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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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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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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金秋, 碩果豐收之際,人間百姓齊聚歡騰,住在山間雲端, 不染人間煙火的修士, 往往此季也從嘴角邊掛上一抹淺弧,眾民歡樂, 雜務清閑, 等到隆冬時節, 也好閉關靜心, 無需為俗事叨擾。

今年的修真界中,仍有收獲盈餘之樂,卻被三則突如其來的消息擾了悠閑。

一則來自規努東遙城, 頌容真人按舊例擇日前往虛空之境,為新一代人皇的天下祈福,卦象大兇, 真人遭反噬, 失蹤一月未歸,再現蹤影之際已行狀老邁, 壽數將近。枯皮老樹般的真人封印東遙城陣法, 與外界徹底隔絕。

二則來自龍闕京雲城, 人間帝王從壁海歸來, 昭告天下魔物蹤跡重現壁海盡頭,同時自降“罪己詔”,向上神獻祭福樂公主以求庇佑蒼生。八月中旬,福樂公主於龍闕斷頭臺喪命, 百位修士為其舉行了獻祭禮。

三則來自蓬溪逍遙山, 十三年前不知為何閉關的純虛道長出關, 出關之時祥雲籠罩,百鳥來賀,祥瑞之象環繞逍遙山三十三日才散,此間又出現了新的大乘真人。

得知這幾件大事,修真界各派人物對此表現莫測高深,除了修為淺顯的修士對這些議論紛紛,好奇卦象預言,又猜測頌容真人喪失修為原因,人心惶惶。散修們則是偷偷盯著龍闕皇城動靜,魔物一現,宮廷之內必有空缺,怎麽也該蹭上個一官半職,撈他些靈石修補靈器添置裝備。

只有各大門派,對頌容真人和人皇之事諱莫如深,並且告知門派之內對於一二兩事乃枉言,不可多言多語。他們更擔憂的,則是純虛真人的出關,也不知道這個曾經元嬰期就攪動修真界大亂的女人,重新回來,會不會改變習性,好好做修士。

至於大事之中一位無辜的隕落者,哪怕兩月之前天下還以她為人間福氣,八卦羨慕層出不窮,私底之下,只有曾經追逐者低嘆一聲:“命運多舛,難以預料,紅顏多薄命!”

沒有世人想到,那位薄命的紅顏,卻茍活下來了。

泥濘沾滿了原是潔白的錦衣,安禾收了利劍跳上樹稍,撕下裙角還算幹凈的布料將小臂上流血的傷口包紮好。有了一絲得閑的喘息,她順著樹身的枝幹坐下,後背松軟靠著厚實的樹身,一擡眼,透過枝丫樹葉的縫隙,遠方是一片金色曠野,牛羊在曠野上四散分布。在那曠野的盡頭,卻是白雪皚皚的高山,高山之巔卻建了連綿起伏的瓊樓玉宇,那宮闕巍峨高聳,壯闊大氣,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萬物宗。

——

【回想半個月前】

從睡夢中醒來,世間已堪堪過去一個多月,山頭的綠意褪去,泛著金邊的稍從空氣裏冒了出來。

溫潤的黑發染上霜雪,曾經溫柔喜樂與世無爭的額頭眉間,終究還是被歲月蹉跎上了倦意,盡管還跟她幼時初見一樣的俊秀,安禾卻知道,自己的這位親生父親,怕是承載了太多的重擔。

世間常說:思慮過重故而一夜白頭。

記憶融合到一塊,再見只覺時光厚重,壓得嘴唇都不知如何開啟,半晌問了一句:“幹爹?”

“你回來了?”霜雪侵襲過的那人只向她遞過一塊溫熱的巾布,“先整理收拾,完了來堂廳見我。”

怎麽會沒有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淚光呢,明明是最想她喊一聲“爹爹”了,缺席的十三年間,他對妻女的責任一如手中貼心的溫暖,無微不至願意捧上自己的一切。可惜,重來的她經歷了兩世的悲歡,幾次死亡的親近,卻讓她不覺間成長,用巾布擦拭了面容,換好了衣裝,尋著記憶的路找到堂廳,頌容真人就坐在大堂主位的中央太師椅上。

頌容卻不知道如何面對醒來的安禾,經歷大風大浪的他內心踟躕,琢磨著怎麽開口。

女兒未曾出生時,他也是和別人上陣鬥法過無數次的,許是於修道之上天賦聰穎,還是貴族少爺的他,只是偷跑到家裏請來的修士院中聽過一次講道,便坐地運轉筋脈靈氣,當晚入了道。

少年成名,意氣風發,一路從龍闕鬥到了規努,未拜門派先名揚天下,世人直接取姓名間兩字,便稱他“頌容真人。”此後直到遇了使者,得賜道號“安康”,跟隨其座下修行不知多少年。山川海洋,大漠蒼穹,星河日月,浩瀚宇宙,此間的風景他也全部游歷結束,最終卻為一個黃毛丫頭動了心,斂了劍意,從此只牽掛她一人。

有了女兒之後,牽掛想念的,便又多了一個。

無數話語好像顯得多餘,頌容怕女兒怨他,一共幹巴巴說了三句話:

“你母親召喚異魂,修為反噬,走火入魔,不得已閉關。我為她尋救命藥材,無法顧及於你,才托付於頌書。你別怨你母親,這怪我。”

“段淵說他前世與你本是夫妻,他愛你不假,你若是喜歡,便也可嘗試,只是修為才是你最大的倚仗,道心不可丟。”

“你有一整個規努山做後盾,從今以後,想做什麽,便去吧。待你走了,我便入關了,你若是找我,就喚起掌心[借天符],我在符中藏了[破空陣],你可直接進入規努山。”

頌容每說一句話,安禾便回一聲“嗯。”

等他說了最後一句話,空蕩的屋裏安靜地沈默了,安禾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了,為她解惑曾經為什麽要將她寄人籬下,也為了鋪好了未來之路。在想念父母漫長的年少光陰裏,她幻想過無數三人抱頭痛哭的場景。

現在,她只是開口說了自己內心一直想說的話:“爹爹,禾兒一直在想你。”

餘光之中是兩行清淚淌下,卻生硬地回她:“四十九日已過,人間不知變換發生了多少事情,這是易容之術,你且拿去。不到危急關頭,切忌真容示人。就讓福樂公主從世間消失吧!”

轉眼之間她已在山腳之下,手中只多了一枚玉簡。

耳邊還有父親的餘音,她捏碎玉簡,法術浸入識海之中,易容之術簡單,煉氣便可入門學習,稍加變幻,一個纖瘦的中年男子面貌取代少女姿態。

她沿著山路到了市集,向路人打聽天下的大事,竟得知一個荒誕的消息。

“聽說再過幾日,便是獻祭日咯!這皇室家裏的事情,也怪叫人寒心的。”幾個夥計在客棧門口回她,“這位客官可要進來吃個午飯?”

安禾只覺耳朵壞了,“你說福樂公主要被獻祭?”

其中一個瘦小模樣的夥計最為伶牙俐齒,邊吆喝著安禾,趁她不註意把人往店裏迎,邊打趣回她:“可不是?聽說天下好多人都往龍闕大陸趕去呢,那些以前沒機會見公主的,可不是得去見最後一面。過了獻祭日,誰還像我們這般有福氣目睹天下第一美的容顏?”

末了安禾桌前落座,他往前臺掌櫃那一喊:“一位貴客!”

掌櫃露出開心的神色,將菜譜讓店小二傳了過來。那小夥計也不走,只在桌前跟安禾繼續談扯:“客官有福了,公主從規努離開那日還曾在我們客棧留宿,那隊伍人馬啊,我滴乖乖,壯觀得要出人命!軍爺的大馬威武,嚇得人都不敢亂動。你坐的這張桌,可不正是公主當時的位置?”

“哦?”小夥計的話引起安禾的註意。

“客官可是不信?”

安禾凝神看他,嘴角似笑非笑。

小夥計一甩肩頭掛的白布巾,只身入座她的對面,卻見他悄悄從袖中掏出一個什麽東西,那東西被紅布裹住。攥緊紅布的拳頭到安禾眼下被悄悄打開,是一只翠紅色的明月珰。

“你?”安禾仔細辨認這明月珰,只覺得熟悉,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這不是綠澆的耳墜嗎?心中無端冒出寒氣,她再看夥計的眼裏帶了警惕:“你怎的有公主的東西?”

小夥計歪嘴一笑,“我就看這位爺通身貴氣,一猜就中,大爺,小的可是沒告訴你這是公主的耳墜。”

安禾眼底已含怒意,小夥計滿給她倒茶:“大爺消消氣,小的跟您開玩笑呢!這是小的在地上撿到的,可不是偷偷摸摸搶來的......”意識到自己又說漏嘴的夥計假意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看我,又說胡話,這像是當時公主身邊的侍女帶的珍寶,宮裏制造的,想必值錢,大爺要買嗎?”

原來是這主意,看他機靈,待會兒還要仔細打聽消息,安禾扔出二兩銀子給他:“宮裏侍女帶的玩意兒,可不一定是宮裏制造的,這是頂多的了。”

夥計看那丟出的銀子,忙撿到手裏悄悄顛了顛,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看到,把那銀子仔細揣進懷中內袋。“謝謝大爺!”他笑容燦爛,這位可是一個出手闊綽的,得,今兒走運了。

“我還有一話要問你,”看夥計收了銀子,安禾沖他招招手。

夥計將耳朵迎上來,安禾問他:“你當時看清公主的樣子了嗎?”

夥計點頭,“大爺,我可沒有說謊,公主連面紗都沒帶,全東遙城有福的都看到公主的美貌了。那真真閉月羞花。”

“她旁邊跟的侍女就是首飾的失主嗎?”安禾再問他。

“是的,那侍女圓臉大眼,看著可人,也是一個小家碧玉的清秀佳人哩。”夥計真把她當做了一起閑聊的同性了。

安禾擺手讓那夥計退下,點了幾個小菜就食,簡單的一頓飯,竟得到了重要的信息:人皇要把她獻祭可以理解,只是不知他將來如何面對自己的胞兄?但是出現了一個假的她,據小夥計描述,綠澆當時就在那個假公主旁邊,那這就有意思多了。

她當時並沒有下山,是誰扮的她,為何又要扮作她?人皇?段淵?還是有心者?

安禾決定要趕在獻祭之日回京雲城一趟,何人扮她不重要,倒是省去她的麻煩。她在意的是,獻祭之禮必定要讓“福樂公主”當眾死去,她本人不在,起碼要去看一下無辜之人,怎麽說,也是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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