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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見一面吧。】

時隔一個多月, 池霭終於又在微信界面看到了來自方知悟的消息。

這條消息的發送時間是淩晨三點五十四分。

很符合方知悟晝伏夜出的作息習慣。

而池霭並不對此感到意外。

畢竟早在利用祁言禮引來對方的那天,她就提前設想過,沖昏頭腦、蒸幹血液的憤怒只能起到短暫蒙蔽的作用, 待方知悟鎮定下來, 他們之間遲早會有把話攤開來說清楚的一天。

池霭放平了心緒,沒有提及其他,只詢問見面的時間地點。

她將手機回揣進睡衣側袋,然後下床推開了臥室的大門。

入目所至, 餐桌一塵不染, 客廳和廚房的地面也光潔明亮。

那沙發上的被褥枕頭折疊整齊, 擺放規矩,半點也瞧不出來昨夜有人睡過的痕跡。

池霭只打量了一眼,手機就震動起來。

一條沒有備註的號碼發來短信,上面簡短地寫道:【池霭姐,我上火車了,再見。】

季雨時不再慌慌張張地提起昨天的情事,也算是有點長進。

希望經歷過這些天在濱市的遭遇, 他能夠學會凡事放在心裏,不要露在表面。

念頭於心裏轉過一圈, 池霭略略挑起唇角, 回覆道:【一路順風, 小雨。】

……

今天是禮拜天。

臨近實習期的結束, 池霭的工作也變得輕松許多。

難得有個閑適的假期,她打算窩在家裏找些電影看看, 順便等候方知悟的“傳召”。

將季雨時睡過的枕頭被套拆下來一股腦扔進洗衣機, 按下啟動鍵後,池霭抱著自己的碎花蓋毯, 盤起腿坐在沙發上翻選著電視影庫的片源。

她對愛情片沒什麽興趣,挑來揀去暫定了一部劇情片和兩部驚悚片。

結果劇情片才看了個開頭,男女主角堪堪走過場似地在池霭面前依次出現,那頭徹夜未眠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方知悟又發來微信,催促著她:【現在就過來,我在我家等你。】

池霭收到消息,卻沒有立即動身。

她抱臂倚靠著沙發略作思索:按照他們目前的關系,見面地點選在方知悟家裏似乎不太合適,但考慮到即便要結束所有的感情來往,她也需要把收下的物質贈與一一退還。

索性今天就到方知悟家去,把所有事情一次性說個明白。

池霭回到臥室,從衣櫥裏取出上次離開家時帶出來的、方家贈送的昂貴首飾。

她將大大小小的禮物找了兩個精致的手提袋裝下,然後又翻找出床頭抽屜裏的柯尼塞格鑰匙,以及上次為著方知悟受傷,方便上他家照顧時,他給到的平層鑰匙。

把要緊的東西通通打包好,池霭離開了家,邁進那輛她自收到從未駕駛過的超級跑車。

……

方知悟似乎早就和門衛打好了招呼。

池霭開著這輛牌照陌生的跑車進入安保嚴密的小區時,並沒有被攔下盤問。

她將車停在對應的停車位上,按下上行的按鍵,乘坐電梯來到方知悟所在的樓層。

電梯的轎門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便是守衛著這層唯一住戶安全的合金大門。

出於禮貌,池霭沒有直接使用鑰匙進入。

而是站在門外,敲響墻壁上精致的乳白色金屬門鈴。

緊閉嚴實的大門卻在清脆叮鈴聲響起的瞬間同步打開。

池霭往屋內看望去一眼,見方知悟的身影沒有出現在玄關口,才走進去換上了拖鞋。

她踩著拖鞋無聲向前行去,不多時就看見了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邊的方知悟。

尺寸偏大的馬海毛套頭衫,將方知悟高挑挺拔的身形莫名勾勒出幾分瘦削之意。

三十多天未曾見面,池霭的眼簾捕捉到這抹背影的第一印象是,他似乎過得不太好。

轉念她又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

撞見未婚妻和自己的好朋友接吻,就算方知悟並不愛她,心情大約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你來了。”

方知悟將手中開啟大門的電子遙控隨手擱在旁邊的圓幾上,頭也不回地說道。

池霭問道:“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無論何時,她都是這樣。

哪怕在心裏自己如同鞋邊的爛泥一樣不值一提,但還是會作出真誠關懷的模樣。

給池霭發消息到她回覆,方知悟為自己做了大半晚的心理建設,好容易才構建起勉強能夠抵禦對方的武裝,t又因為這樣一句簡簡單單、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話而即將崩潰坍塌。

他抓住圓幾上開啟的紅酒,從中倒出半杯,像是為了將自己灌醉般咕咚咕咚喝下。

等待酒精順著喉嚨淌入血液之中稍稍安撫情緒,他又斂起眉眼回應道:“好多了。”

“那就行,以後不管跟誰出發,凡事都要小心點才是。”

池霭關懷地叮囑一句,擡步走了過去,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又從連衣裙的側袋裏取出兩把鑰匙,擺在手提袋的旁邊。

紙袋摩擦的動靜、金屬與大理石材質相觸帶起的細小磕碰聲引起了方知悟的註意。

他轉過身來,目光從池霭沒有挽起的漆黑長發滑到她的手邊。

兩把化成灰他都認識的鑰匙,至於手提袋中裝的是什麽,方知悟不用想也知道。

他像是一個局外人般淡漠地站在那裏,冷眼旁觀著池霭急於同自己劃清關系的動作,口中忽然問道:“你這段時間,跟祁言禮在一起還好嗎?”

池霭手上不停,將放置其中的大小絲絨禮盒取出來一一擺好,溫和地回答道:“還好吧,也就是相互有空了出來吃個飯喝個茶,看看電影什麽的。”

方知悟註視著她,片刻過後又旋身去去喝起酒來,沒有再說話。

這句話是池霭的試探。

沒有刻意的炫耀,展現親昵。

吃飯、喝茶、看電影,諸如此類的事情,不管朋友還是愛侶都能做。

池霭緩和地說出口,見方知悟的態度較之前平靜了許多,便以為他應該想明白了。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

“對不起,阿悟。”

她主動道了個歉,接著把這些天以來計劃好的想法說給他聽,“我已經跟言禮談過了,他同意在江阿姨手術康覆,你我徹底解除婚約之前,不公開同我的戀愛關系。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你如果需要我出現,我也會盡量配合並扮演好未婚妻的身份。”

“言禮不會吃我們的醋的。”

“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們?”

方知悟將她的話聽完,語氣中並不曾顯露特別的反應。

只是在池霭看不見的視線遮擋處,他握著高腳酒杯的手掌攥得死緊。

鐫刻有太陽浮雕的邊緣,將屈起的關節硌出泛白的印痕。

而方知悟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不冷不熱地問道:“你是不是很愛祁言禮?”

話音落下,這回卻輪到了池霭沈默。

她同祁言禮之間,若說喜歡,也不算違背初衷。

她喜歡祁言禮的識情識趣,喜歡祁言禮的服務意識,也喜歡祁言禮的長相和身體。

但倘若用“愛”來作比——

池霭僅僅放任這個字眼在腦中迅速浮現,肌膚就已然下意識地浮出抗拒的細小顆粒。

愛對於她而言太過沈重。

沈重到如同一個擺脫不了的詛咒。

就連被方知悟捉奸的當時,池霭也清楚地知曉,承認愛祁言禮比承認喜歡祁言禮更具殺傷力,更容易讓方知悟死心——可她仍舊怎麽也無法將這個謊言坦然吐出編織的唇齒。

漫長寂靜過後,池霭說道:“目前還停留在喜歡,暫時上升不到愛。”

方知悟像是早就猜到這個答案,迅速接過話輕聲自嘲:“原來你對我連喜歡都沒有。”

他的語調從來都是高傲且意氣風發的。

何時有過如此沈寂蕭索的時候。

池霭有些不忍,再次記起自己到來的目的,幹脆坦誠說道:“阿悟,說實話,這跟喜不喜歡無關,是我們合不合適的問題。你和我從來就不是相配的人。”

方知悟以為自己的心在撞見兩人奸情的那日已經破碎到了極致。

卻不想在聽見池霭據實以告的言語時,還能被她碾壓在腳底化作齏粉。

他倔強著不肯回頭與她相望,故意撐著一口氣,試圖恢覆往日的語調,居高臨下地說道:“池霭,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缺人喜歡,從小到大,追我的人更是排到天涯海角。”

“我知道。”

池霭說,“我當然都知道。”

她鄭重其事的態度讓方知悟更見沮喪。

咽下幹澀的唾液,他艱難問出憋在心裏許久的疑惑,“……那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如果明知道道路的前方是懸崖,你還會跳嗎?”

池霭平靜地詢問。

她以“懸崖”用來形容兩人之間的感情,終於惹得方知悟回過了頭。

她與方知悟深邃的灰綠雙眼對上,剖開層層偽裝的內心,說出了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真相,“我有我的目標,也有我要走的路,如果不是為了江阿姨,我們根本不會走到一起。你喜歡聽話、柔順、美艷,能夠時刻順從,陪你享受人生的女人,而我不具備這些特性。”

“倘若你需要我再把話說得明確一點,那我就這樣告訴你好了。”

“阿悟,你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啊。”

“哪怕真有一個愛你的女人包含我所描述的所有優點,你也只會將她當成輝煌生命裏的一件擺設,目的是向所有人炫耀,於他們而言無比珍貴的事物,在你這裏多麽唾手可得。”

池霭走近他,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一條不到一米的手工地毯。

可她的目光卻總在退後,與方知悟越來越遠。

不、不是這樣的。

他明白什麽是愛。

即使池霭堅硬、冷淡、鋒利,經常刺痛他,對他來說也同樣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方知悟內心的真實自我,困在軀殼中大喊出聲。

然而反映到彼此對立的現實之中,他僅僅斂起下頜,迎著幹涸而疲憊的表情,用很低的聲音反駁道:“池霭,那你又懂得,什麽叫做/愛嗎?”

“也許我不懂得吧。”

“可我也做好了一生不懂得的準備。”

池霭偏著頭,穿過方知悟碎發的間隙,去看窗外高懸天空的新升日光。

她感受不到方知悟靈魂之中的拉扯碰撞和難舍動搖,只觀察著對方冷硬的面孔,露出柔軟如同春水蕩開的笑弧,“其實不懂愛也好,至少我們的心都不會受到難以修覆的創傷。”

池霭想自己說得差不多了,也應該走了。

便用手指著茶幾上的禮物鑰匙,笑著對他說道:“阿悟,這些東西記得收好。”

言畢,她轉過身體。

而這時,被她拋在身後的方知悟又追問道:“你說了,不會跟祁言禮公開,在母親康覆之前,依然同我扮演好未婚夫妻的關系,是真的嗎?”

池霭站定腳步,點了點頭。

方知悟又道:“池霭,你說過的話,絕對不要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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