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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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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瑕爾連夜進宮後直徑去了禦書房, 目光觸及到坐在案臺的蔣澤善, 輕輕笑了起來,帶著絲絲的冷意, “皇上好興致。”

蔣澤善身子微僵,眸光覆雜地看向他,“太傅,朕對你不薄。”

聞瑕爾施施然上前幾步,坐在下首, “你父皇一生罪孽,總得有人來償還。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蔣澤善左手收緊,這一個月來他心裏的驚濤駭浪早就慢慢平靜下來了,他知道外面都在傳他重病臥床,傳他被聞瑕爾挾持。

事實上,這次的宮變他始料未及,聞瑕爾是他自幼年便教導他, 相比起處處和他作對的溫穩,他自然更喜歡這個太傅。聞瑕爾教了很多,盡心盡力,他待他也是敬重有加,十分信任。

一個月前他在早朝昏倒後,一醒來就被困在了禦書房,哪都去不了,聞瑕爾也不虐待他, 帝王該有的尊榮都給了他,只是對他不再自稱臣,也不準他離開這個地方。

聞瑕爾也褪去了一貫的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模樣,他殺伐果斷毫不手軟,更讓他意外的是朝堂大半數官員竟都是他的人。

他想起這些年他一直不遺餘力地打壓柳丞相的勢力,以為柳丞相才是自己最大的隱患。

聞瑕爾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皇上還記得這個禦書房麽,你為了一道溫穩根本不知道的聖旨逼死了他。哦,不對,確切來說,溫穩最後沒死成不過我很歡快地送了他一程。”

蔣澤善身子發冷,他登基以來順順利利,從沒經歷過眼下的情況,枉他一直勤政愛民,卻是連身邊的人都看不清。

“溫穩他不知情?”

那道廢太子的聖旨一直是他心裏的痛,他怎麽可能認不出父皇的字跡,裏面的每個字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聖旨是在溫穩書房裏搜到的。

他當即處理了接觸過聖旨的所有人,無論他們有沒有看過。隨即傳召了溫穩,他咄咄逼人,因為他確實心慌,聖旨是真的,那麽他這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一直記得溫穩是茶茶的父親,他不欲多為難,只是想得到一個保證。溫穩是當代大儒,最忌諱正統,而他名不正言不順怕是會不為他所容。只是溫穩也別無選擇,他已經登基,聖旨不可能大白天下,為了大周的江山,他知道溫穩不會說出去。

那天他太慌亂了,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自持,幾乎口不擇言,說出了最刻薄的話。

直到禦書房的柱子染上了鮮血他才徹底清醒過來,第一反應讓人喚太醫,那時候他就知道如果溫穩沒了,他和茶茶就再無可能了。

聞瑕爾饒有興味地欣賞著蔣澤善臉上豐富的表情,極為大方地告知他,“聖旨是我讓人放在溫穩書房的。替你找到聖旨的人也是我的人。”

蔣澤善暗恨,同時也不免心驚,皇室暗衛和宮中禁衛軍竟都聽他的令。

“你對父皇做了什麽?”

父皇駕崩前,最後見的人是聞瑕爾。

大殿裏的氣氛極其壓抑,兩人散發的氣息都是極冷的,聞瑕爾不急不緩,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先帝啊。也沒做什麽,就是逼他寫了一封廢太子書,告訴他如果他不寫,那麽我會殺盡他所有子嗣。”

蔣澤善聽了,突然有了幾分放松,這幾年他一直對那道廢太子聖旨耿耿於懷,原來父皇是被逼迫的。

聞瑕爾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壓迫感十足,“你比你父皇好太多。你父皇死的時候眼睛都合不上去,不甘怨恨。嘖嘖,極其精彩呢。”

“你殺了我父皇?”蔣澤善冷眼看著他。左手成拳,身子都在緊繃,目光直直地盯著聞瑕爾。

聞瑕爾嘴角微勾,“你父皇病入膏肓是我下的慢性毒藥,最後我掐死了他。”最後一句話他說的一字一頓,帶著徹骨的冷意。

蔣澤善站了起來,用著蠻力揮著拳頭直接砸了過去。

聞瑕爾輕而易舉地抓住他的拳頭,輕輕一扭,四周響起了骨頭破裂的聲音。

“不自量力。”

語氣嘲諷,不屑,蔣澤善額頭冒著汗,很疼,更多的是帝王尊嚴被冒犯。

聞瑕爾松了手,掏出帕子,仔仔細細將剛才抓著蔣澤善的那只手擦得幹幹凈凈,擦完之後將帕子往面前一扔。

“臟了我的手。”帶著微微的嘆息。

蔣澤善目光陰冷,一只手不自然地下垂著。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善武。

聞瑕爾似心情極好,“看著你現在的樣子,我身心舒暢。你那父皇用了皇室暗衛和禁衛軍換了你登基。其實,我本來也是要扶持你登基的。享受了幾年的帝王尊榮,獲得過民間讚賞的明君,最後要失去皇位。這種感覺如何?”

蔣澤善臉色慘白,他猶記得太傅溫和耐心教導他的樣子,他教他帝王之術,教他處理政事。這就是他所謂的恩重如山。

“你父皇大抵是指望你能扳倒我。可惜啊,不愧是父子,一樣的輕信人。這大周的江山,就要毀在你們手上了。”

聞瑕爾一直面帶微笑,一舉一動優雅,看起來那麽賞心悅目,嘴裏吐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底發寒。

“你到底是誰!”蔣澤善提高了音量。

他一開始還以為聞瑕爾是想登基為帝,眼下看來這分明是在覆仇!

聞瑕爾幽幽嘆了一口氣,“皇上,你還不算太蠢。二十年前,若是你父皇存點善心,你也不會落到現在的下場。”

“你是南疆人?!”蔣澤善頭腦清楚,一聽到二十年前就迅速反應過來了。

聞瑕爾又道,極盡諷刺,“我南疆自古不犯他國。你父皇荒誕無昧竟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之藥。他活燒南疆萬民,生祭我南疆皇室。你們背了一身罪孽,都得償還的。”

那年,他十三歲,已經成為國師三年了。那時候,大周傳言猛烈,皆傳南疆皇室可通天意,祈禱蒼天。雲昭帝聽說之後,派軍隊攻國。他也以國師之名昭告天下親自辟謠。

雲昭帝依然不罷休,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有自信,南疆雖是小國卻也因著地勢易守難攻,不然也不會獨立那麽多年。

只是,任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南疆過混進大周的人來,那個人取得了南疆皇上皇後的信任,最後給了南疆致命的一擊。

亡國那一日,他看著南疆萬民被雲昭帝下令活活燒死,面目痛苦,南疆皇室中人被生祭,幾天幾夜的大火過後,南疆成了一片廢墟。

他帶著懷孕的皇後逃了出去,皇後在路上誕下一女,難產而死,他聽著女嬰的哭聲,朝著南疆的方向跪了下去,留下了第一滴眼淚。

他的國亡了。

無人見過南疆這位國師的真面目,他費勁心思用了五年的時間爬上了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親手殺死了那個背負了一身罪孽的帝王。雲昭帝死得很痛苦,他笑得舒心。

之後他扶持太子登基,權威更重。

雲昭帝死了,溫穩也死了,這兩個罪魁禍首都死了,可是還不夠。

他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見南疆子民在火裏呼喊,他們求他救救他們,可他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燒死。

怎麽夠呢,南疆萬民的血債總要有人繼續償還。

大周能毀他的國,禮尚往來他也得讓這大周改朝換代,才對得起南疆的子民。不然黃泉路上,他怕是會被千萬條冤魂鬧得不安寧,他又有何臉面去見南疆皇帝。

蔣澤善身子微僵,腦子裏回蕩著父皇生前經常對他說的那句話,“父皇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願皇兒定不要重蹈覆轍,望皇兒福澤天下,善待百姓!”

當時,他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只單純以為父皇想要告誡他。

所以父皇做的錯事指的是南疆?

南疆的事他也聽說過,當時只覺得成王敗寇,不明裏面還有諸多內情,竟都是他父皇貪念一手造成的。

“父皇他一直都很愧疚,他知道自己做錯了。”蔣澤善忍不住辯解了一句,說完之後他也覺得如此蒼白無力。他一直知道南疆殘餘勢力有所動作,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翻不起大風大浪,一心撲在政事上。

聞瑕爾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愧疚?知錯?那是因為他日日被噩夢纏綿,他被逼得不得不懺悔。”

雲昭帝那樣冷血的人怎麽會有愧疚,若不是他改了他寢宮的布局,讓他日日夢到南疆活燒的場景,只怕他會一直為滅了一個國家而得意。

他日日受折磨,又怎麽能雲昭帝看著心安理得地享受帝王的尊榮。

他慢慢熬著他,給他下慢性毒藥,看著他身子一天天破敗,看著他因為噩夢纏身不得不吃齋念佛,看著他親自供奉起了南疆萬民的木牌。

愧疚?痛苦?還遠遠不夠。

你還活著,還享受著榮華富貴,你的王朝還在,子民還在。

以為一點點愧疚,做一點樣子就可以心安理得過完下半輩子麽。

你罪孽深重,便是死了,也該你的兒子承擔,你的百姓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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