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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頌容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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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頌容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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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想在此刻伸出手去幫將軍把淚水拭去, 於情於理,她不敢。

當肩頭的壓力消失,壓迫的氣氛慢慢撤去, 終於能呼吸了, 擡起頭看著那冠玉的臉,不知道回將軍什麽。

不是福樂公主嗎?

這樣回, 將軍會相信嗎?從之前的種種跡象, 到最後知曉意識到將軍可能重生的那一刻起, 安禾就知道將軍對福樂公主的心意, 那是捧在心尖上的人啊。

如果不愛,就不會在端午佳節突然出現去救福樂公主,如果不愛, 就不會在醉酒時調戲依賴於她,如果不愛一個人,怎麽會一邊抗拒, 又一邊舍不得那人受傷, 無數次以各種身份靠近呢?

這種矛盾覆雜的心理,當知道將軍重生時, 一切得以解釋了。

因為重生, 才會有芥蒂, 因為重生, 過往的感情無法抹滅。

淚水順著那神雕的玉顏流下,浸在衣襟裏。

手心被掐得青紫,鼓起莫大的勇氣,安禾輕聲低語開口:“你別哭。”聲音小小的, 有些慌亂, 她掏出手帕遞給段淵, 音色裏也跟著染了幾絲害怕心疼的哭腔:“將軍,你別哭好不好?”

黑眸裏摻雜了太多的濃霧,看不清情緒。他凝視著面前喊她將軍的女孩,不一樣呀,若是妻子的她,定是溫婉嫻雅,說出的話語是輕柔的,卻是堅定的。不是怯怯懦懦的,害怕而像小動物的,這個她,倒像是年幼的她。

手掌伸出來,不自覺地就撫摸上她的發頂,光滑細軟的發絲讓人忍不住輕輕摩挲。手指穿過幾縷墜在耳邊的發絲,又繞過發絲到了耳垂,脖頸。他輕輕撫上她的後頸,舍不得出聲質問她了,話語旖旎:“你可記得我們成親時,你許下的諾言了?”

安禾只覺得後頸那塊地方冰涼又舒服,讓她感覺得到他的愛意和珍惜,不是暴虐的,而是輕緩奉若珍寶的。這種感覺讓她迷戀,可惜不是給她的。

安禾搖搖頭,終究還是決定說出實話:“我記不得了。”

又在話語末補了一句:“如果我說,我不是福樂公主,將軍你信嗎?”

附在後頸上的手指一下子離開了,那人的情緒一下子變得疏離,疏離讓安禾內心不安,還有幾分懊悔。懊悔將會給他造成的傷害,還懊悔這句話會帶來的遠離。

內心的潛意識渴望他的靠近,理性又舍不得欺騙於他。

段淵出聲反問她:“你若不是福樂,為何你知道未來之事?”

未來之事?安禾心臟都要蹦出胸腔了,她沒有透露出什麽馬腳呀。

“什麽?”她裝作聽不清楚問他。

“你若不是她,又為何喊我‘將軍’?”他問,傍晚的涼風吹醒了頭腦。

看著池中的水面倒影銀光,沒有一個人,只有山間的花草與他。

她該編個什麽借口,或者想個什麽理由。

眼神躲閃,在段淵眼中便是心虛了,於是段淵又問:“是不敢面對於我,所以扯出這滑稽之談?你就是你,又何必否認?”

“不是!”下意識就想反駁於他。

“那是什麽?真相又是什麽?”氣息靠近,他將她逼到池邊,從上往下發問她。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句話剛說出口,嗓子就啞了。而段淵耳中聽到的也是一片“嘰裏咕嚕”的雜音。

看著她突變的臉色,“你怎麽了?”他拽住安禾的手,又將她拉回岸邊。

安禾掐著自己的脖子大聲咳嗽,無法向段淵言明,剛剛一陣刺痛傳到心臟,痛得她喘不過氣,口腔也像堵了石頭,根本說不出話來。吵鬧的金屬噪音在腦海裏爆炸:“檢測到宿主排斥寄宿身份,警告!警告!”

什麽排斥身份,她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沒有時間管段淵的旁觀,她癱坐在岸邊草地上,腦海中是甲七趕來的痛斥:“宿主不要命了嗎?再有下次隨意暴露宿主真實身份的信息,宿主就會遭到系統設定的反噬!”

她渾身沒有力氣,只是弱弱在腦海裏回甲七:“什麽反噬?我怎麽沒有聽你說起。”

“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穿越能夠帶給人們榮華富貴,能夠幫助穿越者實現個人理想。自然,穿越者也要遵守相應的規則,穿越對於不同的空間位面來說,自然是禁忌。你又怎麽能夠隨便說出口?”甲七在全息投影後面揉著額頭,看安禾不免有了一絲同情,“不要把自己當做旁觀者,從你接受穿越那一刻,你就是福樂公主,福樂公主就是你!”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這句話給安禾迎頭一擊,不是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怎麽能夠承認?可是,她現在,的確就是福樂公主啊。原來她一直排斥這個身份嗎?

為什麽會排斥?

因為她始終把自己當做了將軍戰線的一員呀,對於福樂公主爬墻的事實真假,她從未感興趣過,甚至,閱讀小說的時候,隱約之中也帶了那麽一絲遷怒。遷怒於福樂公主不守婦道,遷怒於將軍愛她過深,導致最後的湮沒。

可是,人不是這樣的。她只接受了身份帶來的榮譽和美貌,卻抵觸這個身份背後可能有的責任和錯誤。

這不應該。哪有人霸占了別人的身體,一邊享用的同時還一邊嫌棄。

若是將軍真愛,又得綠澆不離不棄,小說中在出軌之前也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德才兼備的公主,這樣的人,是會輕易出軌嗎?

她不接受福樂公主,可是她比福樂公主更好嗎?沒有。

隱藏在排斥之下的是深深的妒忌,妒忌她的美貌,妒忌將軍對她的深情,妒忌她擁有的一切。源於何事?

不過是最普通的人性之間的男女情愛。

因為愛情,遇到情敵便會怨恨,便會盲目,便會見不得她好,便會妒忌。

直到她成為她所妒忌的那個人。

黯淡的夜裏,一席白衣的少女失魂落魄癱坐在池邊,面色如灰,只不過那黑色遮掩了她的表情,使他人無法看清罷了。

強大的自我懷疑和自我排斥的道德感在包裹著她,她內心煎熬,像落水之人拼命掙紮而不得其法。

痛苦足以擊潰一個人的精神,快要崩潰之時,溫暖的氣流好像註入血脈之中,一雙手撫上她的後背,將她輕輕抱了起來。

“你快要走火入魔了。”耳朵搭在寬厚的胸膛,他說的話成倍放大,安禾暈暈乎乎,卻不太聽得清那人說什麽。只是感覺好溫暖,好舒服,掙紮的時候抱住浮木般,求生欲使她攢緊了段淵的手臂。

竹香撲鼻。

郁郁蔥蔥的竹林裏,有一間三層的小竹樓。

段淵坐在玉床旁邊不遠處的太師椅上,問身側的白衣男子:“她為何走火入魔?”

白衣男子一張俊美天顏,清冷得不似此間人物,卻有幾分文雅瘦弱之氣。只是那眉頭卻緊蹙,看得出十分擔憂床上之人:“還有一縷魂沒有找齊,不知飄向何方,剩下的兩縷魂魄終日爭鬥不休,怎會安生?”

兩人之間有一方桌,方桌之上是被擦去燭蠟的一封信。

白衣男子指著那信看段淵:“倒是這信,你又該如何處理?”

連一眼都吝嗇施於信封,段淵面無表情,吐出的話難免冰冷:“好歹是我姨母,我知她對禾兒也有三分養育之情,只是此番挑撥試探已讓禾兒起疑,從異界召回游魂本就不易,這筆賬,肯定要算一算的。”

想起那信中所揭露他的布局之事,又想起前世恩怨,段淵輕輕閉上雙眼:魔鬼憐憫於他,天下之人卻害他性命。只是,天下哪有什麽白來的憐憫,無非是利益作祟,這一次,他要那些執棋人自相殘殺,要他們去還清自己欠下的債務。幾百年的等待折磨,無非是相思成癮,從深淵爬回來的那一刻,召喚的相思局就已經悄悄布下。

——

安禾做了一個夢。

漫天的粉紅色花雨中,她是一株小草,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

有一日,她在清晨的朝露中醒來,聽到了一個慵懶的聲音:“你這小草,長得可真醜!”

被罵身體醜的她忍不住了,張嘴便還過去:“哪個醜八怪在背後罵人,連身體都不敢露出來,可怕自己才是個醜的!”

那慵懶的聲音聽了她的回罵不免氣急敗壞,不願意端著架子了,怒氣使他暴露了原聲,奶聲奶氣的,原來是一個小孩:“我才不醜!我看了你十天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你是大石頭?”

大石頭害羞了,聲音小小的:“嗯。你再用葉子碰碰我吧,我的後背癢癢!”

“嘁!”她不屑道:“你剛才可是說我醜!”

大石頭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是聽陛下身邊的仙人經常對陛下這般講,所以才跟著說的。”

她聽聞不免笑出聲:“規努真人吧?他那張嘴可是厲害!”

大石頭笑一笑,奶腔從喉嚨裏溢出來:“是的,姐姐真聰明,那姐姐給我撓撓後背吧。”

後面的夢境就模糊了。

只記得漫天的花雨其實是一片果林,一到了春天,那果林裏各色花開,其中以粉色最為灼人,飄飄揚揚落了一地,沾到她的葉身上,也是香香軟軟的。

無憂無慮,她也記不太清楚那大石頭是那日開了竅,開始和她對話起來的,也記不太清他們互相陪伴了多少了林中的日夜,只是那稚嫩咿呀的話語慢慢講得越來越流暢,嗓音也變得越來越加成熟。

忽的一日,她只見一謫仙玉袍少年跑來將她挖出,離開地面之時才瞥見那身後的大石頭怎地忽然就消失了。

她還想見見那塊石頭的全貌呢。

然後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從頭頂上方傳來:“姐姐可自在些?我記得姐姐說過,最想要的便是離開這林中看一看,現在這般如何?”

她驚了一下,似有些不可置信:“小石頭你化形了?”

少年嬉笑:“真是笨,明明姐姐比我先開智,為何這麽久了還是一株草呢?”

話語才落,還沒等她像往常那般回罵少年,一個威嚴的聲音就從後方響起,帶著些許家長的嚴肅:“玉玄,將神草放下,你可知這天地就這一株神草,天下都得靠它救命呢!”

是陛下。

少年的手慌亂了些,又帶著倔強和不服氣:“姐姐只想到處走走,陛下為何將她困於林中?”

“你可知一株神草,三萬年才方可化形,如今天下於水火之中,百姓食草根,覓蟲蟻?當人類神智開化之時,神草正是生命的延續,這便是吾賜予萬民的禮物。將神草種植於林中,千萬靈氣匯聚於神草的靈根,才有可能保她順利化形呀!”陛下從林中走進,她看著那張溫和的臉,聲音開心地叫道:“陛下,陛下!”

陛下輕柔摸了摸她的葉稍,她開心地閉起了眼。

喚作玉玄的少年無法,只能將她重新放回土裏。

此後她的記憶中,便沒有了陪話說的大石頭,不過多了一個玉玄少年時常來往林間看她。

——

夢很長,安禾睜開了眼。

還未待她回憶夢中之事,便看到一個通身氣質仙得不像話的美得像冰雪的男子便露出一笑。

只見這男子面容年輕,然而卻頭發雪白,眉毛雪白,連著那睫毛,也是雪白雪白的,再加上他身上穿著的白衣,內心好像被這片白洗滌幹凈,只剩下了純粹的安靜。

她眼眸清澈,似小動物那般奇怪看他。

白衣男子一笑,低聲開口:“別怕,世人都稱我頌容,你喚我真人就好。”言語中滿是親昵和喜愛。

“頌容真人?”恍惚之間,靈魂一擊,安禾認清眼前之人身份後忙從床上坐起,穿越之後身為公主身份的後遺癥還影響著她,使她時刻不忘記禮儀規範。

頌容真人只得按住她的手臂,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衣袖之上。

“無礙,我常隱居於山林間,並無客套俗禮。”態度實在寬容,讓安禾放松之餘不免又疑心重重。

“還請問真人,我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醒來發現身邊沒有認識之人,這的確令人不安。

頌容真人端起床邊放置的一碗藥,遞到安禾的手中:“你靈脈受損,還好提前有人將你的靈氣封了,若是靈氣再肆意膨脹下去,想必終身無法修行。因了這靈脈,你心神不穩,差點走火入魔了,還好淵兒將你及時送來。晚了幾步,現在的你也不知是不是你了。”

說完最後這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安禾總覺得頌容真人笑得別有深意。

走火入魔?原來那晚在池邊竟是傳說中的走火入魔了嗎?弄得安禾現在也不知那晚混亂的思緒,到底是自己鉆了牛角尖想岔了,還是系統對自己的懲罰副作用。

不過,關於消失的靈氣和燕北真人奇怪的舉動或許可以得到一個解釋了:福樂公主的這副身體的靈脈並不穩,所以才導致了燕北真人所謂的幫忙是封印靈氣。

好心被自己誤解成小偷。安禾想到此處羞愧難當,面紅耳赤地回覆頌容真人:“應該是燕北真人替福樂封了靈氣。”

頌容只給安禾作解釋,卻不想這丫頭提了另外一回事,想清楚安禾的意圖之後,又不免一笑:“倒是他這個老頑童,還好,不給我添亂就萬事大吉了。”

安禾不知回什麽,想起她昏迷時抱她起來的段淵,又多嘴問了一句:“福樂有一事相求,還請問真人,玉玄世子現在何處呢?福樂還沒有好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我說過,你不用這番客氣。今後有什麽想問的,只管開口便是。”頌容隨意自在,掛一絲探究看安禾情緒。

見到她點點頭,這才回了安禾:“淵兒有私事要辦,回了龍闕。”

聽到段淵回了龍闕,不知怎麽的,內心又隱隱擔憂,是不是那邊又出現了什麽大事?她這憂心忡忡,端在手中的藥汁就不小心傾斜倒出一兩滴,頌容真人忙將其接住,認真望著安禾,眼中有留戀和關心:“趕緊喝吧,藥快涼了。”

動作間又緊張又刻意地關懷,安禾難免奇怪這頌容真人的態度。

藥汁有點苦,還帶了一股子腥味,喝了一口難免皺鼻。頌容真人看到了,趕緊阻止安禾繼續喝:“這藥的味道是不是不好?”

安禾尷尬點頭:“還可以,多謝真人。良藥苦口利於病,福樂知道,會喝完的。”

頌容真人聽到那一聲謝謝,白色的睫毛顫動,有些不太開心,只是語氣軟和:“你又跟我客氣了。下次不要說謝謝,也不要說有事相求。你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應該為你做的。”

這本應該是一句更為真誠和感人的話,頌容卻懊悔,不知怎麽從自己口中吐出來,就變得幹巴巴的。

安禾本想說,頌容真人高不可攀,哪有義務給自己付出?卻猜不到頌容真人原先是否認識福樂公主,畢竟,她記起了燕北真人說過,她是在規努山出生的。難道這頌容真人和她的父母認識?

這就不是她可以推辭的關系了。

正這般想著,眼前突然多了一小碟蜜餞樣的食物,“你先嘗一口這個,應該就不苦了。”

突然來的貼心讓兩個人的空間裏顯得多了些奇怪的氣氛。

安禾下意識往床裏側挪動了幾分。

“我......”頌容真人突然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了,清冷的氣質摻雜了一丟丟的笨拙,想要討其歡心而無法懊惱。

最終憋出一句話來:“你母親以前閑時,最愛吃這個。”

“啊?”安禾不知道頌容真人何意。

頌容真人卻因回憶淡定許多,陷入回憶款款而談,仿佛對著安禾講這些,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想來你應該知道了你的生母是純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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