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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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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無論是出於公事還是私事, 醉煙還是不希望桑葎在這種關頭隱退。

且不說還有那麽多人和事需要她處理了,就說現下重時的情況,她一個人是難以應對。

現在重時毀了神智, 和正常人就不是一個樣子,誰知道他會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她醉煙就算再厲害,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事事都能解決清楚。

這還得需要一個知情的人,身邊親近的人幫忙。要不然她怕是每天提心吊膽,要累死。

醉煙想來想去還是不讚同桑葎這時候隱退,“我和你攤牌說開。你要隱退的事,我現在不止是接受不了, 還不會同意你的請辭。我需要有個人繼續為我做事,也需要有個身邊的人為我時刻盯著九天。”

“當然你說的道理我也明白。但現在不是時候,這重塑九天政權的事情,還得往後推一推, 急不得。在這之前,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再幫我最後一把。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可以保證你一定能得償所願。”

醉煙說了這些話桑葎也聽明白了,六界的日子還沒太平, 他就不能離開。

起碼要等她醉煙解決好這些不消停的人和事,她才能放人, 要不然想都不要想了。

桑葎真是有點失笑,這才是醉煙, 那個馬上要坐穩了帝位, 冷心冷情, 極度清醒的天後。這要是其他人,可能一時感性看在他多年輔助, 人已經老了的份上,就同意放他走了。

沒想到說了半天,醉煙還是能保持理智,仔細考量了以後也不肯松口放人。

桑葎手拿法杖,搖搖頭透露著無奈,反而寬慰道:“殿下說的,我都明白,也理解你的不容易。您說的也對,這重要的檔口我要是真走了,確實是我的不對。所以您放心,我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等你平定了妖魔餘孽,陛下清醒了,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有了桑葎這句話,醉煙無疑是松了一口氣。

醉煙只是是想著,重時能一直在大事小事上幫到她,沒想到來了這麽個事。

這一下子她身上的負擔,又重了不少。所以她還是希望能有人分擔一點,桑葎就是最好的人選。其他人都不行,要麽能力弱了點,要麽不夠衷心。

不過這件事情也讓醉煙意識到了,在處理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同時,還是要加快培養自己的人。而且現在重時昏迷,也是個難得的機會……

醉煙長睫垂落斂下湧起的深思熟慮,並沒有讓桑葎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她低頭看著在神力加持下,依然滾燙,散發著清香的茶水有了另一番打算。

醉煙也沒再喝這半杯茶水了,緩緩起身走到了露臺圍欄邊,看了看這美麗的盛景。

等心情平覆了不少,她才轉過頭看著桑葎說道:“尊者能這樣說,本宮很感激。你在我身邊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所以你能留下來,真的減輕了我不小的壓力,我很感謝。”

神仙真情流露原本就難得,更別提兩人都是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老狐貍了,能有那麽短短幾句真心話已經實屬稀罕了。

桑葎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聽了醉煙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挽留,他還是很動容。

人,追求了半輩子的權利,臨到頭了也就更看重這兩個自己費心費力照顧的孩子了。

剛剛桑葎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也知道這話從他口裏說出來是大不敬,也就憋在心裏算了。

醉煙能稱他為“相父”,但他桑葎不能,也不應該自稱為父親一般把他們看成自己的孩子教導。

這是對主神們,也是對醉煙和重時的冒犯,不過好在他現在也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桑葎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計較那麽多。醉煙說什麽就是什麽,他照做就是了。

人到了這個地位,兩個孩子也大了,有時候也到了該裝聾作啞的時候了。

桑葎想清楚了,也就沒有什麽彎彎繞繞,“殿下這樣說,倒是讓我倍感壓力了。我身為你的臣子,你要是有需求的話,吩咐我一聲就是。即x使是有隱退的心,也會獻自己最後的一份力。”

桑葎說到這裏也就沒了先前頹靡的精神,趁熱打鐵把今天藏著的話說出來,“今天臣在你繁忙之中還提了這些令你不開心的事,實屬不應該。所以這些事情,我們就先放下不提了。”

“嗯。”對於桑葎的低頭,沒再追著這事不放,沒再和那些倚老賣老的臣子一樣,非得在這種時候求點這要點那才肯繼續做事,醉煙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晚風輕輕吹過,醉煙只覺得頭疼也緩解了不少,“你有這心意,我真的很感謝你。原本你就被圖微這些人磋磨了不少,按理說我應該讓你好好休息一陣子。但你也知道,這事就沒有完的一天。”

桑葎藏著事,既然醉煙都這樣說了,也就順著這話把憋著的事情說出來,“事情確實是不少。妖王和魔尊都死了,理應有幾天安生的日子了。不過這妖界、魔界是眾所周知的野性未化,不服從管制,就養成了目中無九天的德性。眼下兩個主子一死,也就更無法無天,亂成了一團。”

桑葎再怎麽改變,身為神族中人的傲慢,高高在上的秉性還是不改的。

他沒有太看得起這些妖魔,只覺得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然而桑葎看不上歸看不上,對於他們的實力還是有清醒的認知,想了想還是說道:“殿下,你今天在雲霄殿上說廢除妖魔兩界,我覺得是合情也合理,是眾望所歸的事情,就是……”

這才是桑葎該有的樣子,永遠不會一昧的奉承她,聽從她的話。

如今知道他有了退隱的心思,對於他提出的意見,醉煙還是耐得住性子,聽他說幾句,“就是什麽?尊者直說便是,要是和我的想法沒多大的出入我也是可以聽聽的。”

人就是這樣,以前好好的時候,醉煙很少能和桑葎坐下來聊聊,更不要說什麽好言好語聽進他的話。

現在人有要走的心了,醉煙也就沒有那麽警惕桑葎,渾身帶著刺對著他。

桑葎也分辨得出來醉煙話裏的緩和,也知道這是因為什麽。但他沒有因此得寸進尺,知道能得到醉煙軟和的態度不容易,也就更珍惜了,“就是臣覺得殿下這做法未免有些太過於激進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暗潮又開始湧動了。甚至是四周有靈智的小獸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偷偷溜溜地藏了起來,就怕被這整天冷著一張臉,笑裏藏著刺的兩個主仆牽連到了。

醉煙的確是不開心,廢除妖魔兩界的事情,她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這桑葎又不讚同她這樣做,就很煩人了。

不過看在剛剛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上,醉煙還是忍了忍,打算和桑葎好好說說,“尊者,他們是什麽樣子,我想你不會不懂?”

醉煙面露冷色,倨傲,“對待這些一群為非作歹的妖魔,我的精力是有限的。這神界的革新,之前從人界撤走了天兵後面還要不要駐紮,還有其他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我不可能花費那麽多沒用的時間在它們身上。”

“對於我而言,他們這樣胡作非為,惹出這麽多的事端,早應該是被六界放棄的存在!”

“如今我也是深思熟慮,左思右想,為他們謀了出路,讓我們的人一一看管駐紮進去。對待他們,我的做法已經夠仁慈了,你不可能要求我面面俱到,還得大費周章供著他們。”

桑葎知道醉煙的為難,醉煙的不容易,但這也是身為至高神應該做的事情,雖然不能力求完美,但絕不能讓底下人心寒。

桑葎沒有再坐下去的想法,拄著法杖走到了情緒不穩定的醉煙身邊,想了又想還是緩聲安撫,“臣怎麽會不知道殿下的辛苦?我一直跟在您的身邊,親眼目睹,也是和你親身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你有多不容易,我都是放在心裏的啊。”

“我就是擔心現在廢除了妖魔兩界,表面上看起來問題是得到盡快解決了,但也不過是明面上的太平,只怕後患無窮啊!”

桑葎見醉煙臉上覆蓋的冰霜漸漸融化,面上緩和了不少,再接再厲勸告:“您想想這些人,那個是簡單的?您如今一旦實施廢除令下去,後面肯定會引起公憤不滿,到時候你肯定要派兵鎮壓的吧?屆時又是一場民不聊生的戰亂,這六界的人該如何議論主事的您?這有心之人又會借此事制造出怎樣的事端,我想你也不會不清楚這一點。”

“更甚至,如果因為此事再有行麒、釋夜,甚至是圖微之亂,殿下又該如何處理?難不成一次又一次出兵鎮壓嗎?”

連連發問下,醉煙只感覺神經驟然一緊,頭疼極了,頓時也是火冒三丈。一點也不管剛才還君臣一起回憶過去,和諧的氛圍了。

醉煙大手一揮直接把石桌上的茶水摔了個稀碎,使勁揉捏著額角,冷笑道:“那你說了這麽多,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啊!”

她現在倒是覺得桑葎的退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活得久點。

這要是天天忍受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人和事,天天要顧及著顧及那,做個事情都要思前想後生怕有個好歹,這修為再高深,再厲害也早晚有一天會猝死。

醉煙一肚子火憋得不行,正好桑葎又撞上來了,也就不客氣了,“尊者不說話,想來也是沒什麽好法子吧?你也想想本宮的處境,我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最好的了!”

“按這妖魔的為人處世,總有一天也會再犯下大亂。還不如我現在就廢了兩界,把能威脅到我們的妖魔,他們的兵力,一一清理了個幹凈。”

然而桑葎沒給醉煙再說下去的機會,蒼老的目光無比銳利的直視她,“殿下不會不知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何況他們都是有了心智的妖魔,強權之下必有動亂,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我想殿下心裏是知道的。所以,你只不過是要血洗當日被妖魔踐踏九天,冒犯你的恥辱。”桑葎言語間毫不客氣,似掀開一張遮羞布一樣,把醉煙的所做所為揭露出來。

不過桑葎這種舉動,無疑是指著她罵:這明擺著是公報私仇,為了報當日的恥辱而下達的命令。

這可把醉煙氣得夠嗆,她這人雖然沒什麽大愛,沒什麽要為天下蒼生死而後已的精神,但是,她還真沒做出過這樣令人不恥的事情來。

說這話的人要不是桑葎,醉煙都恨不得把人當場殺了才解這口惡氣。這話說得,都把她當成什麽了?

醉煙鳳眼淩厲,眼裏似淬了冰一般惱火,“桑葎!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本宮剛才還和你說體己話,敬你看重你,你可倒好!轉過頭來就把一盆臟水潑在了我身上,你這樣做,未免太過不知分寸!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吧!你以為,我沒了你就當真不行了嗎!”

火“蹭”的一下就冒了起來,不過一會的功夫就熊熊燃燒了,仿佛要把露臺上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燒了個幹凈。

這剛剛還好好說話的場景就像曇花一現,沒了影,如今是一點就炸。

醉煙更是咄咄逼人,半點也不再客氣了,直接拿出了主上的身份對桑葎問責。

畢竟在醉煙的心裏,你說教歸說教,批評歸批評,但你不能質疑她的所作所為。用她的意思就是:還輪不到誰來妄言她的事情!更不要說,胡編亂造她了!

醉煙現在也是氣急攻心了。都不知道這桑葎是怎麽想的。前有突然要退隱的念頭,後有對她廢除兩界的事情,編排她的用心,簡直是罪不可赦!氣人得很!

醉煙鳳眼圓睜,火冒三丈對桑葎繼續開火,“尊者倒是繼續說話呀?剛才你還覺得我居心不良,存了壞心要對那些妖魔下手。怎麽?現在我不過說了你幾句就沒聲了?難不成覺得自己問心有愧,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說了?”

面對醉煙的連連發問,桑葎搖搖頭。

他自然知道醉煙是個什麽性子的人,高高在上,半點容不得他人左右,孤傲的性子。

這當初醉煙和重時殺x了行麒、釋夜,回到了遠古神界的事情,桑葎也是知道的。

在他們回來以後,還是當時身處遠古時期的桑葎也問了問氿朝關於他們的事情。

按理說好不容易父女兩個見到一回,不說痛哭流涕抱頭敘舊一下,也是有幾句暖心的話不是?

醉煙可倒好,見到氿朝的第一面便是質疑他,明明可以做到的,卻為什麽不幫她,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天道,還留下了這麽多的禍害在這裏,讓她舉步維艱,寸步難行。

這對氿朝不客氣又理所當然提出要求,傲慢的德性,也就她醉煙敢做出來了。要是旁人,不說向氿朝磕頭請安,遠遠見了他也是心生畏懼避讓的。

沒想到氿朝受人敬仰了一世,臨到頭了居然被自家閨女這樣對待。哎,還真是兒女債,最難償了。

桑葎感慨了一下,又是替氿朝,也是替自己感到心酸又好笑,真是欠了他們的了。

一個剛剛還推心置腹,殷切希望他留下的,現在不過說了幾句質疑,不中聽的話,就開始無一例外的不客氣了。

另一個,都沒了常人該有的七情六欲,整個一不受控的人,還不知道哪天什麽時候要對他們動手。

桑葎無奈失笑了,並沒有把醉煙傷人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他也知道自己這句話也是有點傷了醉煙的人格自尊了,“殿下把氣都撒出來了?心裏可還憋悶得慌?”

醉煙都被桑葎搞糊塗了,這都鬧的那一出啊。

他們剛剛不是還在針鋒相對嗎,怎麽這桑葎就像沒事人一樣,還溫和笑著,就像一個大人看著頑劣的小孩在鬧脾氣?

醉煙被自己心裏冒出來的想法震驚到了,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好好一個天後,用得著桑葎把她當成小孩子哄?

“你有話就直說?什麽撒不撒氣?明明是你對本宮出言不遜在先,我這不過是在洗清你汙蔑在我身上的臟水。畢竟,你這一大盆臟水,我可不敢接。這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指不定會怎麽傳,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醉煙臉色難看,話裏也是句句帶刺,“所以啊,你要是當真為我好,為我著想,可不要說這些汙蔑我的話,我還想有幾天安生的日子。可不想當那被人伺機而動,在背後議論入了魔,胡作非為的鬧事頭子。”

醉煙說到這裏,氣也是消了不少。

等冷靜下來,回過了神來才有點後知後覺,這桑葎鬧出這番動靜是為了什麽。

說了這麽久她還真有點疲憊,又緩緩坐回了石凳上。

靜下心來好好想想,等呼吸平穩了,一邊摸著水玉鐲子一邊擡頭看了看,依舊溫和帶笑的桑葎,瞬間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醉煙突然嗤笑了一聲,“氣是撒出來了,心裏的憋悶也少了不少,就是也快被你氣出了病來。”

一場爭吵終於結束了,四周的靈植,神獸也察覺到了醉煙收回的威力,又開心的冒出了頭迎著月光綻放。

神獸們更是大膽的一蹦一跳,圓滾滾的一溜煙滾到了露臺上和醉煙親近。

這醉煙是誰?六界的主母,九天的殿下,人看起來雖然清冷了點,她的神力卻很溫和的,被她摸一摸受到她靈力的影響整個獸都舒服極了。

瑤池上的萌寵們,毛絨絨的滾到醉煙的腳下,察覺不到她的不悅,立即又得寸進尺蹭了蹭她。

這可愛的模樣,讓醉煙的心情好了不少。索性也沒什麽人在看著,也就沒那麽講究。

抱著小獸崽就忍不住揉著,摸著他蓬松的毛發。一下子躁郁的心情都沒了,嘴角上揚笑了笑。

桑葎見此情景也是松了一口氣,他還真不敢保證以醉煙的性子能接受他的良苦用心,雖然招數是有點一針見血,刺人心了點。

不過還好,現在看這樣還是挺有用的。

在醉煙看不到的地方,桑葎緊繃的心情緩解了不少,拿著法杖的手也松了松,“殿下現在不生氣了?如果不生氣了,就聽老臣解釋一下吧。”

醉煙沒給桑葎什麽好臉色看,繼續抱著神獸順著毛,不時還給他一點靈力讓他舒服極了,就像泡在靈泉裏開心得快冒泡泡了,一個勁的想往醉煙懷裏鉆。

這被人順了毛就止不住粘人的模樣,怎麽那麽像某個狗男人?

醉煙被自己的想法樂到了,眉眼上殘留的陰郁也都因此消失了,彎彎帶笑著。

不過她到還沒意識到,自己是因為重時這個總是惹她心煩的家夥而開心。

醉煙甚至將萌寵騰空抱了起來,和他臉對著臉,兩雙圓圓的眼睛互相打量著對方,“你怎麽那麽像他啊,不過,你比他可愛多了,他可一點不討喜。”

萌寵是神獸,是有了神識。聽了醉煙的話也是開心得不得了,臉蹭得紅極了,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逗著醉煙笑。

這一人一獸直接把桑葎晾在了一邊。

桑葎深深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醉煙是不是故意的,“殿下,您還當真不理臣了?你要不先聽臣的一句解釋?”

醉煙好像被人打攪了一般,很是不開心,可又表現出不得不停下來應付這人,抿了抿嘴,無奈說道:“本宮是在逗這小獸玩,但耳朵又不是不好使了。你說著就是,我還會聽不進去了?”

額,這話說得直接把桑葎懟得夠嗆。

當真是伶牙俐齒,連口舌之爭也不讓人占到半點便宜,也不知道像誰了。

哎,桑葎深深嘆了口氣,感覺一下子人都蒼老了不少,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答應先留下來的決定做得對不對。

還沒等桑葎想明白,醉煙就又開口了,“不是你說有話要對我說的嗎,怎麽不說了?還是你已經覺得剛剛那樣故意氣我,做得不對是嗎?”

看這架勢,桑葎就感覺到頭疼,一句又一句的追問下來,他這把老骨頭還真有點扛不住了。

但誰讓他剛才把人氣到不行了,哎,罷了,“殿下,你也是知道老臣不是有意的了?”桑葎平日總是板著一張臉,還真是難得這樣溫聲說著話。

醉煙也不是個不識擡舉的人,知道桑葎剛剛指責她公報私仇,廢除妖魔兩界就是為了血洗自己恥辱一事,是另有隱情,想要她把憋著的氣撒出來,也就沒那麽計較了。

不過醉煙終歸心裏還是有刺的,她這麽一個高高在上,生平事跡沒有半點瑕疵,品質高潔得不能再高潔的人物,怎麽能這樣說她呢?

所以她也就沒像剛才那樣好脾氣,擺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不說的話我就先走了,這廢除妖魔兩界的事,那也更沒得商量的。”

這話一出輪到桑葎不可意了,不過他並沒有說些什麽,而是好好解釋了一下剛剛怎麽宛如正義之神附體,對醉煙的決定發出猛烈的抨擊,“殿下不要刺激老臣了,臣的心也已經垂垂老矣,指不定哪天就停止跳動了。”

“……”如果桑葎是人,醉煙還真會因為他這句話而傷感了,但他是神好嗎?就算這顆心真的停止跳動了,還不知道要多少萬年?

再說了,有的神要是意志力堅定,修為夠厲害,就算軀體身消道隕了,這神識分身還是能存活在這世間,再不濟也是可以流浪到某個平行世界。

所以醉煙是一點也沒被桑葎的話感染到,只是覺得他今天有點不正常。

難不成真的是歷經了這麽多事情,看清了從前沒有看清的因果?如今也就沒有那麽執著於身外之物,釋放自我了?

正當醉煙頻頻皺眉頭,對桑葎的所作所為提出質疑的時候,這老者也終於切入正題,緩緩解釋了,“臣也不想這樣,一把年紀了還得費心費力,操碎了心,想出各種方法讓殿下能開心一下。這不是看您這次歷劫回來後,又殺了圖微,整個人都有點精神緊繃了?而且誰也沒有想到陛下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不能怪你,所以你還是放寬了心,不要把事情都憋在了心裏。”

桑葎說著說著又停了下來,醞釀了一下,“這當初你們歷劫的時候,重時對x你下了殺手,然後你又整日周旋在蘇半雪這些人裏,臣是怕你……哎,是怕你不開心憋著氣,到時候可就麻煩了。這對以後的修煉可不利,是容易產生心魔的,您應該是知道的。如果可以,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好好休息一段時日。先把這些事情放一放,好好調整一下心態。”

桑葎這樣說可不是空口無憑。

這多少人歷劫出了岔子,都多多少少會影響了修行,甚至最糟糕的還會因此產生了心魔。

他知道以醉煙如今的身份,所處的環境,不可能輕易放松心神,令人有所察覺抓到了把柄。

所以今晚上才有了這一出鬧劇。

一是為了讓她發洩,把心裏的苦悶發洩出來。二呢,也是私心裏想劍走偏鋒試探一下,醉煙的心神到底有沒有受到影響。

以前她這人雖然是冷了點,但總不會像重時這樣偏執,做事不計後果隨心所欲。

這要是她醉煙也變成了這樣,那可就麻煩了。

醉煙終於停下了逗弄萌寵的動作,擡頭認真看了眼桑葎。

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又聽了他一番真心建議的話,哪還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醉煙到也不是那麽不知好歹,對於別人的好意,這麽不領情。

就像剛剛桑葎故意刺激她的事,的確也是把她惹急了,不過也連同這幾日憋屈的氣都一股腦的撒了出來。

這眼下桑葎話到了這份上,醉煙也知道了他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但這事她也不好說,也不想說。這事關她身份地位,生死的大事,醉煙是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一丁半點的消息。

看當初鬧的,圖微可不就拿重時入魔的事情到處宣揚,以此拿住把柄威脅他們?好在最後圖微被殺了,這付臨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從始至終都沒有幫他。

付臨也就是把自己當日在瑤池上殺了一名神仙的事,栽贓嫁禍給了重時。

按道理來說醉煙這次平定了謀逆,也理應要收拾,教訓他才對。

但這人狡猾得不行,直接一句話把她堵了回去:重時入了魔是真的吧?雖然人是我殺的,可占便宜的也是你們吧?

最關鍵的還是付臨在知道圖微謀反的時候,早早把自己和自己身邊的近臣摘了出來。

還屢次出手幫助被關押在天牢,受人磋磨的一種天神們。

哦,對了,她當時想著怎麽治付臨罪的時候,這桑葎居然也開口替他說話了,雖然也就那麽一兩句。

這事情的最後,可不就是只能把付臨關起來不了了之了?

醉煙一想到這裏,就經不住剮了一眼桑葎,語氣也就不怎麽好了,“尊者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那顆蒼老的心吧,萬一那一天真的停止跳動了,也好讓本宮有個心理準備不是?至於我的心理狀態,就不牢你費心了。

“本宮今天能安安穩穩的站在你面前,和你好好說話,就說明我沒什麽問題。”

桑葎不知道醉煙又想到了什麽,眼角耷拉下來,一副喪喪的樣子。

所以盡管她這樣說,還是很讓人不放心地想要試探一下,“請殿下放心,臣會好好過日子把自己照顧好,到時候也能有一個好身體為你效力。就是現在,你看看要不要施法為你看看你的身體如何?”

桑葎說著就有點按捺不住,拄著法杖面色也開始嚴肅了起來,“臣雖然沒有仲白他們身為醫仙高超的本領,但是看一看體內的神力有沒有紊亂,有沒有被魔氣所染,我還是知道一丁半點的。”

不說醉煙有沒有事了,就算是有,她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她的身體進行診斷。

當然重時是個例外,就算他不肯也得肯,他那明擺著病得不清,就不要諱疾忌醫了,有病就得治。

雙標的醉煙現在完全忘了,不久之前還哄騙重時讓他安安靜靜的給仲白他們把身體查了個遍,臨到頭了還直接翻臉不認人,自己一走了之把人丟給了幾個醫仙。

醉煙穩了穩心神,沒給桑葎靠近的機會,“尊者也知道自己不是醫仙了?那還為什麽要對本宮進行診斷?誰知不知道,你會不會誤診?

“再說了,本宮也不是什麽小孩子,也不是重時。如果我當真有問題的話,我自然會去解決,不會幹耗著的。”

面對桑葎的步步逼近,醉煙目光清明並沒有半點隱瞞和閃爍躲避。

這也成功讓桑葎暫時放下了戒心,仔細想想可能還真是自己疑神疑鬼多了。

醉煙是個多看重自身安全,利益的人,這要是真的有問題,最該擔心的人是她才對。

但偏偏回九天到了現在,也沒聽到有半點的風吹草動她有什麽不對勁,更沒有見到她的一舉一動和往常相比有哪些出入的地方。

桑葎仔細想了想醉煙近期的情況,再結合現在看到的一切,也就安了不少的心。

今日這一刻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氣道,“你沒有事就好,這要是有個萬一……殿下是知道的,這不僅會影響你,還會影響到六界的人。陛下尚且有你穩住,但如果你出事了,可沒人能控制得了你。而且以重時的性格,你要是肆意起來,他也只會陪著你鬧的。”

“興許他還真會這樣。”醉煙沒把桑葎的前半句話聽進去,反而聽進了後半句話,笑了笑附和道。

這可把桑葎搞得連連搖頭,唉聲嘆氣了,就差真的像人間的夫子一般,直接罵一句:孺子不可教也啊!

和他面對面對質的醉煙,能體會到桑葎的心情。

不過這體會歸體會,她可不會自討沒趣去多說點什麽,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況且她還真沒像她口中說的那樣清白,這有沒有受到影響,摸著良心說話,還真有。

但醉煙自然是不會承認的,這要她怎麽說?她也隱隱有了被魔氣所侵蝕的征兆?這話剛說出來半句,這桑葎就真該會被嚇得心臟驟停,嚇死不可。

所以醉煙也就沒打算說出來,也沒打算讓誰知道了。

哦,原本是有的。想著和重時合計合計讓他先出來主持大局,她閉關一些日子。但誰知道他會變成這樣,自身都難保了,醉煙是一點也不指望他還能幫她了,不添亂就不錯了。

而且醉煙還是心裏有數,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歸這種時候她不可能休息一段時間。

再怎麽也得等到重時恢覆了正常,她才會好好安排一下暫時修養一下。

現下剛把這些禍害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就應該乘勝追擊把他們一網打盡了,至於其他的也就往後再說。

她還是有信心,能壓制住這體內的小小波動。

然而醉煙今日的信心,著實是給她自己挖下一個大坑。

不過現在的她還不知道,以目前的身體情況來看,的確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被桑葎這麽一提,醉煙也沒什麽好情緒了。她之前就在苦惱著接下來的事宜,以及這重時突如其來的病情把她打得措手不及,現在自己又出了一身的毛病,放到誰身上都不會有什麽好脾氣,好心情。

醉煙已經不想再說了,臉色疲憊,倦怠地說道:“尊者就放心吧,我真的沒什麽事情。你要是有時間的話,還不如多關心關心重時,還有那一堆等著處理的政務。”

想了想,還是提點幾句,“對了,雖然我沒什麽大事,但這事你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個一丁半點的,要不然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涼風習習吹來,把人的煩躁都吹散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自己也太累了的緣故,反正醉煙的幾句話還是成功把桑葎打發了,“行,殿下。想來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是糊塗了。今天這事也是我胡思亂想了,你不要見怪。”

眼見自己的說法成功騙過了桑葎,醉煙微微緊繃的一顆心也松懈了,笑意也多了幾分真切,“有什麽見怪不見怪的。本宮也知道尊者是在為我著想,你剛剛不還難得想出那樣的招數刺激我,讓我罵你出了口惡氣?你的好意,我自當心領了。”

“那……殿下要不要考慮,廢除妖魔兩界的決定再緩緩?重新x考慮一下?”

好家夥,真是個會見縫插針的老滑頭,這話說了大半天還是被他給繞了回來……

醉煙真是無言以對了,索性抱起小獸,輕飄飄地看桑葎一眼,就徑直離開了。

她沒打算改變自己的決定,就算有,也不是今天腦子混亂的時候下決策。指不定才說了幾句話,就被桑葎帶偏了思路。

桑葎孤零零的一個人拿著法杖站在露臺上,看著醉煙走得果斷,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也只能就這樣默默搖搖頭了:罷了,罷了,說多了也不聽,她也煩,自己也累。後面如何,自然是有他們路要走。再不濟,他不相信那兩位還真會不管醉煙重時了……

……

醉煙從瑤池露臺上下來,正漫步準備走回雲青殿休息。這一天天的,一樁樁的事情,可把她累得夠嗆。

不過……

醉煙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瑤池邊上,小道兩側搖曳得婀娜多姿的繁花,深深吸了一口氣,嘆了嘆,神色又恢覆了清明。

她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帝位還沒有坐穩,重時還這副模樣。她怎麽也不會倒下,也絕不能就此倒下。

醉煙斂了斂心神,穩住了浮躁的心緒正準備繼續往前走。

但周圍好像不怎麽對勁啊……

醉煙眉心皺了皺靜靜地站在了原地,長睫低垂暗暗註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繁花也察覺到了危機四伏,紛紛收起了花苞,神獸們更是有多遠跑多遠了,獨獨只有剛剛抱著的那只似貓似熊的神獸死死窩在她懷裏。

醉煙將他攏緊在了懷裏,又悄悄在他耳邊低語:“聽話,你先走。”

這只神獸還想留下來,不過醉煙已經拍了拍他背示意他快點離開。他也沒再磨蹭,蹭了蹭醉煙趕緊先走了,沒有給她拖後腿。

醉煙原本還是戒備著,不過一下子就沒了。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的思緒就在飛速運轉。

這九天現在還這麽沒眼力見的,想要偷偷暗害她的人,還真沒有幾個了。

殺的殺,關押的關押,都死得差不多了,還能有誰敢在她的地盤,對她下手?

醉煙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但當這人遲遲不出來,只是靜靜站在暗處看著她罷了。

她也不用想了,眼睛眨一眨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所以醉煙也沒有動武的心思,甚至都想著要不要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好了。

反正這人也不聽話,讓他好好跟著仲白幾人去看病,把病治好了再回來嘛。他可倒好,還當真不跟人家走,大晚上的還過來嚇唬她。

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醉煙越想越惱火,偏偏原本事情就多。

這重時還非得撞上來,那他只能自認倒黴了。想了沒想,她準備施法閃身走人。

不過醉煙也就只能想想罷了,就在她施法的一瞬間,那藏在暗處裏的人瞬間出現在了她面前。

而且還沒說上半句話,就這樣目光沈沈地看著她。就好像要洩火,懲罰人一般,直接摟緊了醉煙一同掉進了瑤池。

此時此刻花費了幾分幾秒才反應過來的醉煙,已經深陷瑤池裏無法脫開身了。

這瑤池大是大,寬敞是寬敞了,但還沒深到猶如泥潭深淵一般,可以把醉煙活活拖進裏面逃離不得。

要怪就怪眼前這個瘋子!

醉煙死死盯著這個說發瘋就發瘋的重時,她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要來償還來著。

只見重時一點沒有情緒波動,就恍若掉進水裏頭是在和醉煙玩的一個游戲,不過這游戲的主使者是他而已。

他能察覺到醉煙的憤怒,這也讓重時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讓他感覺自己是活著的,是有感覺的。不像剛剛被她拋棄在大殿裏那樣,一顆心仿佛被丟進了水裏,冰冷又迷茫。

重時雖然自毀了神智,但是他腦子正常不傻也不蠢,這醉煙那樣對待他,那他可要把自己受到的傷害一點一點的還給她,也讓她嘗嘗這心仿佛被扔進水裏的滋味,男人惡劣地想道。

並且重時這樣還不罷休,只覺得即使是這樣也還是無法撫平心裏的戾氣。所以在醉煙沒法掙脫束縛,準備施法喘口氣能在水裏自由呼吸的時候。

她在慌亂之中就見到了重時的唇角,意味不明的微微上揚。

這閃神的一瞬間,醉煙也就錯過了喘口氣的機會。

不過不要緊,他會給她渡氣的,重時在心裏暗暗說道。

在醉煙的註視下,趁她沒有防備,重時將她再牢牢抱緊在了懷裏死死禁錮住了。

就仿佛醉煙是溺水的行人,而重時已經化成了深淵巨壑裏的黑色藤蔓,將醉煙緊緊地困住讓她無法逃生。

這種讓醉煙瀕死窒息的感覺,這種只能依賴於他,生死被他牢牢抓在手裏的感覺,一下子讓重時死氣沈沈的心煙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重時沒有給醉煙一點掙紮的機會,勁瘦有力的大手仿佛要把她折斷,死死鉗制住了讓她動彈不得。

而且重時很惡劣的把醉煙口中的氧氣一點點的吞噬到,用盡了全身力氣親吻了她,似乎至死才肯罷休。

直至到了後面重時被瑤池外的動靜驚動了,才皺著眉頭微微停頓了一下。正想著的時候,醉煙已然趁機逃離游上了水面。

此時瑤池被幾束神光照著,周圍滿是天兵天將,還有一些大晚上沒事做的神仙,以及蘇煜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都在聽到了動靜以後跑了過來。

醉煙真是惱火至極了,再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直接冷著一張臉,怒不可遏地向眾人大聲呵斥了,“都給本宮從哪裏來的滾回哪裏去!”

眾人那是嚇得不輕,這剛剛神獸以為醉煙出事了,就火急火燎地到處亂跑,把大家夥都招了過來。

這下好了,還以為又是什麽亂臣賊子,又搞些什麽偷襲九天的事情。結果是這天帝天後,咳咳,搞這一出。

眾人以為重時和醉煙是在鬧情趣,被人打攪惱羞成怒的時候,就又聽見非常響亮的“啪”的一道巴掌聲。

那是做了神仙也沒改八卦的心啊,有些人就算再怎麽怕是,那還是抵不住看熱鬧的心,都偷偷看了幾眼瑤池裏的景象。

只見這瑤池重修得那是比往日更漂亮了,但這瑤池漂亮是漂亮了,這更奪人眼球的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那俊美臉龐上的一道巴掌印更……漂亮了。

大家想都不用想了,肯定又是陛下惹出來的禍,惹毛了天後娘娘。這他不被打誰被打?大家知道了是個怎麽一回事,那是沒敢再逗留個一時半刻,趕緊怎麽來的就怎麽走,就怕晚了那麽一步被牽連了。

而這重時眼見醉煙要走了,就擔心還有不長眼的偷偷看,想著給她施法換個衣裳再不濟也幫她弄幹了。

“啪”!誰知道迎來的又是一道比剛剛還響亮的巴掌聲……這下好了,兩邊臉都對稱了。

可把眾人嚇得腳一軟突然一停,又著急忙慌一溜煙跑了。

當然還有譬如蘇煜之流,一邊跑一邊不忘賤兮兮笑道:“原來陛下親親也是要挨巴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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