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1章

關燈
第111章

周青雲眼含熱淚,重新追上甩開他要走的白臬臺,扣著他的肩,不停拿頭撞他後背。

“混賬!”白臬臺怒吼。

他的侍衛往裏來拿人。

已經沖到正堂的殷若甩開阻攔的衛兵,一左一右,輕松撥開他們,搶著說:“大人,我們走!我都聽見了,他們在外邊議論紛紛,傳來傳去都是你害了好幾條人命。這是陷阱!他們合起夥來欺負人。”

白臬臺瞧見她,呆若木雞,手顫抖著擺動,侍衛們全住了腳。

周青雲氣到發抖,趔趔趄趄往她那邊退,嘴裏喃喃:“原來如此,案子還沒查,兇手早已定下是我。一趟又一趟,一罪接一罪,我要是不死,還會有下次,再下一次。”

胡縣令不忿地嚷:“你胡說八道什麽!”

屋裏的人全看向了胡縣令。

胡縣令氣得臉通紅,急道:“清者自清,我要是弄了鬼,我敢……”

他一面說,一面解腰帶,一聲清脆的“咣當”讓他說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腳邊,他慢了一拍,也跟著看過去,隨即像是踩到了熱炭,朝後方退出去很遠——那把能當兇器的銅鍍金簪,怎麽在他這?

周青雲裝糊塗,氣道:“知道你有錢,有金子就戴頭上,犯不著這樣……”

留在門口的白臬臺淡淡地說:“拿下。”

胡縣令急道:“這不關我的事,這不是我的東西。”

方師爺的咳嗽提醒慢了點,萬衡已經嚷了出來:“一只簪子而已,犯不著……”

白臬臺看向周青雲,緩緩經過殷若,又轉回去看向周青雲,木然道:“究竟是什麽,你們心裏清楚。”

侍衛搜過的胡縣令身上掉出了可疑物品,沒人去撿,沒人質問。周青雲扒光了自證清白,仍然被咄咄逼問,傻子都知道這其中的貓膩。

幾位沒牽扯其中的大人垂下了頭,緩過來的康縣令和小劉縣令則牢牢地盯著胡縣令。

方師爺急道:“快將東西拿起來看看。”

“把人拿下!”白臬臺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是你的人動,還是我的人?糾官邪,戢奸暴,平訟獄,雪冤抑,這些是我的職責。萬大人,你安心過壽,這事我會管著。展平!帶走胡煒,再把那裝死的老禿驢一並拿下,帶回臬司衙門嚴加審問。還有……”

他再次掃過周青雲,以及他身邊的殷若,皺眉道:“你!收拾好了,跟過去回話。”

周青雲擋在殷若身前,大義凜然道:“你們是上官,要官威有官威,要人手有人手,我認輸,要命就拿去。想要再往我身上套罪名,那滾一邊去,我死也要死得清白!”

白臬臺臉色不變,只問他:“走不走?”

這和他預料中的事不一樣,他的詞還有一半沒唱呢!唱到要緊處,再裝大病往外沖,沖不動了就“暈”,徹底絕了他們的後招。

周青雲不願意受這個人的惠,藏在他身後的殷若揪著他衣衫輕扯,他只好點頭,但不願意立即跟上,特意落後好幾步,始終不讓那人看到殷若。

後方萬衡的氣急敗壞,方師爺的好言勸解,他們都聽得見,但誰也沒回頭。

胡煒蔫蔫地自辯:“白大人,下官清清白白……”

後邊的侍衛搶著說:“大人,簪身被擦拭過,但那簪頭裏還卡著血漬。”

胡煒大喊冤枉,白臬臺扭頭,有人上前堵了胡煒的嘴。

周青雲看得分明,白臬臺看的根本不是聒噪的胡煒,而是越過他,看向了自己身後。

他悄悄朝後伸手,殷若自自在在把手放了上去。

白臬臺停步,上轎之前吩咐:“將他們也安排好。”

伺候的人請周青雲上轎,他順手把殷若也拉上去了,兩人擠一起說悄悄話。

“他什麽意思?”

“認出你了,不知道他是……”

他故意提皇上登基,裝醉打這人,只是開了個頭而已,本想後邊再刺一刺的。

殷若比了個“九”。

兩人的長相有七八分像,竟然只是舅舅?

白臬臺對查案沒什麽興致,他的屬下直接將胡煒帶下去羈押,沒人來請示要怎麽處置。但他回頭看向了周青雲,這是示意他跟上。

“白大人,請問這裏是否有一位呂仵作?”

白臬臺一擡手,就有人領會他的意思下去辦事。

周青雲又問:“大人看過縣裏呈上來的案卷嗎?”

白臬臺不作答,等坐好了,才擡眼看向他們,仍然是那張臉,口氣也不變:“坐。”

這裏是他的地盤,他直接看向了殷若,開門見山問:“你是哪的人?年庚……”

周青雲拿起幾上的茶點,塞給殷若,裝糊塗搶著答:“向京人,今年二十有……”

白臬臺冷眼看他,自顧自說:“不要玩花樣,簪子是他們借入席前搜身藏在你身上的,只是你技高一籌,趁那胡煒逼近時還回去了。你借放炮仗那會裝怯,把萬衡的念珠換到了自己手上,往後他日日夜夜戴著含毒的那串。”

周青雲笑道:“只怕會提早認出來,到底有幾顆不同。”

白臬臺很肯定地說:“不會,他這人目下無塵,只會苛責屬下辦事不力。你放心,我不會拆穿。我來這做官,只想找人,不圖考績。那些事,他想管,就讓他管去。”

“大人,官不是這麽做的。”

白臬臺嗤笑道:“書上學來的那些虛頭巴腦,早些忘了才好。”

他轉頭,和和氣氣問抓著盤子吃得歡實的殷若:“小捕快,你叫什麽名字?”

周青雲代答:“殷若。大人想找什麽人?”

“女兒!”

周青雲和殷若同時擡眼看他,他接著說:“先皇病重,我奉命鎮邊,將女兒托付給了二妹。她發誓會視若己出,但不到兩月就寫了信來,說是吉日人太多,沖散了,到處找尋過,報了官,毫無音訊。我悲痛欲絕,但又不能擅自離軍,等我回來,再難尋蹤跡。”

他說得聲情並茂,殷若吃得吧唧吧唧,全當故事聽了。

周青雲聽得“認真”,末了來一句:“唉,真不容易啊,這樣吧,回頭我也在衙門外張貼個告示,幫忙打聽打聽。”

白臬臺臉色一變,急道:“這裏只有自己人,不必做戲。”

殷若全想明白了,接過周青雲遞來的茶水,沖了嘴裏的碎渣,緩緩道:“聽說白大人正為外甥女擇婿,鬧得轟轟烈烈,不想背後還有這樣一番故事,嘖嘖。有我們能幫得上的,您盡管吩咐,但有一事先得說明白了:這位大人,我家定下了,背信棄義的事,誰要是敢做,我家窮人微,只有一把子力氣,拼死也要為自己討個說法!”

周青雲忙擺手道:“不敢不敢。”

兩人一唱一和,絲毫不管堂上的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殷若,你我相貌……”

殷若站起,毫不客氣地譏諷:“大人有諸多不得已啊,世人都會體諒。大人當年在軍中,不得已把孩子扔在別人家,生死不管。大人回來,事已至此,弄丟孩子的罪魁禍首畢竟是親妹子,只是扔了個孩子而已,這有什麽好計較的?照舊來往。她家的女孩生得有幾分像,那就接過來,當心肝一樣養在身邊。至於弄丟的那個,這都是命,算了算了。十幾二十年過去,難得大人終於想起要來找了,那就好好找吧,多少是個念想。我們還有事,不好在這打擾,先走了。”

她轉頭,瞧那椅子不順眼,擡腳一踹,將它踢了個粉碎,隨手丟了一粒銀子算作賠償,挽上周青雲,大步往外走。

白臬臺追過來,殷若踩在門檻上,居高臨下說:“個人唱好個人的戲,大人從前那樣盡忠,如今怎麽好意思屍位素餐?做不好人,就盡力做個像樣的官,總不好將來墳前沒人燒香,只有人唾棄。”

周青雲將她舉下來,親親熱熱問她:“吃飽了嗎,要不要去試試烤羊腿?方才聽他們說這有家叫谷順的店做得極好,我還有三兩多,我們吃完了再走。”

殷若回腳一蹬,將門檻上的幾塊板踢了個粉碎,歡歡喜喜應:“行!”

“錦蘭,錦蘭……”

殷若沒回頭,搖著頭嫌道:“好難聽的名字,井欄井欄,還不如叫井口呢。”

周青雲笑道:“文人的脾性,隨手一翻,冊子上赫然寫著:香霧散新花,錦蘭藉細草,從中一摘,這名字就取好了。”

白臬臺鍥而不舍地追,跟在後邊解釋:“那是你母親最愛的一句,盼著你蕙質蘭心、前程似錦。錦蘭,我無時無刻不在懊悔……”

這兩個混賬絲毫不顧及大人的體面,院子裏的侍衛都將手按在了刀柄上,有人問:“大人,留不留?”

人越走越快,白臬臺終於死心,攥緊了手,一拳砸在柱子上。

柱子有震動,但到底只留下了一個小坑。倘若是她,只怕要垮斷。

他弄丟了明珠,撿回來一粒又腥又無用的魚眼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