“您……您跟……Dale……”
話沒講完，王明帶著住家醫生匆匆趕過來。
醫生去給溫彌檢查身體，王明趁機拉過呆滯如木頭人的Judy。
並向Judy謹慎解釋道：“從前，我們家先生跟Dale確實是戀人。”
“現在呢？”Judy轉過頭好奇問：“Dale心中有個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是你家先生嗎？”
王明伸直手臂，做出邀請的動作，“您先請，剩下的事兒我慢慢給您說。”
另一邊，醫生在仔細為溫彌測量體溫檢查身體。
顧煥亭坐在床前，脊背挺直，修長手指拿住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她雪白面頰上剔透是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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