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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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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錢玉詢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空氣中被風卷起的雪星子落在他的指尖,不像林觀因的體溫那樣熱。

她的手好像很冰,但被垂在胸前的發絲遮擋了的脖頸卻很溫熱。

他似乎感覺到了熱與冷的區別,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是林觀因帶給他的。

錢玉詢將手搭在劍柄上, 他疑惑道:“你不願意?”

林觀因下意識想說,要是你把頭給我, 願不願意?

但她仔細一想, 萬一他真同意了怎麽辦?

而且,她似乎覺得錢玉詢答應的概率不低……

“不要, 我把頭給你, 我就死了,我還不想死。”林觀因捂緊自己的脖子, 保護好自己的頭。

“那好吧,”錢玉詢嘆了口氣, 用服軟的語氣和林觀因商量:“那你不想活了的時候, 我再將你的頭砍下來。”

“你還挺善解人意。”林觀因斜看他一眼。

“應該的,”錢玉詢點頭, “你是我的顧客。”

林觀因垂眸,掩下自己眼中的難以置信。

她覺得自己除了一些血腥場景外,她的接受度已經很高了,沒想到偶爾還是會被錢玉詢的話驚到。

也不是害怕他,只是覺得奇怪,他怎麽能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 說出恐怖故事裏才會出現的臺詞?

天色昏暗, 尤其是走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一旁雜亂生長的樹枝擋住光, 偶爾還會有碎雪從枯枝上墜下。

幾名壯漢走在林觀因身後,離了好幾尺的距離。大概是有錢玉詢在身邊的緣故,壯漢不敢近身,仿佛只要看到他們還在眼前就行。

錢玉詢腳步緩緩,走在前面,林觀因踩著他的腳印跟在身後。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要是她的腳受傷還沒好就好了,那就能纏著錢玉詢抱著她走。

錢玉詢背對著她,腳步未停,似乎是因為林觀因拒絕了把自己的頭送給他,他看起來有些沮喪。

林觀因掃過一眼他腰間的重劍,算了,其實她也沒有很想。

這人不僅自己的劍沒有劍鞘,還把別人的劍鞘給扔了。

石階上的積雪堆得很厚,饒是他們之前走過一遍這條路,但這段時間過去,風一吹便把他們的足跡銷毀。

林觀因亦步亦趨地跟著錢玉詢,偶爾吹來的一陣風從脖頸溜進她的後背,林觀因顫了顫,快走幾步,走到錢玉詢身側。

“你不會是因為我不把頭給你,就生氣了吧?”林觀因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要生氣嘛,我再給你買別的禮物?”

如果她有錢的話,一定買。

錢玉詢低頭一笑,視線落在她發髻的絨花上,絨花隨著她的動作顫顫巍巍的,很像膽小的林觀因。

他語調輕快悠揚,反問她:“你要先把眼睛送給我?”

“……不,是別的禮物,具體是什麽我還沒想好。”林觀因沈默了一下,咕噥一聲,“你的喜好還真是有點變態。”

禮物?他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種東西,他只見過情人之間互相贈禮。

如果是林觀因要給他送禮物的話,是不是真就說明她喜歡自己?好荒謬,但又隱隱有些期待。

錢玉詢楞了一下,隨即擡手又撫過她的頭頂,語氣驕傲:“變態?你在誇我,再多誇幾句?”

他是真以為她在誇他。

他輕描淡寫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妄圖將自己的心緒理清:“為什麽聽到你誇我,我會很開心?嗯……你是不是給我下了毒?我聽說西南州有種蠱毒可以控制人的心神……”

林觀因連忙搖了搖頭:“你這樣說著,我都有點不敢誇你了。”

他低眸輕笑,泠泠的笑聲宛如風拂柳葉梢,讓人的心尖又癢又酥麻。

他高束的馬尾掃過腰上三寸的位置,不停撫摸著他的窄腰。

好看的人,卻完全不好好用他的這張臉,錢玉詢唯一會的就是用笑臉殺人。

林觀因偷瞥他一眼,無奈地選擇沈默。

她落後幾步,微弱的天光偶爾照著錢玉詢頭頂的玉冠。她之前還沒仔細看過,玉冠上好像還刻著什麽圖樣。

“小心啊。”錢玉詢單手攬住她的肩,把她往自己懷裏一帶,她那一腳差點踩空,“你總是看我,不看路。”

林觀因被他的直言說得雙臉泛紅,急忙從他身側離開,“我是因為走神了,才沒看清路。”

“你因為什麽走神?”錢玉詢停下腳步,站在幾步石階下,他眉眼一彎,“還是因為我。”

“……是是是。”林觀因無奈承認。

林觀因覺得在他沈默片刻後,他就變得不對勁起來,最初見面時的那股瘋勁好像又冒了頭。

“那個老和尚說得好像沒錯。”錢玉詢猜測。

“什麽?”

林觀因水蒙蒙的雙眸落盡他滿含笑意的眼睛裏,好像是她主動走進了他的陷阱。

他溫柔地看向她,認真道:“他說你喜歡我,我是你的心上人。”

林觀因低頭看著被雪覆蓋的石階,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林觀因別過臉,微紅的耳朵尖落進錢玉詢的眼中,“你都說他是假和尚了!那他的話自然也是假的!”

“他是你的假師父。”錢玉詢的語氣有些得意,“我早就看出來了,但你的荷包裏為什麽會有他的名字?”

“他這個人就是愛騙人玩,你不要信他的話。”林觀因頓了頓,一邊走一邊向他解釋:“之前我讓你找的那個官兵是老和尚的親人,老和尚不想我回去拆散他們,就妄想把你我湊在一起。”

“至於荷包,老和尚在外的名聲很響亮的,用的他身份能輕松騙過楚員外啊!”

“哦。”錢玉詢冷冷應了聲,跟在她的身後,恍然大悟,“你喜歡那個官兵,你不喜歡我。”

“……”林觀因停下,回過頭看他的神情,他還是笑著的,只不過笑意不達眼底,多了幾分森然的冷意,“也不是這麽說,我和他是必須要在一起的任務……我對你的喜歡是朋友之間的那種,你能理解嗎?”

“不能。”他說。

林觀因咬著唇肉,她真想沖上去把魚讓真打一頓,她就知道他沒對錢玉詢說什麽好話!

錢玉詢最初應該不相信魚讓真的話,林觀因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讓錢玉詢誤會的事?

林觀因回想了好幾遍,她不就是說了句送其他的禮物……?

禮物……?

大俠不會是因為第一次收禮,就覺得她喜歡他吧?!

林觀因想明白後,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世界觀念與自己觀念有所差距的現實。

算了,等把禮物準備好後,再解釋給他聽。

“你的玉冠,上面刻的什麽啊?”林觀因仰了仰頭,岔開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

好在,錢玉詢也不是一直糾結的人。

她沒再說,他也就不問了。

錢玉詢彎下腰,讓她看了個清楚,上面歪歪扭扭刻著個“錢”字,和他那本殺人手劄扉頁上的形狀很像。

林觀因猜,這是他自己刻上去的。

“刻這個做什麽?”

錢玉詢滿不在意地說:“是我的東西就要刻上我的名字,就算我死了,這東西也是我的。”

林觀因明白的,占有欲每個人都有,只不過錢玉詢的占有欲格外強烈一些。

不過也沒什麽不好,他們江湖人士的生活都是提心吊膽的,要是沒有什麽念頭支撐,很難行走江湖。

林觀因心情忽然有些沈重,雖然她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錢玉詢畢竟是她在這裏的第一個朋友。

就算他偶爾的腦回路過於離奇,出口的話總是嚇掉腦袋,但林觀因還是希望錢玉詢能在江湖中活得好好的。

林觀因忽然想到,如果錢玉詢是男主的話,會不會就有一個好的結局了?

可她不是這個劇本的編劇,她連有些人物都不認識,對劇情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沒有這個能力去改變什麽,甚至都不能提前知道錢玉詢的結局。

馬車停在山下,等到林觀因幾人到時,車夫還在馬車裏呼呼大睡,這就是摸魚人的上班生活。

聽到有人催促,車夫才急忙從馬車上跳下,將木樓梯安放好,等待林觀因他們登上馬車。

林觀因剛拎著裙擺,正欲彎腰走進去,不遠處的一聲鳴鏑劃破長空。

幾人都隨著聲音看去,她還沒分辨清楚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鳴鏑。

錢玉詢望著即將昏暗的天幕,收斂了嘴角的笑意,冷冷道:“我有事走一趟,晚上見。”

“哎……”林觀因還沒來得及叫住他,雪上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虛影。

林觀因楞楞地看著他倏然從面前消失,人都傻了。

她知道他武功高強,輕功也不錯,但絕沒見過錢玉詢這麽著急。

壯漢見錢玉詢突然離開,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

楚員外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守著林觀因和錢玉詢,不要讓人偷偷摸摸跑了。

錢玉詢的確沒有偷偷摸摸跑,他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使出輕功逃走的。

壯漢疑惑地看向馬車上的林觀因:“他他、怎麽跑了?”

林觀因回神,想了想,朝壯漢解釋道:“他說了晚上會回來,我們先回去。”

林觀因也不知道錢玉詢有什麽急事,但隱隱中直覺告訴她,是和上次的那個七哥有關。

自從那一夜七哥來堵錢玉詢後,之後幾日錢玉詢總是早出晚歸。

林觀因當時想著,這是他的隱私也就沒有多問。

他說了晚上會回來,那應該就不會食言。

回程的路上,沒了錢玉詢幫著她,林觀因只好縮在馬車裏,閉著眼睛準備呼呼大睡。

折騰這一趟太累,她還真在顛來顛去的馬車上睡著了。

等她再次睜眼,馬車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楚府的後院。

夜幕早已降臨,翁適來後院接她,看了看她周圍,卻沒見到錢玉詢的身影:“錢爺呢?”

“他有事去辦。”

翁適悄悄壓低聲音,往四周一望,看到沒有人偷聽或者跟著他,他才慢慢開口道:“林姑娘,這……之前那幾名丫鬟的死被楚老爺查出來了。”

林觀因不相信,之前聽楚員外說過,他已經花錢擺平了三名丫鬟身亡之事,怎麽可能又多花精力去查她們的死因。

要知道在丫鬟死後,連府衙的人都沒有來勘察過。

楚員外要是想查,早就報到府衙那邊去了,不可能正好是在他們離開府中的這一天,又將事重新擺在眾人面前。

翁適一看林觀因一臉不信,解釋道:“楚員外說,這三名丫鬟為了追隨神女,才自願離開人世。”

林觀因無言以對,他以為他是在編什麽神話傳說嗎?

但不得不承認,楚員外這人是個做生意的好手,那日林觀因只是簡單說了一下營銷策略,他就學得有模有樣。

現在,還搞出了一個追隨神女的傳言。

翁適繼續道:“今日午後,便有幾名道士來府中作法,那幾名道士正好住在我們旁邊的廂房……”

請道士這件事,林觀因是知道的,不過之前說好的請道士是為了錢玉詢假扮神女的那一日,沒想到楚員外竟然早早地就請了人來作法。

林觀因沒多管他們之間的事,她答應楚員外要傳播楚和婉重病的事、幫他找個神女,這兩件事已經做到了。

至於楚和婉那邊,她不過是不想聽從楚員外的安排,嫁個那個克妻的將軍,所以也同意了錢玉詢用她的名號假扮神女。

楚和婉並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根本不在意楚家在外的名聲。

林觀因回到院中時,果真見了翁適說的那幾個男男女女的道士。在一側的廂房內,他們聚在一起飲酒嬉笑。

林觀因路過時,還能聽到從他們口中罵出的臟話。

這個世界裏,和尚是假和尚,道士不像真道士,實在太過荒謬。

就像是《十日談》裏描寫的黑死病爆發後的世界,一片混亂與狼藉,人不像人,神也不是神。

翁適朝著林觀因聳了聳肩,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觀因本來想著和之前一樣,在門前等著錢玉詢回來,但她一開門,便能看到那群道士朝她看來的目光。

那是一種令人感到心理不適的打量的眼神,輕蔑又不屑地對其渾身上下進行評判。

林觀因“嘭——”的一聲,將那些視線隔絕在外。

她有些想錢玉詢了,是很單純的想念。

林觀因發現,她真的很容易依賴別人,好像也不是依賴所有人,她只是依賴錢玉詢。或許是因為信任他,就格外地依賴他。

除了錢玉詢,她在這裏都沒有別的好朋友。如果是錢玉詢在的話,那些道士也不敢用這麽露骨的視線掃射她。

她想著想著,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錢玉詢不喜歡別人一直盯著他看了。

即使是善意的欣賞目光,他也會覺得不適。

林觀因不禁自言自語:“為什麽錢玉詢不是我的攻略對象?要攻略錢玉詢的話,一定會非常簡單!”

用錢就行了。

哦對,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啦,全給錢玉詢了。

不過他也還算大方,連拜佛的香火錢都是他給的。

林觀因取下身上的錦囊,她已經抓到了魚讓真,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任務完成。

但林觀因打開一看,錦囊上繡著的魚讓真的名字還是沒有消失,那就說明光抓了他還是不行,或許要在固定的情節點,讓魚讓真出山。

只是林觀因沒想到,錦囊內多出了一方手帕。

林觀因展開一看,繡著密密麻麻的簡體字——

【尊敬的宿主,請容許我告訴您一件不幸的消息。

關於宿主的消息被我那蠢笨如豬的上司投放給了女主關如冰。

不過請宿主放心,我們以盡力補救挽回了損失。今後關如冰將不會接收到任何關於宿主的消息。

為彌補宿主,將為宿主提供人物查詢功能,僅此一次,請宿主合理使用。】

林觀因看著落款處的“超iii”陷入沈思:“……?”

草,是一種巨大的植物。

林觀因下意識問道:“關如冰是不是也有系統?她是怎麽回事,穿越、重生、覺醒?她原來的身份是什麽?”

她一緊張起來,話就容易變多。

“……”

不管她問多少次,還是一如從前,沒有半分回應。

累覺不愛。

這算什麽彌補?人物查詢,還僅此一次?

林觀因拿著筆遲遲沒有落下,她想寫百裏承淮的名字,畢竟她攻略的對象就是他,知己知彼,應該之後的攻略之路也會很通暢。

算了,現在還沒到用這份補償的時候。

林觀因長舒了口氣,將筆擱下。

她將門窗都關得緊緊的,躺在床上後,似乎還能聽到外面那群道士嬉笑的聲音。

她一直等著錢玉詢回來的聲音,等到眼皮開始打架,一覺醒來後,他還是沒有回來。

林觀因走到翁適面前,他又在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藥丸,好在這一次不熏人。

“他怎麽還沒回來啊?”

翁適震驚地看她一眼,覺得林觀因來問自己這個問題很是奇怪。

如果她都不知道錢玉詢去哪兒的話,那基本沒人會知道。

“錢爺是不是有什麽事耽擱了?”翁適猜測。

他們江湖中人,萬一是躲避仇家不能現身也說不定。

“當時我們下了山,他突然就走了。”林觀因不解,“可他說過晚上見,怎麽晚上也沒回來?”

錢玉詢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如果不是出了什麽事,他是不會食言的。

“今日本該是他去假扮楚和婉的日子,但現在都還沒回來,”林觀因越想越不安,對翁適說:“我要去找他。”

……

在山下響起的鳴鏑聲,並非是錢玉詢專屬的任務的鳴鏑,而是希夷閣危急時刻才會動用的鳴鏑。

而且是在他遼州的分部。

雖然很不想去,但錢玉詢如今還未正式脫離希夷閣。

錢玉詢一路沒有停歇,穿過寒冷的冬,他使著內力,讓空氣中凝聚的霧氣水珠不能靠近他半分。

希夷閣的當鋪關了門,錢玉詢敲了兩下,房內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來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與錢玉詢共同管理希夷閣在遼州事務的夷十二。

紅衣女子打扮得像個富家小姐,穿得十分精致富貴,暗金繡花,織錦小襖。女子生得容貌妍麗,蛾眉皓齒,鼻梁中央正好長了顆奪目的黑痣。

如果林觀因在這裏的話,她說不定能想起在什麽地方見過這位夷十二。

夷十二冷冷道,“閣主在等你。”

“是你告密?”錢玉詢走進屋內,回頭瞥了她一眼。

“不是。”

還是那間密室小屋,只不過上次還在與錢玉詢爭鋒相對的希七,此刻正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主位上坐著位女人,她一身黑色衣衫,像是之前錢玉詢穿的那身樣式,長相妖艷嫵媚,看不出她的真實年紀。

這便是希夷閣的新任閣主,魏攸北。

“十二,還要老婦親自來請你嗎?”

魏攸北聲音柔美,卻自稱“老婦”,不管是看她長相還是聽她聲音,都稱不上一個“老”字。

魏攸北仔細打量著錢玉詢,視線落在他腰間的粉色荷包上,輕笑一聲,那樣子與錢玉詢很是相似。

“哪兒來的?”魏攸北問。

錢玉詢冷然回道:“我的。”

魏攸北嗤笑一聲,對他腰間的荷包還是好奇,“你養了個女人?”

“沒有。”

魏攸北許是對錢玉詢的回答很不滿意,手腕微微一動,一根銀針朝著錢玉詢而去。

錢玉詢擡劍抵擋,打落飛出的銀針,銀針落在腳邊,裂成兩段。

魏攸北的神情驟然變得陰狠,嗜血的眸子直直盯著錢玉詢,似乎在等著錢玉詢的解釋。

“老婦一直在等你回希夷閣成親,你卻在外養女人?”

錢玉詢輕笑一聲,悠閑自在地坐到一旁空著的木椅上,他說話直白:“我不喜歡你,不會和你成親。”

夷十二自覺擡手封了自己的聽力。

“那你喜歡誰?!”魏攸北猛地站起身,發髻上的步搖搖晃作響,那雙陰狠的眼睛直直盯著錢玉詢腰間的荷包:“用的如此劣質的緞子,你也會喜歡?”

“關你何事?”錢玉詢冷嗤一聲,“還以為用鳴鏑是閣裏出了事,日後不必再叫我來了。”

錢玉詢微微掃過一眼,昏迷在一灘血水中的希七,他轉身提醒魏攸北:“希七打不過我,你就算派了剩下十個希部的人來,也不一定能殺了我。”

魏攸北抓下自己頭上佩戴的步搖,往錢玉詢身上砸去,正正好擦過他之前傷過的那處。

他沒有躲開,步搖上的尖刺劃破他的袖臂,一條紅痕漸漸泛出血來。

錢玉詢側眸看了一眼,心中的期待被埋葬。

很奇怪,他現在只有被挑釁後的怒氣,為什麽沒有之前在林觀因面前的那種興奮。

魏攸北看著錢玉詢那一臉淡漠的樣子就生氣,卻又偏偏狠不下心對他下殺手,也只能用一些小傷來折磨他。

不過,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錢玉詢不躲開,硬生生受下來。

“希七的傷,是你做的?”魏攸北沈聲問。

錢玉詢轉過身看向倒地昏迷不醒的希七,除了他刺的那道劍傷,希七身上多了些別的傷口。

但這些傷只是看著血淋淋的,恐怖駭人。

魏攸北又在做戲給他看了。

煩死。

錢玉詢輕輕一笑,魏攸北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是我,我還挑斷了他的筋骨,想來日後也做不了殺手了。”錢玉詢表情溫柔,說出的話卻是狠毒:“殺了他,或者讓他滾,選擇權在閣主手裏。”

魏攸北被錢玉詢氣得發抖,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卻沒想到這一次還是不歡而散。

“站住!”魏攸北再次叫住錢玉詢,“你不是一直想脫離希夷閣嗎?我給你這個機會。”

錢玉詢薄唇微微勾起,雙眼微微瞇起,打量著魏攸北。

她這一招使了無數次,但魏攸北也知道,錢玉詢只對這一件事上心。

“說吧,有什麽條件?除了和你成親。”

“告訴我,你養的那個女人是誰?”

錢玉詢笑得無奈,“你腦子有病。”

魏攸北:“……?!!一百鞭!讓我打完,我就放你離開希夷閣!”

錢玉詢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輕描淡寫地看向魏攸北,薄唇輕啟:“好啊,快來吧。”

“劍!”魏攸北抽出腰間的長鞭,迫使錢玉詢放下手中的長劍。

“嘖,有點過分,光讓我挨打。”

話是這麽說,但錢玉詢還是將劍丟在了一旁的希七身邊。

魏攸北沒有壓制內力,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將手中的長鞭揮向錢玉詢,長鞭與白袍接觸的一瞬間,長鞭傳遞的力道狠狠與錢玉詢的血肉相撞。

被強制炸開的血液瞬間染紅他的白袍,□□上的極度疼痛並沒有給錢玉詢帶來什麽特殊的感覺。

他甚至覺得,沒有林觀因摁他的傷口來得暢快。

一百鞭,那他就有一百道傷口,如果是讓林觀因給他上藥,他不敢想心底被壓抑的快感能有多麽猛烈。

這時,錢玉詢終於認定,林觀因就是給他下了毒。

不然怎麽會在受刑的時候還想著她。真是厲害的手段,有空他也想去學一學。

魏攸北打得手都酸了,換了夷十二上陣,夷十二仔細看了看錢玉詢略帶笑意的臉,然後一鞭又一鞭地落在錢玉詢身上。

魏攸北氣得已經離開了,順便還將昏迷不醒的希七拖走。

待魏攸北走後,夷十二停下手中的動作,冷眼看著仍站得挺拔的錢玉詢。

真是個野狼。

如果殺不死、打不倒他,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在身邊自爆。

他渾身都是血,白袍被血水浸濕緊貼著他的肌膚,連兩側的臉頰上都沾上了飛濺的血珠。

但他嘴角還勾著笑,甚至他微微啟唇,催促夷十二,“快點,我還著急回去。”

錢玉詢也不是傻子,就這麽光站著讓人打鞭子,他用內力緩解著鞭子上的力道,只不過,一些皮肉傷是在所難免的。

這樣正好,他就有理由不停地讓林觀因給自己上藥了。

錢玉詢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美好生活。

“你喜歡那個女人。”夷十二幽幽地說,“你準備什麽時候和她成親?”

“你也有病。”錢玉詢輕斥一聲。

這是他從林觀因那裏學來的,她總是這樣罵楚家那個老頭,久而久之,他也記住了。

錢玉詢微微擡眸看了同事一眼,滿懷善意的向她解釋:“喜歡,是朋友的喜歡。”

“你沒有朋友,你不懂。”

被錢玉詢評價為沒有朋友的夷十二冷笑:“呵。”

他將她說過的話記得清楚,成親是夫妻之間的事,他們只是朋友,又不是夫妻。

“是她告訴你的?”夷十二聞言,大笑出聲,繼續揮動著鞭子,“還真是選了一個難辦的人。”

等到錢玉詢從當鋪走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雖然他用了內力抵擋,但是一百鞭也不是個輕松的刑罰。

還好已經入了夜,街上沒了人,不然看到他一身血淋淋在夜晚游蕩,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吃人的惡鬼。

走到街角,錢玉詢撐著墻,看著遠處的楚府,嘆了口氣。

錢玉詢不想做食言的人,他擡起沈重的步伐一點點地向楚府挪動。

他懷中起死回生的藥還只有兩顆了,錢玉詢咬了咬牙,忍住了沒吃藥,還沒到致命的關頭。

他早就想脫離希夷閣了,尤其是在魏攸北成為閣主之後,錢玉詢簡直不堪其擾。

今日沒有月亮,街上的亮源全來自兩側店鋪屋檐上掛著的白色紙燈籠。

他們在用一種沈默的聲音,召喚將士們死去的亡魂回家。

錢玉詢覺得自己很難再走了,他感受到經脈逐漸凝固,這是身體的保護機制,他的內力也再難使出來。

他擡眸一看,不遠處有唯一的一處燈火通明的閣樓。

他得去緩一緩,說不定這樣回去還會把林觀因嚇到,雖然他也很想看到她被嚇得炸毛的樣子,可萬一魏攸北暗中跟蹤他,他此刻沒養好傷,就無法保護他的顧客了。

這樣的傷,灑些藥不讓傷口流血就行。

錢玉詢拖著沈重的步子走了進去。

……

林觀因正和翁適說著要去找錢玉詢,便聽楚府裏的丫鬟上前匯報。

“姑娘,享春樓的頭牌來找您。”

享春樓?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太正經。

翁適站在一旁老臉緋紅,“想不到林姑娘在享春樓竟然有相好的!”

聽翁適一言,林觀因確定,這絕對不是什麽正經的地方。

“什麽相好?!我發誓我絕對沒有。”

林觀因囑咐著翁適:“若是有人問起我,麻煩翁大哥告知他們一聲,我會在吉時前帶著錢玉詢回來。”

抱著好奇的態度,林觀因隨著丫鬟走到楚府後門。

面前的是位打扮得秀凈素雅的年輕女子,她眉眼溫柔,“夫人,你家夫君受了傷,如今正在我的住處養傷。但他說要見你,我便冒昧來了。”

林觀因楞了楞,想著,茵茵是個未婚的農女,這位年輕女子說的夫君,不會是她林觀因的吧?!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結了婚?她結婚為什麽沒有通知她本人出席?!

“你或許是找錯人了,我還沒成親,”林觀因抿了抿唇,尷尬地解釋:“姑娘家裏的那位,大概不是我的夫君……”

喜當新娘的事,她才不幹!

“林觀因姑娘?”年輕女人指著她的荷包,“那位公子身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那位公子昏迷時一直念叨著楚府還有姑娘的名字,我猜測二位是夫妻,便私自尋來了。”

林觀因觀察著年輕女人的神情,她語氣認真,但飽覽群書的林觀因覺得,漂亮的人一般都很危險。

年輕女人描述的大概是錢玉詢,但林觀因不是很相信錢玉詢會受傷,他武功這麽厲害,怎麽可能會受傷昏迷?而且還去一個春樓場所養傷……?

可面前的女人神色語氣都很真摯。

“你是享春樓的頭牌?你想要什麽?”林觀因問。

她身上沒有銀錢了,如果是這個頭牌姑娘獅子大開口,到時候拿不出這麽多可如何是好?

林觀因想著,還不如和她先談好了,然後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年輕女人搖了搖頭,“我沒想要報酬,救人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享春樓離楚府不算近,隔著好幾道街道巷口。

在林觀因離開楚府後,那位壯漢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後。

林觀因剛走到享春樓門口,一股馥郁的混雜花香便撲面而來。

享春樓裏的姑娘和小倌們身上幾乎都用香熏過,各種好聞的味道混在了一起,也變成了不合心意的東西。

年輕女人帶著林觀因上了樓,其間路過好幾個小倌,他們打扮得清麗,身姿瘦削,看起來比女子還嬌弱幾分。

又漲知識了。只不過是一些沒用的知識。

年輕女人推開門,讓林觀因自己進去,然後將房門緩緩關上。

“姑娘你看看是你夫君否?我暫且在外面給你們望風。”

林觀因剛在錢玉詢身側蹲下,便聽著年輕女人說的這樣的話。

錢玉詢沒昏迷,他只是聽了那個頭牌的話,想破罐子破摔,然後引起林觀因的憐憫。

他果然得償所願,林觀因聽說他受了傷,她就馬不停蹄地趕來。

林觀因看著錢玉詢略帶笑意的眼睛,耳邊又傳來年輕女人不停的追問。

他到底是不是她的夫君。

錢玉詢溫柔地看向她,似乎也很期待林觀因的回答。

林觀因看著他這張臉,說不出話來,猛地起身奔向房門,朝著年輕女人點頭:“我和他有些事要談,姑娘能否在旁邊暫等片刻?”

年輕姑娘點了點頭,然後退到一旁:“無礙,你們先聊著就是。”

林觀因這才放下心來,走回錢玉詢身邊,她還沒來得及蹲在他身邊。

便聽見錢玉詢用那副比春水溫柔幾分的低沈公子音在迷惑她。

“我剛剛看到你點頭了,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夫妻嗎?”

林觀因擡手擋住自己升溫的臉,“特殊情況,特殊處理!說一說吧,你這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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