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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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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徐家早年在清江別墅也有房產,現在住的是城北開發區那一帶,陸錚年沒表態,徐晟就回了自己家。

推開門才發現灰塵有點重。

“嘖,待會兒得找專人來打掃打掃。”他久不回來,雇的保潔自然也就不盡心,光在門口轉的那一圈,徐晟都發現落葉鋪了一層了。

他知道陸錚年有潔癖,但這會兒肯定沒心思和他計較:“你先在這等下?我拿東西來掃一下。”

沒人住,也沒有人在,徐大少爺只能自食其力,把門一打,拿著清潔工具回來,還在自嘲:“創業這幾年,增長的不只有體重,還有我為人處世的能力。”說活躍完氣氛,掃了幾下動靜,才發現陸錚年一直站在門口沒動,甚至沒進門。

細細雨絲不足以浸潤一個人的全部身骨,可立在雨簾下的人像是渾身都濕透了。

徐晟把東西一放,斜眼看他:“人都走了幹嘛不進來?”

要是不想她走,你直接賴到她家去啊!跑我這訛詐你風寒來了?

徐晟又去櫃子裏找毛巾,等看見陸錚年終於回過神,還知道將門掩上不讓風雨進門,霎時無語。

幹凈毛巾扔過去。

“有毛病別來我這發。”

大老板在公司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慣了,卻似乎習慣被他這麽吆五喝六。陸錚年握住毛巾,沒擦頭發。

聲音喑啞。“借你這裏住一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感冒了。

徐晟一下子沒勁了,沒勁極了:“和我還這麽客氣......故意的吧你?我問你,你到底是鬧哪樣?”

秘書裏面招進來一個多語言雜糅人才,每天各語種換著來,徐晟也被傳染了。

這會兒重新去門口提起那個芒果蛋糕,是真心累,嘆了口氣,開了燈才沒氣力地招手:“吃不吃?”

陸錚年跟進來:“你問問她東西是不是落她車上了。”

徐晟剛進廚房找到:“讓她和你說一聲到家了要你命啊?不問!”

陸錚年才找了一個吹風機,關著的,窗外風雨並不大,他身上濕氣比整個A城重多了,整個人都像拓印下來的深色的影子:“淋雨又吹空調可能會感冒。”

“才淋了多久?”徐晟沒吐槽完,轉過頭看到陸錚年的表情,認命地把蛋糕推過去,然後拿起手機,才想起:“壞了,忘記加聯系方式了。”

陸錚年:“她沒換。”

“你怎麽知道?”

問到一半,得,徐晟又明白答案了,戀愛腦真的不能列入重大疾病嗎?你有她聯系方式,你倒是用啊!抓我幹嘛?

徐晟憤憤按下電話,聽到那邊接了,換了個語氣:“餵?盛梔?你到家了?哦,已經到好一會兒了,我看雨太大了你沒淋到吧?沒感冒?嗯,空調確實不好開太久,我前段時間都吹感冒了......”

如此這般繞了一大通,才想起那個借口:“噢,沒事,就是我突然發現我。”

本來想說手機,話未出口差點咬到舌頭。

徐晟瞪了陸錚兩秒,才轉過彎:“陸錚年的錢包好像落你車上了,你有空的話能不能幫忙找找,嗯嗯,什麽東西......哦,有點錢,可能還有點證件。”

有多少?他怎麽知道,他其實更想說丟的是陸錚年的腦子。

盛梔那邊不知道是感覺到什麽,稍微頓了一下,應了,又讓徐晟轉告——其實轉告很奇怪,但是,有那個布丁在,她也暫時沒有辦法和陸錚年直接對話,只說——“我明天看看。”

還有一句:“布丁很好吃,謝謝。”

夜間風雨驟大,都喝了酒,徐晟也懶得管陸錚年,是半夜下來倒水,才發現他居然還沒睡,淋濕的大衣脫了,放在門口的鞋櫃上。

華麗吊頂落下的稀疏碎影轉著圈似的避開夜色的暈染。

穿著白襯衫,西裝外套敞開的人覆著眼睛。徐晟放慢了腳步,想轉頭去吧臺取瓶酒來吧,又覺得酒也解決不了問題。再說,他家也沒酒。

徐晟把度數很高的白蘭地放回酒櫃裏,背對著客廳沙發。

落地窗前陸錚年問:“有酒嗎?”

徐晟猛地站起,都想拍吧臺:“你就知道喝!”都喝了多少天了!

陸錚年沈默。他其實不是想喝酒,只是想找個話題,打破這個寂靜。

徐晟顯然也明白,所以火沒發多久,就嘆了口氣繞過來。

天還黑著,客廳裏就頂上那個吊頂還發著光,整個空間像是鉆石籠罩的囚籠似的,那些光影就是鎖鏈。

“你說你。”他又頓了頓:“就不能幹脆放棄嗎?或者你直接什麽都別考慮一點。”

沒有酒,他就看了看給陸錚年倒了杯水,澄清液體好像將光也吞沒了:“很難嗎?”

陸錚年接過水,徐晟看了眼,現在才想起來陸錚年手那會兒還是冰涼的,也不知道現在發沒發燒。

和盛梔做了那麽多年同學,就算學她的細心周到,也只學到點皮毛。說到底,世界上只有一個盛梔啊。所以徐晟能理解。

他有時候真的能理解。

陸錚年閉眼。

徐晟:“怎麽了?眼睛不舒服?”

陸錚年把水杯放下了,右手又本能地按了下眉心:“沒事。”他總是看到盛梔。

明明坐後排的時候連往鏡子那裏看一眼也不敢。怕和她對視。怕她問說好的不會找她,不會制造偶遇。在酒吧的每個細節都讓他覺得自己漏洞百出。

偏偏,她距離他那麽近。

徐晟松了松心弦:“下周再陪我去一次?把人家套風箏的袋子給還了.......”

他還是松了口,末了卻沒有聽到陸錚年回話。徐晟望過去,看見陸錚年望著那水裏光線隱沒的輪廓,沈默安靜地像是仍然坐在那輛車的後座裏,坐在那個不可染指的副駕駛座後的等待席上。

其實多麽可笑呢,M&G事業做得那麽成功,早比嚴氏聲望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不上財經雜志,也沒有人不知道陸錚年這個名字。

半個月前盛梔回來,他甚至連雜志采訪都接了。

徐晟明白陸錚年的意思。沒有盛梔的允許,他無法重提舊事,他甚至無法坦然地接她回來。

可以一個被忘記,永遠坐冷板凳的替補要什麽時候才能引起裁判的註意呢?

徐晟心想,他還不如去買張彩票,至少到時候還能知道自己有沒有中獎。感情這事兒,開獎就太隨心所欲了。

陸錚年等了十年才開出來的不還是謝謝惠顧。或許連惠顧兩個字都沒有。他沒有進去過那扇門。

徐晟又擔心他晚上回去會感冒,陸錚年於是又重覆:“我沒事。”這句沈啞了很多。

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像是閥門一夕之間交到了另一個人手裏,不過好在這招徐晟早就已經習慣了。

送他出門時已經三四點鐘,徐晟抓著頭發,心想回去得補個覺,陸錚年不用提醒,這廝就是個鐵人。

臨睡前徐晟消息:“真不放棄?”

陸錚年沒回答。怎麽放棄得了?

徐晟只得繼續發:“盛梔通訊和電話同號,我推你?”

“不用。”

手機盛梔早有,但賬號一般都是用家長的賬號,市一中嗎,學習都忙,沒誰那麽早就忙著給高中同學留下自己的通訊方式了,但徐晟還是有些啞然。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那個時候就有,何苦等這麽些年?

“你真打算一直這樣?”終於還是問了:“嚴朔可不會一直幹看著。”

他以為自己是好心,但是陸錚年的回答更加不同尋常地平靜:“我知道。”

文字不如語言能直截了當表達情緒:“他是她愛人。”

徐晟呼吸一窒,罵了臟話:“他都讓人砸盛梔的工作室了.......算哪門子的愛人!”

雖然確切消息還沒傳回來,他們也遲早得離婚!但他很快又想到,陸錚年比自己更不願意相信,所以他這麽說,是有確切消息了。

他想去看陸錚年,對話框卻早已經停止出聲了。

車後座上,陸錚年看著對話框裏愛人兩個字,想撤回卻又早已逼著自己習慣。從他們的名字緊緊結合在一起那天開始,他就知道她和他會有很多過去牽扯在一起。

只是他沒想到,想象中他們分開的那一天到來,這感覺仍然不是慶幸暢快。

陸錚年摁滅手機。

是一陣比一陣更強烈的劇痛。

熄滅的屏幕裏,租房信息的背景頁裏,模糊的證件照忽隱忽現,停留在他指尖最近的地方。

徐晟說他沒找過,其實沒有。

他找過,找過很多次。最後只找到了這張她朋友玩笑時給她拍的照片。

高考沒開始她就出了國,畢業證上也沒有她的消息。陸錚年看了這張照片很多年,像素不高,足夠他拼湊出過去的樣子。現在這模糊的方塊圖像又清晰了,顯得陌生。

他從前端詳了很久,現在不敢。睜眼就會忘掉她現在模樣。原來已經過去十年了。

原來已經這麽久。

睜開眼後,習慣性地備份圖片。

等車輛顛簸中想起他的確可以先打個招呼,回一句不客氣或者問問蛋糕店名字都好。或者,問問她的孩子。

這麽大的雨會不會害怕。思緒散漫間甚至想到這麽大的孩子會不會認生,會不會也喜歡布丁或者有幾分像她。

但車停了。他終於撿回所有零散的思緒,說:“查下最近公司旗下的廣告項目。”

助理是徐晟的,但偶爾也幹活:“好的。”並不敢問大老板為什麽深夜喊自己出門,又為什麽忽然深夜想起旗下的廣告項目。

他只知道確實很晚了。

再看車窗前,哦,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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