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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下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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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下部——海

吻畢,譚嘉爍突然把右手兩指搭在自己唇上,像是要歸罪於它,抑制它對那份綿密甘潤的回味。她發現胡一曼的臉頰紅得徹底,而她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去。至少在這一瞬間,她覺得犯錯了,但並非

不該如此

。胡一曼開口,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從她微弱而顫抖的聲音中,譚嘉爍感知到興奮和恐慌並存,而自己沈默的時長超過了胡一曼的承受力。

“在坐進車裏之前,我還……沒想到會這麽做。”

“你只是一時好奇?”

“當然不是!我考慮過很久了。但是我的感受和經歷不太一樣,希望你可以好好聽我說。”

“我在聽。”

譚嘉爍縮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我從青春期就覺得喜歡男孩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我也的確會喜歡上他們。大學的時候,我交了一個男朋友。但我們之間只持續了七天,互相之間的接觸沒有超過牽手和接吻,他想更近一步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實在是沒辦法準備好。分手之後,我回想了一下,我確實喜歡過他,但那種感情的強烈程度,至少也有那麽一兩次,在和我關系非常好的女生那感受過。這兩種感情我分不出高下,但當對方是男生的時候,我會很容易接受,這就是愛情,只不過還沒有碰到過值得我愛那麽深的人。”

她停下,偷看胡一曼。胡一曼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神情中有三分凝重。

“我也有那種常見的想法,就是大學裏不談個戀愛,多可惜。但是有這麽一段經歷之後,我發覺,我對這些事好像沒那麽強的緊迫感。我還想過自己是不是無性戀。總之,我畢業以後把精力都放在畫畫上了,只要我爸不提找男朋友,我就可以不用為這些事煩惱。現在看來,我對自己的了解不夠徹底,生活環境也沒有給我足夠的機會去了解。你剛來做司機的時候,我其實有些怕你,因為你是我爸找來的人,而且是我見過的笑得最少的女孩子。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在你面前都畏手畏腳,沒有主動和你搭話的沖動。”

“我記得。我當時想,你肯定是討厭我。”

“後來是伊璇姐提醒我了。她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吐槽我爸,可能因為我是唯一不會通風報信的人。她說,‘你爸的安全感,就像那種家裏貓狗叫幾聲就害怕有地震的迷信分子,怕我們倆經不住撩,專門換了個女司機,其實女司機也不見得合他意’。我問她,什麽意思。她說,‘沒什麽意思’,但當時我就覺得她話裏有話。”

“她這麽早就……?我從來沒給她放過什麽信號。”

“我猜也是。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我開始多觀察你,努力找話題。後來我逐漸覺得,嗯,是有這個可能。再然後,我感覺到你非常關心我,又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事……我對你的感覺越來越奇妙。總之,到了約你去美術館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想,這樣很像一次約會。我遲到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沒睡好,早上起晚了。”

“你那天是不是故意在試我的反應?”

“我心裏知道,我當時的一些動作,如果對方是男生,那肯定會覺得我是喜歡他的。我對你會怎麽反應,完全沒有預期,但我很想……看一看。我不是在取樂,我真的很緊張。”

“你只是緊張嗎?我簡直被嚇懵了。”

“對不起。”

“不用道歉,畢竟我們倆還有一層關系,你是我雇主的女兒。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從你第一次對我說明天見,我就想,明天能見到她,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最基礎的關系會有什麽變化。我也很矛盾,知道不該牽涉太深,卻忍不住會關心你,而且……”

“你那時也有女朋友。”

“嗯。”

譚嘉爍尷尬地笑了笑。

“怎麽了?”

譚嘉爍想起來,方鳴當年也是在有女友的情況下和她暧昧了一段時間。這只是一個讓她發笑的非常淺層次的巧合,沒必要說出來,以免胡一曼誤解。她定了定心神,說:“一曼,我承認,我開始了解我自己,和我了解你,是同一個過程。就像畫畫一樣,有時候完全不知該怎麽下筆,需要啟發才有靈感。”

她想在繪畫靈感和對胡一曼的感覺之間作出某種聯系,但開不了口,因為不管怎麽組織語言,恐怕都像是把胡一曼當作幫助她自我探索的工具。幸好胡一曼很快接話,拯救了她。

“嘉爍,我們都別再覆盤哪裏做得不對了。我只想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無論是對那個大學男友,還是對一兩個關系非常好的女生,都產生過讓你覺得不相上下,但沒辦法更進一步的感情。那你對我呢?相比和他們之間,你想更進一步嗎?”

胡一曼的聲音充滿緊迫感,甚至像最後通牒。她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沒辦法,她太想要答案了。她回憶起幼時,有一個心愛的、色澤鮮明的氣球脫手了,逐漸朝上飄去,她急得快哭了,在山坡上一直追著它,邊追邊跳,把手夠出去,氣球繩子仿佛已經碰到了手指間,但總是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

“一曼,你相信我,”譚嘉爍深吸一口氣,“我不止想更進一步。我想你領著我……我們一起,去更遠的地方。越陌生越好。但是——”

“你還沒準備好。”

“嗯。”

“沒關系,反正我單身。”

兩人都笑了。車裏氣氛輕松了不少。

“一曼。”

“怎麽了?”

“我從小是一個很軟弱的人,但自從追查我媽媽的事,我第一次覺得心裏有了掙紮的沖動,有了鬥志。雖然希望不大,但我還是想保持鬥志,爭取把這件事追查到底。我希望你再親親我,然後,我會按照原來的打算,從車子裏走出去,一個人理清一下思緒,去找下一個線索。我希望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想想我今天說的話,值不值得你認真對待。你同意嗎?”

胡一曼感到受挫,但不氣餒。如果現在譚嘉爍走出車子,和她暫時道別,她當然會擔心,會懷疑,但這一切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經體會到了超出預料的幸福感,這能支持她很久。所以她再次吻了譚嘉爍。然後她們分開,譚嘉爍道別,走出車外。胡一曼從後視鏡看,譚嘉爍回了一次頭,對她揮手。有了這次揮手,她覺得自己也有勇氣發動車子了。但她尷尬地發現,因為長時間的緊張,腿完全麻掉了,踩不著離合器。她自嘲地笑了笑,只能等一下。她閉上眼睛,讓剛才那番話,像詞語的海,逐漸把她淹沒。

譚嘉爍離開敬老院後,徒步了一個多小時,才冷靜下來。她回到家,第二天早上醒來,覺得仿佛做了一場夢。她看看手機,胡一曼沒有給她發任何信息。她洗了頭,非常仔細地把它吹幹,仿佛那熱氣能順便吹走思緒中那些令她不安的雜亂音符。收拾完畢,她前往汽車站,坐上直達縣城的大巴。她已有目標了。

中午十一點,譚嘉爍再次來到趙英濤遺孀卓麗的家。這一次,不需要再用買魚幹來破冰了。卓麗對譚嘉爍的來訪非常驚訝,她只覺得這是一個心思太多、被家人慣壞了的小姑娘,沒想到竟然又纏上來了,而且比上次準備更充足。

卓麗上次咬定傅長松是唯一的兇手,他自戀且不知廉恥,會對交往過的女性索取分手費,朱琪芬也是這樣的女性之一,而之所以朱琪芬和趙英濤會同時遭到殺害,是由於傅長松懷疑他倆背著他發生了男女關系,且心地善良的趙英濤願為朱琪芬代付分手費,這就是現場散落近十萬現金的來源。不僅傅長松完全否認了這一切,且從譚嘉爍的綜合調查結果看來,沒有絲毫證據可以支持卓麗的說法。今天,她不顧譚嘉爍指出的問題,咬定自己的說法,很快就煩躁地想要趕客。這樣的態度,在譚嘉爍預料之中。她必須說出唯一有可能讓卓麗動搖的信息。

“卓阿姨,上次我走的時候,你讓我給趙先生的遺像上了香。我看得出來,你還是很想念他,心裏非常不甘,所以才一心把你的怨氣全部指向傅長松。我相信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訴你,下手的人絕對不是傅長松。”

“妹子,你和我空口無憑有什麽用啊?二十年前恐怕你還在地上爬喲!我說你——”

譚嘉爍就知道卓麗會再次陷入一種攻擊性的胡言亂語,立刻提高聲音,說:“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趙先生還沒死。這是當年的警察胡雲志親口和我說的。”

“你故意說這些紮心的話什麽意思?就算那一下他還有口氣,最後還是死了呀?”

“他不僅沒死,而且當時還對胡雲志求救了。胡雲志非但沒有救他,而且馬上離開現場,立刻到倉庫外抓獲了還沒進入現場的傅長松。如果傅長松和他的殺人動機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就不可能留下活口,離開現場。趙先生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他和我媽媽的死不是因為傅長松,而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和胡雲志一起,策劃了這件事。我需要你告訴我,趙先生當時到底還和誰有過節,還有,他和我爸爸譚懷勝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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