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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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偶天成（一）
【今天是爸的生日, 晚上回去吃飯，你能一起來嗎？】
手機震了兩下，打開微信, 是方知悟發來的消息。
池霭深呼一口氣, 詢問坐在旁邊的助理：“下午到晚上還有沒有重要會議？”
季雨時應聲點開電子日程表。
過了半分鐘, 回答道：“下午三點, 萬臻的鄭總會過來拜訪，下午五點, 運營部和客戶部的兩位總監要向您匯報這個季度的工作, 晚上八點, 您和東華的祁總約了項目要談。”
池霭微微仰高脖頸, 半靠在椅背之上，閉目養神片刻，又睜開雙眼, 目光明晰地下達決定：“你去跟運營總監和客戶總監說一聲, 工作匯報推遲到明天上午十點, 另外今天見完鄭總我需要提早離開公司，四點半你派車在門口等著接我。”
季雨時一一記下, 又遲疑著問道：“那祁總那裏……”
“不影響, 我會提前跟他打個招呼, 如果參加完家宴時間還早, 就今天把項目談完。”
……
季雨時一畢業就做了池霭的助理，這些年, 他對池霭的習慣了如指掌。
縱使對方沒說, 他也細心地從奢侈品店裏取來了晚上參加家宴需要用到的禮服, 並趁著三點前夕為萬臻鄭總準備他喜好的茶葉的空隙，把它掛到了池霭辦公室的休息間裏。
四點一刻。
池霭送走了達成合作喜笑顏開, 連聲說道要與她接下去長久共贏的鄭總。
門扉關上又快速無聲地打開，季雨時進來收拾茶幾上的殘餘。
池霭垂眸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餘光不經意掃到他躬著身體的模樣，挺括整潔的白襯衣系進皮帶，繃出一段緊窄有力的腰身。
“這些讓清潔工進來收拾就好了，你是我的助理，又不是家政阿姨。”
池霭打量一秒，就收回眼神不再停留。
那頭季雨時已然手腳麻利地將茶具放進了托盤中，他將托盤端起來，擡頭對她誠懇地笑道：“和您相關的事情，總要親力親為些才放心。”
他的笑容一如初見池霭時的幹凈明朗。
而在職場名利中浸淫了這麽多年，早早來到這個年紀無法企及的位置，季雨時早就忘記了不染塵埃應該是什麽樣子，只是池霭喜歡他這麽笑，他才記在心裏始終保持著這個模樣。
池霭沒再說話。
她轉過身，拉開了休息室的大門，見到整整齊齊懸掛在衣櫥裏的香檳色禮服，以及配套的高跟鞋、皮包、首飾乃至香水時，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滿意的弧度。
禮服是露肩的，隱形拉鏈設計在後背。
池霭提起過長的裙擺，乘坐專屬電梯下樓時，轎車正停靠在距離她最近的位置上。
低調的黑色賓利，既符合池霭的喜好，也符合她公公方鑒遠的喜好。
司機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應該坐在副駕駛的季雨時卻出現在左手邊。
池霭目光稍動，站定一秒，又像一切正常般矮身坐了進去。
賓利緩緩駛離公司門前。
季雨時問道：“我們需要去接方先生嗎？”
池霭搖了搖頭：“我們出發的已經晚了，這個時候他應該早就在路上了。”
她用的雖是“應該”，卻沒有打算確認的意思。
垂在後腰的直發隨著身子一蕩，漆黑的顏色卡在香檳金裏格外點眼，從季雨時的視野望過去，池霭側頭看向窗外的動作像極了在提到興致缺缺的話題時急不可待想要結束的隱喻。
他心裏一喜，又不動聲色將彼此之間的相隔拉近了些，低眉順眼地提醒道：“池總，我看到您的頭發有一小綹卡在拉鏈裏了。”
聞言，池霭將手伸到背後。
她捧起濃密光滑的長發，這才感覺到正中央拉鏈那頭的鮮明阻力。
“我來幫您吧，纏進去的不是一根兩根，您看不到小心弄疼自己。”
季雨時嘴上越發恭謹，可沒有池霭的允許，並不敢真正把手指放在她半袒的脊背上去。
池霭回眸同他對望，瞥見他眼底的平穩正直，才緩緩點了點頭。
於是前後座之間的隔音板上升，季雨時半傾身體，將剩餘沒有與拉鏈纏繞在一處的頭發小心翼翼握在掌心，感受了一會兒綢緞似的觸感，他戀戀不舍地將其撥攏到池霭的胸前。
天鵝般的頸項，在白皙肌理下微微凸起的骨骼。
季雨時盡力讓自己眼睛中的迷戀少一點，再少一點。
他一手撚住發絲，一手試探著將隱形拉鏈往下，直到池霭放在腿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的備註是簡單的姓名。
方知悟。
好像這個男人不是她的合法丈夫，不是她生命中最親近的另一半。
池霭沒有叫停季雨時的觸碰，她的指腹摁在方知悟的名字上磨蹭須臾，才向右一滑按下接聽鍵，匯報例行公事似地說道：“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就到。”
像是信號不好，池霭的話說出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而她也只是耐著性子等著。
在心裏默數到第二十個數字時，話筒那頭說道：“我的車送去保養了，你來接我。”
方知悟開口的內容有些出乎池霭的意料。
一方面這麽晚了他竟然還未出發，另一方面就算最喜歡的那輛送去做保養，車庫裏不還有四五輛？隨便選一輛開，都比臨時叫自己回家接他一趟來得快。
但她到底沒有多問什麽，只道：“那你在小區門口等——”
話沒說完，季雨時的手上還是出了差錯，猝不及防的疼痛瞬間抵達頭皮，拉鏈的束縛是掙開了，但她的痛嘶聲也隨著精準流暢的信號傳回了方知悟的耳畔。
他握著手機的指尖瞬間變得僵硬：“你不是在車上嗎？剛才是什麽聲音？”
“沒什麽聲音。”
“我的頭發纏到了拉鏈上，剛才小季在幫我解開，不小心弄痛我了。”
池霭的話音未落，手機已被掛斷。
嘟嘟嘟的忙聲伴隨著季雨時慌張又急促的對不起一同響起。
池霭將手機放回手包裏，降下隔音板吩咐司機掉頭去家裏接人。
被扯斷的發絲仍然躺在季雨時的掌心，刺痛過後，她平緩了氣息，反手將拉鏈拉起。
“對不起，池總，我不是故意的。”
季雨時不安地合起手掌，頭差點埋到座位底下去。
池霭對眼前的場景視若無睹，仔細打理起自己的發型。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從大四實習開始，跟了自己幾年，季雨時的能力肉眼可見的不斷進步，接觸合作過的客戶總是給予誇獎，甚至有幾個還產生過想要把他挖過去的念頭。
只是就算已經成長為優秀的人才，在某些方面，他似乎還停留在過去。
八面玲瓏的表象之下，是一顆笨拙而熱烈跳動著的心臟。
池霭不得不承認，他的一些特質像極了更年輕一點的方知悟。
“好了，起來吧，沒什麽好道歉的。”
規整完發型，池霭又把兩側的耳環撥正，她讓司機在前面的路邊停下，伸手敷衍地摸了摸季雨時的發頂：“坐到前面去吧，我的旁邊是我丈夫的位置，下次要記住。”
季雨時沈默地點了點頭。
他明白池霭是在警告自己。
從轎車的另一側下車，他迎著濱市黃昏的晚風，心緒充斥著向下拉扯的矛盾感，卻又情不自禁擡手攏住池霭觸碰過的地方，像是害怕那裏會開生長出蹁躚雀躍的蝴蝶。
……
方知悟穿著騷包的銀色西裝站在小區路旁。東南西北一共四個角，盡管池霭沒有明說要在哪裏等她，但方知悟知道，這是她的車每次回來最常進出的一個口。
站崗亭裏穿著藍黑制服的望著他欲言又止。
他很想和方知悟開個玩笑“方先生，這次又是在等夫人嗎”，又怕明天自己工作不保。
可就算誰都不說，輪流換崗的門衛們也在心裏明白，每次精心打扮的方先生保持著或陰沈或吃癟的表情等在路邊時，那麽百分百是與他的老婆有個約會。
方知悟是天之驕子，濱市首富方家的二公子。
日常出入都是前呼後擁，常年國內外到處飛。
可他的老婆竟然比他還要神奇，自己讀書的時候成立了傳媒公司，這些年事業紅火有聲有色，後來幹脆在公司的公寓裏住下，一個月能看見兩回她的蹤影就已經算是破天荒。
門衛回憶了下那位夫人的面孔。
只覺得算是清秀也沒多出挑，兩人沒個孩子，還聚少離多。
偏偏方先生還愛得死去活來，之前有一次當著他們的面和電話那頭大吵特吵，嘴上說著“池霭，你再這樣我們就離婚”，可偏偏等待對方的身影一步也不肯挪開。
……戀愛腦的世界真的很難懂。
迅速回憶完一遍過往的門口同情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而方知悟無暇理會別人怎麽想他。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掛掉電話前池霭的那句話。
什麽頭發纏在拉鏈裏，什麽小季正在幫她？！
那個從鄉下來的窮小子，靠著自己的老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那眼裏轉的、心中想得，平時精明成這樣，到了這種時候，池霭是半點都沒看出來嗎？
恐怕她稍微暗示地勾勾手指，他就要寬衣解帶把脫光的整個人送到她辦公桌上！
方知悟越想越氣。
好不容易趁著回家給父親慶祝生日的機會能夠見到池霭，卻沒想到今天打的第一桶電話就是這樣的情況——虧他擔心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到半山莊園，肯定又要面臨爸媽在感情方面的審視質問，說不定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為此才特地找了個借口，想和池霭一同回去。
嘟嘟——
方知悟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間，冷不丁聽到右手不遠處傳來汽車的喇叭鳴叫。
擡頭一看，低調的黑色賓利停在幾米開外。
下車迎接他的人卻並非池霭，而是那個成天裝巧賣乖勾引人的季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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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霭微微仰高脖頸, 半靠在椅背之上，閉目養神片刻，又睜開雙眼, 目光明晰地下達決定：“你去跟運營總監和客戶總監說一聲, 工作匯報推遲到明天上午十點, 另外今天見完鄭總我需要提早離開公司，四點半你派車在門口等著接我。”
季雨時一一記下, 又遲疑著問道：“那祁總那裏……”
“不影響, 我會提前跟他打個招呼, 如果參加完家宴時間還早, 就今天把項目談完。”
……
季雨時一畢業就做了池霭的助理，這些年, 他對池霭的習慣了如指掌。
縱使對方沒說, 他也細心地從奢侈品店裏取來了晚上參加家宴需要用到的禮服, 並趁著三點前夕為萬臻鄭總準備他喜好的茶葉的空隙，把它掛到了池霭辦公室的休息間裏。
四點一刻。
池霭送走了達成合作喜笑顏開, 連聲說道要與她接下去長久共贏的鄭總。
門扉關上又快速無聲地打開，季雨時進來收拾茶幾上的殘餘。
池霭垂眸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餘光不經意掃到他躬著身體的模樣，挺括整潔的白襯衣系進皮帶，繃出一段緊窄有力的腰身。
“這些讓清潔工進來收拾就好了，你是我的助理，又不是家政阿姨。”
池霭打量一秒，就收回眼神不再停留。
那頭季雨時已然手腳麻利地將茶具放進了托盤中，他將托盤端起來，擡頭對她誠懇地笑道：“和您相關的事情，總要親力親為些才放心。”
他的笑容一如初見池霭時的幹凈明朗。
而在職場名利中浸淫了這麽多年，早早來到這個年紀無法企及的位置，季雨時早就忘記了不染塵埃應該是什麽樣子，只是池霭喜歡他這麽笑，他才記在心裏始終保持著這個模樣。
池霭沒再說話。
她轉過身，拉開了休息室的大門，見到整整齊齊懸掛在衣櫥裏的香檳色禮服，以及配套的高跟鞋、皮包、首飾乃至香水時，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滿意的弧度。
禮服是露肩的，隱形拉鏈設計在後背。
池霭提起過長的裙擺，乘坐專屬電梯下樓時，轎車正停靠在距離她最近的位置上。
低調的黑色賓利，既符合池霭的喜好，也符合她公公方鑒遠的喜好。
司機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應該坐在副駕駛的季雨時卻出現在左手邊。
池霭目光稍動，站定一秒，又像一切正常般矮身坐了進去。
賓利緩緩駛離公司門前。
季雨時問道：“我們需要去接方先生嗎？”
池霭搖了搖頭：“我們出發的已經晚了，這個時候他應該早就在路上了。”
她用的雖是“應該”，卻沒有打算確認的意思。
垂在後腰的直發隨著身子一蕩，漆黑的顏色卡在香檳金裏格外點眼，從季雨時的視野望過去，池霭側頭看向窗外的動作像極了在提到興致缺缺的話題時急不可待想要結束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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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這麽晚了他竟然還未出發，另一方面就算最喜歡的那輛送去做保養，車庫裏不還有四五輛？隨便選一輛開，都比臨時叫自己回家接他一趟來得快。
但她到底沒有多問什麽，只道：“那你在小區門口等——”
話沒說完，季雨時的手上還是出了差錯，猝不及防的疼痛瞬間抵達頭皮，拉鏈的束縛是掙開了，但她的痛嘶聲也隨著精準流暢的信號傳回了方知悟的耳畔。
他握著手機的指尖瞬間變得僵硬：“你不是在車上嗎？剛才是什麽聲音？”
“沒什麽聲音。”
“我的頭發纏到了拉鏈上，剛才小季在幫我解開，不小心弄痛我了。”
池霭的話音未落，手機已被掛斷。
嘟嘟嘟的忙聲伴隨著季雨時慌張又急促的對不起一同響起。
池霭將手機放回手包裏，降下隔音板吩咐司機掉頭去家裏接人。
被扯斷的發絲仍然躺在季雨時的掌心，刺痛過後，她平緩了氣息，反手將拉鏈拉起。
“對不起，池總，我不是故意的。”
季雨時不安地合起手掌，頭差點埋到座位底下去。
池霭對眼前的場景視若無睹，仔細打理起自己的發型。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從大四實習開始，跟了自己幾年，季雨時的能力肉眼可見的不斷進步，接觸合作過的客戶總是給予誇獎，甚至有幾個還產生過想要把他挖過去的念頭。
只是就算已經成長為優秀的人才，在某些方面，他似乎還停留在過去。
八面玲瓏的表象之下，是一顆笨拙而熱烈跳動著的心臟。
池霭不得不承認，他的一些特質像極了更年輕一點的方知悟。
“好了，起來吧，沒什麽好道歉的。”
規整完發型，池霭又把兩側的耳環撥正，她讓司機在前面的路邊停下，伸手敷衍地摸了摸季雨時的發頂：“坐到前面去吧，我的旁邊是我丈夫的位置，下次要記住。”
季雨時沈默地點了點頭。
他明白池霭是在警告自己。
從轎車的另一側下車，他迎著濱市黃昏的晚風，心緒充斥著向下拉扯的矛盾感，卻又情不自禁擡手攏住池霭觸碰過的地方，像是害怕那裏會開生長出蹁躚雀躍的蝴蝶。
……
方知悟穿著騷包的銀色西裝站在小區路旁。東南西北一共四個角，盡管池霭沒有明說要在哪裏等她，但方知悟知道，這是她的車每次回來最常進出的一個口。
站崗亭裏穿著藍黑制服的望著他欲言又止。
他很想和方知悟開個玩笑“方先生，這次又是在等夫人嗎”，又怕明天自己工作不保。
可就算誰都不說，輪流換崗的門衛們也在心裏明白，每次精心打扮的方先生保持著或陰沈或吃癟的表情等在路邊時，那麽百分百是與他的老婆有個約會。
方知悟是天之驕子，濱市首富方家的二公子。
日常出入都是前呼後擁，常年國內外到處飛。
可他的老婆竟然比他還要神奇，自己讀書的時候成立了傳媒公司，這些年事業紅火有聲有色，後來幹脆在公司的公寓裏住下，一個月能看見兩回她的蹤影就已經算是破天荒。
門衛回憶了下那位夫人的面孔。
只覺得算是清秀也沒多出挑，兩人沒個孩子，還聚少離多。
偏偏方先生還愛得死去活來，之前有一次當著他們的面和電話那頭大吵特吵，嘴上說著“池霭，你再這樣我們就離婚”，可偏偏等待對方的身影一步也不肯挪開。
……戀愛腦的世界真的很難懂。
迅速回憶完一遍過往的門口同情地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而方知悟無暇理會別人怎麽想他。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掛掉電話前池霭的那句話。
什麽頭發纏在拉鏈裏，什麽小季正在幫她？！
那個從鄉下來的窮小子，靠著自己的老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那眼裏轉的、心中想得，平時精明成這樣，到了這種時候，池霭是半點都沒看出來嗎？
恐怕她稍微暗示地勾勾手指，他就要寬衣解帶把脫光的整個人送到她辦公桌上！
方知悟越想越氣。
好不容易趁著回家給父親慶祝生日的機會能夠見到池霭，卻沒想到今天打的第一桶電話就是這樣的情況——虧他擔心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到半山莊園，肯定又要面臨爸媽在感情方面的審視質問，說不定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為此才特地找了個借口，想和池霭一同回去。
嘟嘟——
方知悟正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間，冷不丁聽到右手不遠處傳來汽車的喇叭鳴叫。
擡頭一看，低調的黑色賓利停在幾米開外。
下車迎接他的人卻並非池霭，而是那個成天裝巧賣乖勾引人的季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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