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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去找弗洛伊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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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去找弗洛伊德(1)

天一亮,舒澄澄出去買了衣服,洗了頭發,去病房坐了一會。

李箬衡的媽媽來了,老太太跟李箬衡性格很像,粗中有細,當面對她笑,說小師妹又漂亮了,要記得吃早餐,額頭上的傷口要當心別碰水,然後背過身才流眼淚。

喬衿一直沒跟舒澄澄說幾句話。這是喬衿第一次跟她發脾氣。

喬衿是舒澄澄在蘇鎮讀高中時的隔壁班同學,一直沒說過話,只打過照面,但舒澄澄知道這個女生,因為窮,因為家裏只有個奶奶,因為脾氣太好,被年級裏幾個男生女生推推搡搡,知名的受氣包,總低著頭走路。

舒澄澄不愛管閑事,但陳傲之死了,她急需被開除,上課咬著筆桿思考對策,絞盡腦汁不得其法,再放學時看到喬衿在被幾個人往樓梯口推,她來了靈感,扔下書包上去就給了那黃毛女生一腳。

黃毛女生滾下臺階,嚎啕大哭,別人都被嚇住了,不敢動彈。

教務主任還沒來,舒澄澄回過頭,又扇了那男生一耳光,“你挺慫啊,女朋友挨了打,你怎麽腿抖起來了?”

男生惱羞成怒,一拳頭砸上她肚子,舒澄澄撞上欄桿摔下地,胳膊破了,腿也流血,一擦嘴巴,還要站起來接著幹架,喬衿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撲到她身上拉架,弱聲弱氣說“你們別打她”。

喬衿完全拉不住舒澄澄。舒澄澄跟五六個人狠狠打了一架,動靜驚動了校領導,終於被開除了,背起書包去了榕城,去畫展上找舒磬東、認識霍止。

她再也沒想起過喬衿。

直到大學時,有個女生搬進了她的宿舍,女生話很少,早出晚歸,一直沒有存在感,直到大二,舒澄澄惹出了麻煩,喬衿又撲上來拉架,她才認出這是當年那個受氣包。

受氣包沒像舒澄澄一樣覆讀,她學了醫,比舒澄澄高一屆,蘇鎮老家的奶奶去世了,人長大了,有了主見,有了玩心,替人值班時巧合跟患者李箬衡睡了覺,發現李箬衡有個師妹是她的老相識,就故意跟李箬衡混熟,讓李箬衡介紹自己搬進師妹的宿舍。

不是什麽感人的報恩故事,她是故意跟舒澄澄尋仇的,因為當年舒澄澄惹出麻煩之後,拍拍屁股走了人,被留下的受氣包受欺負受得更厲害。不過喬衿有幾分俠氣,看舒澄澄大學時窮成那樣,也就解氣夠了,把心裏的恩怨一筆勾銷。

她幹什麽喬衿都沒怪過她,這是第一次,因為喬衿也不知道該怪誰。

舒澄澄離開醫院,回千秋跟大家安排了工作,基本上就是待命,因為手頭的項目有的在被調查,其他的進展也幾乎停擺。提及緣由,百分之八十跟舒澄澄有關,大家都緘默,不知道從何說起。說到李箬衡,氣氛更沈默,小林顯然剛哭過,強裝認真,在瞪著腫腫的眼睛看材料報價。

舒澄澄在李箬衡的辦公室裏坐了一會,把東西全都收拾好,打掃了衛生,才離開公司,在千秋和醫院的中點找了酒店開了房間,每天的日程是去醫院看看老板,然後去肯接見她的甲方公司開開小會,再回公司看書寫郵件。

她也碰到過一次霍止。

兩家公司離得很近,她看完李箬衡,走路回公司,走到一半,去便利店買了瓶水,站在門口喝。旁邊是咖啡店,有人端著咖啡推門出來,是厲而川。

上次跟厲而川見面還是在醫院門口,舒澄澄那時活像只厲鬼,厲而川也相當失態,現在再在日光底下見面,都有些尷尬,但都厚著臉皮裝失憶。厲而川問起李箬衡的狀況,然後說他問過了醫院專家,讓她不要太著急,舒澄澄說“謝謝厲總”,然後霍止端著咖啡走出來,也看見了她。

她沒說話,但也移不開眼睛,霍止脖子裏露出一圈繃帶邊,臉色十分蒼白,目光似乎有些疲倦,半天才認出她。

她跟霍止對視良久,直到電話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接電話,邊聽傳銷廣告邊往左走。

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真是舒磬東再世,下手沒輕沒重,霍止那天應該是紮了一背玻璃渣。現在不分也得分了。

霍止往右走,接過厲而川的咖啡,把文件放到厲而川手上,接上剛才的話題,“找公關聯系專家,把千秋的設計圖弄明白,還有工地,監控我拿到了,你找人看。”

厲而川心不在焉,拿著文件扇風,回頭看舒澄澄的背影,“分了?”

霍止答得很快,“沒有。”

厲而川瞇起狹長的桃花眼,有點懷疑,“是你沒分,還是她沒分?這舒老師氣性挺大,她騙你沒事,你騙她她就揍你一身血,她扭頭就走,你還得替她擋酒瓶子,肩膀骨頭都裂了,鬧成這樣,還說沒分?”

“沒有。”霍止說,“你把千秋的事解決掉,這周之內。”

解決了千秋,才能擇幹凈東仕,道理是通的,但厲而川怎麽聽都覺得霍止在意的不是東仕,項莊舞劍,意在舒公。

厲而川又回頭看舒澄澄,她還沒走遠,穿著墨綠吊帶裙,襯得皮膚白得發亮。

最近她身上事不少,但照樣沒心沒肺氣焰沖天,厲而川這樣萬花叢中過的人看了都覺得難搞,“天塌了都不耽誤這姑娘愛漂亮,我看她是真沒把你放心上,要不我給你買本《如何追求都市麗人》吧?”

霍止被他嘮叨一路,終於忍無可忍,站定把他手上厲而川的那杯咖啡丟進垃圾桶,“嗵”的一聲悶響。

厲而川“哎”一聲,沒搶救到咖啡,又被霍止目光一刮,感覺脖子上發涼,咳嗽一聲,接著往前走,“解決,這周肯定解決。”

厲而川拐過街角,最後回頭看一眼,舒澄澄穿這麽一點,看著真冷,不過腰真細,難怪街對面有男人吹口哨。

霍止低著頭跟他走了一路,這時候突然抽身大步走回去,脫下外套扣到她肩膀上。

舒澄澄茫然地回過頭,霍止已經走了。

這算什麽?她想不明白。已經連著幾天沒睡著,大腦一團漿糊,只覺得心口揪得發緊,以及好想睡覺。

舒澄澄總給李箬衡的綠植澆水,過了幾天,發現那幾盆花全黃了葉子。

她躺在老板椅上查資料,這才知道花不能每天澆,那幾盆已經回天乏術。

又是一筆開銷,她卡裏錢真不夠花,罵罵咧咧地感謝李箬衡以前每個月都扣她一筆錢存進理財,現在她提出來這筆錢,給李箬衡買了點新綠植,待在公司,等賣家送貨上門。

她對著墻上的掛鐘讀秒,讀到晚上,沒想到老劉還沒走,站在門外問她:“九點了,你還不下班幹什麽?”

老劉筆耕不輟,哪怕沒活幹也在好好畫圖,甚至還安排自己加了班。他進辦公室找文件,問舒澄澄東西在哪,找到後問她的意見,聊著聊著,又習慣性地把筆塞到她手裏,“別光說,你畫啊。”

舒澄澄一拿筆就出了一身汗,把筆放下,“不畫了。”

酒店換了三間,還是睡不著,缺覺久了,她現在手抖得一筆都畫不出來。

老劉看她這樣,開始操心,“李箬衡不是醒了嗎?他都脫離危險了,你別太擔心了,覺還是得睡。”

舒澄澄茫然地看著他,“他醒了?”

舒澄澄真忘了,老劉一說她才想起來,上午李箬衡媽媽給她打過電話,她答應了半天,其實耳朵嗡嗡的,一句也沒聽見。

老劉陪她去醫院,李箬衡臉腫得像豬頭,包得裏三層外三層,只露出眼睛和嘴,本來都睡了,又被他媽媽叫起來跟舒澄澄聊天。舒澄澄給老板報告工作,李老板聽說千秋停擺,工資卻還在照發,眼淚汪汪,嘴巴下勾,看樣子快心疼哭了。

舒澄澄在旁邊笑,“行了,你快點出院,回頭去勾引厲總,讓他給你發點錢。”

舒澄澄一高興,滿嘴胡言亂語,李箬衡媽媽在旁邊大皺眉頭,看還有同事也在,又不好多說。

李箬衡跟著她笑,笑完了才說:“大喬,給她張紙,她怎麽哭了。奇怪了,她以前摔成那樣都沒哭過吧。”

她竟然還真的掉眼淚了。雖然只掉了一顆,但也足夠稀奇了,霍止教的東西,在她這裏餘音繞梁。

喬衿給她遞了張紙,這時有病人來找喬醫生,她出去談話。老劉也要回家,李箬衡媽媽送他出去,病房裏只剩下她和李箬衡。

李箬衡動一公分都很費勁,說話更費勁,啞聲問:“餵,聽說他把你騙了?”

她這會已經恢覆了面無表情,躺在護工的小床上吃薯片,沒搭理他。

李箬衡費盡力氣捏了一下她的手指頭,“長點記性。我早就說過,他們這種人,幹什麽不是為自己?吃一塹長一智,你就當上課交學費了。”

他說話真不中聽,她當沒聽見,一翻手,抓住李箬衡裹著繃帶的手腕,感受脈搏,確認老板是個活人,又摸上他的手,確認他五根指頭完好無損,都會動,還會畫畫和簽支票。

姿勢是有點暧昧,但她和李箬衡不用避嫌,她沒把李箬衡當男人,李箬衡也沒把她當女人。

剛上大學的時候她跟誰都玩,李箬衡那時在學校裏風頭十足,是優秀學長,偶爾會替輔導員管教師弟師妹。舒澄澄當時沒錢,大一就出去打工,總是晚歸,被他抓了不止一次,李箬衡看這個小師妹好像很在意獎學金和學分排名之類的東西,於是也沒扣她的分,只讓她寫檢討。

那天她又被抓到翻校門,輔導員趕著回家餵貓,早早跑了,只有李箬衡扣著舒澄澄在教務處寫檢討,她趴在木頭桌子上寫,寫著寫著,外面一聲悶雷震動,學院樓停了電。

江城的雨季常有雷雨,那晚雨格外大,如同瓢潑,漫天搖蕩。

南方臺風過境時也不過如此。

李箬衡說:“等雨停了再走吧。”

黑洞洞的,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影響不大好,李箬衡怕她被人說閑話,打算去隔壁待著。沒想到舒澄澄急了,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回來,“師兄,你去哪?”

李箬衡說:“我去隔壁,別影響你談戀愛。”

舒澄澄不松手,並且笑話他清純,“不影響啊,不會影響我的,師兄。”

李箬衡好像記得有同學說過,有個姓舒的師妹私生活混亂,亂得滿城風雨,神奇的是毫不影響行情,風頭那麽大的譚尊照樣追著她跑,沒想到此人就是她。

那他就明白緣由了,因為她長得太好看,此刻打了一天工回來,雖然有點憔悴,但還是美得驚人,穿著紅裙子,整個人像夜霧裏的玫瑰花,懶得開也懶得香,清慵又散漫。

正驚詫間,舒澄澄已經吻了上來。

她吻得很冷,有點例行公事,他正在奇怪,舒澄澄伸手就抓他的腰帶。

李箬衡一把推開舒澄澄,“你幹什麽?”

她簡直是流氓,“你。”

“為什麽?我跟你熟嗎?”

舒澄澄每次被他抓到都惡聲惡氣,恨不得把他砍了,此時卻大言不慚地換了張挺可愛的面孔,“我暗戀你好久了,師兄,給我親一下。”

她好像把李箬衡當小處男來騙,可惜李箬衡只是長得白瘦斯文,瓤裏卻不是什麽純情的男大學生,接吻該是什麽樣他還是清楚的,舒澄澄那樣根本就是沒感情,別人接吻是想親喜歡的人,她接吻好像沙漠狼露出尖牙啃人,純粹是渴瘋了,想喝點血救命。

舒澄澄壓根不喜歡任何人,只是想通過接吻上床搞點腎上腺素,也許有人吃這套,但李箬衡不喜歡,他覺得親嘴還是要挑挑對象。

只不過她也太漂亮了,李箬衡再怎麽說也是個男人,作為低等生物,他也經常動搖,用盡全身自制力婉拒:“小師妹,我有女朋友。”

舒澄澄愛亂搞,但也挑人,比如譚尊那種她就不喜歡,她喜歡李箬衡這掛,沒想到李箬衡看著像個連番號都不會找的清純男大,卻藏得這麽深,沒聲沒息地連女朋友都有了。

舒澄澄竟然這就沒了胃口,擺手讓他走,“再見。”

李箬衡沒走,因為他發覺手心濕漉漉的,全是她額頭上的冷汗。

舒澄澄剛才寫檢討的時候還好好的,燈一黑,他一說要走,她就成了這樣,他還沒在五歲以上的人裏見過這麽怕黑的。畢竟是師妹,他不好這麽撇下她。

風把窗戶吹開了,他拿東西頂住擋雨。

閃電劃過,他在玻璃倒影裏看見舒澄澄正盯著那扇窗戶,白亮的閃光映得她臉上的表情無所遁形,她表情有些空洞,像想起了什麽很不愉快的事,目光發冷發飄,是透過他在看回憶。

系花在身後,正在覬覦他,他本來有點心猿意馬,但那一秒之後就不一樣了,倒影裏舒澄澄的表情讓她那張臉的吸引力奇異地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李箬衡繃緊的脊梁骨驟然松了。

見他這麽看自己,她剛才的進攻性全沒了,垂下眸子,拿起輔導員的打火機和煙,煙嘴含進嘴裏,半天都沒點著。

他告訴她:“點火的時候得吸一口。”

她又打出一簇火,吸進去,這才學會點煙。

後來舒澄澄才發現李箬衡那會其實還沒女朋友,他是在暗戀醫學院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在校醫院值班,他去看病時第一次見到她,檢查、抽血、開藥、覆查,去一次見一次,見一次被睡一次,被睡一次一見鐘情一次,鐘情了幾個月才日久生情,期間他還很不情願地幫這個女生換到了舒澄澄的宿舍,這個女生就是喬衿。喬衿把李箬衡騙著又睡又當工具人,而舒澄澄差點就搞了喬衿的男友。

再後來聽說李箬衡被她親過,喬衿只是目光往她兩腿間瞟了一眼,“澄澄,你不高興,這個救不了你。你認真談過戀愛嗎?”

舒澄澄答得很快,“沒有。”

喬衿很敏銳,捕捉到了她轉瞬即逝的表情,“哦,談過。”

只能算是談過一半,不算認真,不得善終。

後來跟舒澄澄雲朝雨暮過的男人很多,卻沒有幾個人敢追她,她知道怎麽樣招人喜歡,更知道怎麽樣招人不喜歡,把自己變得十分難搞。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談戀愛,也知道她頭腦好能力強,這麽不肯停留,一定是想往上爬。可是其實往上爬她自己有手,她只是經常很渴,青春期裏有個人教過她怎麽接最好的吻,她又親自把那些旖旎快樂扔了,再也找不回來,需要很多鉆石珍珠和腎上腺素才能高興一點。

李箬衡見過舒澄澄最不高興的樣子,舒澄澄看起來像團火,其實內裏很不性感,她這座城池燈火通明,卻又關門謝客,穿再好看的裙子也沒用,他和舒澄澄就算是光著睡一張床都不會有反應,而舒澄澄對所有男人壓根就一視同仁,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對他也一樣。

現在舒澄澄又穿著好看的裙子躺在他身邊的小床上,黑發如雲,長腿交疊,樣子頹唐漂亮。

她喜歡粉飾太平,越是絕境越當世界末日過,如果明天地球爆炸,今天就得穿最好的衣服,就算死了也是銀河系裏最艷的鬼。

李箬衡一直昏迷,她最近穿得都漂亮,是在等著鍘刀落下來,現在他死裏偷生,她死死握著李箬衡的手指頭,像槍法最差的士兵放不開老班長。

李箬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重要,看見她的裙子又短又露腰,就知道她把這事想得相當隆重,罵了出聲,“你媽的,穿的什麽玩意,想送我出殯是吧。”

舒澄澄不說話,還抓著他的手指頭不放。

他媽媽送走老劉回來,看舒澄澄這麽抓著兒子的傷手,神情驚疑不定,不知道該先批評兒子的男女關系,還是該先搶救那只手。

偏偏李箬衡今天精神好,還跟她聊起天來了,“小師妹,沒錢花了吧?拿我的卡去用,買好吃的,買裙子,買布料多的。”

舒澄澄說:“不用,你上次替我買的理財,我提出來了。”

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兒子摳門,但他不僅給師妹買裙子,竟然還給師妹買理財了。

這時候,喬衿碰巧也進了門,老太太更慌亂了,怕兒子追不回老婆,乍著手左右為難,想替他解釋:“不是,啊,這,你聽我說,你別多心……”

千秋剛開的時候喬衿還跟他們倆一塊蓋破被子睡過破辦公室、一塊冷得發抖,壓根見怪不怪,“嗯”了一聲,叫舒澄澄要摸就摸手心,別弄壞李箬衡手背上的輸液管。

李箬衡抽出手拍拍舒澄澄,“行了,別磨嘰了,怪惡心的,說點正事。既然霍止跟那位柏總在神仙打架,那我們就再當一次寄生藤壺,只要他能贏,我們就能翻身,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活著,別讓甲方全跑了,對不對?這個得靠你,你就算沒心情也得幹啊,以前是我謝謝你帶我出來幹,現在可是你欠我的了。”

他說得對。李箬衡和喬衿總是對的,是再生父母,這才是她的清熱解毒丸。

舒澄澄回了酒店,半夜喬衿給她發來個名片,“李箬衡給你的。”

是個心理診所的名片,舒澄澄對著那行介紹躺了半天,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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