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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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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胎氣

德音乘坐的馬車壞在了半道上。

她正好想四處逛一逛, 便戴上帷帽,和小蠻一起下車隨便晃蕩。

晃蕩到一座水磨石橋前,一群人圍在橋邊看熱鬧, 小蠻打聽了一圈, 回到德音身邊稟道:“夫人,橋上那婦人被她婆母妯娌欺負,抱著剛滿月的女嬰要跳橋尋死嘞。”

德音覺得那跳橋的婦人可憐, 命小蠻撥開人流,帶著自己擠上橋,想要勸一勸那想不開的婦人。

近前去看, 德音如遭晴天霹靂, 是荔枝。

雖然荔枝鼻青臉腫光著腳, 頭上有一塊地方沒了頭發、露出流血不止的頭皮來,德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跟著她從小長大的姑娘,她怎麽能認不出來呢。

“荔枝, 你別動,你有什麽委屈和我說。”德音撥開帷帽下垂著的遮面白紗來,露出一張臉給抱著半舊繈褓哭哭啼啼的荔枝看。

“九姑娘,我不是在做夢吧?是你嗎?九姑娘?”荔枝難以置信, 她還沒有跳橋,怎麽就見到三年前就死了的九姑娘呢?

“是我。”德音伸手摟住荔枝的肩膀, 生怕她突然跳下橋。

小蠻趕緊抱過荔枝手中的繈褓, 繈褓中的女嬰紫漲著小臉, 她一探女嬰的鼻息,已然沒了氣息, 女嬰鼻上還沾了黃色的穢物。

荔枝屈膝跪在德音身前,一把摟住她的腰, 傷心地哭道:“九姑娘,您要為我做主啊!我夫君屍骨未寒,我拼死生下女兒,剛坐完女子,我女兒就被許王氏那個賤人溺死在恭桶中。我夫君那三個可惡的兄弟霸占了我夫君留給我們母女的家產,他們一家子人合夥三兩銀子將我賣給一個駝背瘸腿的銀匠做續弦……”

荔枝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含恨。

引得橋下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幾名婦人同情荔枝的遭遇,也擦起眼淚來。

倏忽間,三個莽漢手持棍棒上橋來,後面還跟著三名婦人、一名老婦人。

荔枝害怕地躲到德音身後,顫聲道:“九姑娘,救救我!他們要將我抓去送到那銀匠家裏!”

老婦人擼起袖子,夥同她三個兒媳婦過來拉扯荔枝。

機靈的小蠻向橋下呼喊,立刻有仆婦小廝上橋,將罵罵咧咧的老婦人和她三個兒媳婦掀翻在地。

三個莽漢見自己母親摔了個狗啃泥,上前喊打喊殺,立即被陸家的小廝們制住了。

老婦人見今日碰上了硬茬,坐在地上嚎喪道:“我兒子屍骨未寒,她這個早就在外面偷人的媳婦生下這麽一個孽種。我是個吃齋念佛的軟弱人,便想著好歹給我這兒媳婦一口飯吃。我這兒媳婦自己摔了女兒得了瘋癲病,跑到這裏來跳橋,我只想帶我這兒媳婦回去好好給她治病,竟被一夥拍花子的盯上了。大家評評理,能讓他們把我這瘋了的兒媳婦抓走賣掉嗎?”

橋下有愚昧無知的百姓信了老婦人的話,叫嚷著讓德音帶人滾蛋,將人家兒媳婦還給人家。

也有百姓勸解德音莫要管人家的閑事的。

德音自然不能將荔枝交回到許家人手中。

許家人叫囔著報官,因許王氏的女兒是順天府尹的小妾,順天府尹肯定要將荔枝判給他們許家。

“報官便報官,我便不信王法律條還是你們姓許的人寫的不成。”德音冷哼了一聲。

荔枝扯了扯德音的衣袖,道:“九姑娘,我之前也去順天府衙遞過狀紙,可那順天府尹偏袒他們許家人。”

德音拉著荔枝的手,低聲安撫荔枝不安的心緒。

一刻鐘不到,德音便帶著荔枝、夥同許家人來到順天府衙。

順天府尹在公堂上升座,人人都跪了,唯德音不跪。

猥瑣的順天府尹厲聲問她,“大膽婦人,為何不跪?”

“大人若執意要我跪,恐怕大人頭頂烏紗不保。”德音將身旁跪著的荔枝也拉扯起來,“這等黑白不分的狗官,不值得我們跪。”

順天府尹氣得吹胡子瞪眼,發下一張簽令,命捕快上前拿住德音,治她咆哮公堂之罪,要打她二十大板。

跪著的老婦人諂媚笑道:“青天大老爺,您真是英明啊,這小娘子的氣焰忒囂張了!”

幾名捕快上前,就要扭德音的胳膊。

德音正色道:“我身上有陛下親封的三品淑人誥命,誰敢動我?”

順天府尹認為德音是個女騙子,怒指著她道:“冒充外命婦,罪加一等。”又從簽筒裏取出一張簽令扔在地上,“再加二十大板。”

許家人更加得意地偷笑起來。

“你是陛下親封的三品淑人,本官還是朝廷的正三品官呢。”順天府尹翻了個白眼,想盡快了結這樁案子,讓許家將人帶回去。

“甄虛維,你且瞧清楚了這塊玉佩是何人之物?”德音亮出她爹爹留給她的玉佩。

順天府尹被一個小娘子直呼大名,怒不可遏,待定睛一看,那玉佩是他恩師之物。

可那又怎麽樣,他恩師早死了,人走茶涼,他不需要賣崔家人什麽面子。

“這塊玉佩的主人早已作古。”順天府尹精明地溜了一圈他的眼珠子,“好啊,你這小娘子竟然還是個小賊。”他揮袖拂落大案上的簽筒,簽令掉了一地,高聲喝道:“打!將這小娘子給本官往死裏打!”

“甄大人,她是本官的家眷。”

德音身後傳來清潤的人聲,她瞧見順天府尹嚇得掉凳了。

順天府尹扶正了頭頂歪掉的烏紗帽,雙股顫顫,將趕來的陸元照請到了大案後落座。

這小娘子真是害死他了,說那麽多廢話,直說他是陸次輔的家眷不就行了。

“本官不會偏袒自己的家眷。甄大人,這樁案子你秉公審理。”陸元照拍了一下驚堂木。

順天府尹嚇得跌坐在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顫聲應“是”。

捕快又擺出一張小案到大案下首,順天府尹在小案後落座。

陸元照看向他,“本官的小夫人有孕在身,甄大人能否體諒一下她?容本官賜座於她。”

“自然,自然。”順天府尹向陸元照拱手道:“下官在此恭賀大人——”

陸元照揉摁著自己的眉心,打斷了他的話。

“客氣話不必說了,你主審此案,本官旁聽。”

捕快搬了一張杌子到德音站的地方,陸元照向那捕快示意,指了一下自己身旁。

順天府尹忙不疊離座,自己親自搬起那張杌子,腆著笑臉與德音說道:“夫人請上座,小甄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方才驚到了夫人吧。”

德音本來還想埋怨陸元照給她編了一個“有孕在身”的借口,這狗官跑過來向她獻殷勤,她正好有機會向這狗官發難。

德音忙撫摸自己的小腹,矯揉造作地“哎喲”了一聲。

“驚著我倒是小事,我方才被小甄你這一嚇啊,看來是動了胎氣了。”

順天府尹臉色慘白,頭暈目眩,將手裏的杌子搬到陸元照座旁後,便向陸元照請罪。

陸元照陰沈著一張臉,指了指下首的小案,冷聲道:“先審完這樁案子再說,你坐那兒去。”

德音落座,望了一眼陸元照冷峻的側臉,他卻是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德音撇撇嘴,等著看好戲。

順天府尹開始盤問荔枝與許家人的口供。

荔枝是陸次輔的小夫人要維護的人,他自然事事偏袒荔枝,最後斷案的結果與之前截然不同。

順天府尹過來向陸元照請示,“陸次輔,您看下官這樣判可以嗎?”

“可以,很可以。”

陸元照仍舊陰沈著臉,命師爺去拿順天府尹此前審理荔枝一案的案卷,粗粗翻過後,將那案卷甩在順天府尹臉上。

“這位荔枝小娘子與許家人的供詞與你上回審案時說的一模一樣,為何上回那麽判?這回又這麽判?”

順天府尹驚t z驚惶惶,跪在地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德音白了這狗官一眼,插話道:“小甄他不按大昭律法判案,同案不同判也不奇怪。”

陸元照肅聲道:“甄虛維,你身為朝廷三品大員,對於本官小夫人方才擠兌你的話,可服?”

“誰擠兌他這個狗官了,二——”德音還沒說完一個“郎”字。

陸元照搶言道:“稱職務。”

德音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陸次輔,妾身沒有擠兌甄大人這個狗官,妾身說的是實話。”

“對對對,小夫人說的是實話。”順天府尹可不敢在陸元照面前玩心眼子。

陸元照又拍了一下驚堂木,“既然如此,本官上奏陛下革除甄虛維順天府尹一職,荔枝小娘子的案子交由三法司去辦。”

順天府尹頹然昏死在地。

德音見事情暫時了結,帶著荔枝出去。

陸元照跟在她身後,“音音,馬車在這邊。”

德音回首瞪了他一眼,“陸次輔,妾身動了胎氣,荔枝身上有傷,我們倆要先去醫館看郎中,與陸次輔您不順道兒啊。”

聽德音陰陽怪氣的腔調,陸元照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做錯了,惹到這位小祖宗。

他解開外面罩的緋色官袍,扔給長隨,追上了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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