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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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郁鳴夜刻意略去了其中的過程, 只是簡單講述了結果。
“……所以，當你的精神力重新流回我這副身體裏時, 我從你的精神力裏感受到了原本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艾薇安靜地聽著。
她同樣也察覺到了郁鳴夜省略了不少細節。
但她沒有細究那些細枝末節, 而是順著郁鳴夜話中的思路，往下問道：“所以……每一次我為你疏導完之後，我身體裏的精神力增加, 也是因為這個？”
郁鳴夜說：“是。我有一部分精神力在你那裏，你也有一部分精神力留在我的精神海裏。每一次疏導時, 原本我體內用來壓制精神黑斑的精神力被解放出來，也會隨之回到你的身體裏。”
信息量有點多, 艾薇盡量消化完他所說的話。
其實此時她腦海裏還縈繞著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所以……當時在黑塔裏我將向導素註射到你到你體內後, 你就認出我了？”
郁鳴夜：“差不多吧。”
向導素提取自精神力。
當他從她的向導素裏察覺到有他自己的精神力時, 他就意識到她很可能也跟他一樣, 從未來回到了這一刻。
艾薇：“那你當時看著我為什麽總是一副在審視我試探我的表情？”
害得她誤以為他這個刁民一肚子壞水, 肯定是想陷害她！
郁鳴夜無辜地一攤手。
當時他剛從這個世界醒來, 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梳理清楚。
他需要確認她究竟還記得多少，是不是跟他一樣重生回來了。
所以, 當他發現艾薇的很多方面與他記憶裏的“她”迥然相異時, 他遲疑了。
他不知道她還是那個“她”, 還是變成了另外的什麽人。
“艾薇”的性格冷靜堅毅, 外表看起來柔軟溫和, 內心卻無比的理性。
而艾薇看起來卻更為鋒芒外露, “艾薇”柔弱的身體甚至都快裝不下她的強大和鋒銳。
如果說“艾薇”是內斂的、低調的，那麽她絕對是耀眼的那一個。
就像是一塊自己會發光的金子, 不管在哪裏都會被人第一眼就發現。
一開始他覺得她們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直到一段時間的相處中, 他一點點從她身上發現了“她”的影子。
她們就像是同一樣東西的兩個面。
明明是相同的一個人, 卻因為成長環境和經歷的不同，逐漸長成了不同的樣貌。
不過他最終還是確信了，她就是“她”。
因為就算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當她們身處相同的環境裏，面對相同的事情時，她們的態度卻一模一樣。
明明一個隱忍堅毅如冰，一個熱烈張揚如火。
卻“瘋”得如出一轍。
話聊到這裏，兩個人同時沈默下來。
他們彼此相望著。
郁鳴夜耐心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在努力消化他說的內容。
並且試著去相信他的話。
他自認是個略急躁的性子，這一刻，卻不得不耐起性子。
沒關系，這麽久都等了，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良久，艾薇慢慢眨了下眼。
像是終於從冗長的思緒中走出來。
她慢慢地點了下頭，說：“我……大概了解了。”
她維持著靠在沙發上的姿勢沒有動，慢慢地說道：“我沒有什麽關於‘她’的記憶，不記得過去發生過什麽。但是，我願意相信你。”
其實自從醒來之後，已經有無數的事實在提醒她，她們確實就是同一個人。
只是被她刻意地忽略了過去。
二十八年來，她有著完整的人格和記憶。
她有著完整的成長軌跡。
現在告訴她，在另一個時空裏，還有另一個自己。
接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也是自己的一部分，這件事本就非常困難。
但是現在，她願意試著去接受這個事實。
她繼續往下說：“……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先說清楚。即使我和‘她’是同一個人，我們的性格不同，經歷不同，記得的事情也完全不同。所以，今後在面臨抉擇的時候，很可能也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我不一定能做到像‘她’一樣隱忍著，拼著一腔孤勇負重前行。”
“你不需要變成那樣。”郁鳴夜望著她的眼睛，柔聲說，“你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不……應該說，現在這樣，更好。”
他更喜歡她現在這樣。
灑脫自在，無所顧忌。
想笑就放聲大笑，想要什麽就去努力爭取。
其實回過頭來想想，有時候他覺得他們之間迂回地走了這麽一段路，似乎也並非全無好處。
現在的她走在陽光下，活成了很多人最向往的模樣。
不止是他，他想，或許“她”也會喜歡現在這個她吧。
他的回答令艾薇不自覺地彎起眉眼。
她抿唇笑了笑。
她心中其實一直有著一個沒能說出口的顧慮。
自己跟那個“她”有著很多的不同，或許郁鳴夜會失望。
如今看來，這個顧慮或許有些多餘了。
他的目光穿過三十多年的時光，好好地落在了她這個人的身上。
艾薇托腮笑著說：“你聽我往下說。”
郁鳴夜點頭。
“性格不同，經歷不同，所以很多時候在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上，也會有很大的差別。當然，我和她在某些觀念上是一致的。我希望聯盟不要發生戰爭，也希望淪陷區能重歸和平。”
說到這裏，艾薇覺得自己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晰了。
接下來一些話相信不用她說，他也都能明白，並且他們兩個人的目標是一致的。
至於具體該怎麽做，從何下手，這些都可以從長計議。
不必急於一時。
艾薇想了想自己之前打的腹稿。
“另外，還有一件事。”
郁鳴夜：“什麽？”
艾薇摸著下巴，問道：“關於我……你又知曉多少？”
她問的自然是三十年後的她。
郁鳴夜只認識三十年前的“她”，那麽三十年後，他又知道多少呢？
聞言，郁鳴夜目露慚愧地低頭摸了下鼻子：“……不太知道。”
他對她的所有了解，全部來自於這段時間他在她身邊親眼所見的一切。
他正想著她這麽問是什麽意思，隨後就聽見艾薇慢悠悠地自我介紹起來：“我來自於三十年後，算年齡的話，大概剛滿二十八歲。”
郁鳴夜怔了一下，呆呆地看著她。
艾薇勾唇，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問道：“你呢？之前多大了來著？”
郁鳴夜：“……”
這話問得，調侃意味十足。
他失笑。
想了想，他答道：“大概……二十三歲吧。”
艾薇正想笑著調侃一句：看來她比他大不少呢。
隨即下一秒反應過來。
二十三歲。
也就是說，是現在開始算起的兩年後。
她心頭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不過她面上並沒有流露什麽別樣的情緒，揶揄的目光掃過他，笑道：“喊聲姐姐來聽聽？”
“姐姐”這兩個字眼，莫名有種令人浮想聯翩的親昵感。
聞言，郁鳴夜偏冷白的臉皮上x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緋色。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背蹭了蹭鼻尖，妄圖以手擋臉。
他移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艾薇，你別鬧。”
“哈哈……”艾薇直接笑出聲來。
不知道為什麽，看他突然這麽一臉紅，她反而覺得他身上多了點與他這個年紀相符的少年感。
他平日裏看起來太老成穩重了，總有種她說不上來的距離感。
“啊，對了，剛才說到一半。”艾薇扯回了話題，說，“有件事，對我來說挺重要的。將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盡快到淪陷區去。”
郁鳴夜問：“什麽事？”
艾薇說：“我想去淪陷區找一個人。那個人叫鄭司明，算是我的養父吧。之前我通過肖主任找過，沒能找到匹配的人，我想著，他現在大概率已經在淪陷區裏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提前去找他。”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進入遠征軍，名正言順地跟隨軍隊前往淪陷區。
只不過，按照他們軍校生的常規流程，一般是等大學畢業之後，才能得到進入軍部的機會。
進入軍部之後，還需要在聯盟下轄的幾大星球派駐歷練兩年，然後才有機會進入遠征軍。
進入了遠征軍，也並不代表能立即前往淪陷區，往往還需要在從淪陷區恢覆星球編號，但仍存在低風險的重建區再待上兩三年，積累各種經驗。
最後才能真正前往淪陷區。
艾薇之前了解過這個流程，聽完當即便想著：這要是按部就班地畢業、實習、歷練，她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老爹啊？
不過她也不著急。
反正她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
到時候她有的是辦法，讓遠征軍的人主動找上門來。
然而，郁鳴夜聽完，思索兩秒，說道：“我來想辦法。”
艾薇一怔，隨即笑起來。
難得他這麽主動願意替她解決難題。
“行啊，那就交給你了。”
隨後，艾薇拄著下巴又想了一會兒。
還有什麽需要他們現在就談的話題嗎？
好像沒有了。
其他的事都不著急，以後再說也行。
艾薇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出去面對程烈了。
想起他，艾薇稍稍有點頭疼。
剛才他對她的態度，有點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明顯一副不太樂意看見她跟郁鳴夜成為搭檔的樣子。
其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態度。
聽肖正海說，程烈跟郁鳴夜沾了點血親，跟郁鳴夜的爸爸算是表兄弟。
他比郁鳴夜大了十幾歲，幾乎是看著郁鳴夜長大的，更是有種亦兄亦父的感情。
想想她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又是偷他的槍，又是威脅郁鳴夜。
又狡猾，又兇殘，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人。
——這第一印象，簡直差到了極點。
艾薇揉著額角嘆了口氣。
果然啊，老爹說得對。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但是只要臉皮足夠厚，那就可以不用還了。
臉皮這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
再不濟，不是還有郁鳴夜呢麽？
艾薇思索著問道：“程烈他性格怎麽樣？脾氣暴躁麽？”
郁鳴夜：“還行吧，問這個幹什麽？”
艾薇說：“我感覺他可能不怎麽喜歡我。一會兒如果跟他一言不合——”
郁鳴夜：“我幫你揍他？”
艾薇：“……”
她無語地瞅他一眼。
哨兵的腦回路都是這麽簡單粗暴的嗎？
“打他幹什麽？這一次行動他算我們的長官，具體怎麽執行還得聽他指揮。不過嘛，我是覺得到時候看到了實際情況之後，如果我提出了什麽不同的執行方案，我估計他很可能會跟我唱反調。”
人是很奇妙的生物。
即使受過無數的專業訓練，很多時候還是會不自覺地被自己喜惡的影響判斷。
程烈不喜歡她。
很可能連帶著對她的意見和建議也會持批判態度。
艾薇以前吃過類似的虧。
知道在前線執行任務時，如果隊長和隊員之間鬧不和，是非常容易出岔子的。
這一趟過去，危險程度尚不明確，她希望盡可能地消除不必要的不安定因素。
郁鳴夜明白了她的意思。
略一沈思，總結道：“看來還是得打一頓。”
艾薇：“……？”
敢情她剛才那番話都是對牛彈琴呢？
行吧。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再多費口舌，交給他處理就是了。
沒準……他跟程烈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吧。
沒有什麽事，是一頓胖揍解決不了的。
時間差不多了。
艾薇算著疏導也進行到了尾聲。
她站起來，說：“我們先出去吧。”
結果剛起身就被郁鳴夜拉住了手。
“等等……”
艾薇被他拉得俯下身。
他仰起頭，柔軟的唇貼上來，認真而虔誠地吻上她。
幾秒後，他笑盈盈地放開她。
艾薇垂眸望著他的眼睛。
他一笑起來，天生的桃花眼裏就仿佛含著水光。
波光瀲灩。
她忍不住眨眨眼，低聲問：“……怎麽了？你笑什麽呢？”
郁鳴夜擡眸，眼睛裏春光明媚。
仿佛都能開出花來。
“我很高興。這輩子你終於喜歡上我了。”
上輩子他始終是一廂情願。
比起兒女情長，“她”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總是獨自背負著一切，總有是在義無返顧地、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著。
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他。
艾薇聞言，輕嘆一聲。
郁鳴夜這話，明明起來滿是喜悅，她卻覺得話的背面寫滿了悲傷。
真的完全是他一廂情願嗎？
倒也未必吧。
她雖然並不記得什麽，但是夢中真真切切地看過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艾薇”本來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獨來獨往，幾乎跟誰都不會走得太近。
郁鳴夜是唯一一個，她主動並且真心關心過的人。
那時候郁鳴夜認定了她是為了提高他們的匹配率，才故意主動接近他，刻意對他示好。
可艾薇卻覺得，“她”應該是喜歡過他的。
大概是出於某種直覺吧。
她總覺得“艾薇”應該是有那麽點喜歡他的。
只是……
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樣。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們大概是喜歡過彼此的。
只是從未相愛過。
鬼使神差地，艾薇捧住他的臉，低頭再次吻了上去。
……
從郁鳴夜的精神圖景裏出來，艾薇下意識地擡手蹭了一下唇角。
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出來了。
精神圖景裏只有他們的意識。
不管他們在裏面如何，現實裏都沒有任何區別。
她默默放下手，朝郁鳴夜瞥了一眼。
發現他笑得心滿意足。
柔軟的薄唇彎著，含著促狹的笑。
艾薇默然無語地瞪他。
見狀，郁鳴夜立刻擺出一副無辜的神色。
他身上忽然冒出了幾分跟他家狗子有點相似的氣質來。
一言不合就擺出無辜臉賣萌。
艾薇哼了哼。
狗東西！
“你倆這眉來眼去的，看啥呢？”
程烈從駕駛座上扭過身，費解地來回打量他們。
在他看來，這倆人自從上了飛機，就沒吭過聲。
一直在安靜地做疏導。
不過，程烈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然哪兒哪兒都覺得不順眼。
即使艾薇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他也覺得她肯定是別有用心。
怕不是想在他面前裝樣子吧？
以為這樣他就能同意她給郁鳴夜當固定向導？
不能夠！
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他正要讓兩人趕緊分開點，艾薇已經先一步將手從郁鳴夜的掌心裏抽出來，面不改色地坐到了一邊。
程烈心想：倒挺自覺。
結果下一秒，他家的臭小子也跟著坐了過去，貼著艾薇坐下了。
程烈：“？”
偌大的機艙裏，到處都可以坐，為什麽偏偏非要挨著她啊？
可這到底是郁鳴夜自己坐過去的。
程烈即使心中不滿，也不方便表露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還是說正事吧。老肖把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吧？”
見兩人點點頭，他便繼續往下說。
“具體的行動細節到那邊再說。我先跟你們說說我這段時間打探到的情報。”
聯盟雙塔的總部設在東部，其他地區也有分部，但總體來說遠不如東部來得“富有”。
各種經費總是先從聯盟撥到總部，再由總部下發到分部。
因此很多時候，雙塔如果有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必須得提前打報告，找總部報批。
如果金額特別大，還得經由總部一層層上報到聯盟去。
總而言之，南部那邊的白塔分部，在資金上並不寬裕。
如果他們真的有心想要暗中進行一些非法實驗，資金就是他們需要面臨的一大難題。
之前程烈在接到調查的任務之後，多方打聽，調查過很多方面，可惜一直沒有什麽收獲。
直到他從這個方面下手，終於讓他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南部最有錢的是誰？
自然非幾大家族莫屬。
他們暗中的資金流動並不容易被查到。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黑塔的一枚暗樁打探到，每個月，以諾曼家族為首的幾個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會參加諾曼家族舉辦的慈善晚宴x。
晚宴的地點就在諾曼家族名下一座位於市郊的莊園裏。
莊園外圍守衛森嚴，不僅有專人定時巡邏，還遍布最先進的保全系統，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程烈將各方打探到的消息整合之後，他懷疑這個慈善晚宴應該就是癥結所在。
聽到這裏，郁鳴夜問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們混進晚宴？”
程烈說：“晚宴一般就是他們安保最嚴格的時候，我試探過幾次，他們的反應速度非常快。我感覺就算是你，恐怕也會被發現。”
“另外，他們那個慈善晚宴大概是會員推薦制，一般人根本弄不到推薦信和邀請函。而且就算有，在核查身份的那一關也會被卡住。”
郁鳴夜思忖片刻，擡眸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烈說：“距離他們下一次晚宴還有兩天，這幾天的安保應該會越來越嚴格。按照我的想法，我是打算先等等，等晚宴結束之後，大人物都離開了，應該就是他們安保最松懈的時候。我們就趁著那個時候進去。”
這應該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這時候，一直沒怎麽吭聲的艾薇忽然問道：“晚宴都結束了，再進去還有什麽意義？沒準他們早就已經將關鍵的證據都帶走了。”
“不然你說怎麽辦？”程烈有些不高興她的質疑。
雖然他心底裏也很清楚她說得很在理。
如果能抓到現行的證據，那當然是最好的。
可是眼下混進晚宴簡直困難重重，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艾薇說：“再看看吧，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現在不管說什麽都是紙上談兵，她得到實地去看過之後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機會提前潛進去。
程烈剛想提醒她不要自作主張，這一次行動他是長官，郁鳴夜是主要執行者，她頂多只是個附贈的。
結果郁鳴夜先一步開口說道：“我同意。”
一副唯她馬首是瞻的樣子。
程烈再次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怎麽回事啊？
洗腦洗得這麽徹底啊？還沒醒啊？
程烈非常痛心疾首。
眼前這個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小子長大了，一轉眼就跟別人跑了。
而且這個別人，明顯就不是個好人。
難道因為匹配率高，就能忽視掉其他所有的不良因素嗎？
程烈不敢茍同。
受他表哥的影響，程烈也一直覺得哨兵不應該太過被匹配率所影響。
匹配率是匹配率，感情是感情。
人不應該被機器計算出來的數據所裹挾，更不應該被機器牽著鼻子走。
程烈就沒有過任何固定的向導。
之前在遠征軍中，每一次需要疏導，就去後勤部隊，直接找匹配率最高的向導。
疏導完畢，直接離開。
不需要任何深入的交流，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各取所需就行了。
而且，軍中像他這樣的人也有不少。
將來結婚，也不一定非要找向導。
也可以像他表哥一樣，跟普通人結婚、生子。
他認為，郁鳴夜和艾薇第一次見面，就測出了92%的匹配率，這恰恰說明了匹配率這種數據本身就不靠譜。
於是乎，一路上，程烈始終保持著對艾薇的戒備心。
同時腦中飛快思索著，究竟該如何讓他的大侄子趁早迷途知返。
……
趁著夜色，戰機降落在了中心區郊外的黑塔機場裏。
這一次他們過來，並沒有提前知會黑塔分部的人。
涉及S級哨兵的機密行動，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們到達時，有人開著飛行器來接他們。
這人同樣來自於黑塔總部，是程烈搭檔，叫作趙寧。
趙寧年紀跟程烈一樣大，由於長著一張娃娃臉，站在程烈身邊，硬生生看著比程烈小了八九歲。
兩人從軍校時期就是同學，後來一起進了軍部，又一起進了遠征軍。
後來因為他手臂受傷，提前退役，進了黑塔工作。
沒多久程烈也退役回來，兩個人便又成了搭檔。
趙寧長著一雙細長的狐貍眼，喜歡略瞇著，笑起來的時候直接成了一條縫。
來接他們的時候，他將手臂搭在車窗上，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喲，郁哥家的小子。還記得你趙哥不？”
面對其他人，郁鳴夜又恢覆到了一貫的冷峻臉。
聞言，他掀了掀眼皮，就當是回應了。
趙寧笑嘻嘻地又將目光掃過他身後，落在艾薇身上的時候，他難得撐起眼皮，仔細地看了她一眼。
艾薇原本正在打量四周，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偏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在打量她，她也在審視他。
他身上並沒有程烈那種明顯的軍人氣息。
穿著一身休閑服，顯得身材扁平單薄，纖細瘦弱。
他留了個略長的頭發，略微帶著點卷，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艾薇的目光一掃而過，在他的手臂上頓了一秒。
他半挽著袖子，露出了一截纖細的小臂，她從衣服與手臂的縫隙間隱約看到一條長長的傷疤。
由於袖子遮著，傷疤並不明顯。
艾薇很快移開了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臉上。
“你好呀。”趙寧瞇起眼微笑道，“第一次見面，我叫趙寧，你叫我趙哥就行。”
艾薇禮節性地回答道：“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伊甸上最近風頭最健的神槍手。”趙寧笑道，“你之前幾場公開的比賽我都看過。比如跟小郁那場比賽，哈哈哈哈，連我都看得熱血沸騰的。有機會我們兩個也切磋切磋？”
趙寧從前在軍隊裏，主要幹的也是狙擊手的活。
本著惺惺相惜的心情，他對艾薇是怎麽看怎麽順眼，看見艾薇總覺得她頭頂上帶著“自己人”三個字。
程烈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看兩邊。
“什麽比賽？什麽神槍手？”
趙寧擺擺手：“跟你個老古董說不清楚。來來，上車上車。”
臨近破曉。
趁著天色將亮未亮，三人終於到達目的地。
他們落腳點選在了一處高檔富人區旁邊的住宅樓中。
趙寧明顯比程烈話多一些，也細致很多，他主動介紹道：“這裏是黑塔的秘密駐點之一，之所以選在這裏，是因為斜對面，你看那棟，就是諾曼家的大宅。”
住宅樓有十來層高，從他們這個高度望出去，正好能看見旁邊富人區的一棟棟豪宅。
趙寧：“郊外莊園那邊周圍沒什麽建築，不方便監視。相對而言，這裏是最佳的監視點了。”
艾薇拿起瞄準鏡部件，朝著趙寧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她的視力不如哨兵，這種距離下不借助裝備，幾乎看不清那棟房子裏的細節。
她問道：“那棟房子探過沒有？”
趙寧答：“探倒是探進去過，不過裏面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艾薇點點頭。
這也正常，一般來說他們就算真有問題，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將這種證據往自己的家裏藏。
郊區的那座莊園據說就是掛在諾曼家族旁支的名下，就算真被查出問題，基本也牽扯不到族長的身上。
艾薇問了幾個問題，發現趙寧對細節方面了解得很清楚。
而且他有問必答，說著，他還打開了幾張他之前拍到的莊園外景，和裏面大概的布局結構圖。
艾薇也不跟他客氣，將光屏拉到自己面前，低頭就仔細研究起來。
兩人迅速進入狀態。
反倒是將郁鳴夜和程烈晾在了一邊。
程烈看看那邊，心說這樣正好，正好他跟他大侄子說點悄悄話。
他擡起手臂一把勾住郁鳴夜的脖子，朝他使了個眼色：走，跟叔聊聊去。
郁鳴夜：“……”
老實說，不是很想聊。
他朝艾薇那邊看了一眼。
艾薇正心無旁騖地研究地圖。
程烈將郁鳴夜拉到旁邊的房間。
想想不放心，又將他拉到了樓上天臺。
天色此時終於稍稍泛起了魚肚白。
叔侄倆走上天臺。
一時間，誰也沒先開口。
郁鳴夜本來就沒什麽話好說。
程烈則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不知道從哪說起。
他當著郁鳴夜的面來回踱了幾趟步，終於稍稍捋清楚了。
他一扭頭，開門見山地說：“大侄子，你跟那個女向導究竟什麽情況？”
那個女向導。
郁鳴夜涼颼颼地瞥他一眼：“就是你看到的情況。”
程烈擰眉，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
他的性子一向直來直往，懶得斟酌太多，直接問道：“我看到什麽情況？你說清楚點，你們倆究竟是什麽關系？”
郁鳴夜張了張口，忽然想起艾薇之前用過的詞，於是說道：“戀人。”
“戀人！？”程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臉上寫滿了錯愕，“你們才認識多久，怎麽就戀人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更覺匪夷所思：“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麽對你！你都忘了嗎？這樣你都能喜歡上她！？”
郁鳴夜沈默。
那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噢，一個多月。
他說道：“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當時是我意識不清先襲擊她的，何況後來她也救了我，扯平了。”
程烈默默聽x著。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但程烈還是覺得不太能接受。
他現在覺得心情有點覆雜。
該怎麽形容呢？
就像是親眼看著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豬崽子，被別人家的白菜勾搭跑了。
郁鳴夜冷著臉說：“還有，她對我很重要，請你尊重她。”
程烈：“……”
心更痛了。
但是他覺得自己今天就算真的得罪了郁鳴夜，也得跟他將事情掰扯清楚。
他苦口婆心道：“小郁，你聽叔叔一句勸。真的別因為匹配率就影響了自己的判斷。那東西真的沒那麽靠譜。你想想你爸媽，哨兵就算不跟向導在一起，日子不也一樣能過嗎？”
郁鳴夜冷淡地看著他：“匹配率是你說的，我從沒覺得那東西會影響我的判斷。我喜歡她，跟匹配率高低沒關系。”
沒人能比他更清楚這句話的意義了。
上輩子他跟艾薇的匹配率一開始並不高，只有52%，後來也沒有再做過任何的測試。
他喜歡上她，從來就跟匹配率沒有任何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呢！？”程烈認真道，“沒有關系你們這才一個多月能發展得那麽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戀人了？談戀愛能這麽容易？”
郁鳴夜面不改色地點頭：“嗯，就是這麽容易。”
這話一出，噎了程烈一個措手不及。
他大張著嘴，可滿肚子的話楞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郁鳴夜學著艾薇的樣子，擺出一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一本正經道：“感情本來就可以很簡單。程叔，你要是不會談，也可以去看書多學學。”
程烈：“……！？”
這話忒紮心了。
談戀愛要真能這麽容易，他能一口氣打了快四十年的光棍？
程烈萬萬沒想到，給大侄子做心理輔導還沒成功，先把自己給弄抑郁了。
郁鳴夜裝大尾巴狼，嘆了口氣，拍拍程烈的肩膀：“程叔，你先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吧。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跟你分享一點經驗。”
程烈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人生啊。
郁鳴夜沒再理會他。
任由這位鐵骨錚錚的鋼鐵直男一個人神傷去。
下樓回到房間，趙寧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艾薇一個人靠在窗邊，正在打量外面的景色。
南部的建築風格與東部略有不同。
南部地廣人稀，乍一眼看上去，遠沒有東部的建築來得鱗次櫛比，繁華熱鬧。
這裏的房子大多低矮，像是他們這座十來層的小樓，已經算是少有的高層了。
放眼望去，一馬平川，一覽無遺。
正值清晨，街道上沒有什麽行人和車輛，空空蕩蕩的。
艾薇聽到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
幾秒後，郁鳴夜從她身後貼上了她。
艾薇隨口問了句：“你跟他聊完了？”
郁鳴夜低笑了一聲。
“怎麽？你好奇我們聊了什麽？”
艾薇笑著哼了聲：“這還用好奇？我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
“哦？猜猜看？”
艾薇說：“還能說什麽？他估計跟你說我哪兒哪兒不好吧。”
反而事兒是她自己親手幹出來的。
她也沒啥能狡辯的。
郁鳴夜笑笑：“不必在意他。交給我就行。”
艾薇“嗯”了聲。
“那你呢？你和趙哥聊出什麽結果了嗎？”
說到這個，艾薇嘆了口氣。
“的確像之前說的那樣，那邊圍得跟鐵桶一樣，從外面不太好進。而且據說他們進門會做基因檢測，是人是鬼測得明明白白，根本逃不過去。”
也就是說，冒名頂替的路數也完全不行。
兩條路都堵得死死的了。
她偏頭看向郁鳴夜。
黑塔特意派他過來，想必是對他非常有信心吧？
她問道：“如果今天來的只有你一個人，你打算怎麽進去？”
郁鳴夜掃了一眼她面前那張莊園的布防圖，隨意地說：“只要有足夠的火力，我可以直接殺進去。就算沒有也能進得去，只不過得花點時間。”
艾薇：“……”
還不如不問。
S級哨兵就可以這麽為所欲為嗎？
好吧，好像真的可以。
但是這麽大張旗鼓闖進去顯然是下策。
他們都很清楚，最優的方案還是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去。
顯然，問題回到了原點。
難不成，真的得等上三天，等他們的慈善晚宴結束之後再說？
艾薇有些不甘心。
等到那個時候，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這個時候，艾薇透過瞄準鏡環顧四周的視線忽然一頓，定在了遙遠的某一處。
視線裏，那是一座同樣位於富人區裏的豪宅，與諾曼家那座龐然大物也不相上下。
兩座宅邸分別位於整個富人區的兩側，遙遙相對。
此時艾薇的視線正落在那座豪宅三樓上的一個開放式的陽臺。
只見一個年輕姑娘穿著一身睡衣從房間走出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艾薇腦海中靈光乍現。
她驟然回過頭，驚喜地說道：“我有辦法了！”
郁鳴夜不著痕跡地朝她剛才看過的方向掃了一眼。
隨即了然。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跟他們倆同場比賽過的孔琳。
郁鳴夜在腦中飛快檢索了一遍資料，模糊記得孔家與諾曼家一直是針鋒相對的關系。
“你確定她可以？”
“不確定。”
艾薇笑笑：“但試一試也不吃虧，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早上八點坐到晚上十二點。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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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鳴夜刻意略去了其中的過程, 只是簡單講述了結果。
“……所以，當你的精神力重新流回我這副身體裏時, 我從你的精神力裏感受到了原本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艾薇安靜地聽著。
她同樣也察覺到了郁鳴夜省略了不少細節。
但她沒有細究那些細枝末節, 而是順著郁鳴夜話中的思路，往下問道：“所以……每一次我為你疏導完之後，我身體裏的精神力增加, 也是因為這個？”
郁鳴夜說：“是。我有一部分精神力在你那裏，你也有一部分精神力留在我的精神海裏。每一次疏導時, 原本我體內用來壓制精神黑斑的精神力被解放出來，也會隨之回到你的身體裏。”
信息量有點多, 艾薇盡量消化完他所說的話。
其實此時她腦海裏還縈繞著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所以……當時在黑塔裏我將向導素註射到你到你體內後, 你就認出我了？”
郁鳴夜：“差不多吧。”
向導素提取自精神力。
當他從她的向導素裏察覺到有他自己的精神力時, 他就意識到她很可能也跟他一樣, 從未來回到了這一刻。
艾薇：“那你當時看著我為什麽總是一副在審視我試探我的表情？”
害得她誤以為他這個刁民一肚子壞水, 肯定是想陷害她！
郁鳴夜無辜地一攤手。
當時他剛從這個世界醒來, 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梳理清楚。
他需要確認她究竟還記得多少，是不是跟他一樣重生回來了。
所以, 當他發現艾薇的很多方面與他記憶裏的“她”迥然相異時, 他遲疑了。
他不知道她還是那個“她”, 還是變成了另外的什麽人。
“艾薇”的性格冷靜堅毅, 外表看起來柔軟溫和, 內心卻無比的理性。
而艾薇看起來卻更為鋒芒外露, “艾薇”柔弱的身體甚至都快裝不下她的強大和鋒銳。
如果說“艾薇”是內斂的、低調的，那麽她絕對是耀眼的那一個。
就像是一塊自己會發光的金子, 不管在哪裏都會被人第一眼就發現。
一開始他覺得她們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直到一段時間的相處中, 他一點點從她身上發現了“她”的影子。
她們就像是同一樣東西的兩個面。
明明是相同的一個人, 卻因為成長環境和經歷的不同，逐漸長成了不同的樣貌。
不過他最終還是確信了，她就是“她”。
因為就算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當她們身處相同的環境裏，面對相同的事情時，她們的態度卻一模一樣。
明明一個隱忍堅毅如冰，一個熱烈張揚如火。
卻“瘋”得如出一轍。
話聊到這裏，兩個人同時沈默下來。
他們彼此相望著。
郁鳴夜耐心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在努力消化他說的內容。
並且試著去相信他的話。
他自認是個略急躁的性子，這一刻，卻不得不耐起性子。
沒關系，這麽久都等了，再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良久，艾薇慢慢眨了下眼。
像是終於從冗長的思緒中走出來。
她慢慢地點了下頭，說：“我……大概了解了。”
她維持著靠在沙發上的姿勢沒有動，慢慢地說道：“我沒有什麽關於‘她’的記憶，不記得過去發生過什麽。但是，我願意相信你。”
其實自從醒來之後，已經有無數的事實在提醒她，她們確實就是同一個人。
只是被她刻意地忽略了過去。
二十八年來，她有著完整的人格和記憶。
她有著完整的成長軌跡。
現在告訴她，在另一個時空裏，還有另一個自己。
接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也是自己的一部分，這件事本就非常困難。
但是現在，她願意試著去接受這個事實。
她繼續往下說：“……不過有一點我必須先說清楚。即使我和‘她’是同一個人，我們的性格不同，經歷不同，記得的事情也完全不同。所以，今後在面臨抉擇的時候，很可能也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我不一定能做到像‘她’一樣隱忍著，拼著一腔孤勇負重前行。”
“你不需要變成那樣。”郁鳴夜望著她的眼睛，柔聲說，“你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不……應該說，現在這樣，更好。”
他更喜歡她現在這樣。
灑脫自在，無所顧忌。
想笑就放聲大笑，想要什麽就去努力爭取。
其實回過頭來想想，有時候他覺得他們之間迂回地走了這麽一段路，似乎也並非全無好處。
現在的她走在陽光下，活成了很多人最向往的模樣。
不止是他，他想，或許“她”也會喜歡現在這個她吧。
他的回答令艾薇不自覺地彎起眉眼。
她抿唇笑了笑。
她心中其實一直有著一個沒能說出口的顧慮。
自己跟那個“她”有著很多的不同，或許郁鳴夜會失望。
如今看來，這個顧慮或許有些多餘了。
他的目光穿過三十多年的時光，好好地落在了她這個人的身上。
艾薇托腮笑著說：“你聽我往下說。”
郁鳴夜點頭。
“性格不同，經歷不同，所以很多時候在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上，也會有很大的差別。當然，我和她在某些觀念上是一致的。我希望聯盟不要發生戰爭，也希望淪陷區能重歸和平。”
說到這裏，艾薇覺得自己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晰了。
接下來一些話相信不用她說，他也都能明白，並且他們兩個人的目標是一致的。
至於具體該怎麽做，從何下手，這些都可以從長計議。
不必急於一時。
艾薇想了想自己之前打的腹稿。
“另外，還有一件事。”
郁鳴夜：“什麽？”
艾薇摸著下巴，問道：“關於我……你又知曉多少？”
她問的自然是三十年後的她。
郁鳴夜只認識三十年前的“她”，那麽三十年後，他又知道多少呢？
聞言，郁鳴夜目露慚愧地低頭摸了下鼻子：“……不太知道。”
他對她的所有了解，全部來自於這段時間他在她身邊親眼所見的一切。
他正想著她這麽問是什麽意思，隨後就聽見艾薇慢悠悠地自我介紹起來：“我來自於三十年後，算年齡的話，大概剛滿二十八歲。”
郁鳴夜怔了一下，呆呆地看著她。
艾薇勾唇，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問道：“你呢？之前多大了來著？”
郁鳴夜：“……”
這話問得，調侃意味十足。
他失笑。
想了想，他答道：“大概……二十三歲吧。”
艾薇正想笑著調侃一句：看來她比他大不少呢。
隨即下一秒反應過來。
二十三歲。
也就是說，是現在開始算起的兩年後。
她心頭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不過她面上並沒有流露什麽別樣的情緒，揶揄的目光掃過他，笑道：“喊聲姐姐來聽聽？”
“姐姐”這兩個字眼，莫名有種令人浮想聯翩的親昵感。
聞言，郁鳴夜偏冷白的臉皮上x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緋色。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背蹭了蹭鼻尖，妄圖以手擋臉。
他移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艾薇，你別鬧。”
“哈哈……”艾薇直接笑出聲來。
不知道為什麽，看他突然這麽一臉紅，她反而覺得他身上多了點與他這個年紀相符的少年感。
他平日裏看起來太老成穩重了，總有種她說不上來的距離感。
“啊，對了，剛才說到一半。”艾薇扯回了話題，說，“有件事，對我來說挺重要的。將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盡快到淪陷區去。”
郁鳴夜問：“什麽事？”
艾薇說：“我想去淪陷區找一個人。那個人叫鄭司明，算是我的養父吧。之前我通過肖主任找過，沒能找到匹配的人，我想著，他現在大概率已經在淪陷區裏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提前去找他。”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進入遠征軍，名正言順地跟隨軍隊前往淪陷區。
只不過，按照他們軍校生的常規流程，一般是等大學畢業之後，才能得到進入軍部的機會。
進入軍部之後，還需要在聯盟下轄的幾大星球派駐歷練兩年，然後才有機會進入遠征軍。
進入了遠征軍，也並不代表能立即前往淪陷區，往往還需要在從淪陷區恢覆星球編號，但仍存在低風險的重建區再待上兩三年，積累各種經驗。
最後才能真正前往淪陷區。
艾薇之前了解過這個流程，聽完當即便想著：這要是按部就班地畢業、實習、歷練，她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老爹啊？
不過她也不著急。
反正她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
到時候她有的是辦法，讓遠征軍的人主動找上門來。
然而，郁鳴夜聽完，思索兩秒，說道：“我來想辦法。”
艾薇一怔，隨即笑起來。
難得他這麽主動願意替她解決難題。
“行啊，那就交給你了。”
隨後，艾薇拄著下巴又想了一會兒。
還有什麽需要他們現在就談的話題嗎？
好像沒有了。
其他的事都不著急，以後再說也行。
艾薇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出去面對程烈了。
想起他，艾薇稍稍有點頭疼。
剛才他對她的態度，有點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明顯一副不太樂意看見她跟郁鳴夜成為搭檔的樣子。
其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態度。
聽肖正海說，程烈跟郁鳴夜沾了點血親，跟郁鳴夜的爸爸算是表兄弟。
他比郁鳴夜大了十幾歲，幾乎是看著郁鳴夜長大的，更是有種亦兄亦父的感情。
想想她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又是偷他的槍，又是威脅郁鳴夜。
又狡猾，又兇殘，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人。
——這第一印象，簡直差到了極點。
艾薇揉著額角嘆了口氣。
果然啊，老爹說得對。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但是只要臉皮足夠厚，那就可以不用還了。
臉皮這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
再不濟，不是還有郁鳴夜呢麽？
艾薇思索著問道：“程烈他性格怎麽樣？脾氣暴躁麽？”
郁鳴夜：“還行吧，問這個幹什麽？”
艾薇說：“我感覺他可能不怎麽喜歡我。一會兒如果跟他一言不合——”
郁鳴夜：“我幫你揍他？”
艾薇：“……”
她無語地瞅他一眼。
哨兵的腦回路都是這麽簡單粗暴的嗎？
“打他幹什麽？這一次行動他算我們的長官，具體怎麽執行還得聽他指揮。不過嘛，我是覺得到時候看到了實際情況之後，如果我提出了什麽不同的執行方案，我估計他很可能會跟我唱反調。”
人是很奇妙的生物。
即使受過無數的專業訓練，很多時候還是會不自覺地被自己喜惡的影響判斷。
程烈不喜歡她。
很可能連帶著對她的意見和建議也會持批判態度。
艾薇以前吃過類似的虧。
知道在前線執行任務時，如果隊長和隊員之間鬧不和，是非常容易出岔子的。
這一趟過去，危險程度尚不明確，她希望盡可能地消除不必要的不安定因素。
郁鳴夜明白了她的意思。
略一沈思，總結道：“看來還是得打一頓。”
艾薇：“……？”
敢情她剛才那番話都是對牛彈琴呢？
行吧。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再多費口舌，交給他處理就是了。
沒準……他跟程烈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吧。
沒有什麽事，是一頓胖揍解決不了的。
時間差不多了。
艾薇算著疏導也進行到了尾聲。
她站起來，說：“我們先出去吧。”
結果剛起身就被郁鳴夜拉住了手。
“等等……”
艾薇被他拉得俯下身。
他仰起頭，柔軟的唇貼上來，認真而虔誠地吻上她。
幾秒後，他笑盈盈地放開她。
艾薇垂眸望著他的眼睛。
他一笑起來，天生的桃花眼裏就仿佛含著水光。
波光瀲灩。
她忍不住眨眨眼，低聲問：“……怎麽了？你笑什麽呢？”
郁鳴夜擡眸，眼睛裏春光明媚。
仿佛都能開出花來。
“我很高興。這輩子你終於喜歡上我了。”
上輩子他始終是一廂情願。
比起兒女情長，“她”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總是獨自背負著一切，總有是在義無返顧地、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著。
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他。
艾薇聞言，輕嘆一聲。
郁鳴夜這話，明明起來滿是喜悅，她卻覺得話的背面寫滿了悲傷。
真的完全是他一廂情願嗎？
倒也未必吧。
她雖然並不記得什麽，但是夢中真真切切地看過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艾薇”本來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獨來獨往，幾乎跟誰都不會走得太近。
郁鳴夜是唯一一個，她主動並且真心關心過的人。
那時候郁鳴夜認定了她是為了提高他們的匹配率，才故意主動接近他，刻意對他示好。
可艾薇卻覺得，“她”應該是喜歡過他的。
大概是出於某種直覺吧。
她總覺得“艾薇”應該是有那麽點喜歡他的。
只是……
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樣。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們大概是喜歡過彼此的。
只是從未相愛過。
鬼使神差地，艾薇捧住他的臉，低頭再次吻了上去。
……
從郁鳴夜的精神圖景裏出來，艾薇下意識地擡手蹭了一下唇角。
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出來了。
精神圖景裏只有他們的意識。
不管他們在裏面如何，現實裏都沒有任何區別。
她默默放下手，朝郁鳴夜瞥了一眼。
發現他笑得心滿意足。
柔軟的薄唇彎著，含著促狹的笑。
艾薇默然無語地瞪他。
見狀，郁鳴夜立刻擺出一副無辜的神色。
他身上忽然冒出了幾分跟他家狗子有點相似的氣質來。
一言不合就擺出無辜臉賣萌。
艾薇哼了哼。
狗東西！
“你倆這眉來眼去的，看啥呢？”
程烈從駕駛座上扭過身，費解地來回打量他們。
在他看來，這倆人自從上了飛機，就沒吭過聲。
一直在安靜地做疏導。
不過，程烈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然哪兒哪兒都覺得不順眼。
即使艾薇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他也覺得她肯定是別有用心。
怕不是想在他面前裝樣子吧？
以為這樣他就能同意她給郁鳴夜當固定向導？
不能夠！
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他正要讓兩人趕緊分開點，艾薇已經先一步將手從郁鳴夜的掌心裏抽出來，面不改色地坐到了一邊。
程烈心想：倒挺自覺。
結果下一秒，他家的臭小子也跟著坐了過去，貼著艾薇坐下了。
程烈：“？”
偌大的機艙裏，到處都可以坐，為什麽偏偏非要挨著她啊？
可這到底是郁鳴夜自己坐過去的。
程烈即使心中不滿，也不方便表露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還是說正事吧。老肖把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吧？”
見兩人點點頭，他便繼續往下說。
“具體的行動細節到那邊再說。我先跟你們說說我這段時間打探到的情報。”
聯盟雙塔的總部設在東部，其他地區也有分部，但總體來說遠不如東部來得“富有”。
各種經費總是先從聯盟撥到總部，再由總部下發到分部。
因此很多時候，雙塔如果有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必須得提前打報告，找總部報批。
如果金額特別大，還得經由總部一層層上報到聯盟去。
總而言之，南部那邊的白塔分部，在資金上並不寬裕。
如果他們真的有心想要暗中進行一些非法實驗，資金就是他們需要面臨的一大難題。
之前程烈在接到調查的任務之後，多方打聽，調查過很多方面，可惜一直沒有什麽收獲。
直到他從這個方面下手，終於讓他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南部最有錢的是誰？
自然非幾大家族莫屬。
他們暗中的資金流動並不容易被查到。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黑塔的一枚暗樁打探到，每個月，以諾曼家族為首的幾個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會參加諾曼家族舉辦的慈善晚宴x。
晚宴的地點就在諾曼家族名下一座位於市郊的莊園裏。
莊園外圍守衛森嚴，不僅有專人定時巡邏，還遍布最先進的保全系統，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程烈將各方打探到的消息整合之後，他懷疑這個慈善晚宴應該就是癥結所在。
聽到這裏，郁鳴夜問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們混進晚宴？”
程烈說：“晚宴一般就是他們安保最嚴格的時候，我試探過幾次，他們的反應速度非常快。我感覺就算是你，恐怕也會被發現。”
“另外，他們那個慈善晚宴大概是會員推薦制，一般人根本弄不到推薦信和邀請函。而且就算有，在核查身份的那一關也會被卡住。”
郁鳴夜思忖片刻，擡眸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烈說：“距離他們下一次晚宴還有兩天，這幾天的安保應該會越來越嚴格。按照我的想法，我是打算先等等，等晚宴結束之後，大人物都離開了，應該就是他們安保最松懈的時候。我們就趁著那個時候進去。”
這應該是最穩妥的辦法了。
這時候，一直沒怎麽吭聲的艾薇忽然問道：“晚宴都結束了，再進去還有什麽意義？沒準他們早就已經將關鍵的證據都帶走了。”
“不然你說怎麽辦？”程烈有些不高興她的質疑。
雖然他心底裏也很清楚她說得很在理。
如果能抓到現行的證據，那當然是最好的。
可是眼下混進晚宴簡直困難重重，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艾薇說：“再看看吧，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現在不管說什麽都是紙上談兵，她得到實地去看過之後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機會提前潛進去。
程烈剛想提醒她不要自作主張，這一次行動他是長官，郁鳴夜是主要執行者，她頂多只是個附贈的。
結果郁鳴夜先一步開口說道：“我同意。”
一副唯她馬首是瞻的樣子。
程烈再次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怎麽回事啊？
洗腦洗得這麽徹底啊？還沒醒啊？
程烈非常痛心疾首。
眼前這個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小子長大了，一轉眼就跟別人跑了。
而且這個別人，明顯就不是個好人。
難道因為匹配率高，就能忽視掉其他所有的不良因素嗎？
程烈不敢茍同。
受他表哥的影響，程烈也一直覺得哨兵不應該太過被匹配率所影響。
匹配率是匹配率，感情是感情。
人不應該被機器計算出來的數據所裹挾，更不應該被機器牽著鼻子走。
程烈就沒有過任何固定的向導。
之前在遠征軍中，每一次需要疏導，就去後勤部隊，直接找匹配率最高的向導。
疏導完畢，直接離開。
不需要任何深入的交流，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各取所需就行了。
而且，軍中像他這樣的人也有不少。
將來結婚，也不一定非要找向導。
也可以像他表哥一樣，跟普通人結婚、生子。
他認為，郁鳴夜和艾薇第一次見面，就測出了92%的匹配率，這恰恰說明了匹配率這種數據本身就不靠譜。
於是乎，一路上，程烈始終保持著對艾薇的戒備心。
同時腦中飛快思索著，究竟該如何讓他的大侄子趁早迷途知返。
……
趁著夜色，戰機降落在了中心區郊外的黑塔機場裏。
這一次他們過來，並沒有提前知會黑塔分部的人。
涉及S級哨兵的機密行動，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們到達時，有人開著飛行器來接他們。
這人同樣來自於黑塔總部，是程烈搭檔，叫作趙寧。
趙寧年紀跟程烈一樣大，由於長著一張娃娃臉，站在程烈身邊，硬生生看著比程烈小了八九歲。
兩人從軍校時期就是同學，後來一起進了軍部，又一起進了遠征軍。
後來因為他手臂受傷，提前退役，進了黑塔工作。
沒多久程烈也退役回來，兩個人便又成了搭檔。
趙寧長著一雙細長的狐貍眼，喜歡略瞇著，笑起來的時候直接成了一條縫。
來接他們的時候，他將手臂搭在車窗上，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喲，郁哥家的小子。還記得你趙哥不？”
面對其他人，郁鳴夜又恢覆到了一貫的冷峻臉。
聞言，他掀了掀眼皮，就當是回應了。
趙寧笑嘻嘻地又將目光掃過他身後，落在艾薇身上的時候，他難得撐起眼皮，仔細地看了她一眼。
艾薇原本正在打量四周，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偏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在打量她，她也在審視他。
他身上並沒有程烈那種明顯的軍人氣息。
穿著一身休閑服，顯得身材扁平單薄，纖細瘦弱。
他留了個略長的頭發，略微帶著點卷，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艾薇的目光一掃而過，在他的手臂上頓了一秒。
他半挽著袖子，露出了一截纖細的小臂，她從衣服與手臂的縫隙間隱約看到一條長長的傷疤。
由於袖子遮著，傷疤並不明顯。
艾薇很快移開了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臉上。
“你好呀。”趙寧瞇起眼微笑道，“第一次見面，我叫趙寧，你叫我趙哥就行。”
艾薇禮節性地回答道：“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伊甸上最近風頭最健的神槍手。”趙寧笑道，“你之前幾場公開的比賽我都看過。比如跟小郁那場比賽，哈哈哈哈，連我都看得熱血沸騰的。有機會我們兩個也切磋切磋？”
趙寧從前在軍隊裏，主要幹的也是狙擊手的活。
本著惺惺相惜的心情，他對艾薇是怎麽看怎麽順眼，看見艾薇總覺得她頭頂上帶著“自己人”三個字。
程烈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看兩邊。
“什麽比賽？什麽神槍手？”
趙寧擺擺手：“跟你個老古董說不清楚。來來，上車上車。”
臨近破曉。
趁著天色將亮未亮，三人終於到達目的地。
他們落腳點選在了一處高檔富人區旁邊的住宅樓中。
趙寧明顯比程烈話多一些，也細致很多，他主動介紹道：“這裏是黑塔的秘密駐點之一，之所以選在這裏，是因為斜對面，你看那棟，就是諾曼家的大宅。”
住宅樓有十來層高，從他們這個高度望出去，正好能看見旁邊富人區的一棟棟豪宅。
趙寧：“郊外莊園那邊周圍沒什麽建築，不方便監視。相對而言，這裏是最佳的監視點了。”
艾薇拿起瞄準鏡部件，朝著趙寧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她的視力不如哨兵，這種距離下不借助裝備，幾乎看不清那棟房子裏的細節。
她問道：“那棟房子探過沒有？”
趙寧答：“探倒是探進去過，不過裏面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艾薇點點頭。
這也正常，一般來說他們就算真有問題，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將這種證據往自己的家裏藏。
郊區的那座莊園據說就是掛在諾曼家族旁支的名下，就算真被查出問題，基本也牽扯不到族長的身上。
艾薇問了幾個問題，發現趙寧對細節方面了解得很清楚。
而且他有問必答，說著，他還打開了幾張他之前拍到的莊園外景，和裏面大概的布局結構圖。
艾薇也不跟他客氣，將光屏拉到自己面前，低頭就仔細研究起來。
兩人迅速進入狀態。
反倒是將郁鳴夜和程烈晾在了一邊。
程烈看看那邊，心說這樣正好，正好他跟他大侄子說點悄悄話。
他擡起手臂一把勾住郁鳴夜的脖子，朝他使了個眼色：走，跟叔聊聊去。
郁鳴夜：“……”
老實說，不是很想聊。
他朝艾薇那邊看了一眼。
艾薇正心無旁騖地研究地圖。
程烈將郁鳴夜拉到旁邊的房間。
想想不放心，又將他拉到了樓上天臺。
天色此時終於稍稍泛起了魚肚白。
叔侄倆走上天臺。
一時間，誰也沒先開口。
郁鳴夜本來就沒什麽話好說。
程烈則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不知道從哪說起。
他當著郁鳴夜的面來回踱了幾趟步，終於稍稍捋清楚了。
他一扭頭，開門見山地說：“大侄子，你跟那個女向導究竟什麽情況？”
那個女向導。
郁鳴夜涼颼颼地瞥他一眼：“就是你看到的情況。”
程烈擰眉，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
他的性子一向直來直往，懶得斟酌太多，直接問道：“我看到什麽情況？你說清楚點，你們倆究竟是什麽關系？”
郁鳴夜張了張口，忽然想起艾薇之前用過的詞，於是說道：“戀人。”
“戀人！？”程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臉上寫滿了錯愕，“你們才認識多久，怎麽就戀人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更覺匪夷所思：“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麽對你！你都忘了嗎？這樣你都能喜歡上她！？”
郁鳴夜沈默。
那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噢，一個多月。
他說道：“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當時是我意識不清先襲擊她的，何況後來她也救了我，扯平了。”
程烈默默聽x著。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但程烈還是覺得不太能接受。
他現在覺得心情有點覆雜。
該怎麽形容呢？
就像是親眼看著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豬崽子，被別人家的白菜勾搭跑了。
郁鳴夜冷著臉說：“還有，她對我很重要，請你尊重她。”
程烈：“……”
心更痛了。
但是他覺得自己今天就算真的得罪了郁鳴夜，也得跟他將事情掰扯清楚。
他苦口婆心道：“小郁，你聽叔叔一句勸。真的別因為匹配率就影響了自己的判斷。那東西真的沒那麽靠譜。你想想你爸媽，哨兵就算不跟向導在一起，日子不也一樣能過嗎？”
郁鳴夜冷淡地看著他：“匹配率是你說的，我從沒覺得那東西會影響我的判斷。我喜歡她，跟匹配率高低沒關系。”
沒人能比他更清楚這句話的意義了。
上輩子他跟艾薇的匹配率一開始並不高，只有52%，後來也沒有再做過任何的測試。
他喜歡上她，從來就跟匹配率沒有任何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呢！？”程烈認真道，“沒有關系你們這才一個多月能發展得那麽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戀人了？談戀愛能這麽容易？”
郁鳴夜面不改色地點頭：“嗯，就是這麽容易。”
這話一出，噎了程烈一個措手不及。
他大張著嘴，可滿肚子的話楞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郁鳴夜學著艾薇的樣子，擺出一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一本正經道：“感情本來就可以很簡單。程叔，你要是不會談，也可以去看書多學學。”
程烈：“……！？”
這話忒紮心了。
談戀愛要真能這麽容易，他能一口氣打了快四十年的光棍？
程烈萬萬沒想到，給大侄子做心理輔導還沒成功，先把自己給弄抑郁了。
郁鳴夜裝大尾巴狼，嘆了口氣，拍拍程烈的肩膀：“程叔，你先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吧。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跟你分享一點經驗。”
程烈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人生啊。
郁鳴夜沒再理會他。
任由這位鐵骨錚錚的鋼鐵直男一個人神傷去。
下樓回到房間，趙寧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艾薇一個人靠在窗邊，正在打量外面的景色。
南部的建築風格與東部略有不同。
南部地廣人稀，乍一眼看上去，遠沒有東部的建築來得鱗次櫛比，繁華熱鬧。
這裏的房子大多低矮，像是他們這座十來層的小樓，已經算是少有的高層了。
放眼望去，一馬平川，一覽無遺。
正值清晨，街道上沒有什麽行人和車輛，空空蕩蕩的。
艾薇聽到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
幾秒後，郁鳴夜從她身後貼上了她。
艾薇隨口問了句：“你跟他聊完了？”
郁鳴夜低笑了一聲。
“怎麽？你好奇我們聊了什麽？”
艾薇笑著哼了聲：“這還用好奇？我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
“哦？猜猜看？”
艾薇說：“還能說什麽？他估計跟你說我哪兒哪兒不好吧。”
反而事兒是她自己親手幹出來的。
她也沒啥能狡辯的。
郁鳴夜笑笑：“不必在意他。交給我就行。”
艾薇“嗯”了聲。
“那你呢？你和趙哥聊出什麽結果了嗎？”
說到這個，艾薇嘆了口氣。
“的確像之前說的那樣，那邊圍得跟鐵桶一樣，從外面不太好進。而且據說他們進門會做基因檢測，是人是鬼測得明明白白，根本逃不過去。”
也就是說，冒名頂替的路數也完全不行。
兩條路都堵得死死的了。
她偏頭看向郁鳴夜。
黑塔特意派他過來，想必是對他非常有信心吧？
她問道：“如果今天來的只有你一個人，你打算怎麽進去？”
郁鳴夜掃了一眼她面前那張莊園的布防圖，隨意地說：“只要有足夠的火力，我可以直接殺進去。就算沒有也能進得去，只不過得花點時間。”
艾薇：“……”
還不如不問。
S級哨兵就可以這麽為所欲為嗎？
好吧，好像真的可以。
但是這麽大張旗鼓闖進去顯然是下策。
他們都很清楚，最優的方案還是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去。
顯然，問題回到了原點。
難不成，真的得等上三天，等他們的慈善晚宴結束之後再說？
艾薇有些不甘心。
等到那個時候，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這個時候，艾薇透過瞄準鏡環顧四周的視線忽然一頓，定在了遙遠的某一處。
視線裏，那是一座同樣位於富人區裏的豪宅，與諾曼家那座龐然大物也不相上下。
兩座宅邸分別位於整個富人區的兩側，遙遙相對。
此時艾薇的視線正落在那座豪宅三樓上的一個開放式的陽臺。
只見一個年輕姑娘穿著一身睡衣從房間走出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艾薇腦海中靈光乍現。
她驟然回過頭，驚喜地說道：“我有辦法了！”
郁鳴夜不著痕跡地朝她剛才看過的方向掃了一眼。
隨即了然。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跟他們倆同場比賽過的孔琳。
郁鳴夜在腦中飛快檢索了一遍資料，模糊記得孔家與諾曼家一直是針鋒相對的關系。
“你確定她可以？”
“不確定。”
艾薇笑笑：“但試一試也不吃虧，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早上八點坐到晚上十二點。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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