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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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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後院很快安靜了,周青雲力氣用光,賴在躺椅上不想動。

周松端來藥,他不想喝,翻身背對。

“殷捕快擔心你呢。”

“你扶我起來。”

周青雲一口氣灌完藥,又叮囑一遍:“留出來的菜溫在竈邊,她什麽時候醒了都能吃上。”

“知道了。那邊……”周松見他吐舌頭,忙收回那些話,改口說,“姨太太那怎麽辦?”

周青雲“啊”一聲,哀嚎:“我也不知,姨媽猛如虎啊……”

“早點歇著吧,明早還要起來送客。”

周青雲做為難狀,磨磨蹭蹭不肯動,愁道:“師爺,你說這些東西,要是全托付給……貴人,那你我的心願,能否達成?夜長夢多,這些東西留在我身上,是禍不是福。”

“你說是把證據都交給他們去往上遞。”

“對,經由欽差上達天聽,好過我們拼命殺出去。”

周松照他給的提示做猶豫狀,而後勸道:“要是他們貪功占了好處,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不會的。皇上聖明,自然看得清楚,他們不會做這種傻事。發生在銅獅縣的事,那都是我的功勞,你我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周松跟著他一塊得意地笑。

兩人唱完這出戲,洗漱一番,吹燈歇下了。

隔日一早,周青雲長送貴客,在正門外幾番猶豫,而後在甬道上急追喊停,交出了一包東西,言辭懇切請求捎帶,幾次作揖道謝。

人走了,他留在衙門外駐足遠眺,久久不肯回,在師爺的催促下,這才打起精神去過問皮毛鋪子的事。

三具屍首昨日已經驗過,喬仵作是戴罪之身,老老實實做活。他驗第一遍,遵大老爺的令,填寫驗格前,當面報給捕快們聽。結果這些人七嘴八舌,各有主張,有幾處不讚同。

千渺等著看屍格,這裏遲遲出不了,他發了一通脾氣。這些人面上聽四老爺吩咐,完了還是不肯認同彼此,都想找大老爺來下定論。這事就留到了今日。

周青雲仔細看過,聽過,笑道:“皮匠少不了芒硝,這東西用得好,能延緩腐壞,因此不必糾結於死亡時日。誰說的都可能對,也可能不對。這個不要緊,至於梅娘之死,致命傷在喉間,這點大夥都認同。手邊的兇器,可能是自己拿的,也可能是真兇偽造,暫且不下結論。你們細看看這傷處痕跡,下刀通常是先深後淺,是自殺還是他殺,仔細甄別。”

“大人,左深右淺。”王福擡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大聲道,“大人,她是自盡。”

周青雲點頭,再提醒:“還要確認一點:有人生來用慣左手,那結果就是反的。”

方才沒搶到頭籌的人立馬喊起來,都說梅娘慣用的是右手。

千渺看向喬富,喬富早已將自盡填了上去。

徐點見千渺不滿,忙喊:“手上還有一處傷。”

周青雲咳嗽,虛弱地說:“徐點,這裏交給你了。喬富,呂……捋清楚了再來跟我說。”

徐點不會驗屍,還得看喬富。喬富聽到“呂”字就明白這是提醒他不要忘了呂仵作,忙說:“這裏只是小傷,應是有人阻攔,兩人爭奪匕首所致,不要緊。”

鐵頭仔仔細細看過,趕在周青雲離開前,抓緊說:“大人,梅娘的穿戴和審訊那日完全相同,此後再沒聽說過她的消息,會不會是被鋪子裏的人幽禁在了地道裏?我聽說人關久了會瘋,因此而自盡也是有的。”

周青雲點頭讚許:“不錯,繼續。”

羅石不怕臭,守著腐屍看了幾十個來回,用腰刀剃開腐肉看過屍骨,抓住機會大聲道:“大人,女子身上看不出蹊蹺,但這男子除舌骨骨折外,肋骨後端還有您說過的不完全骨折,我懷疑不是上吊,而是被人從後方斜向上用力勒斃。”

喬富先湊過去細看後肋骨,周青雲點頭後,其餘人也擠過去查看。

周青雲提醒:“生勒未死時吊起,最難辨別,就算是自縊也可能是被脅迫。人要是想死,多半會尋個好去處,不會紮堆往臭烘烘的皮毛鋪子裏去。無論是自縊還是他殺,都有被移屍,且時日太久,少了許多證據。除勒痕外,看看斷裂處是否有屍蠟,再看看頭發散亂臟汙狀況,拖行頭部受力呈直線,掙紮通常是左右。”

他嘆一聲,接著說:“難辦!想辦法查明身份吧,知道其人,知道其境遇,可推斷是否有輕生念頭。”

他來了又走了,千渺察覺這事不要緊,也丟開它,反正人犯留在徐點手裏,反正那事就快有結果了。

殷若到天黑還未歸,這事瞞不下去了。

周松坦白,周青雲從門檻上起身,回屋再套一件外衫。

周松跟上去勸:“你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怎麽找?”

周青雲一言不發,繼續穿。

周松愁道:“怪我,早該告訴你的。”

“不怪你,你也是為了我好,是為了大局著想。不過,對我來說……”

院子裏傳來一聲咚,他推開周松奔出去,果然見到了牽掛的身影。

“你上哪去了,怎麽這時候出去胡鬧?”

他說話又急又沖,殷若知道他是關切,沒和他慪氣,從懷裏摸出匣子,打開再轉向他。

“你問起野豹嶺,讓我想起了馬伯伯提過一件事:馮城有家賣舶來貨的鋪子,那裏有西洋來的玻璃眼鏡,將它支在鼻子上,就能看清小字和遠處的人。你看,連繩子都配好了。”

周青雲心內大喜,接過來,擡頭看她,還要再確認一次:“你特意去幫我買的?”

周松看不下去了,催道:“都拿在手上了,還能是給別人的?趕緊去試試。”

殷若哈哈笑,周青雲傻笑,歡歡喜喜進屋試戴。這一戴就不肯摘,連睡覺都要戴著。

周松嫌道:“你不怕累不要緊,戴這一晚上,在臉上勒出幾道印來,那就不好看了。”

“不戴不放心,怕被賊偷了。”

“放枕頭邊上不就得了,再不行,那你摟著匣子睡。”

“這主意好。”

隔日大清早,他就戴著眼鏡去前邊溜達,果然誰見了都要圍上來稀罕一番。

千渺遠遠瞧見,暗道這些人少見識,回頭找徐點嘀咕:“那事怎麽還沒個下文?”

徐點勸道:“你別急。方師爺縝密,他常說假事要成真,就要往真裏做。從這裏到馮城,一去一回,快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來得早,豈不是露餡了?”

千渺暗道自己亂了方寸,尷尬地咳了兩聲,改問起鋪子裏抓回來的人有沒有招供。

徐點愁道:“一個一問三不知,另一個一問三不答,供狀是一張也無。”

千渺剛得了李富的信,就說:“這鋪子和房家有關,想是家小被拿住,知道也不敢說。”

“那怎麽辦?”徐點太想正經辦一件案子來證明他這個四老爺不是混的,急道,“這裏連個小捕快都知道那麽多事,真是……”

“還得怪周青雲胡亂安排,這衙門裏烏煙瘴氣,長此以往,必將釀出大禍。”

千渺還待要說點什麽,外邊千山疾聲催促:“二老爺,令堂來了,這會正……正訓斥當差的兄弟。”

千山說得委婉,千渺聽到信的時候,錢太太正慷慨激昂背書:“卑弱,女子之正義也。茍不甘於卑,而欲自尊,則犯義而非正矣。

卑弱才是女人的德行,如果女人想要自強自立,那是違背天理的。出自垃圾書《女誡》



她漏背了一句,但想到這些全是無知之輩,自是聽不出,面上便流露出三分譏諷七分不屑,接著道:“一個好女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有像你這樣的?成日家混在男人堆裏,不三不四,總跟男人爭長論短,無德無行……”

殷若本不欲與她計較,轉身要走。

錢太太想著兒子自毀前程追著她來這窮鄉僻壤,早當她是妖孽洪流,哪裏肯放過,上前要抓她。

殷若甩手,輕松躲過。其餘人雖不好得罪錢太太,但也不會放任她欺負人,全圍上來,將殷若擋在後邊。

錢太太落了空,險些蹌倒,在一堆小輩跟前如此,自覺失了臉面,失控罵道:“小娼婦,我叫你……”

周青雲聞聲從川堂疾奔出來,怒喝:“咆哮公堂,好大的膽!來人啊,快將這瘋婦收押。”

千渺正好趕到,聽見了那句罵,頓感面上無光,恨不能遁走,但此時不挽救,事後更要難看,只好含含糊糊說:“且慢,這事……”

錢太太在軍戶堆裏混了二三十年,年輕守寡,全靠一張利嘴守住家業養好兒子,並不怕場面,搶白道:“我的兒,你來得正好,方才這兩個混賬……”

周青雲厲聲高喝:“天尊地卑,剛陽陰柔。

天尊地卑,男尊女卑。

夫人既讀過這些書,怎麽見了男人還不跪下?”

錢太太剛要張嘴,他又說:“幽嫻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你一個寡婦,不在家守節,跑到官家辦政務的地方咆哮,見了知縣不知行禮,以手指臉,是何德行?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你隨口汙蔑,張嘴村話,可見是無禮無恥!”

千渺牙都快咬碎了,既恨周青雲半分臉面不給他留,也恨掐著他胳膊的母親不聽勸阻,要壞他大事。

他強壓下怒意,攬住急著要扳回威儀的母親,咬牙切齒道:“有事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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