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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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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話說得平緩。

半夜開始風雨淒然。

冷清的室內陸錚年開始發燒生病,毫無征兆,但他確實一直身體都不好,這些天熬夜工作,又把厲擇囑咐他吃的藥忘了,惡化是自然而然的事。

天公也不作美。

電閃雷鳴間有種生命末日到來的感覺。

陸錚年沒去醫院。滿耳的雨水倒灌,他唯一的本能竟然是摸索著拿起手機,眼球被光亮刺痛。也不肯放下。

他抓著手機,拼命阻止自己,但還是捂著滾燙的額頭,半夢半醒間發出去幾個字。

【阿姨告訴我是生日宴。】

高熱間他還以為他們是情侶,他在為他的錯誤解釋。事實卻是他拿著手機,掌心潮濕手指遍布虛汗地昏昏沈沈。

和她說:我不知道。我沒有。

他以為只是普通聚會。

直到手機振動。他病得神志不清,在刺目的光亮裏摁開屏幕,看了很多遍的對話框,突然多了一條消息。

盛梔撤回了一條消息。

心臟猛地低吟。

虛汗從額頭流進發間。陸錚年瞳孔微散。

雨水淅淅瀝瀝,他感覺自己也變成河流匯進奔騰不息的大海裏。然後大海被炙烤,拋棄,他無方向流浪,最後幹涸在沙漠裏。他又,幹涸了嗎?

陸錚年閉眼。

他痛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就此長眠。

掙紮著自欺欺人很久也不能入眠。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問她撤回了什麽消息。

也許是過於冰冷嚴苛的,和她有什麽關系此類的。他冒犯她,她卻還想著不能將話說絕。

為什麽。可最好是這樣的字句。那這樣,撤回就代表著她還打算原諒他。她還不打算將關系說絕。

但是一想到她看到還撤回一句將近絕交的狠話,他就心如刀絞。絞痛到半夜開始咳嗽,昏沈不省人事。

時間不早了,他還在夜色冰冷間顛沛流離。

第二天早晨居然接到盛梔電話。

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怔了很久。

那頭她問他:“陸錚年?”

......

陸錚年睜開了眼睛。面前陽光不刺眼了。但像某種不真實存在的白紗,輕盈沒有重量,砸在他眼球上。

白紗沒有重量。

但他感覺到連眼睫都柔軟地紮進眼球,使他無法闔眼。

就像誤會像柔軟的刺一樣盤亙在心頭,最終紮得他高熱生病也還是想向她解釋一樣,毫無緣由,沒有根據。

他多麽希望,他有這個立場。

他有這身份有這理由。

而不是莫名其妙自以為是地忽然發去消息驚擾她的清夢。陸錚年想掩埋自己的唇舌。

讓他們不要生出那麽多齷齪的妄想。還付之行動。

盛梔繼續喊:“陸錚年?”

他聽到窗簾被拉開的聲音。陽光變得沒有溫度了,他握著手機,像倒在沙漠裏被冷月暴曬。看起來好像還沒有任何皮膚被炙烤,但好像再過三秒,兩秒,他就要脫水而死。

渴得無法回覆她。

盛梔擔心陸錚年生病了。她確信他應該是生病了。

他可能不知道,昨天那條消息其實伴隨著一個電話,他呼吸滾燙,沒正常說話。

而且那通電話是半夜撥來的。

出於安全考慮,接到時她沒有打過去詢問他如何。但今早看到通話記錄,還是不合時宜地遲疑心軟一下。

她說:“我過來了。”

陸錚年眼睫把掌心濡濕了。他一直蓋著自己的眼睛試圖逃避。但這月光就算真的沒有任何灼熱的溫度,現在陸錚年不覺得煎熬,也渾身上下冷汗淋漓。

想正常一點的。

可開口嘶啞聲音暴露:“我沒事。”

“你不用......”喉舌被心臟綁架。他沒說完這句話。

盛梔停頓片刻:“我過去看看。”不是覺得陸錚年身邊沒人照顧,他職位重要身邊好幾個秘書。

但是這個癥狀像上次在國外一樣難以捉摸,她被誤認成家屬時好歹被叮囑過幾次。而且陸錚年當時一個人打點滴。看起來像是不想其他人知道。

盛梔既然知道他家裏人有讓他相親打算就沒覺得有再繼續保持距離的必要,畢竟關系已經靠聚會修覆而警報解除.......

雖然他昨天還刻意和她解釋,但是人總不會一成不變。他們有和好如初的那一天。

他如果順當接受長輩催婚那更好,他們關系不受任何質疑。盛梔覺得這是比較完美的狀態。所以想當然去維護。

陸錚年那邊沒聲音了,盛梔沒多思考,拿了包就發消息問地址。路上還有些猶豫,但電話再沒打通過,她索性就沒再多想不要求掉頭。

十幾分鐘就到。

他病了一晚上,她還是怕他出事。

地址不是陸錚年發的,她說完他過來他就完全被高熱包裹,在床上冷汗涔涔半夢半醒地蜷縮起來。

最後發覺短信,強撐著起床,期間踉蹌幾下,深覺狼狽才又蜷縮起來。希望她不要來。

但她還是來了。

聽到敲門聲音,陸錚年渾身都戰栗,脫力閉眼,竟然還是隱秘歡喜。

本來打算去開門的,但實在酸軟到起不來。

好在盛梔從徐晟那問到地址時,還附帶了一個密碼。是她的生日,盛梔當然知道這六個數字是什麽意思。

試的時候多少覺得遲疑。沒想到門打開了,她站在門口怔了一下。忽然又覺得她不該來。

陸錚年的臥室門半開著,她遲疑一下,走進去:“陸錚年?”

陸錚年戰栗著清醒了一瞬間,又昏迷了。他渾身都是潮濕的水汽,如果醒著恨不能倒流六個小時收拾好體面嚴謹地見她。但現在顯然是不可能了。

而且他大腦無法思考,滿腦子叫囂上次病中的那個吻。骯臟且齷齪。

陸錚年咳起來,掙紮最後一次,喑啞著低聲:“我沒事。你回去。”

可惜嗓音啞得像重病了,盛梔回國時就懷疑打吊針是治標不治本,陸錚年根本就沒好好治。沒料到過了兩個月他還能一下病成這個樣子。

盛梔沈默片刻:“我給你叫醫生來?”

她現在其實有些後悔了,沒想到陸錚年病得這麽厲害。

早上來的時候只憑著昨夜沒有第一時間關註他生病的愧疚趕來,現在才覺得她來實際上毫無用處。

她知道他上次生病原因,卻也不是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發熱心。趕來這裏。

但門響了一下,盛梔下意識走近,以為他起來了,結果進去,窗簾半拉的臥室裏陸錚年還穿著襯衫,單薄得不像話。房間裏也沒開空調沒有溫度調節。

燥熱潮濕。

他卻蜷在床上。像是很冷。

臉色蒼白薄唇幹裂,將要坐起,但似乎坐不穩。即便如此,男性對於女性的身形壓制還是讓盛梔心一跳。

但她來之前給徐晟發了消息,也覺得病中她不至於沒什麽保障。她猶豫一下,還是言語關心。沒先去攙扶一下:“你還好嗎?”

她為什麽要來?

陸錚年感覺自己腦子被燒得一塌糊塗。昨天明明表現得那麽灑脫,讓她誤會也好,接受也好全順其自然。

半夜竟然因為她誤會而惡夢纏身,發了信息解釋,半夢半醒又發了高熱。

現在還見到她。

陸錚年低吟。

或許是因為想說的話十年前就沒能說出口,現在見到她還是一個幼稚愚蠢的楞頭青。好像根本藏不住任何事。

她不該來。

他,這樣,這樣卑劣。身體其他部位全都停擺了只有大腦還記得對她的那些齷齪想法,骯臟念頭。

他為什麽,不是嚴朔。

徐晟說他恨嚴朔。但他其實嫉妒他。

他嫉妒嚴朔輕而易舉占去她完整的十年,嫉妒嚴朔得到她的垂青,記得他渴盼的偶爾見面對於嚴朔來說是淪為飯粘子的日日夜夜。

他嫉妒他被她喜歡。

嫉妒他,就算卑劣有前夫身份也理所當然。而他卻離盛梔那麽遠。遠得有時候,他在夢裏便難以置信到立刻清醒,知道這不過是妄想。

陸錚年微微張唇。“......我沒事。”低到聽不清。

盛梔皺眉,雖然不明白陸錚年怎麽突然病倒的但也看得出來他病得很重,這時候先去扶他,才意識到該拿手機去叫醫生。

所以一只手扶著另一只手操作,令人驚訝的是陸錚年現在居然還有意識,沒把重量全部壓在她身上,只靠著她。

但真的燙。他渾身滾燙,幾乎動不了。

盛梔艱難地單手發消息,想撥給徐晟,沒打通,他滾燙的氣息埋在她頸邊。一下子過電似的,她被燙得耳邊脖頸處一片緋紅。

他甚至還在更燙。薄唇輕動:“盛梔。”

她分不清他是因為高燒還是動情。但的確被這溫度燙了一下,有一瞬間大腦停擺不知道該做什麽。

手機在這個時候接通:“盛梔?”

陸錚年被這一聲驚醒了,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緩慢轉動眼睛看她。

眼眶裏的眼球好像又要借此融化掉。但徐晟愛莫能助。

“我現在不在A市,你等著,我叫沈霽來。”他語氣焦急,讓盛梔多少感覺到陸錚年病得嚴重不似作假。

“不用了。”盛梔說得比思考得快。

但事實也確實只能如此。他手指已經握住她手腕,看樣子不可能松開,她出現在這裏本來就奇怪,也已經是很糟糕的姿勢。

如果其他人來更不好解釋。

盛梔不想和一個生病的人計較。而且,他上次也是這樣。不是故意。應該只是是病得厲害。她就是被他病著還喊她名字燙到才會讓那個吻發生。

現在只是他病得脆弱需要人而已。

盛梔也為自己的優柔寡斷感到頭疼,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在沙發上,就反握住陸錚年的手腕想讓他進房裏。

陸錚年喉嚨滾動。潮濕水汽遮蓋眼球。他看不清她樣子。只知道她眼裏他應該無比卑劣。

“我不會,怎麽樣。”陸錚年口腔也燙。

他覺得自己快死了。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他這樣趁人之危。他這樣利用她對他的信任,過去的情誼,讓她待在一個對她有非分之想的禽獸家裏。

他更想說的是我不會病死。

你為什麽要來。你不應該管我。

他感覺一顆心幾乎被這樣的溫柔縱容碾成碎片。你這樣縱容我,可是你不愛我。

我怎麽放手呢?我怎麽可能正直清白毫無私心。

陸錚年感覺眼睛被燙化了。潮濕水汽濡濕手指眼睫心臟。他輕輕地扣住她手指,像水汽在沙漠裏被蒸發幹涸。

他緊緊地擁抱她。

只是擁抱。

埋在她頸邊,竭盡全力地阻止第二個冒犯的吻。

盛梔幾乎僵硬一下,然後呼吸放慢慢慢平靜下來。再低頭,喊他。他睡著了。渾身上下都是濕的。手依然扣得很緊。

盛梔有點發怔。

她忽然想起婚禮時她猶豫要不要請陸錚年。說絕交只是年輕不懂事。但嚴朔看了一眼便把請柬抽回去,輕描淡寫,冷淡嗤笑:“他才不會過來。”

“要是來。”當時嚴朔沒說完這半句。

她現在才察覺那危險的被掩藏的結語。

陸錚年如果來。絕對不會讓她嫁給嚴朔。

他會像現在這樣。卑劣,骯臟,潮濕,高熱,發瘋。

他會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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