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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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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早上出發去爬雪山。

因為陸錚年帶歲歲來了這裏,運動會當然是請假缺席,這件事可以輕易略過去,其實並不是那麽不好解決。

但歲歲還有十歲,十五歲,二十歲。盛梔不會一直讓歲歲沒有爸爸。

她牽著歲歲的手,看陸錚年給她穿羽絨服和戴帽子。歲歲不怕冷,但就是覺得身上很重,胖乎乎的,一直“喔”“喔”“喔”。

好像進入魔法世界。

拽媽媽的手攥得緊緊的,毛絨帽拉下來,她悄悄地擡起眼睛和陸錚年對視一眼,開始偷偷笑。

陸錚年手指被她握得很緊,看盛梔一眼,覺得這一刻握著的是他的全世界。

“我每年帶她回黎巴嫩看一次她爸爸,不見嚴朔,都交給你處理,好嗎?”

白雪巍峨。

細細的柔軟的沙啞的雪粒慢慢地覆蓋在高山崇峻的山嶺上,在沒有風的情況下下陷。即使沒有聲音,它們也沒有停止對對方的擁抱。

在這一片空曠寂靜裏他聽到自己心臟的回音。不響,因為她的影子又變得震耳欲聾。

盛梔從滑雪服裏拿出一個首飾盒——手套很厚,她動作有點不方便,放映在他眼裏更像沒有聲音動作放慢的默片了。

盛梔想她不適合盛大的輝煌的儀式,也想不到如何去實現那些。織心開始做第一個婚禮策劃的時候,薛謐代入了自己,可盛梔想象不到她的。

她的所有感情在和嚴朔的那段婚姻裏耗盡,以為自己精疲力竭,其實想起來才發現愛是不會消失的。她只是一開始就沒有明白。

“陸錚年?”

轟然的默片鳴響。

陸錚年甚至沒能聽清她的尾音。

“我願意。”

雪山或許淹沒了他的聲音。他的心跳。一切都變成一場蓄勢已久轟然落下的鵝毛大雪了。可惜那雪輕盈也沒有重量。落在他人生中重若萬鈞。

盛梔。

你不知道。

我連夢中都不敢這樣去想象這一刻。

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不管她聽沒聽到,不管這滄桑廣闊的天地如何侵吞淹沒他的聲響,他還是啞聲回答:“我願意。”

我一直,都願意。

杜歡介紹的是一位阿美莉卡的混血教練,熱情爽朗,很會給人鼓勵。歲歲來這裏只是坐在雪堆上嘩啦嘩啦扒雪,她休息時也會彎腰和她說:“Great!Great!”

全世界的大人都喜歡逗小孩。

歲歲一開始很開心,後來逐漸害怕了,陸錚年摘下眼鏡在一旁休息會,被她抱住雙腿。然後歲歲繞到他後面,結結巴巴:“抱,抱。”

她是不會說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那些大人壞的,陸錚年已經耐心教過她很多次,所以應付不過來就會找外援。

盛梔為此也說過陸錚年,他總是縱著歲歲。就好像現在這樣——明明陸錚年身體不適合滑雪,休息也是因為呼吸不過來。

這麽冷冽的地方,他還是把變得很重的歲歲抱起來,貼著她的臉頰和她玩大變活人的游戲。歲歲一下子就笑起來了,趴在陸錚年肩膀上抖腿。

厄莉和盛梔比大拇指,用法語和她說你的丈夫真的很有耐心,你們看起來非常幸福!盛梔笑著說了聲謝謝。

回去路上又找了一個附近的纜車,剛玩了滑雪盛梔身上很熱,陸錚年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快了幾分,偏過頭。

晴朗天光萬裏雪色。

她的眉眼在萬丈峻嶺之間是他唯一能在心底描摹的。陸錚年忽然很心動,他想拍照留下這一幕,盛梔按住他的手。

陸錚年一低首: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

“女戒忘了拿了。”

陸錚年心臟在沸騰,血液發燙,他任她抱著,在盛梔要松手的時候低聲說:“不要,我想和你一起戴。”

盛梔看他一眼。

他占有欲怎麽這麽強烈且,奇怪?

盛梔無所不可地收回視線:“回去買。”

“盛梔。”

盛梔又看向他。

陸錚年坐在纜車中。背景是緩慢移動的群山。其實雪色已經稀疏,青朗慢慢彰顯出來。但他在這背景中,顯得更像是清冷的一抹水墨畫了。

現在這幅水墨畫被染上世界的色彩,很淡,使他和這天地融為一體。盛梔在這一刻終於感覺到他身上有某種生氣。

很微弱很微弱的。

但他說:“我會盡我所能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沒有說完,因為他懷裏的歲歲忽然撲騰一下,不知道從前面纜車看到什麽,張開雙手要媽媽抱,然後響亮地親媽媽一下。

又張開雙手往陸錚年那,啊啊啊叫著要抱。

陸錚年抱過來,軟軟的臉貼在他臉頰上,歲歲一邊笑一邊雙手比劃,覺得自己可厲害了,美滋滋地:

“媽媽,叔叔。”

她扭一扭:“歲歲。”

盛梔本來該低頭和歲歲說不要亂親人,不能這麽外向了,雖然陸錚年可能已經習慣,但她先本能地看向陸錚年。

他還是有些無措,不像他見她時說的家裏有小孩知道該怎麽照顧歲歲。

她伸手輕輕地碰他的臉。不像雪山上那麽冰,有了一點溫暖的溫度。她緩聲說:“又不是什賣身契,一定需要你怎麽樣。”

如果你一定要說。

盛梔看著他,“那我也會盡己所能。”

愛是所有人一生的課題。

回去的路上恰巧又碰到下雪了,司機有一口蹩腳的東北話,樂此不疲地和他們介紹他接過多少東北的游客,然後又和他們介紹現在是這裏的反季季節。下雪冰雹都很正常。

盛梔開始擔心下冰雹,下車的時候還在查天氣,陸錚年一手牽著歲歲一手攥住她的手,等她站穩。

盛梔擡起頭。

歲歲撲上來抱她,埋在她柔軟的羊毛外套裏:“媽、媽媽,回家。回家家。”

陸錚年覺得歲歲說疊詞很可愛,低頭哄歲歲一會兒,把她抱起來。

盛梔去換衣服,出來聽到陸錚年學歲歲:

“我們去坐車車好不好?”

盛梔低頭笑了一下,可能是太明顯了,出來的時候歲歲坐在小羊形狀的搖擺車上(陸錚年非要買的,專人送來,盛梔沒攔住,之後才知道他在巴黎有莊園,但從沒住過,面積應該很大),陸錚年本來在扶著,看到她眼睫顫一下轉開視線。

盛梔走過去,頭靠在一旁墻壁上隨意地看:“陸總不坐車車?”

他走過來低頭就親她,因為怕帶壞歲歲只一下就分開了。低眸看著她,眼裏瑰色的薄霧很明顯。

他總是這樣。一旦動情藏都藏不住。眼裏像有一層因她而生的淺淡水光。啞意都從字句裏傾瀉出來:“不許欺負我。”

盛梔發現他膽子大了,換了個姿勢,還是抱臂,背抵著墻,不承認:“我怎麽欺負你了?”

突然想起她和嚴朔,從來沒有這樣過。

陸錚年沒能說什麽,因為歲歲發現媽媽和叔叔偷偷在一邊玩,“啊”“啊”“啊”地握拳,興奮地要給他們鼓掌,眼睛亮晶晶的。

陸錚年就過去哄歲歲了。

盛梔笑了下,沒放在心上,直起身去書房處理工作。

她沒料到他半夜發起燒,渾身滾燙,她照顧他的時候被他鎖著在這面墻前,同一個位置,讓她也被他好好地欺負了一次。

盛梔感覺一團火灼著她側頸額頭和唇,他摸索向下的時候她啞聲問:“不生病了?還有。”

後面都沒能連成句。

“你說你會處理好的。”

騙人。

陸錚年說什麽她不記得了。最後清洗的時候他溫柔沙啞地在她側頸說:“我會想起來的知知,我會努力。唯獨這件事。”

唯獨接近她這件事。

他眼睫潮濕:“我怎麽努力也阻止不了。”

他如果被拋棄,大概會嫉妒隱忍到發瘋。可她知道他是生病了,就閉眼允許了。

陸錚年又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他的命運掌握在她手裏。

她喜歡,她願意,他當然就是,被偏愛的。

陸錚年埋在她頸邊。十數年的酸澀和痛苦糾纏著湧上來,都被浴室裏輕柔蕩漾的水波撫平。他想,被她偏愛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永遠戒不掉。

晚上他在枕邊細細地吻她,弄醒她了。盛梔迷迷糊糊地摸到他手上的戒指:“睡覺不摘嗎?”說得是半夢半醒的胡話。

他握著她的手指。

在巴黎這邊半個月。他只有晚上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摘過,但結束也會戴在手指上。盛梔決定回國去買,都快習慣他戴眼鏡和戒指的樣子。

回國前一晚她說起婚禮一切從簡,他實在忍耐不住,忘記摘下.......盛梔眼睫潮濕地閉眼時,他在慢慢地細細擦幹凈戒指,她碰到,戒指都生溫。

盛梔感覺到溫度,踢他一下,嗓子是啞的:“不準戴。”

陸錚年以為她嫌棄,啞聲:“擦幹凈了。”

盛梔還是踢他:“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他只好習慣這種欺負似的,順從地把戒指摘下來,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輕柔地去吻她的側臉。

他已經感覺出來盛梔喜歡這種時候。他們像依偎在一起的伴侶汲取著對方身上的溫暖,還有輕輕地碰一碰彼此的鼻尖。

記憶閃回一下。

他想。上帝。把這個夢留給我吧。

永恒地留給我。

盛梔真的累了,還好機票都特地訂的下午,能趕得上,闔上眼睛:“國內的同款戒指好像賣完了,你想不想再買一對。”

陸錚年放低聲音:“一個就夠了,我只要這一個。”

盛梔想睜開眼睛看他,太累了沒能睜開。他不是想要一對,她以為他會堅持。

他們說愛到最後全憑良心。

陸錚年想他困不住她,他也不必要去困住她。她只要偶爾看著他就好了。他已經早知足。

她給他的,還是遠遠超出很多。

這樣就,夠了。

盛梔,我真希望那十年你,和現在的我是一樣的快樂,平安。之後一年,兩年。不管多長時間,不管多少次人生。

只有我會綁住我。

只有你會綁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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