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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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39
大年初三, 溫彌到世交家拜年。
隨著權貴圈清洗，溫彌拜年的人家也有所變化，只有顧家依舊雷打不動在拜年名單之內。
她先去顧宅。
司機將車子停在顧宅門外, 下車為溫彌打開車門, 溫彌撐開化妝鏡，望了望自己的妝容, 確定自己依舊美麗依舊，才緩步下車。
家裏出了事，溫彌打扮得不像以往一樣精致秾艷，而是非常素凈，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只戴一串珍珠項鏈，手腕上是一支定制手表，這就是她全身所有的裝飾。
只有裙擺依舊繁覆迤邐, 長及腳踝，藏在剪裁精致的深色大衣中。
過去幾年, 溫彌來顧家拜年都是直接去後院見顧鏡如。
顧鏡如退居幕後，影響力雖然依舊遍植朝野, 但在明處，他只是個身體不好頤養天年的老人。
溫彌來見他，僅僅只出於兩家關系親厚, 與派系紛爭不沾任何關系。
這次，溫彌照常往後院去。
半路, 被人截住。
來人是熟面孔。
季昆笑容溫潤，“彌彌小姐，顧書記請您去前院。”
溫彌眸光微動, 垂眸不做聲。
季昆看她，“您打電話問問老首長, 他也願意讓您見書記的。”
溫彌捏緊手機，指尖凝白，半響，她笑了笑，“那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問一問外公。”
季昆笑意微深，“好。”
溫彌側過身給蘇國清打電話。
蘇國清剛起床，嗓音裏含著些許慵懶倦意，聞言，他輕“嗯”，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跟顧育民確實有話要說，但我身份不方便，你做傳話人確實很合適。”
溫彌聲音很輕，“好的，我知道了。”
顧育民沒有為難溫彌，在他那個位置，溫彌應該渺茫如沙粒。
談話中，他只說了個人名，剛好是蘇國清在電話中告訴溫彌的那個人的名字。
不用溫彌開口，僅僅從她眸色變化中，顧育民便猜測出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蘇國清推薦給他的那個人。
既然已經知道答案，顧育民便沒有繼續留溫彌。
他微笑，指節輕扣檀木桌面，站起身，“麻煩彌彌了，父親在後院，你跟他應該很有話聊。”
溫彌抿唇輕問，“二哥不在嗎？”
從前拜年，雖然也見不到顧煥亭，但他知道他就在顧宅裏，只是他們沒有緣分見一面。
但今天，她可以很清晰知道，顧煥亭不在。
——他是刻意躲她嗎？
顧育民含笑道：“他今天不回老宅，彌彌，你有事找他嗎？有什麽要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要事？
細白指尖攥緊，溫彌沒有要事找顧煥亭。
她輕輕搖頭，隨後站起身，溫和道：“顧伯伯操心了，我沒什麽要事找他。”
她只是想確認一下——他有沒有怨恨她。
★
從顧宅回來，溫彌便開始沈默收拾行李，蘇國清有預感她很久不會回來。
“以後長留M國？”
溫彌正將一件霧霭藍長裙折疊，聞言，偏頭溫柔道：“不會，這裏是我的家，有您和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不會長留國外。”
想起什麽，溫彌克制住情緒，擡起纖長濃密眼睫，輕緩問：“外公，我以為您要退出江湖，但為什麽，您還在跟顧育民有合作？”
蘇國清：“因為我想體面離開。”
要體面離開，便不能走得幹幹脆脆明明白白，他要布局，要謀劃，要保證百年之後依舊有人替他維護清名，要讓自己多年前就下的閑棋逐漸活過來。
他得為溫彌紮下深深根脈，讓她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可以有枝可依。
溫彌揉了揉額頭，忽然笑了。
“原來我這麽傻。”
原來她所擔憂的、所恐懼的事情在這些高層次的人心中是那樣容易更改t z的事情，或許，這也是棋局的一部分。
顧、蘇兩家看似決裂卻又重新聯絡起來，兩家之間那些枯萎死去的支脈又重新輸血，煥發生機。
這樣的合作，必然會比兩家聯姻更穩固。
風險也更微小。
溫彌捧起臉頰，認真看向蘇國清，“外公，既然兩家還有合作，那我跟顧煥亭——”她的氣息有片刻顫抖，深吸一口氣，她才睫毛微顫，將一句話平穩說下去，“我跟顧煥亭，可不可以不分手？”
蘇國清淡笑，帶著運籌帷幄的傲然，“最好不要。”
他說：“等我什麽時候真正退出江湖，你再想跟他在一起的事兒。”
溫彌輕輕點頭，意料之中。
她捏起霧霭藍長裙的衣角，心中淡淡想——她想做什麽事從不需別人允許。
溫彌出國前一天，蘇家灣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葉葭穿著一襲黑裙，身上素凈簡單，清秀的臉微微蒼白，她眼底沁著淚水，盈盈拜倒在蘇國清身前。
溫彌微微瞇眼，心中有些無措的慌亂。
——她不能讓蘇國清知曉是她一手造成蘇明婉垮臺，至少現在不能。
於是，不待蘇國清說話，溫彌便伸手將葉葭扶起。
唇瓣靠在她耳廓，不輕不重提點道：“葉小姐，有什麽話都可以在我跟外公面前說得，您先起來。”
葉葭的身體因溫彌的觸碰而細微顫抖。
“……好。”
一年前，葉葭曾經在葉家老宅見過溫彌一面，只是她來去匆匆，她不曉得這位高高在上的溫家大小姐來她家幹什麽，只記下那一道墨綠色的庫裏南影子。
後來她才知道，溫家大小姐來葉家，是為了借一把殺人的劍。
只是，她要殺的人是她母親蘇明婉。
葉葭閉了閉眼睛，想起祖父縮在保險櫃裏那一摞摞資料，那是血淋淋的屬於蘇明婉的罪證。
祖父捏著罪證，以為可以借勢除掉蘇家平步青雲，沒想到，整個葉家卻做了當權者爭鬥的炮灰。
上位者為了彌補蘇國清的失女之痛，毫不憐惜讓檢舉蘇家的言家和葉家做了炮灰。
古有一桃殺三士。
今有溫彌利用一份證據連著拔起兩個家族。
葉葭抖得不成樣子，腿軟得站不住。
溫彌捧過傭人送來的溫水，指腹貼在杯底試了試溫度，遞給葉葭。
偏頭柔和看向蘇國清，表情不留一絲破綻，“外公，您累了，葉小姐就讓我招待吧。”
蘇國清眸色深了又深，嗓音無端冷淡起來，“好好招待，別欺負人家。”
葉葭身體又抖了抖，她以為蘇國清的冷漠是為她。
只有溫彌知道，蘇國清的臉色是使給她看的。
蘇國清是大浪淘沙出來的三軍統帥，溫彌暗地裏的動作根本瞞不了他太久。
溫彌客氣周到將葉葭送到門口。
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知道葉葭是來幹什麽的，點到為止提醒道：“如果葉家當真清白，今日也不會淪為炮灰。”
溫彌將蘇明婉的把柄當做一份禮物送到葉家，葉家喜不自勝收下這份禮物，但當葉家出頭舉報蘇明婉時，整個葉家便暴露眾人視野。
如果葉家足夠清白，當然可以刀槍不入，可惜不是。
葉葭抿了抿唇，“我不懂。”
她話說得簡短，溫彌卻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溫彌輕挑眉，擡手撥開蜜色珠簾，側臉瑩白如玉，偏頭問：“你不懂什麽？”
葉葭深吸口氣，心中有不解更多是恐懼，“溫彌，你為什麽要做惡人揭發你母親？”
做蘇明婉的女兒，是多麽榮耀的事情。
“如果不是蘇總，你不可能成為顧先生的未婚妻。”
溫彌輕笑，擡首凝望前方風景。
前面是層層疊疊的綠植，在冬季裏，烘托出春日的生機。
但這裏的植物養得卻遠遠不夠好。
在溫彌印象裏，最擅長養植物的是父親溫立清，他是個商人，卻有著學者的儒雅。
他是個既有生活情趣又浪漫的人，將花枝養得精細而美麗，一盆素冠荷鼎養得美不勝收。
他畢業於普林斯頓數學系，祖母說，如果不是為了母親，他不會從商。
十五年前，他死的突然，因為一場車禍。
醉酒的貨車司機在大雨中撞上父親的賓利，一車四人，無一生還。
警方覆盤犯罪現場，卻發現賓利的剎車系統出現故障，而貨車司機的銀行賬戶裏，也出現一筆大額轉賬。
後來案件定性，定性為情殺。
因為給貨車司機轉賬的人是母親蘇明婉的情夫吳青時。
由他給父親償命。
溫立清去世時，溫彌剛剛上小學，很多事情她記不清楚，唯獨記得律師公布父親遺囑時母親乍然向她瞥來的寒涼的眼神。
律師的聲線平穩而溫和，他說：“溫立清先生生前的一切財產由溫彌小姐繼承，包括不動產和風匯資本的股份。”
母親緊緊攥著她的手，嘴唇抿得很緊，將她的手腕掐的生疼。
許多懷疑的種子在那時就已然埋下。
“……溫小姐，你在聽我講話嗎？”
溫彌緩慢回神，淡笑著回答葉葭問題，“我沒有冤枉母親，那些事情都是實打實發生，就算不是我來揭穿，也會有別人。”
目送葉葭那一輛白色寶馬駛離蘇家灣，她回過神，剛要擡步回去，耳邊聽到一道沈穩又有節奏的腳步聲，緩緩收回腿，鴉羽似的眼睫輕擡，她望見向她走來的張彭。
這位行政秘書在蘇明婉受審後便一直跟在外公身側，形影不離。
他是外公最值得信任的眼睛和耳朵。
張彭知道溫彌的聰明，一些話根本不用說全，“首長在書房等您，有些事情，他需要您當面解釋。”
短短幾息時間，蘇國清便能從葉葭突然造訪與溫彌微妙態度上察覺出某些草灰蛇線的聯系。
他開始懷疑她。
不對，溫彌很坦然想，他應該已經確定她就是那個把蘇明婉送進大牢的罪魁禍首。
他那麽英明，他只是順水推舟。
張彭很耐心等著溫彌的回覆。
在他視線中，溫彌亭亭玉立站在他身前，穿著一襲墨綠色連衣裙，裙擺蜿蜒在玉白腳踝，腳底踩著細長的黑色高跟鞋。
她將優雅沁在骨子裏，不管聽到怎麽的消息，昳麗面容上的表情總是波瀾不驚的，她的平靜從容總是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才二十二歲。
在張彭觀察她的時候，溫彌腦子裏飛速思考著種種可能。
她意識到，在跟顧煥亭分手後，她失去手中最大的那張底牌。
從前，看在顧煥亭面子上，外公不會對她下手，但現在呢？
她跟顧煥亭分手的消息已經傳得圈內皆知。
他連親女兒都可以不帶一絲猶豫割舍。
他會留住她這個心思詭譎的外孫女嗎？
溫彌不會在此時此刻去找蘇國清坦白，她不敢賭。
細白手指輕撫額角，她偏頭，唇角勾起，“我實在放不下顧煥亭，現在想去找他覆合，恐怕沒時間去書房找外公。”
說完，她頭不回，婷婷裊裊往門外走。
溫彌是在坐計程車的時候接到蘇國清電話的，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張彭為他轉述一切，蘇國清聲音森冷，“彌彌，我不允許你跟顧煥亭覆合，現在—”
溫彌第一次不等蘇國清講完話就打斷他，“外公，你是在跟我談條件嗎？談條件可以，您得給我足夠籌碼。”
蘇國清沈聲，“你想要什麽？”
溫彌望著窗外，蔥郁樹木飛速流轉，道：“我要一個真相——”她捏緊手機，緩了口氣，低低說：“我要父親當年死亡的真相。”
溫彌沒等到蘇國清的回答，因為他果斷掛掉電話，聽筒裏傳來持續綿長的忙音。
溫彌倏忽笑了。
她牽唇，跟司機說：“去西河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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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 溫彌到世交家拜年。
隨著權貴圈清洗，溫彌拜年的人家也有所變化，只有顧家依舊雷打不動在拜年名單之內。
她先去顧宅。
司機將車子停在顧宅門外, 下車為溫彌打開車門, 溫彌撐開化妝鏡，望了望自己的妝容, 確定自己依舊美麗依舊，才緩步下車。
家裏出了事，溫彌打扮得不像以往一樣精致秾艷，而是非常素凈，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只戴一串珍珠項鏈，手腕上是一支定制手表，這就是她全身所有的裝飾。
只有裙擺依舊繁覆迤邐, 長及腳踝，藏在剪裁精致的深色大衣中。
過去幾年, 溫彌來顧家拜年都是直接去後院見顧鏡如。
顧鏡如退居幕後，影響力雖然依舊遍植朝野, 但在明處，他只是個身體不好頤養天年的老人。
溫彌來見他，僅僅只出於兩家關系親厚, 與派系紛爭不沾任何關系。
這次，溫彌照常往後院去。
半路, 被人截住。
來人是熟面孔。
季昆笑容溫潤，“彌彌小姐，顧書記請您去前院。”
溫彌眸光微動, 垂眸不做聲。
季昆看她，“您打電話問問老首長, 他也願意讓您見書記的。”
溫彌捏緊手機，指尖凝白，半響，她笑了笑，“那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問一問外公。”
季昆笑意微深，“好。”
溫彌側過身給蘇國清打電話。
蘇國清剛起床，嗓音裏含著些許慵懶倦意，聞言，他輕“嗯”，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跟顧育民確實有話要說，但我身份不方便，你做傳話人確實很合適。”
溫彌聲音很輕，“好的，我知道了。”
顧育民沒有為難溫彌，在他那個位置，溫彌應該渺茫如沙粒。
談話中，他只說了個人名，剛好是蘇國清在電話中告訴溫彌的那個人的名字。
不用溫彌開口，僅僅從她眸色變化中，顧育民便猜測出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蘇國清推薦給他的那個人。
既然已經知道答案，顧育民便沒有繼續留溫彌。
他微笑，指節輕扣檀木桌面，站起身，“麻煩彌彌了，父親在後院，你跟他應該很有話聊。”
溫彌抿唇輕問，“二哥不在嗎？”
從前拜年，雖然也見不到顧煥亭，但他知道他就在顧宅裏，只是他們沒有緣分見一面。
但今天，她可以很清晰知道，顧煥亭不在。
——他是刻意躲她嗎？
顧育民含笑道：“他今天不回老宅，彌彌，你有事找他嗎？有什麽要事，我可以代為轉達。”
要事？
細白指尖攥緊，溫彌沒有要事找顧煥亭。
她輕輕搖頭，隨後站起身，溫和道：“顧伯伯操心了，我沒什麽要事找他。”
她只是想確認一下——他有沒有怨恨她。
★
從顧宅回來，溫彌便開始沈默收拾行李，蘇國清有預感她很久不會回來。
“以後長留M國？”
溫彌正將一件霧霭藍長裙折疊，聞言，偏頭溫柔道：“不會，這裏是我的家，有您和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不會長留國外。”
想起什麽，溫彌克制住情緒，擡起纖長濃密眼睫，輕緩問：“外公，我以為您要退出江湖，但為什麽，您還在跟顧育民有合作？”
蘇國清：“因為我想體面離開。”
要體面離開，便不能走得幹幹脆脆明明白白，他要布局，要謀劃，要保證百年之後依舊有人替他維護清名，要讓自己多年前就下的閑棋逐漸活過來。
他得為溫彌紮下深深根脈，讓她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可以有枝可依。
溫彌揉了揉額頭，忽然笑了。
“原來我這麽傻。”
原來她所擔憂的、所恐懼的事情在這些高層次的人心中是那樣容易更改t z的事情，或許，這也是棋局的一部分。
顧、蘇兩家看似決裂卻又重新聯絡起來，兩家之間那些枯萎死去的支脈又重新輸血，煥發生機。
這樣的合作，必然會比兩家聯姻更穩固。
風險也更微小。
溫彌捧起臉頰，認真看向蘇國清，“外公，既然兩家還有合作，那我跟顧煥亭——”她的氣息有片刻顫抖，深吸一口氣，她才睫毛微顫，將一句話平穩說下去，“我跟顧煥亭，可不可以不分手？”
蘇國清淡笑，帶著運籌帷幄的傲然，“最好不要。”
他說：“等我什麽時候真正退出江湖，你再想跟他在一起的事兒。”
溫彌輕輕點頭，意料之中。
她捏起霧霭藍長裙的衣角，心中淡淡想——她想做什麽事從不需別人允許。
溫彌出國前一天，蘇家灣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葉葭穿著一襲黑裙，身上素凈簡單，清秀的臉微微蒼白，她眼底沁著淚水，盈盈拜倒在蘇國清身前。
溫彌微微瞇眼，心中有些無措的慌亂。
——她不能讓蘇國清知曉是她一手造成蘇明婉垮臺，至少現在不能。
於是，不待蘇國清說話，溫彌便伸手將葉葭扶起。
唇瓣靠在她耳廓，不輕不重提點道：“葉小姐，有什麽話都可以在我跟外公面前說得，您先起來。”
葉葭的身體因溫彌的觸碰而細微顫抖。
“……好。”
一年前，葉葭曾經在葉家老宅見過溫彌一面，只是她來去匆匆，她不曉得這位高高在上的溫家大小姐來她家幹什麽，只記下那一道墨綠色的庫裏南影子。
後來她才知道，溫家大小姐來葉家，是為了借一把殺人的劍。
只是，她要殺的人是她母親蘇明婉。
葉葭閉了閉眼睛，想起祖父縮在保險櫃裏那一摞摞資料，那是血淋淋的屬於蘇明婉的罪證。
祖父捏著罪證，以為可以借勢除掉蘇家平步青雲，沒想到，整個葉家卻做了當權者爭鬥的炮灰。
上位者為了彌補蘇國清的失女之痛，毫不憐惜讓檢舉蘇家的言家和葉家做了炮灰。
古有一桃殺三士。
今有溫彌利用一份證據連著拔起兩個家族。
葉葭抖得不成樣子，腿軟得站不住。
溫彌捧過傭人送來的溫水，指腹貼在杯底試了試溫度，遞給葉葭。
偏頭柔和看向蘇國清，表情不留一絲破綻，“外公，您累了，葉小姐就讓我招待吧。”
蘇國清眸色深了又深，嗓音無端冷淡起來，“好好招待，別欺負人家。”
葉葭身體又抖了抖，她以為蘇國清的冷漠是為她。
只有溫彌知道，蘇國清的臉色是使給她看的。
蘇國清是大浪淘沙出來的三軍統帥，溫彌暗地裏的動作根本瞞不了他太久。
溫彌客氣周到將葉葭送到門口。
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知道葉葭是來幹什麽的，點到為止提醒道：“如果葉家當真清白，今日也不會淪為炮灰。”
溫彌將蘇明婉的把柄當做一份禮物送到葉家，葉家喜不自勝收下這份禮物，但當葉家出頭舉報蘇明婉時，整個葉家便暴露眾人視野。
如果葉家足夠清白，當然可以刀槍不入，可惜不是。
葉葭抿了抿唇，“我不懂。”
她話說得簡短，溫彌卻聽出她的言下之意。
溫彌輕挑眉，擡手撥開蜜色珠簾，側臉瑩白如玉，偏頭問：“你不懂什麽？”
葉葭深吸口氣，心中有不解更多是恐懼，“溫彌，你為什麽要做惡人揭發你母親？”
做蘇明婉的女兒，是多麽榮耀的事情。
“如果不是蘇總，你不可能成為顧先生的未婚妻。”
溫彌輕笑，擡首凝望前方風景。
前面是層層疊疊的綠植，在冬季裏，烘托出春日的生機。
但這裏的植物養得卻遠遠不夠好。
在溫彌印象裏，最擅長養植物的是父親溫立清，他是個商人，卻有著學者的儒雅。
他是個既有生活情趣又浪漫的人，將花枝養得精細而美麗，一盆素冠荷鼎養得美不勝收。
他畢業於普林斯頓數學系，祖母說，如果不是為了母親，他不會從商。
十五年前，他死的突然，因為一場車禍。
醉酒的貨車司機在大雨中撞上父親的賓利，一車四人，無一生還。
警方覆盤犯罪現場，卻發現賓利的剎車系統出現故障，而貨車司機的銀行賬戶裏，也出現一筆大額轉賬。
後來案件定性，定性為情殺。
因為給貨車司機轉賬的人是母親蘇明婉的情夫吳青時。
由他給父親償命。
溫立清去世時，溫彌剛剛上小學，很多事情她記不清楚，唯獨記得律師公布父親遺囑時母親乍然向她瞥來的寒涼的眼神。
律師的聲線平穩而溫和，他說：“溫立清先生生前的一切財產由溫彌小姐繼承，包括不動產和風匯資本的股份。”
母親緊緊攥著她的手，嘴唇抿得很緊，將她的手腕掐的生疼。
許多懷疑的種子在那時就已然埋下。
“……溫小姐，你在聽我講話嗎？”
溫彌緩慢回神，淡笑著回答葉葭問題，“我沒有冤枉母親，那些事情都是實打實發生，就算不是我來揭穿，也會有別人。”
目送葉葭那一輛白色寶馬駛離蘇家灣，她回過神，剛要擡步回去，耳邊聽到一道沈穩又有節奏的腳步聲，緩緩收回腿，鴉羽似的眼睫輕擡，她望見向她走來的張彭。
這位行政秘書在蘇明婉受審後便一直跟在外公身側，形影不離。
他是外公最值得信任的眼睛和耳朵。
張彭知道溫彌的聰明，一些話根本不用說全，“首長在書房等您，有些事情，他需要您當面解釋。”
短短幾息時間，蘇國清便能從葉葭突然造訪與溫彌微妙態度上察覺出某些草灰蛇線的聯系。
他開始懷疑她。
不對，溫彌很坦然想，他應該已經確定她就是那個把蘇明婉送進大牢的罪魁禍首。
他那麽英明，他只是順水推舟。
張彭很耐心等著溫彌的回覆。
在他視線中，溫彌亭亭玉立站在他身前，穿著一襲墨綠色連衣裙，裙擺蜿蜒在玉白腳踝，腳底踩著細長的黑色高跟鞋。
她將優雅沁在骨子裏，不管聽到怎麽的消息，昳麗面容上的表情總是波瀾不驚的，她的平靜從容總是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才二十二歲。
在張彭觀察她的時候，溫彌腦子裏飛速思考著種種可能。
她意識到，在跟顧煥亭分手後，她失去手中最大的那張底牌。
從前，看在顧煥亭面子上，外公不會對她下手，但現在呢？
她跟顧煥亭分手的消息已經傳得圈內皆知。
他連親女兒都可以不帶一絲猶豫割舍。
他會留住她這個心思詭譎的外孫女嗎？
溫彌不會在此時此刻去找蘇國清坦白，她不敢賭。
細白手指輕撫額角，她偏頭，唇角勾起，“我實在放不下顧煥亭，現在想去找他覆合，恐怕沒時間去書房找外公。”
說完，她頭不回，婷婷裊裊往門外走。
溫彌是在坐計程車的時候接到蘇國清電話的，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張彭為他轉述一切，蘇國清聲音森冷，“彌彌，我不允許你跟顧煥亭覆合，現在—”
溫彌第一次不等蘇國清講完話就打斷他，“外公，你是在跟我談條件嗎？談條件可以，您得給我足夠籌碼。”
蘇國清沈聲，“你想要什麽？”
溫彌望著窗外，蔥郁樹木飛速流轉，道：“我要一個真相——”她捏緊手機，緩了口氣，低低說：“我要父親當年死亡的真相。”
溫彌沒等到蘇國清的回答，因為他果斷掛掉電話，聽筒裏傳來持續綿長的忙音。
溫彌倏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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