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071

關燈
071

一段時間後, 終於想開的秦嫂子又回到16號院,大家見她不怎麽哭了,也都默契的不再提關於孩子的話題。

倒是她主動找到清音, “我們一起過了這麽多年日子, 那沒良心的跟我大吵大鬧,不就是想逼我離婚, 讓我再去找個能生孩子的,我才不願意呢,我就不趁他的心, 我就要在這家裏杵著。”

清音笑笑, 抱了抱她, “好,你倆想好就行。”

首先, 他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態下正常戀愛結婚的, 也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 經歷那麽多事, 用倫理道德來指責他們也不妥當。其次, 他們已經想好不再生孩子,不會禍害下一代,那麽, 在一起就在一起唄,這是他們的自由。

“我想好了, 等過段時間,我身體養好, 我們就去福利院領養個孩子, 就當老來有個伴兒吧。”

領養也是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清音覺得他們不應該著急, 先緩兩年再說,但見她雖然情緒還低迷,眼中卻有了對未來的希望,清音也是真心為她高興。“好,到時候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嫂子只管說。”

顧大媽聽說後也是長籲短嘆,“這就叫命啊。”

但他們這個選擇,雖然殘忍,清音卻覺得是非常理智的。

***

學校裏的事忙了一段時間,所有課程都開始步上正軌,天氣逐漸暖和,清音終於能喘口氣,抽一個星期天,她組局,約大家出去踏青。

勞動節前的踏青是真踏青,草地剛剛轉綠,滿山的野花,還有開滿一樹樹的梨花桃花,看上去漂亮極了。

有了以前的經驗,這一次清音就沒帶火種上山,春天風大,萬一不小心引起火災就不好了。她和白雪梅蘇小曼毛曉萍英子玉應春幾名女同志,帶的都是提前做好的即食,像什麽已經煮熟過過水的涼面涼皮,已經做好的餅子,削好切好的水果,準備好調料和下飯菜,到了就能開吃。

清音一家四口加蒼狼,那輛破車剛好夠坐,其他人則是騎自行車來,讓清音意外的是,這次聚會居然多了一個人——元衛國。

蘇小曼從他的小轎車裏下來的一瞬間,清音大腦停頓了兩秒鐘,“你倆……”

蘇小曼雪白的小臉微微一紅,“嗯,正在處。”

清音笑著拐她,“好啊,這麽大的事你居然瞞著我!”

“我本來想著哪天讓他請你們吃個飯,正式介紹一下,誰知道他今天非要送我過來。”

清音悄悄打量正在跟顧安說話的元衛國,自從元老爺子的病治愈之後,她又受邀上元家給他覆診過兩次,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和元衛國已經至少兩年沒見過面沒打過交道了。他身上總有一種成熟精英男的感覺,哪怕只是開車把女朋友送過來,他都穿著風衣皮鞋,頭發上的摩絲瓦亮瓦亮的,相比較之下,紅背心小平頭的顧安剛子等人就顯得太不修邊幅了。

“你們處多長時間了?”

“不久,也就兩個多月。”

似乎是感覺到清音的目光,元衛國轉過來朝著她點點頭,又跟大家都打聲招呼,說了幾句話才開車離開。

他一走,女同志們的焦點就在他身上,都圍著蘇小曼問他的情況,當知道他的工作後,倒是紛紛豎大拇指,誇蘇小曼眼光好。

“當然,也是小曼本身就足夠優秀,不然也遇不到這麽好的男同志。”

蘇小曼笑笑,“還得感謝清音,是她介紹我倆認識的。”

清音心說,我介紹的時候是出於工作考量,哪裏能想到你倆真能走到一起啊。不過,朋友戀愛了,她還是發自真心替她高興,只有足夠優秀的人才能找到同樣優秀的對象,任何時候,提升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自從有了這個對象,我爸和繼母對我的態度都不一樣了,就連一直跟我對著幹的弟弟也口口聲聲我是他最好的姐姐。”蘇小曼自嘲一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家都知道她家的情況,只能引著往好的方面聊。

“對了雪梅,你還不知道吧,那個一直追求你的警衛員小崔,最近好像被調走了。”

“啊,為啥?”

“聽說是跟姚公安打架還是怎麽著,我也是聽人說的,他平時不是很穩重一人嘛,姚公安不知道說了啥,倆人就打起來,廠領導非常生氣,要不是安子出面說情,他都被開除了。”

這麽嚴重?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來了,清音和遠處的顧安對視一眼,笑笑。

看來第一步把他弄走,暫時算是成功了,他要是真沒問題,那就會識趣的離遠些,要是有問題的話,也應該明白,廠裏不是沒人知道他的底細,可千萬別輕舉妄動。

倒是孩子們就不一樣了,此刻的他們對大人的聊天內容一點不感興趣,顧安給小魚做了個小金魚的風箏,這可不得了,一群孩子就追著風箏跑了,顧媽媽既要顧那個又要管這個,倒是蒼狼閑庭漫步,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們走丟。

這個季節還沒開始下雨,草地上也是幹爽爽的,孩子們偶爾摔一跤也不疼不潮,就地再滾上一圈,要是再摘到一把小野花,那笑聲都能傳到對面山谷。

獨山村早就不是清音幾人的秘密基地了,附近的村民和城裏的居民都會過來,草地上七七八八坐了好幾堆,但像她們人這麽多的倒是沒有。

小魚兒長這麽大是第一次放風箏,看著漂亮的肚子圓鼓鼓的小金魚越飛越高,都快高到看不清了,她就蹦跶著跑來找媽媽,摟著媽媽脖子:“媽媽,魚魚超開心,超幸福!”

三歲小孩,不吝表達愛意。

清音心頭一軟,後悔沒早點帶她來,這樣的話她的開心和幸福就能早一點開始。

“媽媽,你看奶奶……奶奶撿到好多雞蛋呀!”

原來是顧大媽手癢,趁大家不註意往山林深處走了走,然後就撿到一簍子野雞蛋,小是小,但也是葷腥啊。

“我要不是記著音音說的事,我早抓蛇了,剛才我看見兩條沒毒的小青蛇呢,有我拇指這麽粗。”

招妹一聽蛇,眼睛瞪大,“顧奶奶蛇蛇在哪裏?快帶我去!”

英子把眼睛一瞪,“你敢。”

招妹委屈巴巴的扁扁嘴,他就是想去看看蛇,為什麽魚魚姐姐可以看,他就不可以,他有什麽錯,蛇蛇有什麽錯。

玉應春好奇,“小清,你跟顧大媽說了啥,她真能忍住不抓蛇?”

“我就跟她說,我生小魚兒那天做過一個夢,說我肚子裏有條小蛇,我媽就堅信魚魚是蛇仙娘娘的座下童女。”

於是,為了保護自家孫女,顧大媽這幾年楞是硬生生忍住抓蛇的手,那不是蛇,是小魚兒的“族人”,老太太對這些話可是深信不疑呢,暗下決心一定要給魚魚積福。

清音雖然不信因果報應那一套,但顧大媽前半生為生活所迫確實抓了不少蛇,而蛇類又是很記仇的動物,她真的擔心她還會在這件事上栽跟頭,所以平時盡量能不進山就不進山,就怕她手癢忍不住。

“蛇這種東西吧,確實有一定的藥用價值,但也不是一定非得用。”後世中醫中藥之所以被非議,其實也跟使用動物藥有關。

譬如,人盡皆知的甲珠,價格昂貴,是穿山甲的鱗片炮制而成。

譬如虎骨、熊膽、牛黃,要取到這些藥用部位,都是以動物的生命為代價,這對動物真的不公平,還有一些民間中醫的活蛇泡酒,清音也覺得能盡量不用就不用。

“物種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是只要不用保護動物就可以,它們在自然界中沒有威脅到人類安全的時候,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奪走它們的生命。”要是“用”了保護動物,那自有牢飯等著。

清音始終堅信,不用這些以動物生命為代價的藥物,也有別的藥物可以替代,只是效果差些而已,所以她在臨床上很少使用,都是以植物藥、礦物藥為主。

白雪梅點點頭,“上次還有人來找我賣熊膽,我給拒絕了,以後要還敢來我就報公安。”

“是不是找姚公安呀?”英子故意問,其他人看著白雪梅秒紅的臉笑起來。

玩到太陽落山,孩子們這才戀戀不舍的踏上回家的路,結果剛子說他早上天不亮剛買了幾斤羊肉,讓大家夥都上他們家包餃子吃,於是又去剛子家,吃完回到家都快九點了,小魚兒一個勁的打哈欠,窩在爸爸懷裏,眼睛半睜半閉。

要是平時清音也舍不得叫醒她,但今天在野外玩太久,身上頭發上不知道裹了多少枯枝落葉和小蟲子,清音還是要給她洗個澡才行。

後院的洗澡房被人占著,清音嫌慢,幹脆就在家裏給她洗,顧安在外面幫忙燒水搓衣服,洗完之後小丫頭用浴巾一包,塞進被窩裏。

“媽媽,這是什麽呀?”

清音回頭一看,閨女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軍綠色的水壺,她記得顧媽媽家那邊也有一只,據說是顧全某一年立功的獎品,他千裏迢迢背回來孝敬父母的,後來顧全“犧牲”後,顧媽媽就舍不得用了,生怕等這唯一的念想用壞,他們就永遠失去了顧全的痕跡。

小魚魚有點好奇,先晃了晃,感覺裏頭有東西,擰開蓋子往外倒,“有東西喲媽媽!”

清音一看,居然是幾塊彩色的石頭,小小的剛好能裝進壺口的鵝卵石,就像玉應春說過的,玉香喜歡在瀾江邊上撿的彩色石頭,紅的,白的,黃的,綠的,紫的,甚至還有一塊是黑色的,不過石頭不夠光滑,有一些橫七豎八的痕跡,應該是流水途中沖撞形成的。

顧安把衣服晾好,進門看見那堆小石頭,本來沒什麽表情,可當看見水壺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激動,“這是哪兒來的?”

“不是你買的?”

“我在窗子下面撿到的喲!”就像奶奶撿到雞蛋一樣呢。

顧安拿著水壺仔細看,果然在壺嘴附近發現被刻字的痕跡,那裏刻著哥哥的名字,就跟哥哥那把一樣。當時他第一眼看見哥哥那把軍綠色水壺就不可自拔,吵著鬧著要一把,他不僅小狗撒尿式的在哥哥水壺上刻自己名字,還說等他以後當兵了有了自己的水壺,就要刻上哥哥名字,這樣他們就扯平了。

這件事,連父母都不知道,他只跟清音說過。

“這把水壺應該是他送來的。”這是兄弟倆的約定,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清音張了張嘴,沒有繼續追問這個“他”是誰,主要是小魚魚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她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就被她聽見,不小心說出去。畢竟,小孩的嘴就是大漏勺,啥都能給你漏出去。

顧安又趕緊一個個仔細看那些彩色石頭,原本清音以為是大自然正常現象的劃痕,他拼湊在一起,試了好幾種順序,忽然長長的舒口氣。

這是大哥給他們傳的信。

一直熬到小魚魚睡熟,顧安才附耳告訴她,“大哥說,他會回來,祝媽生日快樂。”

清音眼眶一酸,顧媽媽要是能親耳聽見這四個字,該多好啊。

***

收到來自哥哥的信息,顧安對於哥哥還活著這件事是真的百分百相信了,這不僅是顧媽媽的特殊的生日禮物,也是他的禮物。

清音想了想,問清楚那些彩色石頭上的劃痕不是什麽現行通用的密碼,只是兄弟倆之間的暗號後,清音就把石頭轉交給顧媽媽。

“音音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送我一堆石頭幹嘛。”

“媽,您不覺得這些石頭特別漂亮嗎?您看咱們很少見過這種彩色的呢。”

顧媽媽一想也是,她以前是一個很務實的人,現在帶了幾年小魚魚,好像越來越“務虛”了,撿起一塊放在陽光下看,“嗯,是有點好看,那我拿回去擺在窗臺下的花盆裏。”

清音笑著點頭,那樣,顧全的禮物就能一直陪著她了,真好!

其實這段時間,清音好幾次話來到嘴邊,想告訴她顧全還活著的事,可一想到身邊環境不像表面看起來的平靜和安全,她又忍住了。她和顧安有時候都無法控制心頭的歡喜,更何況顧媽媽要是知道這個消息,萬一哪天被有心人一試探,露餡兒了,那不就是給顧全找麻煩嘛?

顧全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下午沒課,清音打算去衛生室看看,不知道這幾天情況怎麽樣。自從上次沈副廠長批評過後,她這個名義上的科長,就不得不上心,想做甩手掌櫃是不行的,除非她不當科長,可她要是不當,清音有預感,沈洪雷一定轉頭就給空降一個他自己的人過來。

到時候,可不是清音被擼帽子的事,而是要讓一個外行人來指揮一群內行做專業事,麻煩只會更多。她花了幾年時間,好不容易拉扯起來的衛生室,搞不好就要功虧一簣。

清音想著,剛走到衛生室門口,就聽李姐她們辦公室有人在說話,這個點病人還不多,因為老專家們也還沒來,病人都在有序排隊。

“怎麽能這樣,不就是值夜班的時候睡覺嘛,又沒什麽緊急的病人,沒耽誤事情。”

“就是,這十幾個小時呢,不許睡覺就在診室裏坐著,這不瞎扯淡嘛!”李姐憤憤不平地說,看見清音,連忙叫她,“快進來,進來聽聽咱們的沈副廠長多麽英明。”

原來是清音招進來的一名年輕醫生,前兩天沈副廠長大半夜的來查崗,發現他夜裏三點多在值班室睡覺,頓時大發雷霆,說他工作態度有問題,要扣工資,要是再發現一次就要調崗,三次就開除。

聽起來沈副廠長真是雷厲風行,鐵腕手段,可問題是,衛生室的住院病房雖然住滿了,卻沒一個是需要二十四小時監護的搶救病人,整個衛生室安靜得只能聽見病人和家屬的呼嚕聲,這種時候,醫生也是人啊,他們睡一下怎麽了?

“半夜三點多不睡覺,就讓人坐診室裏,給鬼看病嗎?”李姐呸了一口,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小王家還等著這個月工資開夥呢,他直接扣了一半,扣工資的目的是警示,他這是明晃晃的報覆。”

小王是一名剛結婚的年輕醫生,沒有父母幫襯,確實過得緊巴巴,他垂頭喪氣,“我的經歷也算給大家做個教訓,以後值班的時候還是別睡覺吧。”

一個病人都沒有的黑不見五指的夜裏,不睡覺還能幹啥?聊天嗎?還是繡花?清音都被氣笑了,她絲毫不懷疑,這是新廠長準備給他們的下馬威,廠裏那麽多部門科室,其它部門都涉及生產,那幾年都沒能撼動的地方,只有衛生室,似乎是“可有可無”。

拿最弱勢的部門開刀,新廠長可真會找地方。

可惜,欺負到清音頭上,那他就是踢到鐵板了。

“大家別生氣,既然廠裏讓咱們值班,不許睡覺,那就不睡唄,我看誰能熬過誰。”說著,她把今晚值班的兩名同事叫來,小聲嘀咕幾句。

於是,接下來這一整個晚上,廠辦的值班員也不用睡了,因為衛生室不是斷電就是缺水,不是進老鼠就是進蟑螂了,一會兒註射器加熱的鍋也熄火了……他們也不找別人,就找沈廠長帶來那倆心腹。

“我呸,他們不是愛查崗嘛,那就查唄,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能堅持幾天。”李姐揉著兩個大黑眼圈,氣呼呼地說。

林莉有史以來第一次跟自己的裙帶關系統一戰線:“你們就這麽幹,我聽說今天一大早他們就去找沈副廠長打報告了,下午我批準了,午休多給你們休倆小時。”

“我活了半輩子,做事從來光明磊落,但沈洪雷要玩陰的,我也奉陪。”

清音可沒時間聽她放狠話,她拎上藥箱趕著上陳家做保健工作。

“清醫生來了?”門口,牛高馬大的姚公安迎上來,順手將藥箱接過去。

“姚公安看著精神不濟,沒休息好?”清音笑著打趣,她是知道的,最近廠裏最大的瓜就是他和崔小波為了白雪梅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而且她比誰都知道,這是顧安使的手段。

姚公安只是在配合演戲而已,他想要跟白雪梅處對象是事實,他至今單身也是事實,但他還真沒對白雪梅死纏爛打,約了幾次看電影白雪梅不去,他就沒來過衛生室了,平時偶然遇到姚主任,她也沒繼續糾纏清音說媒的事。

人一家子,是有分寸的正經人,她不由得想起崔小波的身世。

據說,崔小波一歲不到,父母就雙雙去世,他大伯和三叔兩家人為了父母留下的房子都爭著搶著說要撫養他,一定把他當親生兒子對待,結果真養了以後卻推三阻四,沒吃過一頓飽飯,於是在六歲那年,他自己跑了,跑到孤兒院。

孤兒院送他去上學,接受教育,十七歲那年孤兒院發生火災,他自己躲在地窖裏躲過一劫,但地窖門打不開,沒人知道裏頭還有孩子,他就靠著那些發芽的土豆紅薯在裏面待了兩年,最後重建孤兒院的時候,骨瘦如柴的他才被發現。

聽說剛救上來那段時間,十九歲的大小夥子居然已經不會說話了,一點人類記憶和行為都沒有,活活像個野獸。是後來經過街道辦和好心人的幫助,慢慢才學會說話,學會像人一樣生活。

後來入伍,可能是青少年時期的經歷讓他的意志力異於常人,在部隊的表現也一直很優秀,後來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救了陳老,準備轉業的時候無處可去,幹脆求到陳老這邊來,當了警衛員。

陳老因為念著這份救命之恩,也沒把他調遠,只是從警衛員變成保衛科的普通工作人員,也就是成了顧安的同事兼下屬。本來清音還說怎麽不把他弄得遠遠的,最好是去別的廠或者二分廠,誰知顧安卻說這樣更好,把人放他眼皮子底下,他有的是時間盯著,一旦抓到他的小辮子再把人徹底弄走。

出於對退伍軍人的尊重,在正式確認崔小波有問題之前,顧安都不會真把他工作弄沒,只要崔小波在一定時間內沒有什麽異常的,他都會恢覆崔小波的工作,甚至對他賠禮道歉。

“小清來了,童童昨晚還念叨你呢,可惜上學去了,不然要看見你該多高興。”陳慶芳從樓上書房下來,看看她身後,面露失望,“魚魚沒來?”

魚魚那丫頭是真招她喜歡,活潑,好動,愛吃,嘴甜,她一直覺得魚魚像自己,有什麽好東西都會記掛著小丫頭,幾天不見就心癢癢。

“不敢帶她來,最近這丫頭閑不下來,把家都給拆了。”

陳慶芳爽朗的笑笑,“小娃娃嘛,愛動活潑才好,我家童童都快成小書呆子了,我都擔心他會不會讀傻。”

童童真是個小天才,雖然起步晚,但學習能力和悟性都極高,上了一年一年級後直接跳級到三年級,今年更厲害,直接跳到五年級,馬上就要小學畢業了。

再一想到自家那個只會拆家和吃吃吃的閨女,清音心說果真是不能比啊。

倆人聊了幾句,陳老下樓來,清音按照工作規範,詢問最近生活起居情況,又把脈看舌苔,“陳老最近身體挺好,註意事項還是老生常談,控制血壓和血糖,其它的也不用特別在意。”

陳老呵呵笑笑,“那年聽你的去紮針,我腦袋裏的彈片再沒作怪,後來陶醫生做了手術,我這頭疼病就再沒犯過了,這兩年吃著你的調理方,血壓血糖都穩住了,上次去京市檢查,我說我有高血壓糖尿病,人家還不信呢。”

“還是您有恒心,夠自律,不然吃啥都沒用。”

“得了得了,你不是還要打電話嘛,別妨礙我跟小清聊天。”陳慶芳趕老伴兒,忽然又想起個事,“對了,打電話的時候你問問小張怎麽樣,最近我聽說他好像恢覆工作了,沒回京,在書城文化館當個閑職,有空讓他上咱們家來坐坐。”

能被陳慶芳記掛並且主動邀請來家的人,應該是很優秀或者很親密的晚輩,也不知道這個“小張”是何方神聖。

清音心裏還有點好奇。

陳慶芳回頭,也忍不住說起來,“這是我們一個朋友,算是你陳伯伯的忘年交,以前在京市很有前途,但性子太過耿直,直言不諱,最開始被審查,妻子跟他劃清界限,後來他唯一的閨女也出事沒了,在勞改農場待了幾年,這人就有點精神不濟,總是一直不見好,我還想麻煩你一趟,要是他哪天來了,請請你幫他看看,成不?”

清音連忙說可以,別的忙她不一定能幫上,看病倒是不成問題。

“我和你陳伯伯很少這麽喜歡一個人,他是第一個。”陳慶芳摘下眼鏡,“他是個很有政治才能和抱負的人,要不是遭了這些罪,現在應該已經做出成績了,現在雖說是恢覆工作,但在文化館做閑職,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清音喝了兩口溫開水,陳慶芳很少有這麽直接的誇讚一個人,上次的崔小波是個例外,而這次的“小張”應該才是他們真正欣賞的人。

她雖然好奇,但又不好多問,陳慶芳是對她很好,但清音沒辦法真把她當普通阿姨對待,因為她身上那種久居高位的氣勢,是做不了家庭主婦的。

“聽說您最近總是熬夜看書,還是要註意休息。”

“又是童童找你告狀吧,我以前年輕時候只顧著風風火火打打殺殺,說實話沒看幾本書,現在閑下來了,發現書真是個好東西,資本主義那一套,咱也不用全盤否定。”說著,她居然從茶幾底下摸出一本英文版的《資本論》。

清音瞪大眼睛。

“《國富論》和《全球通史》看完了,這本是第二次看了,總覺著有種恍然大悟又悵然若失的感覺。”

清音不敢接話,因為她全都沒看過,不敢班門弄斧。

“以前看過譯文版的,終究是覺著欠點什麽,這次找到英文版的,果真是不一樣。”

“咱們國家,前幾波好像都沒趕上趟,時代變了,現在需要的不是搞政治搞立場的人才了,搞經濟才能跟上人家步伐。”

清音幹笑著,心說怎麽陳慶芳的語氣,是想棄政從商了?

聽說自從四個人的小團夥被粉碎後,京市來過好幾個電話,人也來過兩次,就是想請她回去,一起開個什麽會,她直接一口拒絕了,說自己身體不好,就當她退休得了。

可哪個退休老幹部還鉆研資本主義那一套啊,誰不是養花逗鳥頤養天年?她倒好,整天待在書房裏,熬夜都要學習。

看來,人家能成為著名女富豪,也是有積累,有原因的。

***

接下來幾天,清音學校的課程稍微緊了一些,一個星期只有一個下午是沒課的,她中途回來衛生室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法子有用了。

自從衛生室的人也以牙還牙故意去廠辦找沈副廠長的心腹“麻煩”後,那邊不勝其煩,只能偃旗息鼓。倒不是說清音的辦法多高明,而是他們人多,整個衛生室十幾號人,想要換著法子找麻煩,排班都是搶著排,半個月還輪不到一次呢,可沈洪雷那邊才兩個人,加上沈洪雷也就三個,天天半夜被叫醒,就是鐵打的也耐不住。

沈副廠長也不傻,知道這是衛生室故意跟他唱反調,還跑到書記和劉廠長跟前告狀,結果那倆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推說不知道不清楚,把沈洪雷氣得夠嗆。

“也不看看現在都啥時代了,還來搞階級鬥爭那一套,咱們可以告他個文歌覆。辟。”

“噓,還是別說這些了。”張姐往外看了一眼,見沒人聽見才放心,“最近終於是能輕松一段時間了,聽說他上京市開會去了。”

“真希望他一直別回來。”小劉嘟著嘴說。

“那可不行,他不回來,他兒子咋辦?”

沈洪雷的妻子,聽說是很早的時候就病逝了,留下一個兒子,現在也跟著來到書鋼上學,倆爺們也沒個能做飯的,保姆倒是有一個,但嫌保姆做的不好吃,父子倆平時不是下館子就是吃小食堂,為此大家看在眼裏,心裏都很有看法。

書鋼歷來風清氣正,小食堂是會開小竈,但那是搞公事接待的時候才開,平時哪怕是書記和劉廠長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私事去開小食堂,搞著搞著,小食堂倒成了沈家父子倆的專屬小竈了。

李姐還要罵罵咧咧,張姐拐她一下,“幹活吧,可別操心別人家孩子吃啥了,先想想自家孩子吃啥。”

清音看在眼裏,心說張姐果真是要沈穩很多,好幾次沈副廠長的人來找茬,都是她從中化解開的,李姐太過八卦,口無遮攔,林莉又太過耿直和意氣用事,觀察下來張姐似乎更適合管理崗。

現在自己才大一,還有四年才畢業,總這麽兩頭跑也挺累的,她都多長時間沒跟室友們一起上過課了,每天都是來去匆匆踩著點進教室,總這麽跑不是辦法,還是得找個能代替自己主持大局的人才行。

清音想著,出了廠門口,順著馬路走了一段,想起好久沒見劉大叔了,就順便繞到二小去看看。自從粉碎四個人的小團夥後,現在外面擺攤的人肉眼可見的多起來,劉大叔的鑰匙攤以前是獨此一家,現在卻變成三四家,還有一些賣紐扣拉鏈針頭線腦的,跟剛子做一樣的生意。甚至學校門口還多出來兩個賣燒餅和蒸糕的大娘,清音遠遠地聞著可真香。

校門口的小學生零食對成年人可是具有致命吸引力的!

清音找了一圈沒看見劉大叔,買了四個紅糖花生燒餅,因為魚魚和爸爸奶奶一樣愛吃甜食,連帶著清音這不怎麽喜歡的,也跟著吃上。一家人生活久了就是這樣,連飲食口味偏好都會越來越像。

將報紙包著的熱乎乎的燒餅拎在手裏,走著走著,看見前頭有幾個人,似乎是在沖自己招手。

“誒,小王?”

原來是衛生室的小王,他跟幾個男學生,正小心翼翼攙扶著一個男孩,焦急地說著什麽。

“清科長,在這裏遇到你太好了,我們正要過去衛生室找你呢。”

“這孩子怎麽了?”

小王嘆口氣,將她拉到一邊。原來男孩名叫沈飛揚,正好就是大家剛才議論的沈廠長的兒子,轉學過來後本來是要上五年級的,但沈廠長怕他跟不上,讓再念一年四年級。

“這孩子昨晚摔了一跤,悶不做聲的,今早做課間操的時候老師才發現他手擡不起來,一問才知道是摔跤了,他班主任正好是我愛人,不知道找誰就說先讓我來看看,也不知道摔得嚴不嚴重,我想趕緊給送衛生室去,能在這裏遇見清科長實在是太好了。”

看不出來,沈洪雷矮冬瓜一樣的人,兒子居然是高高瘦瘦的小帥哥,濃眉大眼,棱角分明,寸頭,下巴上有幾顆青春痘。

“清大夫您好。”還非常有禮貌。

清音也沒脫掉他的外衣,隔著衣服輕輕在手臂上檢查一下,見他臉色不對,問他是不是這兒疼。

沈飛揚點頭。

清音松口氣,確定疼痛位置和性質,以及致病原因,她判斷應該是骨折了。

“正好,今天張專家在,他是咱們書城市有名的骨傷科專家,走,上衛生室去。”這都是陳陽給帶來的專家,自帶流量,給衛生室帶來不少病人呢,每天門口排隊等著看骨傷的病人很多。

清音雖然什麽病都看,幾乎是全科醫生,但沈飛揚不是普通人,是沈洪雷的兒子,她有種不想跟沈洪雷牽扯的感覺,正好有更專業的專家在,自己能撇幹凈最好。

沈飛揚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好,謝謝清大夫。”

回到衛生室,跟排著長隊的骨傷病人們打聲招呼,清音把沈飛揚送進張專家的診室,老專家一看果然是骨折,立馬當場夾板固定,外加敷藥,一氣呵成。

清音見沒自己什麽事,想了想還是去廠辦,讓人給正在京市開會的沈副廠長打電話,他兒子骨折了。

這種時候,到底要怎麽治療,去哪裏治療,得聽監護人的。

況且,沈洪雷別看挺招人嫌,但對跟自己相依為命十幾年的兒子卻是十分疼愛,有時候兒子生氣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兇他,把他弄得一點面子都沒有,可他依然當眼珠子疼,清音不想他回來後大發雷霆,反倒把責任推到衛生室頭上。

反正就一個原則,在不耽誤病情的前提下,盡量撇清幹系。

回到家,燒餅已經涼了,隨便溜一下也還能吃,就是沒有剛出鍋的那種口感,清音只吃了半塊,剩下的全給了魚魚。

小丫頭一點也不嫌棄媽媽,媽媽吃剩的她還搶著吃呢!

剛吃過飯,林莉忽然上門來,“小清你出來一下。”

“怎麽林主任,吃過沒?”

林莉現在哪有心思吃飯呀,“我向你請教個問題哈,就是,人能在短時間內同一個部位多次骨折嗎?”

清音頓了頓,也倒不是不可以,就是骨折挺疼的,短時間內多次,誰能忍住。

“我跟你說,沈廠長不信任咱們衛生室的技術,下午他兒子就被接走,上省醫院去了,可我怎麽聽張專家念叨,說他的尺骨應該不是第一次骨折了,短期內至少已經是第三次。”

林莉平時也很少能遇到骨折病人,所以拿不準這種情況正不正常。想不通,下班也不回家,得來問問小清。

更讓清音詫異的是,她居然神秘兮兮來了句——“據張專家說,沈飛揚身上,尤其是四肢部位,有很多青紫,你說會不會……”

“你懷疑是沈廠長打的?”

林莉連忙點頭,在書鋼老人們眼裏,沈洪雷可不是好東西,“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外表現得愛子如命,回家卻是個暴力狂呢?反正那種唯利是圖,權欲熏心的人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

沈飛揚不是不會說話的奶娃娃,如果真是被外人打的,肯定會告狀,而只有最親近的人打的,他無處說理,或者不想說出去,或者迫於各種壓力無法說出口。

一個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一個眉清目秀乖巧的少年……越是相依為命的關系,越是值得考究,尤其清音上輩子是在網絡世界浸淫多年的老網民,看過的令人三觀盡毀的社會新聞不少。

她點點頭,如果真如她們猜想的一樣,那麽,這就不是簡單的骨折,而是虐待兒童,甚至更可怕的事了。

清音上輩子就最恨這種人,現在自己當媽了更是。

咬牙切齒,“這事你先別往外說,我們再觀察觀察。”

說實在的,這個年代老子打兒子在大部分人眼裏都是天經地義,報警也沒用,除非能找到他別的觸犯法律的把柄,不然鬧開不僅救不了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會害了他。

“我就知道這種事還是得找你,老秦那家夥,我話沒說完就說我多心,說我胡思亂想。”

“行了,你先回去吧,他們在外面做手術或者打石膏的話,過幾天也會回來,找衛生室換藥的時候,你多留心,了解了解。”

“好嘞!”林莉居然有種被領導看重的感覺,真是渾身舒泰。

清音:“……”別忘了你才是我領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