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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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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周瑾行很是要臉, 他堅持認為男人的承受力比女人厲害。

竇春生見他咬緊牙關,硬是憋著不吭聲,忙道:“娘娘若是受不住就叫喊出來, 會好受些。”

周瑾行咬緊手帕, 那陣痛疼得眼淚汪汪,真的想到處亂爬。

好不容易熬到宮口開得差不多後, 幾人把他架到生產用的豎式分娩架上。

產婆跟他講怎麽用力,不能使蠻力,以防撕裂, 得順著宮縮來。

周瑾行全無往日的體面,羞恥心早就拋之腦後,滿腦子都是趕快把這折磨人的玩意兒拉出來。

結果用了半天力, 仍舊沒有動靜。

他累得虛脫。

竇春生連忙餵了些參湯補充體力。

到底是女性有同理心, 竇春生一邊安撫產婦情緒,避免對方恐慌。

一邊講用力的巧勁, 給周瑾行帶來極大的心理安慰。

因為生產是道鬼門關, 一生中從未遇到過這種體驗, 心裏頭不慌是假的。

之後他又努力折騰了好半晌,還是生不出來,於是又采用蹲式折騰。

蹲式不行又跪式, 坐式, 什麽方法都試了一遍。

外頭的溫顏等人心急如焚,她憋不住問裏頭的情形,竇春生回應還沒出來。

朱斌安撫她的情緒, 說道:“婦人生產快則茶盞功夫, 慢則數個時辰,淑妃娘娘是頭胎, 慢些也是正常的,陛下無需擔心。”

溫顏背著手來回走動,忍不住道:“她居然能忍著一聲不吭?”

朱斌:“……”

連一旁的太醫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多數婦人宮縮陣痛時都會嚎叫,溫淑妃卻沒什麽動靜,可見其忍耐力。

產房裏的周瑾行頭發已經被汗水濕透,甚至手上都磨起了紅痕,是用力抓布繩留下來的痕跡。

最初他沒找準巧勁兒,後來還是竇春生引導他跟著節奏來,讓他深呼吸,再放松,跟著宮縮用力。

如此反覆數次,產婆歡喜道:“娘娘再加把勁兒,露胎頭了!”

竇春生在一旁誇讚鼓勵,周瑾行心情覆雜,似乎這才意識到女醫對於女性的重要性。

針沒有紮到自己身上永遠無法感同身受,沒有經歷過生產的折磨永遠不知其中的艱難。

那一刻周瑾行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溫三娘受不住!

生產帶來的非人折磨她受不住!

之後又經過了茶盞功夫,胎兒的頭部才徹底分娩出來,周瑾行覺得肚子仿佛松了不少。

他還是采用的豎式分娩。

在生產面前,什麽體面尊嚴羞恥統統都沒有了,只剩下了求生的欲望。

外頭再次傳來溫顏的詢問聲。

竇春生應道:“陛下且寬心,胎頭已經出來了。”

聽到這話,溫顏松了口氣。

黃內侍等人緊繃的心情也輕松不少。

莫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整個胎兒順利娩出,卻沒有發出哭聲。

竇春生一點都不憐惜,提著小腳丫用指頭彈,小家夥吃痛,總算發出第一聲啼哭。

那聲音怨氣大得很,炸啦啦叫喚了好一會兒。

聽到啼哭,外頭的人們歡喜不已。

穩婆剪斷臍帶,竇春生把初生的嬰兒送到婆子手裏清理幹凈,隨後等待胎盤分娩而出。

一段完整的分娩,胎盤能否順利娩出非常重要,處理不慎容易出現大出血。

這個時候周瑾行已經筋疲力盡,他擔心嬰兒是否四肢健全,虛弱問道:“孩子可康健?”

婆子應答道:“回娘娘的話,孩子齊全。”頓了頓,“是個小公主。”

聽到小公主,當時周瑾行疲憊得沒有什麽想法。

倒是竇春生怕他失望,安慰道:“娘娘還年輕,待身子調理好了,總能再繼續生養的。”

周瑾行翻了個白眼兒。

沒——門——兒!

分娩胎盤則容易許多。

不一會兒胎盤從子宮脫落,竇春生和產婆細細檢查,確定是完整的,這場分娩才算告一段落。

這時候周瑾行已經累得像條死狗,渾身虛脫。

他猶如一灘爛泥,被宮女們扶到床上,用溫水清理幹凈身子,因會流惡露,連褲子都沒穿,只用薄毯蓋住身體。

方才折騰了大半天,他疲憊得動都不想動。

雙手火辣辣的,腿也打顫,仿佛連骨頭都被拆過似的,渾身不得勁。

竇春生處理好嬰兒的臍帶,給她穿上輕薄的小衣,又上秤看重量,只有五斤的樣子,小小的一只。

人們用柔軟的小兒被包裹好,送到周瑾行跟前,他看了一眼。

小家夥閉著眼,皮膚紅紅的,被羊水泡得發皺。

通常情況下初生的嬰兒都不太好看,這個看著倒有點眉清目秀。

得了準許,婆子才把嬰兒抱出去給溫顏他們看,並報上出生的時辰。

人們跟觀稀奇把戲似的圍攏上前,溫顏不敢接手,有點害怕,因為太小了。

最後還是錢嬤嬤接手的,溫顏高興道:“天亮了就把消息送到溫府去。”

黃內侍應道:“老奴領命。”

稍後孩子被抱進產房,人們仍舊守在外面,因為要觀察產婦的身體狀況,一點都大意馬虎不得。

溫顏想進去看看,周瑾行卻不允,賊要面子。

太醫們都說淑妃忍耐力厲害,溫顏心情微妙,在腦中同系統009八卦,說道:“周老板確實挺厲害,居然忍過去了。”

系統009:“恭喜宿主喜得貴女,無痛生娃,白得一個小棉襖。”

溫顏:“說實話,我一點為人母為人父的心情都沒有。”

系統009:“這個是正常的,畢竟你沒有親自體會過孕期的糟糕經歷,也沒經歷過生產的陣痛,甚至你還不習慣多了一個小東西的存在。

“感情得培養,相處的時日長些,那種母子連心的親情就會出來了。

“就算你不喜歡小孩,親生的都跟其他不一樣,包容性更強。”

溫顏半信半疑,她對孩子沒有什麽執念,甚至可以說興趣不大。

不過無痛撿一個娃似乎也能接受。

就當養寵物那樣,反正有乳母照料,還有太醫院一幫人圍著伺候,不用她去熬夜折騰。

天蒙蒙發亮時周瑾行睡了過去,生產後體力虛脫,室內明明有冰鑒,也會出虛汗。

竇春生寸步不離,就怕後期出岔子。

待天色大亮,母子平安的消息報到溫家,柳氏歡喜不已,特地給宮裏的內侍備了喜錢請他們吃酒。

打發走宮裏人,柳氏滿面笑容。

她倒是盼著是個小公主,因為目前溫家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小公主反而能得太平。

溫宗榮上值聽到同僚恭喜自己,才知道自家閨女在昨晚生產,心中萬幸母子平安。

由於昨日下過一場雨,氣溫涼爽不少。

剛生產的產婦不能進補服用雞湯鴿子湯,得先祛寒。

正午時分周瑾行用了少許膳食,頗清淡。

他雙手因生產用力,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這才後知後覺發現手掌上竟然被布繩磨出了幾個水泡。

昨晚那鬼經歷,這輩子打死他都不會再去試第二次。

睡了一覺,又進了飲食,體力稍稍得到恢覆。

他愛幹凈,產褥墊被血水弄臟,讓人換幹凈的來。

庖廚熬了清洗的藥水,防止感染。

竇春生極有耐心清洗,一點都不嫌臟。

周瑾行有點別扭,雖然是女人的身體,芯子到底是個老爺們。

他放下男人尊嚴,不好意思道:“有勞了。”

竇春生溫和道:“娘娘客氣了,臣這條命是娘娘給的,自當盡心盡責盼著娘娘平平安安度過產褥期。”

周瑾行心中似有感觸,“宮妃有女醫在身邊甚好,不至於太過尷尬。”

竇春生笑了笑,無奈道:“可是天底下的女醫不過是不入流的醫婆,上不了臺面的。”

周瑾行沈默了陣兒,說道:“那我便央求陛下,準允天下女醫像其他大夫那樣光明正大看診開藥鋪。”

此話一出,竇春生笑了,“娘娘可莫要打趣臣。”

周瑾行嚴肅道:“天底下的婦人若有難言之隱,礙於男女大防得不到及時診治,實在抱憾。

“倘若女醫也能光明正大行醫,她們便能多求得一條生路。

“就拿這次的生產來說,有你在身邊,我心裏頭踏實許多。

“到底還是同性之間更為方便,若婦人生了病,也不至於諱莫如深。”

竇春生欣慰道:“娘娘所言極是,倘若陛下真能準允女醫行醫,那便是天下女郎們的福氣。”

周瑾行沒有說話。

竇春生清理幹凈後,替他整理好薄毯,命人把臟汙的東西拿出去。

不一會兒乳母抱著孩子過來,已經餵過一次奶了。

周瑾行多少有點好奇,嘗試著接過孩子。

乳母教他怎麽抱。

他小心翼翼把小家夥抱在手裏,好小的一只啊。

已經吃飽的小嬰兒滿足地酣睡,他忍不住揭開胎帽看她的頭發,看到前囟門一跳一跳的,頗覺好奇。

周瑾行跟看稀奇把戲似的,握她的小手手看。

手掌極小,幾個指頭細長細長的,握他的食指都握不完。

似在夢中吃奶,小嘴忽地做出吮吸的動作。

看到那動作,周瑾行菊花一緊,忽然覺得胸痛。

他把趕忙孩子遞給了乳母。

晚些時候竇春生讓他下地行走,因為會流惡露,所以會用上月事帶。

周瑾行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他覺得做女人真的好麻煩,為什麽要經歷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由於昨晚用力過猛,以至於下地走動兩腿都打顫,但必須要適當活動。

他並沒有讓采青來伺候,而是讓程嬤嬤來,因為程嬤嬤不曉得這具主人的芯子。

倘若是采青,看到他那窩囊模樣,指不定要發笑。

晚上溫顏要來探望,皆被周瑾行拒絕了,用產房血腥為由不讓她入內。

溫顏:“……”

那老爺們兒真的很擰巴。

她只得詢問竇春生周瑾行的身體狀況。

竇春生道:“陛下只管放心,娘娘的精力要好上許多了,飲食也能進,體征平穩。”

溫顏點頭,“如此甚好。”

接下來周瑾行進入坐月子的狀態,從產房那邊入到寢宮。

月子期間不能吹冷風,不能吃辛辣,忌諱的東西多得很。

產後體虛每天都會出許多虛汗,他是個講究人,庖廚用艾草和生姜熬煮的水放溫後擦身。

至於洗頭,次數便減少下來,用是水都是溫的艾草生姜水,生冷都要忌。

月子關乎後續的體質,一點都馬虎不得。

竇春生這段時日都住在長春宮,對周瑾行的飲食和各方面的護理盡心盡責。

這期間玉陽進宮來看過一回,她沒有子嗣,覺得繈褓裏的小嬰兒委實可愛,逗弄一番。

當時溫顏在乾政殿處理政務。

玉陽過來了一趟,同她說起小公主,問她取什麽名兒。

溫顏沒有主意,說道:“晚些時候再取也無妨。”

玉陽:“七郎可算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根兒了,好在淑妃年輕,養好了身子,再生養皇子也行。”

溫顏隨口道:“確實要再生養一個皇子。”

不過那是周瑾行的活計,他家畢竟有皇位要繼承。

二人就小公主的話題嘮了許久。

待玉陽離開後,溫顏去了長春宮。

經過幾日的調整,周瑾行的狀態要好得多。

如今入秋,一場秋雨一場涼。

宮裏頭有經驗的嬤嬤會給他用收腹帶,周瑾行很不習慣,此舉是為防止內臟下垂。

他的身體狀態還算不錯,並未出現什麽異常,因為竇春生說有些產婦還會出現漏尿的情況。

周瑾行匪夷所思,愈發覺得為什麽生個孩子會有這麽多毛病?

溫顏過來,那男人沈寂了幾日後,才願提及生產那天晚上的遭遇。

溫顏很想笑,但又覺得不妥,只得嚴肅道:“陛下受苦了。”

周瑾行忒要面子,口是心非道:“這點苦算不得什麽。”頓了頓,吹牛比道,“當年朕爬死人堆,從閻王殿走一遭,這跟其比起來差遠了。”

溫顏挑眉,輕輕的“哦”了一聲,“是嗎?

“陛下確實厲害,當時外頭的太醫們都說淑妃忍得,連聲都不吭就把孩子生下來了,只怕全京城都找不出兩位來。”

周瑾行沒有答話。

溫顏輕輕摩挲袖口,故意道:“不過有些遺憾,妾不中用,讓陛下受了連累,卻只是個小公主。”

這話特別敏感。

周瑾行陰陽怪氣睇她,“淑妃莫非嫌是女娃?”

溫顏:“妾不敢。

“如今溫家正處於風口浪尖上,妾倒巴不得是小公主。

“若能像玉陽長公主那般也不錯,有陛下疼寵豢養,一輩子不愁吃穿,也無需被卷入朝堂爭鬥,於她來說便是最好的歸宿。”

周瑾行沒有答話。

這涉及到儲君,是個敏感又忌諱的話題。

稍後乳母把孩子抱過來二人看,已經開始出現黃疸的跡象了。

朱斌說是正常的,但凡新生兒都會這般,只需多餵水,適當曬曬太陽,便會慢慢消散。

初生的嬰兒大部分時間都在酣睡,周瑾行已經能很嫻熟地抱在懷裏了,溫顏卻笨拙。

他埋汰道:“都說母子連心,朕怎麽覺著淑妃一點都沒有為人母的覺悟?”

溫顏:“……”

這他媽又不是她生的!

她憋了憋,回嘴道:“陛下說得極是,妾覺得陛下愈發有母性光輝了。”

“母性光輝”這幾個字實在魔性,周瑾行面色一僵,露出看死人的表情。

溫顏沒出息地挪了挪屁股。

周瑾行盯著她道:“這是你自己親生的。”

溫顏糾正道:“這是陛下親生的。”

周瑾行:“……”

溫顏覺得冤枉,厚顏無恥道:“妾沒有體會過母子連心,自然無法像陛下這般對她親近。

“懷胎十月,她在陛下肚裏,陛下能清楚感知到她,但妾卻變成了男人。

“陛下反而還埋怨妾不知母子連心,妾真是冤枉,難道不應該是陛下剝奪了妾為人母的資格嗎?”

周瑾行:“……”

為什麽人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呢?

他忍了忍,咬牙道:“你受不住生產之痛。”

溫顏露出半信半疑,天真道:“陛下當時連聲都沒吭一聲就把孩子生出來了,真有那麽痛?”

周瑾行:“……”

早知道就別裝比了。

他一時啞口無言,忸怩道:“也不是一點都不痛。”

溫顏:“如此說來,陛下是有能力承受二胎的。”

此話一出,周瑾行徹底炸毛,“你胡說什麽?!”

這顯然是他的雷點。

溫顏不再試探他的底線。

這不,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周瑾行做了一個夢,又夢到自己生孩子。

在他經歷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產下新生兒,結果婆子面無表情告訴他是個小公主。

他家有皇位要繼承,得生出小皇子才行。

於是接二連三生產。

一胎二胎三胎四胎……全都是閨女。

在他陷入生產輪回中反反覆覆時,許太後死氣沈沈出現在產房裏,陰深深道:“我詛咒你斷子絕孫!

“詛咒你生養的全都是女兒,這輩子甭想生養出皇子來繼承皇位……”

那聲音把周瑾行刺激到了,忽地從夢魘中驚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虛脫地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後知後覺意識到是夢。

沒有二胎三胎,也沒有許太後。

周瑾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無力地躺了下去。

也不知怎麽回事,他總覺得心神不寧。

直勾勾望著帳幔,記憶仿佛又回到他給許太後灌藥的那天。

那天許太後詛咒他斷子絕孫,那天還有一道冬雷霹靂而下,像是對他的警醒。

周瑾行閉目。

生產帶來的可怕陰影,他這輩子是打死都不會再去試一遍的。

閨女又怎麽樣呢,始終是他周瑾行的血脈啊。

他自己的種,自己親生的,親自生的。

那就代表著她的獨特性,無人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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