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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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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林捕頭恨不能拔刀砍了他,但上邊早就交代過:縣衙眼下不能再出大事故。這混蛋是朝廷指派,他死了,萬家人肯定要借題發揮,攪到欽差來徹查,那所有的事都瞞不住了。

還得從長計議,他忍氣拱手領命。

周青雲笑瞇瞇目送他走遠。人都支開了,他疾步趕去牢房,開門見山問:“梅娘,周家我去過了,事也交代了。我想問你:有沒有人知道方老娘年輕那會長什麽樣?”

梅娘不願意答,冷眼看著他。

房盛說人是他殺的,怎麽殺的卻不肯說明。周青雲信他的恨,但沒全信他的話。

方老娘如今在哪,她的親人被誰害了,她把寶兒交給了誰,她和那些失蹤的人有沒有幹系,她與房家千究竟在做什麽,他為什麽死在她的地盤上?

這一條線,結就打在了她這,不查不行。

周青雲好脾氣地解釋:“同寶兒有關。”

梅娘垂眸思索,周青雲耐心等著。

梅娘將頭扭向裏側,淡淡地說:“她生得醜,大人問到了也沒用。”

“你認識她的時候,她三十有幾,年老色衰

古人壽命短,幹這一行經常要吃猛藥避孕或打胎,衰老更快。青樓女子少有能活著離開的,基本都是早逝。

也是有的,年輕時未必……”

“也醜,一臉的疤,就是二八年華,又能好看到哪去?”

“你剛來時她就那樣嗎?這樣的長相,如何做老鴇?”

“她本名方芝,因擅畫才改的名。”

周青雲懂了,再問:“那疤未必就是真的,你知道有誰和她的交情最久?”

“跟她往來的那些人,我都查過!大人沒見過她,我卻是年年看,月月看,憑她如何裝扮,骨頭是動不了手腳的。她與房家千沒有相似之處,房家兩個都是嫡子,他家的爺們也瞧不上這樣的貨色。”

“你要是知道什麽,不妨告訴我,只要有一絲可能,就有追查的必要。”

“你……真要幫我找寶兒?”

“自然,你就是不信我,也該信你知道的那些秘密。你想留著同他們做交易,還是和我,又或是邊等邊看?”

“你恐怕不夠格。”

“憑我姓周也不行嗎?”

“你?”

周青雲不再言語,轉身要走。

“等等,”等周青雲停了步,她站起來,追到牢門處,小聲說,“我也想過法子,可是方畫二十多歲才來婉華樓,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只一個人有可能,江瘸子的娘跟她年紀差不多,也做過這行當。這女人劃破臉,再將兒子抵給方畫好讓自己脫身。我討厭她的為人,沒想過要有往來,只聽死掉的婆子說她從樓裏出去,是為嫁一個賣脂粉頭油的小販,叫什麽湯油頭。我猜多半不能成,哪個男人不薄情寡義?隔著這麽多年,說不定早就死了。”

同為男人的周青雲苦笑道:“我先去探探。”

梅娘對著牢門外,重重一嘆。

周青雲敬她一片慈母心,回頭勸上一句:“總有相逢日,先保全了自己。”

如今衙門裏人多,到處有走動的。周青雲出來,朝大堂外的馮甲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

“你叔叔呢?”

馮甲眼珠子提溜轉,裝傻。

“馮主簿,”周青雲指著他的大鼻子,高聲催他,“去請他回來商量要事。”

“大人不如先去戶房看看。”

“混小子,使喚不動你是吧?再不去糖油餅那把他叫回來,明兒你就穿鐵鞋上工!”

馮甲再不敢糊弄,驚詫道:“大人怎麽知道他在那?”

“不是那糖油餅,他能有這身膘?衣衫要勤換,講究些。你瞧瞧自個,龍須酥,南瓜湯,醬煎豬……你偷懶去黃雲街了?”

馮甲垂著頭不敢答,悄悄地嗅前襟——沒啥味呀!

“快去快去,遲了扒你的皮,哼!”

馮甲一溜煙出去了。

馮主簿拿帕子擦了又擦,手在身上撣了又撣,忐忑不安進門。

周青雲聽他進門,擡頭,瞇著眼問:“要找六七十歲的人,翻哪?你來你來,我快要瞎了。”

馮主簿見他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且話語裏全是熟稔,立馬放寬心。

“大人要找什麽樣的人?除了年紀,還有別的嗎?”

“小販,湯油頭湯油頭,大概姓湯。”

馮主簿笑道:“這個好找,大人歇一歇,我給你翻。”

他一面搬匣子,一面說:“本縣張、劉、李、馮、羅這五姓最多,湯是百年前遷來才有,人丁不興旺,總數不過三百,都在這裏。”

他記性好,看得卻慢。周青雲眼睛難受,走到門口去透光。

“大……人怎麽了?”

“殷捕快,快來幫忙。”

殷若將包袱交予小牛,快步躍過來,關切地問:“眼睛怎麽了?”

“無妨,老毛病。你進去幫忙,找一個湯姓老人,按年紀,該是六七十歲,賣貨的。”

“好!”

馮主簿全聽見了,讓出一本給她。他見小姑娘翻書飛快,原本不悅,轉念一想,她明察秋毫,認南瓜又快又準,想必不是胡鬧,就由著她去了。

果然,殷若很快便喊:“這裏有一個,姓湯名固,潘山鄉桐裏六甲人,商戶,娶妻胡氏,繼妻江氏,有兩子一女。”

“就這個,讓我看看。算了,主簿,離這裏遠不遠?”

殷若搶答了:“不遠,大哥,我去找。後院養著馬,能借用嗎?”

“征用,就說是幫佟老爺抓飛賊,這可是要事。”

殷若一蹦,躥出去老遠,又回頭問:“這樣的年紀,不能顛簸吧?大人想想究竟要問什麽,我先問了,回來告訴您。”

周青雲笑道:“瞧我,糊塗了,你先看他妻室還在不在,再……”

他楞住,殷若又跑回來,挨著他小聲問:“怎麽了?”

“恐怕得我親自去一趟,我不會騎馬。”

“我會就行了,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等下,這樣恐怕不……”

“大人,事急從權,不要驚慌,有我呢。”

她拍著手裏的石鎖,又蹦出去了。

不是怕顛簸,是男女有別啊!

周青雲倒吸了一口氣,身後馮主簿看夠了戲,憋著笑勸:“大人,公務要緊,別的暫且放一邊。”

“明日叫那賣糖油餅的挪地方,縣衙的墻都叫他熏黑了!”

“大人,大人……”

殷若“借”到了馬,從後門出,沿著縣衙繞半圈,在大門外的上馬石前勒住。

周大人在縣衙門口猶猶豫豫,她幹脆跳下馬,走到跟前,揮著石鎖亂甩,把看熱鬧的人轟遠了。

馮主簿在柱子後探頭探腦,趁周大人上石頭時,抓緊問:“大人,這驅趕小販,憑的是哪條法例?”

周大人瞇著眼看他,淡淡地回:“《大閎律》戶律食貨第三條:以食賄賂者,犯人笞二十,官吏初犯笞二十七,累犯,官追奪名,吏罷役,俱不敘。”

真有啊?馮主簿莫名感覺腿疼,不敢再惦記嘴了。

大不了,以後跑遠一點再吃,掏錢買來吃。

他不敢再看笑話,畢竟自己就是笑話,灰溜溜地回去辦公務。

周大人不肯叫人扶,催殷若先上。

殷若個子沒他高,但人家力氣大腿腳靈活,輕松借點力就翻上去了,還能叫馬兒乖乖地靠近上馬石,方便大哥搭上來。

“大哥,你抓著我衣衫,坐穩了。”

周青雲咳了又咳,不敢造次,兩頭各掐住一點點。

沒有馬鞍,殷若怕他坐得不舒服,騎得並不快。守城門的幾個小兵不認識他倆,但巡到此地的壯班不會忘,有他們幫忙開路,不用停下來啰嗦。

城外的路不好走,馬走得再慢一些。

“大哥,真有那一條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周青雲驚喜,反問:“你背過《大閎律》嗎?”

“沒有,看過《律令直解》

官方出的律令註釋版

。”

“這個更好。方才那條是我編出來的,嚇唬嚇唬他。”

“哈哈,果然如此。”

“搬是真要搬,他們湊得太近了,不合規矩。衙門裏都是要緊事,隔墻有耳,叫有心人聽去了到處傳,不好!”

“有道理。大哥,你喜歡做官嗎?”

周青雲還沒答,她接著說:“我師兄討厭這個,他說官字兩張口,一張口要錢,一張口要命,管富人要錢,管窮人要命。”

“他是什麽樣的人?”

提起師兄,這姑娘喜氣洋洋,興奮地說:“他文武雙全,是宏拓九年的進士,他不願意做官,為達成父親遺願才去考功名。他跟我共一個師傅,學的是劍,武藝還不錯。他為人正義,見不慣這些昏天暗地的事,因此我們……”

“他叫什麽名字?”

“姓千名渺。”

“名萬裏。”

“大哥怎麽知道?”

“猜的。”

殷若又咯咯笑,高興地說:“想來你們有緣。”

“他家裏有人做官吧?”

“叔叔伯伯在軍中,兩個千戶,一個百戶。他爹去得早,生前只做到總旗官。他母親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因此教他要習武,也要念書。”

“他母親對他寄予厚望。”

殷若沒往深裏想,應道:“是,因此他沒去武舉,先考了功名。”

雖然捧了這位師兄的才情,但在武藝上只說“還不錯”,想必差她自己許多。這個千萬裏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因此借孝順之名,揚長避短,躲過武舉。

周青雲不留神發出了一聲笑,怕她追問,忙說:“一會我在裏邊問話,你到外頭看著,以免有閑人靠近。”

“好!大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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