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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 池霭是個矛盾的人。

她有一套自己的處事原則,並且不會隨便更改。

倘若有人逾越界限,超出現有的控制範圍外, 她會由衷地感覺到不愉快。

可在另一個層面, 她又極其大膽出格。

不願人生就這樣無趣而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只要不會受傷受損,她熱衷於嘗試一些拓寬經驗和見識,且能夠讓自己感覺到放松舒適的事物。

比如, 接納成年後的欲念。

不過第一次帶給她的感覺並不是很舒適。

或許是因為一/夜/情的對象是個空有皮囊, 毫無技術可言的緊張處男。

總之, 經過那一晚,池霭便有些排斥被動承受的方式。

但祁言禮說為她服務。

一種如同雨天般潮濕而溫暖的感知,從青年虔誠告白的眸光,擴散到她的身體內部。

池霭並了並自裙擺下方微微分開的膝蓋,輕聲細語地謹告著祁言禮,仿佛有鄭重的事與他商量:“如果是一件工具,就只有奉獻的義務, 沒有享受的權利,你明白嗎?”

本該是意亂情迷的時刻, 她反而控制著發沈的呼吸, 用平靜的語氣與對方約定三章——這種落在旁人眼中會感覺到掃興的行徑, 祁言禮卻情不自禁為她的絕對理智而感到著迷。

他握住池霭白皙的手腕, 抵在自己修長的頸項間,暗示著這副軀體的絕對受控:“我說過, 不需要付出真心, 也不用交托感情,你只要進行使用就好。”

他再度嚴肅地重申說明。

於是池霭不再言語。

她半闔著眼睛, 向天花板看去。

在極簡圖案和幾何形狀吊燈的中央,她倏忽瞧見了一枝含苞待放的佩爾朱克。

粉白漸變的花瓣,包裹著嬌艷欲滴的蕊心。

陽光帶給它溫暖,雨露賜予它恩澤。

栽種者骨節清瘦的手指撫摸著花苞的頂端,緩慢揉撚,層層剝開花瓣。

青澀的花苞也隨之羞怯地展開幾片柔潤的妙曼。

由淺及深的香氣沿循蕊心的邊緣滲透,馥郁的蜜露味道等待著遠方蜂群的青睞。

池霭包裹小腿的長裙向上翻起,馴順乖巧地依附著兩握膝蓋。

祁言禮英俊而清雋的面孔自她身前消失,唯餘一綹偏長的發梢附在腿畔。

……

半夢半醒間,池霭的脖頸如同瀕死的天鵝般向後方仰去,手指無意識抓住灰白相間的床單,簇擁著臉部輪廓的黑發朝四周跌散,露出耳朵頂端的一顆天生自帶的鮮紅小痣。

“祁言禮……”

她不由自主地喚了聲青年的姓名。

這個時候,安靜匍匐在口袋裏的手機倏而震動了起來。

祁言禮的動作一頓,池霭陷在拖鞋之內蜷縮的圓潤腳趾也略略松懈。

她分出半抹註意力,將手機從口袋中掏出。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著方知悟的來電。

她心上被祁言禮的言語蒙住的欲/望薄紗稍稍撩起一角,下一秒,手機被磨蹭著她手掌探過來的另一只大手按滅——沒有經過她的允許,祁言禮擅自摁下了拒絕接聽鍵。

不等池霭的面色呈現不悅,祁言禮的齒間含著什麽東西,模糊而輕聲地說道:“……就算是一件盡力服務的工具,主人在操作他的時候也應該專心。”

禁欲的面孔,配上放浪形骸的話語。

著實讓池霭砰砰跳動的心臟頻率更加激烈。

她難得寬容地將祁言禮的擅作主張揭過,只說:“下次……不能這樣。”

話音未落,被按掉的來電鈴聲重覆響起。

這一回池霭和祁言禮誰也沒有處理。

他們保持著異樣的默契,試圖看清楚方知悟想要打通這個電話的決心有多強烈。

一分鐘,兩分鐘,抑或漫長的一世紀。

屏幕又暗了下去,倒是沒有再繼續震動。

祁言禮呼出口氣,想要鉆回剛才專註侍奉的場所。

方知悟的第三通電話再次打來。

池霭的興致頓時消散了大半,她松開攥著床單的手,改為抓住祁言禮後方的頭發。

她一面阻止了青年的舉動,一面接通了另一個青年的號碼:“……知悟。”

“你很忙嗎?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方知悟低沈悅耳但毫不客氣的嗓音自手機那端傳出。

似乎誕生於某種錯覺,她竟然從中聽出了幾分孩子氣的委屈。

池霭竭力讓趨向感官快樂的脈搏平穩下來,一字一頓回應:“是啊,今天、工作多。”

“那你能準時下班嗎,還是要加班?”

話語停頓的間隙,有其他車輛的喇叭聲加入,池霭判斷,方知悟應當在馬路邊。

她的心間頓生不祥的預感,含糊道:“應該吧。”

“行,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你,你忙完下來,我帶你去趟明叔的裁縫鋪。”

往常被池霭掛了兩次電話,方知悟肯定要鬧上一通。

今日卻一反常態,幾句不輕不重的指責後,他的語調又輕快了許多。

祁言禮就在旁邊,方知悟的話盡管比較小聲,他依然能夠聽到。

聞言池霭看了跪坐在咫尺間的青年一眼,略帶躊躇地說道:“一定要今天嗎?其實我下午在出外勤,忙完不打算回公司了。”

方知悟沈默下來。

池霭聽見他喉嚨中傳出的不耐煩“嘖”聲。

場面一度安靜。

就在池霭以為他要放棄並且掛斷電話的時刻,方知悟又別扭道:“算了,我今天心情好,跑一趟是跑,跑兩趟也是跑,你在哪兒出外勤?我過來接你。”

如此不依不饒,從前也沒見過他這麽粘人。

池霭嘆了口氣,再次與始終緘默不語的祁言禮對視一眼,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傾向。

“你唔——”

相處過程中一向識趣的祁言禮卻像是提前預料到了結果,在池霭即將做出決斷的須臾握住她一對腳踝,傾身不輕不重地舔了一下,接著是如同海浪侵襲小舟般溫柔而刻意的報覆。

池霭頭皮發麻。

她的聲音短暫失控,旖旎變調的同時又被她用力捂住唇鼻咽了回去。

而她一瞬間的異樣還是被方知悟敏感捕捉。

他幾乎立刻坐直了身子,睜圓雙眼質問:“你在幹嘛,出外勤旁邊怎麽沒聲音?”

池霭顫抖了很久,才把身體上湧淹沒頭頂的感覺強忍過去。

她無聲喘息,握著發尾將祁言禮拽離,那頭安撫方知悟:“拍攝廣告的場地很吵,我怕我說話你聽不到,就換了個安靜的地方……剛才光顧著打電話沒註意,不小心崴到腳了。”

“池霭,你該不會騙我吧?”

方知悟懷疑地問道。

“只要我陪你把你想做的事情完成不就好了嗎?”

池霭口中泰然自若地反問對方,眼睛卻喜怒不辨地望著祁言禮,“你還會在意別的?”

這話直直戳進了方知悟的痛處,蓋因池霭實在太了解他的性格。

她知道方知悟不會說出“他在意”三個字,不論內心的想法是否背道而馳。

方知悟追求的永遠只有贏。

果然,被池霭不輕不重一嘲諷,手機連接的另一端,青年的語氣不覆起先的恣意散漫,淬著冰t似地對她說道:“把你出外勤的地址給我,半個小時後我必須要看見你。”

總是理智暫時丟失大半,池霭還是留了個心眼,報出祁言禮所在的小區前面的那條街。

她沒有具體的門牌號,只說方知悟到了那裏自己自會來找。

掛掉電話,池霭終於有心思處理起帶給她麻煩的另一個人。

“你好像真的不怕方知悟察覺我們的關系。”

她放下裙擺,挺直肩膀。

身體的某處仍然是春色濕潤的桃花源,瞳孔映出的眸光卻有了逐漸清明的趨勢。

“我說了,哪怕你今天直接跟他說在我這裏,他也不會在意。”

祁言禮用大拇指的指腹蹭過水光淋漓的唇面,擡頭看她的面孔笑意不減,“你剛才也聽到了,你只不過隨口一說,他就立刻失去了多管閑事的興趣。”

“如果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會像吝嗇的惡龍一樣看守他的寶藏,寸步不移。”

祁言禮說這些話的時候輕飄飄的。

如果不探究其中的內容,人們會由衷地認為他在念誦一首抒發愛意的情詩。

唯獨池霭將它聽進耳中,方能發覺隱藏在溫雅下的刻薄陰郁。

可她根本不會覺得憤怒和不甘。

甚至連一絲不悅也沒有。

她將手探到汗濕的頸後,攏起流散在肌膚和衣料之間的長發,黑的顏色,白的面孔,令她清秀而寡淡的五官呈現出一種湖底落月般的疏離和嫵媚。

祁言禮目不轉睛地看著,直至池霭扶著床沿站起,赤足走進了他的衛生間。

同時丟下一句話。

“謝謝你今天帶給我的愉快體驗,不過,到此為止了。”

池霭關上衛生間的大門,擰開混水閥。

花灑降落水流的聲音如同月夜漲潮的海浪,一圈一圈將祁言禮圍困成一座孤島。

鼻腔間馨香淺淡的氣息尚存,卻有什麽東西很快到來又失去。

祁言禮索性放棄形象,後靠著坐在了冰涼的地板。

他望向相隔一扇房門的所在,忽然覺得自己像一條剛吃飽飯就被趕出門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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