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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骨上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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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骨上窗(二)

次日曦霭沈沈,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傳來百姓的歡聲笑語,說書人難得爽朗大笑,攤販的叫賣聲裏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

他們相信馮大人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清明盛世,連範集思那等罪大惡極的人都已經伏誅了,大家也能更好堅守良心。

這樣的新興縣才是百姓心之所向。

清晨,俞郎中看著桌子上的一萬兩白銀,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以為是自己還沒有從美夢中蘇醒。

疼痛過後,白花花的銀子沒有消失,俞郎中怔怔坐在了凳子上,他的三觀好像被什麽東西沖擊了一下。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

誰能想到胡用竟然那麽有錢,還是一萬兩白銀,這當他祖宗都沒有問題了。

奉叔輕輕敲了一下桌面,俞郎中這才註意到奉叔在白銀身側。

“俞郎中,我家老爺說了,剩下銀兩就當是我家小姐未來的藥費了,另外,我家老爺在縣城裏開了一家藥堂,若是俞郎中不嫌棄,可到藥堂任職坐診大夫。”奉叔雙手互置袖中,面容慈藹,處事得當,哪裏還有那個倒夜來香的影子。

“你說,這,這是……”俞郎中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他俞敬瀾也有暴富的一天。

“不嫌棄,不嫌棄,怎麽會嫌棄呢!今後胡采頤來了,那就是我祖宗!”

奉叔只是笑笑,俞郎中除了貪財之外,幾乎沒有什麽缺點,再加上醫術高超,求醫者不絕如縷,且被俞郎中醫治過的人大部分都是藥到病除,就是殘疾下地幹活都不成問題。

胡采頤一大早興高采烈到了縣衙,恰好師爺拿出了入職冊,經過師爺的指導,胡采頤將自己的名字填寫在入職冊上。

冊上細楷如蘭,是難得一見的字體。

“今後你可不能拖了大家的後腿。”師爺提醒道。

這字比他的字還要好,師爺的字以草書為主,繚亂中還是能夠辨認出字來。

“知道知道。”

師爺心中好奇,哪有人每天都帶笑的,還是那麽明媚的笑容。

“你這字是同誰學的?”

“這個……胡亂學的。”胡采頤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她這字跟誰學的?大概是胡用吧,只不過胡用喜歡寫正楷,每每詩興大發時總是要寫上幾首,耳濡目染下,她也學會了寫字,還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以往她倒是沒想過胡用為什麽不賣字賺錢,原來缺錢的人從來就不是她,還騙了她那麽多年,她自然不願意承認是學了胡用。

可真是有胡用的。

“胡亂學都能寫得那麽好,你在書法上還挺有天賦。”

“嘿嘿,可能吧。”

她尷尬一笑。

師爺覺得這女子真是奇啊,從他認識胡采頤到現在好像只看見她笑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那麽愛笑呢。

“你包袱呢?總要吃穿用度。”

包袱,她窮得身上這身衣服還是春意的舊衣服,哪裏有什麽包袱。

“無重一身輕嘛。”

饅頭會有的,餡餅也會有的!

胡采頤東拼西湊的錢袋裏只有二兩碎銀,還是先前的銀塊剩下來的財富。

師爺拿過了一套捕頭服飾遞給胡采頤:“將就穿這身衣服,過些時候發了俸祿下來,再給自己置辦一身行頭。”

師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怎麽會有人寒磣到如此地步。

“多謝師爺。”

這一身捕頭服飾對於她來說有些寬大了,也好在是寬大,否則這悶熱的天氣能把她給悶熟了。

換好了一身捕頭服裝,一身深藍色捕頭服還真像是捕頭那麽回事。

馮禦年百無聊賴翻看書籍,房內案牘上還有一抹血跡。

“大人……”隆冬打水進來,便看見了那抹血跡。

“無礙,昨夜守臣的人來過,給了點教訓。”

隆冬面露憂色,今日是守臣的人上門刺殺,他日指不定是哪一方勢力。

“大人,您還是修書一封,元帥和貴人若是知道您的處境,一定不會放任不管的。”

隆冬心裏嘀咕:真不知道大人為什麽要幫一群無關緊要的人,還把自己的性命放任不顧。

“隆冬,混話可不能再說了,你我皆為臣子,臣子當有臣子的樣子,若是罔顧君臣之禮,誰人都隨意回京,天下誰人還把君王社稷當回事。”馮禦年不鹹不淡警告道。

隆冬不情不願道了歉:“大人說的是,是隆冬僭越了。”

馮禦年擺了擺手,示意他清洗案牘上的血跡再離開。

“對了,胡采頤,來了嗎?”

那丫頭來了縣衙,應當會多了不少樂趣吧。

“屬下未到前堂,不知。”隆冬心中有氣,他承認胡采頤比他厲害,可是胡采頤畢竟是個女子,女子當捕頭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讓京中那些人知道了,指定得彈劾大人罔顧三綱五常了,屆時再想回汴京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馮禦年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換上了官服。

一身綠色官服上身,頗有秀竹玉林之姿。

“大人,我來……”隆冬想要幫忙,這時馮禦年早就穿戴好了官服。

“不必了。”

衙外鼓聲頻頻,應是又有新案件了。

胡采頤美眸發亮,又有伸張正義的事情了!

威武一聲過後,來人跪拜在地上。

“見本官,百姓無須下跪,跪者杖責五棍。”

馮禦年正襟危坐,淡淡出言。

堂下樵夫這才起身。

“狀告何事?”

“回大人,非是狀告,而是清晨小人上山砍柴時,發現……”

說到後面,樵夫渾身發冷,完全吐不出來後面的話。

“大人還是遣人到老庵山上的破廟查看吧,那,真是太嚇人!”

那狀場景,實在讓人心有餘悸。

縣衙不可沒有縣令,派遣誰人去才是最合適?

馮禦年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胡采頤的身上。

“隆冬,你和采頤過去看看,萬事聽她。”

隆冬感覺自己不受重視了,他竟然要聽命於一個新來的?

而且這人還是胡采頤!

“若有不服,軍棍……”

“是,大人!”

胡采頤甚至都可以聽見隆冬後牙槽摩擦的聲音了,可真是不愛護自己的牙,哪像她自己每日用燈草芯刷牙不說,還不會磨牙,這不她擁有了一口大白牙,一看隆冬的牙齒鐵然是布滿了齲齒,真可憐。

“關靈妹,你也跟著去看看。”

老庵山她最熟悉不過了,那可是一個避雨的好地方。

馬車上路不過三炷香的時間。

老庵山破廟中,陰風陣陣,院內塵埃滾滾,墻角的雜草已經有半人高了。

老庵山破廟原先供奉的是土地公,後來土地公的石像被搬走了,當地人就換上了鎮元大仙。

這些年因年久失修,鎮元大仙身上的泥塑已經掉落了一半,只剩下半顆頭和下半身,僅有的一只眼被蜘蛛蛋包圍了。

可見少有人來這裏。

胡采頤等人下了車,她還不忘攙扶了一把關靈妹,瞧瞧這小身板萬一被風刮走就不好了。

外廟是一處沒有門的院落,廟門正對著另一座山。

進了院落一看,周遭都變得詭異起來。

隆冬緊緊抱住了關靈妹的左手。

“靈妹,這裏怎麽陰風陣陣的?你可一定要保護好我啊!”

瞧瞧,這說得是人話嗎?

關靈妹真想一腳踢開隆冬,奈何隆冬抓得緊,不肯放手。

三人一下呆楞在了原地,只見廟門正對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

廟中橫梁正懸掛一副屍骸,骸上血跡幹涸,皺巴巴依附在骨頭上。

“隆冬大哥,回去告訴馮大人這邊的情況。”

“笑話,你怎麽……”隆冬本想反駁,但待在這裏他估計會把自己給嚇死:“我可不是害怕啊,我這是想快些告訴馮大人。”

轉瞬之間,隆冬撒腿就跑,絲毫沒有半分猶豫。

“關姐姐,你怕嗎?”胡采頤輕聲問道,她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關靈妹怕不怕,關靈妹可是仵作啊,若是她怕的話還真有點棘手。

關靈妹強忍心中不適,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不,不怕。”

如此血腥的場面,誰人不怕?

胡采頤率先走進了破廟裏,關靈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卻什麽也沒有拉住。

繩子的一端綁在三米高的泥塑上。

可憐的鎮元大仙泥塑,還要被人勒脖子,看著像是石像,強度還是比石頭弱一些。

胡采頤抽出腰間大刀,一手拿著刀,一手拽著繩子。

“關姐姐,你布袋裏應該有一塊白布吧。勞煩鋪在屍體下面。”

關靈妹哪裏有這個膽子,一想到胡采頤可能會嘲笑她膽小,她還是硬著頭皮將白布鋪好。

地上全是血跡,有的血跡已經滲透進塵泥裏,混成紅泥。

關靈妹顫顫巍巍將白布的四角扯平,每一個動作都完成得小心翼翼,生怕屍骸砸下來。

“關姐姐,好了沒?”

關靈妹後退三大步,回道:“好,好了。”

“啊!”關靈妹撞上了後面的柱子,以為冤魂索命。

胡采頤大刀剛落,斬斷了繩子被她那麽一叫,手中繩子脫落,危機之時,胡采頤調整鐵環,一根鞭子纏住了屍骸,這才穩穩落下。

胡采頤做完了這一切後,趕緊將鞭子收了回來,畢竟越少人知道天火環的事情,她就越安全。

這一切都被關靈妹看在了眼裏。

這,突然出現的鞭子,是她眼花了嗎?懷疑的種子埋在了關靈妹心中。

“關姐姐,過來查看一下屍骸呀。”

經胡采頤提醒,關靈妹這才摒住氣息走過來。

胡采頤查看泥塑脖子上的繩套,這樣的麻繩並不少見,倒是這結,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屍骨上出現的東西將關靈妹嚇了一跳,生生把自己給嚇暈了過去。

胡采頤……

她第一次見仵作把自己給嚇暈的。

胡采頤嘆了一口氣,將關靈妹拖到了一處通風處,按了一下她的人中穴,關靈妹才稍稍回過了一口氣。

“那……”

關靈妹看向屍骸的方向,驚恐得說不出來話。

此時,陰風灌入廟中,任何的聲響都像是厲鬼索命。

“關姐姐,你且好生歇息。”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麽令人懼怕的地方。

只見血骨中的每一根骨頭都雕刻上一扇窗,可大可小,恍若核舟上雕刻上栩栩如生的彌勒佛。

其中頭蓋骨雕刻上一扇窗,殘留在頭蓋骨上的血跡像是紅色的紗幔,仿佛這不是一具屍骸,而是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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