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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方知悟做出如此承諾, 但池霭顯然不是會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上的性格。

她沒有選擇站在原地等待方知悟買花歸來,而是轉身返回了晚會廳。

幸好,安德烈導演依然停留在池霭起先看到裝飾畫前, 沒有離開。

失去黃玫瑰這份籌碼, 池霭沒有氣餒。

她理了理裙擺上不存在的折痕,款款朝對方走去。

“晚上好,安德烈導演。”

用花費了幾日速學的基礎法語打完招呼,那位身穿中山裝禮服的老人果然轉過頭來。

池霭走近一步, 保持在令彼此感覺到舒適的社交距離內, 準備自我介紹。

只是她堪堪張開嘴, 兩人右手邊的不遠處,忽而響起一位青年的聲音。

這道聲音用的也是法語,還去掉了“導演”的後綴——和池霭不太熟練的發音不同,青年的法文說的悅耳而流利,仿佛是出生起就耳濡目染的母語。

“安德烈,好久不見!”

池霭扭頭看著手端香檳杯的祁言禮緩步走了過來。

而原本用疏離視線打量著她的安德烈導演,在看見祁言禮之後, 臉上迅速綻開了笑容。

“Amos!”

他喊著祁言禮的英文名,快步迎了上去。

兩個人大笑擁抱, 行貼面禮, 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

見此情景, 池霭斂去眼中訝然, 她註視著相互問候的兩人,待祁言禮和安德烈導演分開, 才用親昵的語調說道:“晚上好啊, 言禮,文夫人那邊的簽名儀式已經結束了嗎?”

沒有拘謹, 沒有別扭,也不見說到此為止時的淡漠決絕。

仿佛那個令得彼此關系失控的傍晚並不存在。

池霭打完招呼,目光並未從祁言禮英俊的面孔上撤去。

她看見祁言禮的瞳孔深處湧起一點轉瞬即逝的暗光,然後朝她伸出手來:“是啊,所有人都簽完名了,我看阿悟是第一個從拍賣廳出來的人,怎麽,他沒有和你一起嗎?”

彼此心照不宣的對視裏,祁言禮配合地承受了池霭冷處理又陡然變化的態度。

他的手懸在半空,成為一個唯有池霭才能讀懂的訊號。

倘若自己把手握上去,那麽今後他們的關系將更加難以斬斷分清。

但思考一秒,池霭又坦然地把手放入了祁言禮的掌心。

就著相握的姿勢,她走向祁言禮的身畔。

結束握手時,他們並肩處於同一陣營。

祁言禮為笑容不變,安靜地看著他與池霭之間來往的安德烈導演介紹道:“這是池霭,我的好友方知悟的未婚妻,也是我的朋友,剛才在慈善拍賣會上你也見過的。”

聽見從“未婚妻”到“朋友”的身份轉變,安德烈導演的表情逐漸有些耐人尋味。

“池、霭。”

他用生澀的中文重覆一遍祁言禮口中的名字。

池霭適時說道:“您也可以叫我‘Lily’。”

“如百合花一般清新美好,池小姐,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安德烈導演面容誠摯地褒獎道。

池霭大方接受了安德烈導演的讚美,假裝沒有聽出來對方稱呼她為“池小姐”的生疏和客套,接著t話鋒一轉:“Amos,這是言禮的英文名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祁言禮望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溫聲道:“這是國外讀書的時候,我的專業教授特別為我取的名字,回到國內以後,也就沒怎麽再提起了。”

“聽起來蠻特別的,大概因為我身邊同事的英文名都叫Jack、Tom、Ge。”

池霭打趣一句,又說,“所以你的老師為你取這個名字是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

祁言禮笑而不語,另一邊深谙西方文化的安德烈導演主動替他解釋道:“Amos,來源於《聖經》,有肩負重任者的含義,我認為很適合祁。”

安德烈導演說著話,又下意識將含義覆雜的單詞替換成了法語。

而充當優質翻譯官的祁言禮,則向池霭傳達出對應的中文。

打開話茬,三個人相處的氣氛越發和樂融融。

他們沒有談起任何與商業合作有關的話題,反倒是池霭和安德烈導演的大學專業相近,兩人就一些創作靈感、拍攝風格的看法彼此交流、碰撞觀點。

池霭的英文很好,再加上語調也頗為溫和風趣,經由祁言禮的潤色轉述,經常能夠把安德烈導演逗得哈哈大笑,或是表達欣賞讚許的肯定。

二十分鐘過去,安德烈導演對池霭的稱呼,終於從客氣的“池小姐”變成“Lily”,還說自己要在濱市待一段時間,改日再與祁言禮和池霭相約,找個放松享受的地方好好聚聚。

池霭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和祁言禮相望一眼,笑著點頭說好。

又聊了幾句,安德烈導演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提出天色不早,自己要回去工作。

池霭沒有阻攔,也不曾透露自己所在的公司。

今夜的計劃實施如此成功,只要安德烈導演對她感興趣,自然可以進一步打聽到卓際。

更何況。

池霭端著果汁,和面前的兩人碰杯。

淺黃的馥郁液體在晶瑩的高腳杯底來回輕搖。

更何況有祁言禮在,只要他不從中作梗,安德烈只會因這層關系對她增添不少印象分。

一飲一咽之中,她默不作聲更改了對於祁言禮的處理方式。

安德烈導演很給面子地將酒喝完。

在他告別轉身之際,從員工辦公室方向找來的方知悟,也發現了池霭和祁言禮。

方知悟雙手環抱,臂彎間縛著一束更加飽滿燦爛的黃玫瑰。

他似乎一路進行了劇烈的奔跑,鼻尖的呼吸仍有些急促,外表卻不失翩翩風度。

他出聲喚住安德烈導演,待靠近後將花束遞給對方,發音正統的法語自唇間流出:“這是我的未婚妻為了迎接您的到來所特別訂制的花束,希望我將它送來的時間不算太晚。”

見到花束,安德烈導演一楞,湛藍瞳孔驟現晦澀的情緒。

在他左側的祁言禮及時為他介紹起方知悟的身份。

等祁言禮說完,池霭伸手撫摸了一下最中央的黃玫瑰花瓣。

她將這些天反覆在家練習了無數遍的贈花理由,通過法語的形式真誠道出口:“對於友情而言,黃玫瑰代表著幸運和美好的祝福,希望這份幸運和祝福能傳遞給您,也傳遞給社會之中,每位需要幫助和關懷的弱勢人群。”

池霭無疑有一雙很無害的眼睛。

當她的眸光暫停在某個人身上時,內裏透明澄澈的情緒,總會令人不自覺卸下心防。

聽了她的解釋,安德烈導演的面色柔和下來。

他張開雙臂,接過方知悟手中的黃玫瑰,低頭虔誠一吻池霭撫摸過的花瓣。

再擡眼時,他對池霭說道:“Lily,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我相信他一定會賜福於你。”

-

安德烈導演雖走,但晚宴還在繼續。

方知悟見池霭的眉梢充斥著一種松愜的愉悅感,便知道這束黃玫瑰送來的很及時。

他一直垂在身後的貓咪尾巴這時候才翹了起來。

他攏著雙臂,輕輕撞了下池霭的肩膀:“怎麽樣?我說我會辦好,就肯定能夠辦好。”

“嗯,你做事從來沒有叫我失望過。”

池霭毫不吝嗇地給出誇獎。

她深知如果沒有方知悟送到的黃玫瑰,安德烈導演對自己的好印象多半源自祁言禮。

但有了這束花,便真正觸碰到了一點他內心的真實自我。

池霭的表揚盡管沒有包含強烈的情緒,卻如同帶著暖意的手掌,撫順了方知悟從頭到尾的反骨,他情不自禁瞇了瞇漂亮狡黠的眼睛,轉而關註起默不作聲到現在的另一人。

方知悟問:“阿言,簽名儀式結束的時候我就沒看到你,你怎麽也在這裏?”

祁言禮答:“我大學社會實踐的時候,去過安德烈導演的工作室幫忙,所以和他有點交情,剛才我看池霭似乎有想要和他交流的意思,便想著幫點力所能及的忙。”

祁言禮叫出池霭時十分自然。

自然到似乎他們的關系不只是僅僅有過幾面之緣的“熟人”。

方知悟隱約覺得有些奇怪。

但轉念一想,祁言禮才幫池霭引見了安德烈導演。

假設彼此之間仍舊陌生客套地稱呼先生小姐,那未免有些過於刻意了。

方知悟勉強說服了自己,再環視一圈他們三人間的距離——池霭和祁言禮和睦地並肩站在一起,比起他這個後來加入的人,仿佛他們才是一對有名有實、感情美滿的未婚夫妻。

方知悟掛在唇畔的笑意淡了下來。

他的心倏忽泛起一絲無法忽視的不適感,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日日精細培育,但怎麽也不開花的植物,被前來拜訪的友人不過隨手灌溉,就綻放出了燦爛美麗的花朵。

方知悟多想一秒,不適感就加重一分。

鬼使神差之下,他面對明悉自己和池霭本質關系的祁言禮,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動作。

他勾住池霭的小臂,將她從祁言禮的身邊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隨機扯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謝謝你了阿言,趁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顧池霭。”

嘴裏說著感謝,方知悟卻沒有松懈半分對池霭的管顧。

他立在池霭的背後,如一座高塔般將她籠罩。

尾音拉長,略帶輕佻的語氣一如既往,看向祁言禮的眼神卻是沈沈。

祁言禮將他這份自己也沒有發現的醋意看在眼底,不由得感覺好笑。

從小到大,在幾乎所有領域都有著精準的判斷和野獸一般銳利直覺,被老師們稱為天之驕子的方知悟,在迎上內心的感情時,竟然也會如此遲鈍和後知後覺。

不過,也只有這樣。

他才能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愛情競爭裏,爭取到更高的勝算。

於是祁言禮表現出退讓的姿態:“嗯,她是你的未婚妻,我多加照顧也是應該的。”

祁言禮的認同叫方知悟的敵意減輕了些許。

他這才抖了抖漆黑的長睫,重新凝聚起游刃有餘的笑容,放開抓著池霭小臂的手,轉而擁住她的肩膀,用類似撒嬌的語氣抵在她耳邊說道:“霭霭,我急著來給你送花,剛才下車時身體不小心撞到了車框上,好痛啊——”

“你來幫我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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