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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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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①

希不形,夷無聲。

希夷閣是江湖中頂尖的殺手情報閣,只看錢、不看人。

不過,在梁帝上位後,將江湖與朝堂分割,希夷閣便立下了不殺、不接朝廷官員的命令。

希夷閣中,希部十二人、夷部十二人,共二十四人。希部負責殺人,夷部主掌情報,所以希部十二人被外人稱為十二奪命使者。

希夷閣中的殺手雖少,但單拎出來一個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錢玉詢是入閣最晚的殺手,排的是最後一個位置,十二。

希夷閣給殺手使者安排的區域不同,而各州之間的鳴鏑聲也有不同,鳴鏑聲響,殺手便去接取任務或是領取銀兩。

遼州的分部,正好是由錢玉詢和另一位夷部人員管理。

說是兩人合作,但錢玉詢只懂殺人拿錢,幾乎不理會希夷閣在遼州的事務。

這裏地處偏遠,少有油水,再加上自從梁帝登基之後,便一心想著征服齊國,以至於遼州常年戰亂不斷。

邊境本就混亂,若是花錢雇殺手殺人,還不如祈禱對方被流矢擊中,這樣的性價比更高。

武力值排行算得上前三的錢玉詢,卻被安排到了任務需求最少的遼州。

錢玉詢提著長劍,邁進一家當鋪,直白地問:“我的錢到了?”

當鋪掌櫃從櫃臺後面走出,低眉順眼地將錢玉詢迎了進去:“十二哥,七哥來遼州找您了。”

外間是當鋪,後院是密閉的希夷閣情報館,只不過現在另一個夷部人員不在此處,取而代之的是希部的老七。

錢玉詢將長劍放到一旁的小案上,坐在被叫做“七哥”的人身側。

七哥同樣一身黑衣,全身打扮得與錢玉詢別無二致,連衣袍邊緣的繡線都一模一樣。

七哥神情陰狠,像是被錢玉詢氣極了的模樣:“十二!你還把閣主的話放在心上嗎?”

錢玉詢疑惑地歪了歪頭,看向面前暴怒的男人,輕言細語:“記了的,但七哥知道,我這人向來記性不怎麽好,不知七哥說的是哪一句?”

“你!!”

七哥胸膛的呼吸越發急促,手背的青筋都變得緊繃,他實在氣不過拿起一旁的茶盞,摔到錢玉詢腳邊。

倏忽間,精美的茶具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濺上錢玉詢的衣袍,濃郁的茶香縈繞在密間。

“你還在裝傻!”

“八年前,你奉閣主之命血洗青州鄔家,但背地裏你做了什麽?!”

七哥步步緊逼,眼神陰冷如惡犬般緊盯著錢玉詢。

錢玉詢並不緊張,好似沒見著他暴怒的樣子,盯著腳邊碎裂的茶盞,擡眸對七哥說:“一套茶具,一兩銀子。七哥,打算什麽時候支付?”

“你……”

錢玉詢繼續說:“七哥與我交好,那便由我為七哥付了。”

七哥:“……這本來就是希夷閣分下來的用度!你別打岔!我與你談的是鄔家小兒的事!”

“七哥想怎麽談?”

錢玉詢向後仰了仰頭,靠著木椅,他溫和的態度讓七哥心中不適。

七哥見他這般樣子,直截了當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殺了他,我便幫你瞞下來。”

錢玉詢輕笑一聲,柔和的眼神沒有半分變化,也並不在意七哥與他自己爭鋒相對。

“若是如此,我們不就都是希夷閣的叛徒了?這叛徒七哥做不了,讓我一人做便好。”

七哥橫眉怒視:“胡說八道!你必須在一月之內殺了那人,此事就當我不知。若是你仍包庇他,那我便告知閣主。”

七哥背對著錢玉詢,轉身欲走,錢玉詢拿起手中的劍,跟在七哥身後。

錢玉詢見著七哥的背影搖了搖頭,惋惜道:“若是不是閣主默認,你怕是不能來遼州見我了。你要是聰明人,便即刻去閣主面前告發我。不然……”

做殺手,不僅要殺人,還要防止自己被人殺。

耿直爽快、忠義和善如七哥這般的人,不是做殺手的好人選,錢玉詢從見到七哥的第一面就知道。

只有他這樣惡心狠毒、只拿錢殺人的惡狗才是做殺手的最佳人選。

“你的意思是……”七哥停下腳步,想再多問幾句。

“二選一。”錢玉詢冷冷撂下三個字,便越過他,走到外間的當鋪前,“這單任務的銀子到了嗎?”

錢玉詢身量高,站在當鋪案臺前,要彎下身子才能與掌櫃對視。

“到了。”掌櫃拿出一張百兩的銀票,另外還有個繡著青竹的荷包,裏面裝著一些碎銀子,“這個荷包是單獨給的。”

“哦。”錢玉詢將銀票揣進懷裏,打開了荷包,裏面放著碎銀幾兩。

錢玉詢突然想起林觀因腰間的粉色荷包,隨著她行走的動作荷包下的穗子也一搖一晃。

錢玉詢本想只拿出荷包中的碎銀,卻鬼使神差地將繡著青竹的荷包掛在了黑袍的腰間。

格格不入,卻格外奪目。

錢玉詢剛走出當鋪,忽然想起自己懷裏還有個林觀因給的金鎖,早知道就當給希夷閣了。

但現在已經走出來了,若是返回去,指不定又得聽七哥一頓說教。

還是算了,反正金鎖隨時都能當出去。

錢玉詢在食肆裏買了兩串烤肉,用油紙包著回到醫館時,林觀因已經躺在躺椅上睡著了。

他平日裏走路雖然沒有刻意壓低腳步聲,但也沒什麽響動。

剛踏進醫館,翁適就朝著他指了指睡著的林觀因,示意他小聲些。

兔子已經醒了,被翁適關在了一個小竹簍裏,它也不撲騰,只是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這兔子毛色純白,當時,小小的兔子像個雪團一樣在雪地上跳動。

翁適見了錢玉詢手中拿著的烤串,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問錢玉詢:“錢爺,你不會真要在我這兒長住吧?”

錢玉詢塞了一串到翁適手裏,答非所問:“你要收錢嗎?”

這意思明明就是,你要收錢,我就不住了。

翁適搖頭,頗有些為難地說:“那自然是不會的。不過我這兒院子小,錢爺若是還要帶著林姑娘住下來,怕是諸多不便。”

“林姑娘?你和她很熟?”錢玉詢掃視一眼還躺著呼呼大睡的林觀因。

她到底是什麽人?什麽身份?怎麽能這麽輕易地隨時入睡?

“還好?”翁適試探地回答,並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為自己找補:“林姑娘性子很和善。”

“哦,原來她是這樣。”錢玉詢沒有壓低聲音,清冷的語氣中也聽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翁適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錢玉詢,拿起手裏的烤串,坐到一旁開始啃了起來。

錢玉詢屈腿,坐在林觀因身邊的小木凳上,揭開烤串上的油紙,放在熟睡的林觀因鼻尖。

她的雙臉被屋內的炭熏得暖紅暖紅的,即便有烤肉的香味誘惑著她,她也只是動了動睫毛。

“我找到那個人了,斷手指的將士。”錢玉詢俯在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嗓音誘騙著林觀因醒來。

果不其然,她猛地睜眼,腹部的呼吸起伏也變得強烈了不少。

林觀因掖了掖身上的絨毯,大概是她睡著後,翁適給她蓋上的,就像照顧受傷的小兔子那樣。

“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

林觀因在睡夢中聽到一個好聽的男聲,隱隱約約在自己的耳邊說著什麽“要入贅”、“要收費”的話,把她嚇個不輕。

夢中的她猛地一回想,這個男人習慣性拖長而上揚的尾音,她十分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林觀因逼迫著自己從夢裏醒來,去找到這個人。

結果這人就在她的旁邊,手中還拿著一串烤肉。

“想吃?”他晃了晃手腕。

林觀因點頭。

她穿到這裏來之後,還沒吃過一口食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給你。”錢玉詢格外好說話地將烤串遞到林觀因手裏,微微彎起的眼尾帶著溫柔的笑意,視線落在她鼓起的雙頰上。

大俠給她帶烤串……

林觀因雖然感覺奇怪,但是荒謬的事發生在錢玉詢身上,好像一切都是那麽的合理。

“好吃吧?”錢玉詢貼心地倒了杯茶,長指握著杯盞,圓潤的指尖剛好蓋住茶杯上的刻花,他揚了揚眉:“這或許是你救下來的兔子的親戚,你說,是它的兄弟姐妹還是長輩?”

最後一口烤肉噎在林觀因的喉間,順著她吞咽的動作滑了下去。

“這是兔肉?!”

她看向竹簍裏畏縮的小兔,全身發寒。

錢玉詢笑得開懷,“吃都吃了,兔肉還是人肉有什麽區別?”

林觀因手中的竹簽掉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盯著錢玉詢。

兔肉就算了,他還說這是人肉?!

“錢爺,你嚇唬林姑娘作甚?”翁適用手帕擦著嘴,解釋道:“林姑娘放心,這明顯就是豬肉,兔肉可不是這般滋味。”

即使有翁適解釋,林觀因還是覺得胃裏不適。

她決定三日都不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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