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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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兩天, 即便沈意心中再著急，也會留足兩個時辰的夜間休息再繼續趕路。
在離京的第四天淩晨，他們終於看到了溪州的城門。
平日城門都是大開, 有不少來自周邊鄉縣攤販推車挑擔擺攤，現已完全關閉, 只餘了旁邊的小門, 門口冷冷清清, 沒有一個人進出。
沈意和奚木對視一眼, 她一邊拿出紗布蒙住口鼻一邊對他道：“奚木，我一個人進去, 你在外面——”
“我要和你一起去。”奚木打斷她的話, 他握著沈意的手道：“那裏面有我們的家人。”
沈意聽言深望他一眼, 不再多說, 只道：“你把口鼻捂好，跟緊我。”
奚木蒙住口鼻後點頭。
兩人走到小門, 才發現門口有一對全副武裝的衙役把守, 她們都是為了防止城中百姓出逃的, 特別是感染肺毒者。看到這會兒竟還有人進城, 皆面露驚訝。
“你們是什麽人！”
沈意摸出自己的路引證明道：“官姐, 我叫沈意, 這是我夫郎, 我是溪州寧世醫館的大夫。”
“小沈大夫？”有官兵認出她來，沈意擡眼去看, 雖蒙著面，卻也認出她竟恰好就是那日大集將奚寶珠帶走的衙役。
“是我, 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進城了？”
那衙役好心提醒道：“小沈大夫，溪州疫病封城, 如今只進不出，別人想走都走不了，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沈意婉拒衙役的好意道：“我想進城，我家人都在裏面。”
見沈意執意進城，衙役也不再阻攔，畢竟她們的職責是阻止百姓出城。
沈意和奚木在一排衙役地目送下進了城，城中大街小巷幾乎看不到任何居民百姓，只有頭臉包得嚴實的官兵擡著蒙著白布的擔架匆匆走過。
沈意瞥見擦肩而過的擔架上有僵直的手臂無力垂下，手背上的紫瘡腫大如豆。
她知道這些官兵要擡著擔架去哪，她在進城的路上看到了那個極大的焚燒坑，白布掩屍，火焰漫天，與噩夢中的情形全都吻合上。
空蕩的街道上，沈意健步如飛，溪州的每一條街道她都熟悉，可此刻的每一條街道都如此陌生。
路過的所有店鋪門的門都是關閉的，包括寧世醫館。
沈意和奚木跑回天都巷。當看到熟悉的家門，沈意喘著氣一刻不敢猶豫地推開，院門一推即開，屋院空落落的。
她心臟陡然跳空——
她張口就喊，可第一聲竟沒喊出聲，“娘！”
“爹！”
她匆忙地在屋前院後跑，“娘！”
沒有回應，空落落的屋院沒有一點生氣。
眼淚無意識地順著沈意的臉頰滑落，她想到路過的焚燒坑，眼前猛然一黑，被一直跟在身邊的奚木眼疾手快地撐住。
沈意惶然道：“不、不可能的。”
“我們去問問羅叔。”奚木道。
“對！對！”沈意打起精神，跑向對門，拍打門板。
“羅嬸！羅叔！你們在家嗎羅嬸羅叔！我是臨春！”
“是臨春嗎？”羅叔試探的聲音傳來。
沈意聽到屋裏有回應，連忙道：“是我是我，是臨春，羅叔，你知道我娘爹去哪了嗎？！”
羅叔沒開門，他的聲音從門後模糊傳出來：“我不知道……疫病剛開始，你娘爹就提醒我囤糧食在家裏不要隨便出去，這半個月來，外面風聲越發緊張，我沒敢開過院門，大概十天前，我還能聽見你家平安和無恙叫喚，可之後就再也沒聽到了。”
羅叔沒說一句，沈意的心就沈一分。
有人抓住了沈意冰涼的手，“我們去找姑姑！”
沈意不知道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奔向陸府的院門的，她感覺自己跑在一條漆黑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落不到實處。
陸府的門也是緊閉著的，沈意已經通紅的手掌仿若感覺不到痛一般，大力地拍打著陸家的大門。
“有人嗎！有人嗎！岳母岳父！蓉姨！”
“誰在外面？”
“是我，沈臨春，快開門！”
“少奶奶？！”
沈意聽到門後有重物被搬開的聲音，隨後門開了一條小縫，陸蓉蒙著口鼻的半張臉從門後探出來，見只有沈意和奚木兩人，連忙又把門縫開大了一點，“快進來。”
沈意眼眶通紅著，極力克制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她道：“不！我不進去了，蓉姨，你知道t我娘爹在哪嗎！我在找他們！”
陸蓉應道：“他們在這裏……”
不等沈意的心徹底放下，陸蓉面露顯而易見的哀愁道：“但是，你娘……”
……
十天前，沈家。
“昭華，藥熬好了，你快趁熱喝。”齊氏擦了擦頭上的汗，把手中的瓷碗放在門檻旁的小桌上，等著沈昭華從屋中出來喝。
沈昭華自從知道自己感染肺毒，為了避免傳染給齊氏，她主動把自己的活動範圍框到一處屋子裏，不再讓齊氏靠近她。
沈昭華扶著門端起桌上的藥喝完後，竟難得的沒有回屋裏，反而看著齊氏。
“昭華，你怎麽了？”齊氏見沈昭華似有話要和自己說，心中陡然一喜，是不是妻主的病好轉了！
沈昭華道：“阿楓，我剛剛讓平安去陸府送信了。”
齊氏茫然道：“送信？送什麽信？”
“我托陸昕柔，讓他們來接你走。”
齊氏臉色一白，“不，我不走！”
沈昭華語重心長對他道：“如今這情形，你跟著我，只會被我傳上，你帶著食物藥材和他們回陸府吧，我自己能熬藥，等我好了我就去接你回來。”
齊氏下意識拒絕：“不，我要和你一起！”
“阿楓，相信我，若陸府的人來接你，你就和他們先過去。”沈昭華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中氣，她每說一句，都要停頓一會兒，攢足了力氣才能說下一句。
“可我能照顧好你，我也能照顧好我自己，你別讓他們來接我。”齊氏眼淚落下，他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總有不好的預感，可他不敢說，他怕說了，就成真多了。
……
陸府
“妻主，此事萬萬不能答應啊，沈昭華已經得了肺毒，咱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若嵐著想啊，她還有大半個月就要生了啊！”孫氏看見沈家的來信，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即將臨盆的若嵐。
陸昕柔沈聲道：“昭華她夫郎沒傳上。”
孫氏毫不退步：“她說沒有就沒有嗎？若萬一有個好歹呢，總不能讓我們為了她賠了一家子性命進去。”
陸昕柔知道孫氏說得有道理，若是旁人向她求救，她必然拒絕，可如今眼下這人是沈昭華，是十六年前救她一命的沈昭華，也是她如今的親家。
“娘，爹，我們去把臨春娘爹接回來吧！”偷聽到兩人對話的陸子宣從門後走進來。
孫氏惱道：“你這孩子在說什麽！”
陸子宣神情分外認真道：“臨春和奚木哥都在京城，他們若是回來，她的娘爹出事了，知道我們袖手旁觀，如何對得起她？”
“這也不能拿我們一家子的命搭上啊！州府雖說很快能控制，可是我都聽聞了，這病會死人的！”孫氏昨日在街上聽說隔壁街有人就因為肺毒去世，“我們如今府上除了家生子，其他的家丁仆人都不敢用，全都遣散回家了才保住平安，子宣，你也要為你姐姐考慮啊！”
“我可以把我的院子給沈姨住，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陸子宣試圖想勸說。
“子宣，我和你說——”孫氏覺得陸子宣還是太年輕不知事了！
“夠了！”陸昕柔喊道，她轉身對孫氏道：“你在家把若嵐看好，讓她搬去東院住。我帶阿蓉去接昭華和她夫郎，安排他們住西院。”
孫氏驚訝道：“妻主！這怎麽行！”
“娘，我去吧！”陸子宣即便擔心沈意的娘爹，可他也不想讓自己娘親出事。
“你去什麽！”陸昕柔斥他，“你好好的在自己院子裏呆著不許出來！”
“妻主，沈昭華是得了病的啊，你為什麽還要去接她！”孫氏拉住陸昕柔勸說。
陸昕柔深嘆一口氣，沈聲道：“是我欠她的，總歸她還沒死！她只要沒死，我就要去拉她一把！”
說完，陸昕柔叫上陸蓉，又帶了兩個家仆出門，往沈家去。
街上已經亂成一片，有暴動，有哭喊，有衙役的斥喝，完全不見往日的安居樂業。
看到這番亂景，陸昕柔把口鼻捂好和陸蓉躲著小路去到沈家。
彼時，齊氏還在試圖勸說沈昭華讓自己留下來。
沈昭華看見陸昕柔來，松了一口氣：“昕柔，我夫郎就拜托給你了。”
齊氏眼淚流下：“我不走！昭華，我不走，我們一起在家等臨春回來不好嗎！”
沈昭華別過臉不去看他：“你走吧，我在家能照顧好自己，等我好了，我就去接你。”
齊氏哭著搖頭，不願跟著陸昕柔離開。
陸昕柔見狀開口道：“昭華，我今日來，是要帶你們一塊走的！”
“不行。”沈昭華當即搖頭，果斷拒絕，“我已經得了肺毒，你只需帶我夫郎走，我便感激不盡了，勞你幫我照顧他一段時日。”
陸昕柔道：“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你們的住處，會離得遠些，但起碼有個照應，把你一個人留下，你讓我如何自處？！快些與我們走吧，事情還沒到走投無路的那一步，州府很快就會有藥材運來，我們都會沒事的！”
“是啊，沈大夫，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外面亂著呢，咱們快走吧！”陸蓉也道。
在幾方勸說下，加上陸昕柔半催促半強硬的要求下，沈昭華終於還是帶著東西和陸昕柔回到了陸府。
平安和無恙也乖乖地跟上了，肺毒並不傳牲畜。
沈昭華進府之後便自覺進入了西院的一處小屋裏，除了齊氏之外，她不與任何人交流，也絕不出小屋一步。
雖每日都喝藥，可漸漸的，沈昭華卻愈發虛弱，連下床走兩步都極其困難。
齊氏也終於察覺不對了，他無視小屋門口擋著的桌椅，闖進屋裏問沈昭華：“昭華，明明你每日都在喝藥，我每日都按照你說的藥方熬著的，你怎麽還沒好起來……”
“出去！”沈昭華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呵斥他。
但齊氏卻已然看見沈昭華手背上的紫瘡，他難以置信地去看沈昭華：“你的手……”
沈昭華將手收進袖子裏。
齊氏撲到她面前，不顧傳病的風險去抓她的手，當袖子撩起，手臂上的紫瘡赫然入眼，齊氏腿下一軟，眼淚奪眶而出，跪坐在沈昭華面前，驚詫道：“怎麽會這樣！我看著你一直在喝藥的……”
他妻主和他說，她病癥輕微，只要多喝幾天藥就沒事了，可為何會生出病重才有的紫瘡……
沈昭華已經拿不出力氣收回自己的手，她看著面前的齊氏，嘆息道：“你快出去吧……”
齊氏死死咬著牙，他紅著眼瞪著沈昭華，聲聲泣訴：“為什麽……你為什麽好不起來……”齊氏哽咽著問她，滿臉都是不解：“我是按照你說的藥方熬的藥……你和我說過你會好的，可是，可是這如今是為什麽啊……”他的聲音裏全然是痛苦。
沈昭華一點一點把自己的手從齊氏手中扯出來，她很平靜地對齊氏緩緩道：“我好不起來了……你快出去吧，之後也不要再進來了，明日，讓平安給衙役送信，她們會來擡我離開，不要給陸家添了麻煩。”
她自從確診後，想過很多辦法自救，但每一次她都知道，希望太渺茫了……
齊氏憋著哭拼命搖頭，眼淚落在衣服上洇出深色，他甚至要扯下自己蒙面的紗布，被沈昭華一把按住：“走吧，別丟下臨春……”
齊氏終忍不住哭出聲：“你等我！我去給你找大夫！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大夫！你等我！我求你了，你等我！”
他狠狠擦去臉上的眼淚，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話語信誓旦旦：“你等我！我一定給你找到大夫！”
齊氏腿腳打顫地從小屋裏往陸府大門跑，他要去找大夫！可他要去哪裏找大夫！
溪州城最好的大夫是他的妻主啊！
“爹，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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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和奚木對視一眼, 她一邊拿出紗布蒙住口鼻一邊對他道：“奚木，我一個人進去, 你在外面——”
“我要和你一起去。”奚木打斷她的話, 他握著沈意的手道：“那裏面有我們的家人。”
沈意聽言深望他一眼, 不再多說, 只道：“你把口鼻捂好，跟緊我。”
奚木蒙住口鼻後點頭。
兩人走到小門, 才發現門口有一對全副武裝的衙役把守, 她們都是為了防止城中百姓出逃的, 特別是感染肺毒者。看到這會兒竟還有人進城, 皆面露驚訝。
“你們是什麽人！”
沈意摸出自己的路引證明道：“官姐, 我叫沈意, 這是我夫郎, 我是溪州寧世醫館的大夫。”
“小沈大夫？”有官兵認出她來，沈意擡眼去看, 雖蒙著面，卻也認出她竟恰好就是那日大集將奚寶珠帶走的衙役。
“是我, 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進城了？”
那衙役好心提醒道：“小沈大夫，溪州疫病封城, 如今只進不出，別人想走都走不了，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沈意婉拒衙役的好意道：“我想進城，我家人都在裏面。”
見沈意執意進城，衙役也不再阻攔，畢竟她們的職責是阻止百姓出城。
沈意和奚木在一排衙役地目送下進了城，城中大街小巷幾乎看不到任何居民百姓，只有頭臉包得嚴實的官兵擡著蒙著白布的擔架匆匆走過。
沈意瞥見擦肩而過的擔架上有僵直的手臂無力垂下，手背上的紫瘡腫大如豆。
她知道這些官兵要擡著擔架去哪，她在進城的路上看到了那個極大的焚燒坑，白布掩屍，火焰漫天，與噩夢中的情形全都吻合上。
空蕩的街道上，沈意健步如飛，溪州的每一條街道她都熟悉，可此刻的每一條街道都如此陌生。
路過的所有店鋪門的門都是關閉的，包括寧世醫館。
沈意和奚木跑回天都巷。當看到熟悉的家門，沈意喘著氣一刻不敢猶豫地推開，院門一推即開，屋院空落落的。
她心臟陡然跳空——
她張口就喊，可第一聲竟沒喊出聲，“娘！”
“爹！”
她匆忙地在屋前院後跑，“娘！”
沒有回應，空落落的屋院沒有一點生氣。
眼淚無意識地順著沈意的臉頰滑落，她想到路過的焚燒坑，眼前猛然一黑，被一直跟在身邊的奚木眼疾手快地撐住。
沈意惶然道：“不、不可能的。”
“我們去問問羅叔。”奚木道。
“對！對！”沈意打起精神，跑向對門，拍打門板。
“羅嬸！羅叔！你們在家嗎羅嬸羅叔！我是臨春！”
“是臨春嗎？”羅叔試探的聲音傳來。
沈意聽到屋裏有回應，連忙道：“是我是我，是臨春，羅叔，你知道我娘爹去哪了嗎？！”
羅叔沒開門，他的聲音從門後模糊傳出來：“我不知道……疫病剛開始，你娘爹就提醒我囤糧食在家裏不要隨便出去，這半個月來，外面風聲越發緊張，我沒敢開過院門，大概十天前，我還能聽見你家平安和無恙叫喚，可之後就再也沒聽到了。”
羅叔沒說一句，沈意的心就沈一分。
有人抓住了沈意冰涼的手，“我們去找姑姑！”
沈意不知道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奔向陸府的院門的，她感覺自己跑在一條漆黑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落不到實處。
陸府的門也是緊閉著的，沈意已經通紅的手掌仿若感覺不到痛一般，大力地拍打著陸家的大門。
“有人嗎！有人嗎！岳母岳父！蓉姨！”
“誰在外面？”
“是我，沈臨春，快開門！”
“少奶奶？！”
沈意聽到門後有重物被搬開的聲音，隨後門開了一條小縫，陸蓉蒙著口鼻的半張臉從門後探出來，見只有沈意和奚木兩人，連忙又把門縫開大了一點，“快進來。”
沈意眼眶通紅著，極力克制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她道：“不！我不進去了，蓉姨，你知道t我娘爹在哪嗎！我在找他們！”
陸蓉應道：“他們在這裏……”
不等沈意的心徹底放下，陸蓉面露顯而易見的哀愁道：“但是，你娘……”
……
十天前，沈家。
“昭華，藥熬好了，你快趁熱喝。”齊氏擦了擦頭上的汗，把手中的瓷碗放在門檻旁的小桌上，等著沈昭華從屋中出來喝。
沈昭華自從知道自己感染肺毒，為了避免傳染給齊氏，她主動把自己的活動範圍框到一處屋子裏，不再讓齊氏靠近她。
沈昭華扶著門端起桌上的藥喝完後，竟難得的沒有回屋裏，反而看著齊氏。
“昭華，你怎麽了？”齊氏見沈昭華似有話要和自己說，心中陡然一喜，是不是妻主的病好轉了！
沈昭華道：“阿楓，我剛剛讓平安去陸府送信了。”
齊氏茫然道：“送信？送什麽信？”
“我托陸昕柔，讓他們來接你走。”
齊氏臉色一白，“不，我不走！”
沈昭華語重心長對他道：“如今這情形，你跟著我，只會被我傳上，你帶著食物藥材和他們回陸府吧，我自己能熬藥，等我好了我就去接你回來。”
齊氏下意識拒絕：“不，我要和你一起！”
“阿楓，相信我，若陸府的人來接你，你就和他們先過去。”沈昭華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中氣，她每說一句，都要停頓一會兒，攢足了力氣才能說下一句。
“可我能照顧好你，我也能照顧好我自己，你別讓他們來接我。”齊氏眼淚落下，他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總有不好的預感，可他不敢說，他怕說了，就成真多了。
……
陸府
“妻主，此事萬萬不能答應啊，沈昭華已經得了肺毒，咱們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若嵐著想啊，她還有大半個月就要生了啊！”孫氏看見沈家的來信，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即將臨盆的若嵐。
陸昕柔沈聲道：“昭華她夫郎沒傳上。”
孫氏毫不退步：“她說沒有就沒有嗎？若萬一有個好歹呢，總不能讓我們為了她賠了一家子性命進去。”
陸昕柔知道孫氏說得有道理，若是旁人向她求救，她必然拒絕，可如今眼下這人是沈昭華，是十六年前救她一命的沈昭華，也是她如今的親家。
“娘，爹，我們去把臨春娘爹接回來吧！”偷聽到兩人對話的陸子宣從門後走進來。
孫氏惱道：“你這孩子在說什麽！”
陸子宣神情分外認真道：“臨春和奚木哥都在京城，他們若是回來，她的娘爹出事了，知道我們袖手旁觀，如何對得起她？”
“這也不能拿我們一家子的命搭上啊！州府雖說很快能控制，可是我都聽聞了，這病會死人的！”孫氏昨日在街上聽說隔壁街有人就因為肺毒去世，“我們如今府上除了家生子，其他的家丁仆人都不敢用，全都遣散回家了才保住平安，子宣，你也要為你姐姐考慮啊！”
“我可以把我的院子給沈姨住，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陸子宣試圖想勸說。
“子宣，我和你說——”孫氏覺得陸子宣還是太年輕不知事了！
“夠了！”陸昕柔喊道，她轉身對孫氏道：“你在家把若嵐看好，讓她搬去東院住。我帶阿蓉去接昭華和她夫郎，安排他們住西院。”
孫氏驚訝道：“妻主！這怎麽行！”
“娘，我去吧！”陸子宣即便擔心沈意的娘爹，可他也不想讓自己娘親出事。
“你去什麽！”陸昕柔斥他，“你好好的在自己院子裏呆著不許出來！”
“妻主，沈昭華是得了病的啊，你為什麽還要去接她！”孫氏拉住陸昕柔勸說。
陸昕柔深嘆一口氣，沈聲道：“是我欠她的，總歸她還沒死！她只要沒死，我就要去拉她一把！”
說完，陸昕柔叫上陸蓉，又帶了兩個家仆出門，往沈家去。
街上已經亂成一片，有暴動，有哭喊，有衙役的斥喝，完全不見往日的安居樂業。
看到這番亂景，陸昕柔把口鼻捂好和陸蓉躲著小路去到沈家。
彼時，齊氏還在試圖勸說沈昭華讓自己留下來。
沈昭華看見陸昕柔來，松了一口氣：“昕柔，我夫郎就拜托給你了。”
齊氏眼淚流下：“我不走！昭華，我不走，我們一起在家等臨春回來不好嗎！”
沈昭華別過臉不去看他：“你走吧，我在家能照顧好自己，等我好了，我就去接你。”
齊氏哭著搖頭，不願跟著陸昕柔離開。
陸昕柔見狀開口道：“昭華，我今日來，是要帶你們一塊走的！”
“不行。”沈昭華當即搖頭，果斷拒絕，“我已經得了肺毒，你只需帶我夫郎走，我便感激不盡了，勞你幫我照顧他一段時日。”
陸昕柔道：“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你們的住處，會離得遠些，但起碼有個照應，把你一個人留下，你讓我如何自處？！快些與我們走吧，事情還沒到走投無路的那一步，州府很快就會有藥材運來，我們都會沒事的！”
“是啊，沈大夫，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外面亂著呢，咱們快走吧！”陸蓉也道。
在幾方勸說下，加上陸昕柔半催促半強硬的要求下，沈昭華終於還是帶著東西和陸昕柔回到了陸府。
平安和無恙也乖乖地跟上了，肺毒並不傳牲畜。
沈昭華進府之後便自覺進入了西院的一處小屋裏，除了齊氏之外，她不與任何人交流，也絕不出小屋一步。
雖每日都喝藥，可漸漸的，沈昭華卻愈發虛弱，連下床走兩步都極其困難。
齊氏也終於察覺不對了，他無視小屋門口擋著的桌椅，闖進屋裏問沈昭華：“昭華，明明你每日都在喝藥，我每日都按照你說的藥方熬著的，你怎麽還沒好起來……”
“出去！”沈昭華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呵斥他。
但齊氏卻已然看見沈昭華手背上的紫瘡，他難以置信地去看沈昭華：“你的手……”
沈昭華將手收進袖子裏。
齊氏撲到她面前，不顧傳病的風險去抓她的手，當袖子撩起，手臂上的紫瘡赫然入眼，齊氏腿下一軟，眼淚奪眶而出，跪坐在沈昭華面前，驚詫道：“怎麽會這樣！我看著你一直在喝藥的……”
他妻主和他說，她病癥輕微，只要多喝幾天藥就沒事了，可為何會生出病重才有的紫瘡……
沈昭華已經拿不出力氣收回自己的手，她看著面前的齊氏，嘆息道：“你快出去吧……”
齊氏死死咬著牙，他紅著眼瞪著沈昭華，聲聲泣訴：“為什麽……你為什麽好不起來……”齊氏哽咽著問她，滿臉都是不解：“我是按照你說的藥方熬的藥……你和我說過你會好的，可是，可是這如今是為什麽啊……”他的聲音裏全然是痛苦。
沈昭華一點一點把自己的手從齊氏手中扯出來，她很平靜地對齊氏緩緩道：“我好不起來了……你快出去吧，之後也不要再進來了，明日，讓平安給衙役送信，她們會來擡我離開，不要給陸家添了麻煩。”
她自從確診後，想過很多辦法自救，但每一次她都知道，希望太渺茫了……
齊氏憋著哭拼命搖頭，眼淚落在衣服上洇出深色，他甚至要扯下自己蒙面的紗布，被沈昭華一把按住：“走吧，別丟下臨春……”
齊氏終忍不住哭出聲：“你等我！我去給你找大夫！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大夫！你等我！我求你了，你等我！”
他狠狠擦去臉上的眼淚，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話語信誓旦旦：“你等我！我一定給你找到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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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州城最好的大夫是他的妻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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