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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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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很疼。真的很疼。

陸錚年預感到自己會發燒,會手腳發麻不聽使喚,甚至可能昏迷休克。

這些他在國外都曾經遇到過。

可沒有料到他會突發那麽嚴重的過敏,喉嚨被灼燒得紅腫,連呼吸都困難。

他真怕她突然折返。

卻又卑微地盼望著她回來讓他再看一眼也好。

她說不要再見面,只是斷絕關系,對不對?

不包括這種突然的偶遇。他發誓他沒有再做什麽手腳,偷來更多次的相遇。

可是他怎麽使她相信呢?

.......

接下來是一段長久的失明。疼得失去知覺了。

陸錚年單手扶著樹,幾乎單腿跪在青苔沾滿的青石板上。他想他永遠學不會長記性。

可很快又更加清醒地想起一件事。

她來過B市。可從來沒有找過他。

他到底。

到底在求什麽呢?

陸錚年自己有時候都不知道。

加上這兩年,這虛度的十二年好像都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他不後悔。

陸錚年沒帶藥,但憑直覺感覺到不會昏迷,他只坐一會兒就好。

十二年前的陸錚年和盛梔一起回家的時候,不會看到他們現在分道揚鑣。不會看到她和他一樣失去母親,然後她又成為母親。

他想起歲歲。

很可愛。和她一樣。

負責巡查的警衛發現他把他推醒了。將近十一點,他們都很詫異園裏還有人,而且他渾身濕透,應該是剛剛失去親人悲痛過度的家屬。

警衛面露同情,讓他去警衛室坐一下,順便打電話讓其他人來接他。陸錚年沒去。

如果他再昏迷,可能會給那位好心的警衛帶來麻煩。他也沒有叫車,自己沿著向下的石子路慢慢地走,到一半想起她也曾經走過。

他的腳步慢下來,一邊往下走,一邊擡起頭來慢慢地看。滿山的潔白墓碑無聲地環繞著。

他突然停下來。

其實應該離開。但只要一眼。就一眼。陸錚年又回到這座墓園。

他沒有想偶遇她,只是經過一座座墓碑,停下來看名字和對方生平,照片,又經過。

最後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他見過這個名字。在她的項目裏。

是她一起完成項目的同事,還很年輕,只有三十歲。還好。他為這個陌生人駐足,卻又難以抑制卑劣地,為她並非她更親近的人而生出幾分慶幸。

他不想她傷心。買了兩束郁金香,一束放在母親墓碑前,一束放在這裏。

又想見她。

陸錚年只能站起來,想:她不會這樣。

因為他在墓園遇到她,所以一座座墓碑找過來,猜測很多遍她遇到不開心的事,失去重要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母親離世,也和他說,她永遠不會願意成為他父親和母親那樣的怨侶。

這樣想,他會好受一點,因為更加清醒。

不會再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回到從前,哪怕被她說和嚴朔一樣,或許也寧可要那幾個夜裏她回身和他說再見。

他真的,回不去了。

回到酒店看了自己鏡子裏的臉。沒有再捂住眼睛,只是抹開水霧。很少見的,連續用了第二支興奮劑。

興奮劑讓他瞳孔擴大,心跳加速,肺很難受,但至少不會昏迷。他再往鏡子裏看,希望她還是忘記他。這個樣子太難看了。

不知道會不會讓她更討厭。

半夜想用第三只。不敢睡覺,怕夢見她。尤其是那一天。但實在接受不了血管繼續擴張的感覺了,蜷縮在飄窗上。

地方對他有點小,他縮在懸崖邊。

聽見她說:“你怎麽在這裏?”

陸錚年開始後悔。他今天不該去那裏。

母親和盛梔見到他應該都不會開心。

夢中醒來。飄窗外面一片深夜的漆黑。他接觸不到地面,看著外面,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陸錚年明白自己的心理出現了一些問題,可惜並不知道該怎麽治療。這個世界上也許唯一可以給他解惑的人,已經和他是相交遠去的線。

她把他當成拙劣的模仿者。就算他這樣做了也不喜歡。

不知道離開的念頭是不是生病的心理導致。

其實一切已經結束了。

可惜他還是清楚記得。

如果不結束。這一切都不會結束。

他怕自己已經沒有力氣。

周三約了沈霽在酒店說債權轉移和股份轉讓的事。沈霽猜到陸錚年不肯在外面說的原因,抿唇,敲門看門打開的時候依然被門內的人震撼。

沈霽在門外站住很久,過了很久才進門。

他怎麽......瘦成這樣。

強烈的心酸讓沈霽感到難受,他甚至想問M&G就這樣不要了是不是他早盤算的事。

但陸錚年一言不發,他給他倒了茶,其實今天還吃了藥——興奮劑效果越來越差,他吃了安眠藥強制睡了一天,醒來枕頭被冷汗浸濕。

已經不記得夢。但還是痛。

陸錚年已經放棄吃安慰劑,在約心理醫生,B市的,事情處理完之前至少不能出事。

沈霽坐立難安,好幾次想張口問他這一年的事。陸錚年已經把資料準備好。

沈霽手放在門把手上,轉頭低聲:“盛梔沒有那麽狠心。”他想讓陸錚年去和她說,或者他去說。這難道只是喜不喜歡的事嗎?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對他打擊這樣大?盛梔真的不能和他說說勸勸他嗎?

還是這就是盛梔導致的。明白什麽,沈霽猛地一僵,擡頭看向陸錚年。

他不知道陸錚年在這一年裏病情惡化非常快,因為他拒絕承認生病的事而且一直抗拒治療。

前幾個月他還能處理日常的事,現在已經思緒遲緩到要站很久才想起來自己本來要做什麽。

之前還是吃藥才會導致。

但陸錚年覺得這是件好事。

一直想起那天的話其實是一種折磨。如果他忘了,也許會正常一點給徐晟厲擇他們不帶來那麽多麻煩。可惜不行。

陸錚年學會不接和她有關的話:“我過段時間要回B市,你可以到那裏再找我。”

沈霽有點不忍:“杜家和織心的第一家連鎖店開在B市。”

陸錚年怔一下。他不知道。

陸錚年只稍稍聽聞她的消息,主動一點都怕傳到她耳朵裏。

他輕輕說:“這樣。”

“沒關系。”陸錚年送他出門。“那就到這來找我就可以。”

沈霽想問到底是她在躲你還是你在躲他。但看陸錚年手指都帶青沒說出口。

未婚妻現在已經變成妻子,臨睡前打哈欠聽他說起陸錚年的事,想了好久才想起來。

一直沒有後續,在她聽起來像陳年爛瓜。“他們分了?我覺得還是挺正常的吧。”

青梅竹馬的話,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還會等這麽多年嗎?就是不知道誰先說的。

妻子嘀咕:“你怎麽又提起來了,好久都沒聽你提起這個老同學了。”

同學。

沈霽想起上大學見到這個學弟。他一個人冷冷清清地上課考試,一開始聞名還是因為所有舍友都說幾乎見不到他人。一到假期就消失。

後來徐晟聽說是陸錚年知道她高考前想報C大,明知道她沒參加高考,課上完總是在C大自習。大學四年。他把所有大學學院都找了一遍。

最後終於死心。

沈霽當時入職M&G時陸錚年也就是曾經的學弟面試。他多少有點羞恥,成功做到部門主管後他問他之前的國創項目拿到獎沒有。

沈霽才想起來,哦,那個很少說話打下手的學弟,原來就是陸錚年。

陸錚年在最後結果出來前退出了項目,只拜托他一件事,把他的名字放在項目裏面。他想讓她看見。

沈霽埋頭抱住妻子。

陸錚年忘記了一件事。只有想被看到的人才會想被她找到。他根本沒有競賽的興致,只是為了一個細微的可能把模型重建數十遍。

可他現在已經百般希望,她看不見了。

盛梔一直不存在於他的世界裏。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今年陸錚年三十了。一個了無牽掛說走就走的人。他等了那麽多年。

她怎麽成為他的寄托呢?

徐晟告訴沈霽他們爆發矛盾的原因是嚴朔告訴盛梔,感覺到陸錚年在查他,還有他們的過去,提醒她陸錚年做的很多事情是不是都很眼熟。

沈霽那麽溫文爾雅的人氣得在電話裏破口大罵,妻子敲窗戶,他收斂了聲息,張口那一瞬間像漏氣的氣球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其實徐晟還漏了一件事。

陸錚年去港城之前原本想去做檢測治療自己反覆的發燒失常。那是那十年間的事,隨著陸錚年變忙越發嚴重。

可是那一天他出血昏迷,接受血液樣本檢測後卻沒有接受哈迪教授的嘗試治療邀請。因為他知道那是一個高精尖實驗室:是一個真正意義上,他活著或者死亡都會被媒體聚焦的手術臺。

他選擇接受或許有很大失敗可能,但如果不接受呢?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真的生病了。

他只是希望她永遠不知道。不要再覺得。我為了得到你的喜歡。是那麽卑鄙無恥的人。

你是那麽厭惡我,可以只是少討厭我一點嗎?現在陸錚年終於知道答案是不可以。

在墓園擦肩而過那一瞬。他其實已經聽見整個世界崩塌的聲音。當時臟器過敏比他預想得還要嚴重。

但他還是回了A城。

在漫天遍野的春色裏。他終於感覺到那幾個夜晚的真實。他曾經那樣地被她吸引過。其實已經值得。

沈霽去找陸錚年。

他已經退房。

厲擇本來以為他又不告而別,拿著實驗室的資料眉心幾乎擠成一個川字,突然知道他住進了二院。他的一位老師認識陸錚年。特地來問他人怎麽病成這個樣子。

要做過敏治療。

要輕斷食。

最重要的要做心理幹預。

老師嘆息:“明知道免疫出了問題怎麽還去花城。”他去一趟A城帶回來一身的嚴重過敏,幾乎要輔助呼吸。

厲擇趕過去。

陸錚年已經醒了,因為昏迷比之前清減更多,但到底是沒有繼續瘦了,只是單薄,在看手機。嚴朔聯系他,說他要找他談談,關於盛梔的事。

陸錚年沒有回。

他已經答應過她的事。

不會不做到。

住院第二天薛謐那邊直接聯系上徐晟:“嚴朔是不是找陸錚年了?”聽到背景取藥聲才一怔。

拜兩個祖宗所賜,徐晟現在裏外不是人,把藥送到陸錚年病房裏出去掩著門和薛謐小聲說話。

陸錚年沒聽見其他的字。

只聽到盛梔,他心悸一下。

想起他們都知道他病的事。知道他的病不足以致死。只是難治。只是慢性。只是難熬。

可他等不了那麽多年。

本來想走,現在唯一的理由都失去。

也許是他非要去見母親那一面的代價。

她不喜歡他,怕他到了那邊擾她的清靜。

徐晟進來繞來繞去很久結結巴巴說盛梔要來。陸錚年帶著透明的呼吸外罩,感覺氣流流過過敏的臟器然後狠狠地把他還有的一切知覺攪成碎片。

他想。

媽媽。

求你成全成全我。

我太累了。我不想。

在那一刻沒有想到盛梔。

因為知道。她不憐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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