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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老張也不是故意偷聽的。”

“他不小心聽見了一點你和你後母的對話,出於對你的擔心,回來以後就告訴了我。”

方知悟為不是重點的重點道了個歉, 又在完成前面的鋪墊之後, 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想好了,今年也沒什麽其他的事情,池家的團圓飯, 我會和你一起去的。”

如此識情知趣, 池霭聽了卻不覺得高興。

她當日和池旸所說的話, 並不純粹只是為了讓池旸寬心,其中也包括了最真實的想法。

說到底母親不在,父親池之軒不過是個外人,這些年他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方家的歉疚和補償,並從中謀得了足夠下半生享用的財富,已然應該感到知足了。

池霭不想方知悟再被裹挾著,答應一些出格的要求。

就算誠如池旸所言, 後母向華熙是個為了達成目的誓不罷休的女人,但和方家關系最為親密的依舊是池霭自己, 主動權掌握在她的手上, 就總有辦法妥善處理這件事。

諸多念頭在腦海輾轉而過, 池霭索性直言:“其實不必勉強, 我知道你不想去。”

她坦誠的拒絕令得方知悟唇角的笑容一緊,隨即歡喜的弧度中凝出淡淡的苦澀:“可我是真的想去, 這是最後一次了了, 等到你跟我解除婚約,我再想去也沒機會了不是嗎?”

池霭無謂攤開池家的醜態叫他看見, 便平聲陳述起一個事實:“你是在幸福家庭裏成長起來的人,不會明白團圓飯和團圓飯之間的千差萬別。我和父親後母過年坐在一起吃飯,不是為了親情,也不是為了團聚,當你真的去了那裏,你就會知道什麽叫做食不下咽。”

都說人們會誇大曾經擁有過的幸福,以及正在經歷的不幸,但池霭淡漠的口吻和平鋪直敘的語調,卻仿佛僅僅在講述來對於社交媒體之上破碎家庭的所見所聞。

方知悟的內心無可抑制地翻湧起憐惜和心疼的情緒。

他放慢了駕駛的車速,分出更多的註意力組織著言辭,對池霭誠懇地解釋:“食不下咽也好,食髓知味也罷,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過個年……因為你也是我的家人。”

認識十幾年,池霭從來沒有聽見過方知悟說這樣的話,一瞬間的訝然和沈默擊中了她。

但她隨即轉頭看向方知悟的眼睛,四散的酒精點燃了一部分冷靜的細胞,使得她從面對同事時帶著幾分虛偽的歡喜狀態中抽脫出來,直白詢問道:“方知悟,今晚的你太不一樣了——你到底是怎麽了?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可以直接說出來。”

聽見池霭充滿懷疑的質問,方知悟綿長的呼吸滯澀。

他垂落長睫,過了會兒才鼓起勇氣說道:“我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還有我們整個家庭這幾年來的理所當然和傲慢,我想盡可能補償你,讓你開心起來,不用再那麽壓抑。”

方知悟說話間,池霭端詳他眼睛的目光不變。

她試圖看清對方的誠意有幾分真假,又毫不意外地在其中發覺了一點保留的情緒。

池霭聯想到祁言禮的隱瞞和林希諾的背叛,忽然想要發出冷笑。

她在上湧的酒意之中分割出絕對清醒的半個自我,思忖著說謊是不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縱使真的被洶湧流淌的情感暫時蒙蔽理性,但人性保護自我和懷疑他人的本能,還是在狂熱與滾燙的玻璃外殼之上,留下一道可以抽身離開的縫隙。

祁言禮是這樣,林希諾是這樣。

方知悟當然也會是這樣。

於是她支起手肘,不覆松懈靠坐的姿態,目視前方驀地發出一聲輕笑:“可是阿悟,我不相信你,你對我撒謊說只是想要補償我的時候,連自己的眼睛都騙不過去。”

在池霭拆穿謊言的同時,方知悟的耳邊再次回響起祁言禮惡意的聲音:

“阿悟,當霭霭選擇了我,你才發現你早已愛上了她,這樣的愛何其可笑,究竟是出於感情本身,還是為著一點從未經歷過的不甘心,你分得清楚嗎?你又敢對霭霭說出口嗎?”

方知悟可以確認自己對於池霭全部的感情,在經歷無數的沈澱和過濾之後,不再有一絲勝負欲的夾雜,可祁言禮的話依然戳中了他患得患失的內心。

他抿了抿薄唇,害怕池霭將自己當成笑話看待,便咽下了告白的沖動,偏過目光低聲說道:“霭霭,我不需要你相信,論跡不論心,我只要努力做好就行。”

還是那麽的嘴硬。

看來身上的改變也不是那麽徹底。

池霭靠回車背,閉上了眼睛。

酒精的影響仍然在她的神經中持續,理智告訴她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即便方知悟承認了自己所說的補償仍抱有其他目的,又怎麽能確定下一秒的言語就是他坦誠的內心?

她盡力讓自己的心跳和吐息回歸正常。

但需要發洩的煩躁感和不安定因子又在血液裏攢動不息。

……

跑車開了十幾分鐘的路程,駛進池霭家的小區門口。

十點半散場,加上送禮的打岔和度過的路程,深夜十一點的老式社區靜悄悄的。

唯有八小時換一班的門衛保安,以及四處吹拂的寒風仍在盡職盡守站崗。

池霭微睜著眼睛,看著跑車距離自己的住處越開越近。

還有一個轉彎就能瞧見露天庭院那被藤本月季掛滿的斑駁外墻時,她伸出腳尖,踢了下方知悟挺括的褲腿:“不要停在門口,去開到後面那條沒有行人和車的側道上。”

面對池霭突如其來的要求,方知悟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沒有多問一句,只是默默照做。

跑車靠近小區樹植挨擠的後墻,在避開路燈的陰影處停下。

方知悟自動為池霭解鎖車門,等著跟她告別,再目送她回到家裏。

誰知池霭依舊靠坐在原地,睫毛將閉合的眼瞼覆蓋,面容安詳恬靜,仿佛就此睡去。

方知悟低聲提醒著池霭到家了,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答覆。

……才過t了這麽一會兒,就睡著了嗎?

他擔心池霭著涼,又把車門關緊,提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

方知悟記得池霭酒量不好,喝兩杯就容易上頭。

清淡的酒精氣息縈繞在她的周身,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才會進入秒睡的狀態。

方知悟註視著池霭安靜的睡顏,享受著兩人難得的獨處時刻,盡管無人聊天,也沒有任何娛樂,他依然樂此不疲,甚至覺得天長日久地看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過了多久,習慣早睡的方知悟打了個哈欠。

他支著下頜,又看了池霭一會兒,想讓她睡得更加舒服,就按下了解除安全帶的按鈕。

喀噠一聲,鎖緊的機括松開。

黑色的安全帶沒有就此縮回,仍然裹纏在池霭的腰間胸前。

方知悟單手撐住椅座,微微支起身體,試圖將其抽出,就在他的面頰與池霭的脖頸貼近時,他的頭頂上方傳來了池霭清晰的聲音:“方知悟,你在幹什麽?”

池霭並沒有睡著。

她在與方知悟的對話中捕捉到他欲言又止的模糊態度,便裝作酒醉沈睡,想試試他會不會對著入眠的自己說出堅持不肯吐露的心跡。

然而沒等到方知悟的坦白,她卻等來了一具溫熱男性軀體的靠近。

酒精致使的躁動感隨著方知悟的動作,悄然演變成了一點不可言說的欲念。

池霭的瞳孔中映進方知悟仿佛做壞事被抓包一樣略顯羞澀慌張的美麗面容,與此同時,她也想到了自己應當給予這位總是不愛說實話的青梅竹馬一點小小的懲罰。

“我、我只是怕你睡得不舒服,想幫你把安全帶拿開。”

其實方知悟是想在收回安全帶的同時,偷偷親池霭一口的。正是因為抱著這樣難以啟齒的想法,他的吐息下意識不穩起來,回答的舌頭幾乎打結。

池霭預感到方知悟後退即將遠離自己的動作,一伸手攥住了他修身風衣的襟口。她拖長語調“噢”了一聲,故意道:“那現在安全帶還在我的身上,你怎麽不繼續幫忙了?”

方知悟忽然從池霭的身上感覺到了她釋放而出的、不同於尋常的暧昧訊號。

池霭抓著他衣領的力氣不是很大,稍微用點勁就能掙開,可偏偏方知悟進退不得。

他咕咚咽下口幹澀的唾沫,沒有回答池霭明知故問的話語,而是低聲說道:“……霭霭,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你現在的情況,我不能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是不能還是不敢?”

池霭俯身湊近方知悟平白沾染了一點粉意的耳畔,情緒不辨地問道,“你剛才靠近我,為我解開安全帶的時候,敢發誓心裏沒有任何趁人之危的念頭嗎?”

方知悟沈默。

池霭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在我的心裏,你有許多地方比祁言禮要好。”

在這樣旖旎的時刻,池霭驟然提起祁言禮的名字,哪怕是比較、是誇獎,方知悟還是難以避免地感覺到了最直接的羞辱。

但他及時把這點煞風景的異樣情緒吞了下去,保持順從的姿態聽池霭把話說下去:“你雖然在某些方面也不誠實,但至少敢作敢當,不會耍太多心眼。”

“方知悟,我喜歡坦誠的、對我毫無保留的人。”

“所以告訴我,在靠近我的時候,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拿喜歡和鐘意作為陷阱,引誘著走投無路的獵物跌入。

盡管方知悟清楚不該這樣不顧一切,不顧一切到連尊嚴都丟棄。

可在她比月光還要明亮皎潔的瞳孔之前,他難以自持地渴望被關註、被照耀、被擁抱。

於是不由自主地把內心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吻你。”

“Goodboy.”

池霭誇獎一句,將面孔和嘴唇壓得更低。

在雙方的肌膚即將相觸之前,她問道:“你不是說,你想好好補償我嗎?”

方知悟似有所感,側頭充滿迷戀地看著她。

池霭吻了下他的唇角,又磨蹭著無暇的臉頰過去捕獲了他的耳朵。

她小聲說了一句話,然後笑著問道:“這樣補償,行不行?”

回答她的是方知悟驟然擴張的灰綠瞳孔。

他的唇瓣微微顫抖,如沈入黑夜前的黃昏天幕,洇濕的緋色一點一點襲上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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