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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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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看重

沒有多餘的寒暄, 穆平安確定眼前這人就是他那久不歸家只在通言畫面裏見過的爹。

連一邊臉頰上的褐色小痣都一模一樣。

他爹!

竟然是顯仙宗太上長老,是單塵口中那個頂好的師父!

單塵驚詫的目光在穆平安和師父穆憐青面上逡巡。

穆平安,穆憐青……兩人雖然都很好看, 但他師父的樣貌更平凡素雅一些,沒有穆平安那麽逼人的靚麗,但仔細看, 兩人的耳朵有相似的地方。

……但平時誰會留意得這麽細。

穆憐青目光溫和, 欣慰地望著穆平安, 感慨道:“一晃多年,我兒都這麽大了。”

單塵見他師父似乎絲毫不意外, 若非前日聽說師父閉關了,這儼然淡定得就像在等著見兒子似的……

穆平安都呆了, 如果對方稍微猶疑一下,再怔然再大驚一下仔細看看他, 他的心情都不至於差成這樣。

見穆平安不再開口,單塵心細地打破沈寂:“師父,您和穆兄……”

“你倆倒是有緣, ”穆憐青道, “我讓你去千林郡,也是想著也許你能遇到我兩個孩兒中的一個,沒想到你沒碰到青霜,卻碰到了隱居更深處的安兒。”

單塵聽著這話覺得怪怪的, 師父想讓他結識穆青霜?他知道師父極為器重他,哪怕他頭上還有諸多師兄師姐, 哪怕他起步階段修行速度落後於人, 師父待他也依舊如待親子一般,但他沒想過師父竟有心讓他接觸自己的親生孩子……

穆平安一時心情覆雜得無以覆加, 久別重逢,他覺得他應該說些感人的話,表達一下長久的思念之情,但長久以來,一個人生活慣了,也沒想太多別的。

故而,他千思萬想,終於鼻子微酸:“爹,原來你還活著啊……”

單塵猝不及防:“……咳。”

穆平安原本還對單塵的師父頗有成見,還有過在容貌和才華上與之一較高下的想法,現在覺得沒必要了。

他爹沒他長得靚。

而且他爹都娶妻生子,孩子都有倆了,和單塵不會有超出師徒之上的半點可能性。

實乃不幸中的萬幸。

所謂不幸是單塵是他爹看重的弟子,他是親兒子,他爹會同意自己看重的弟子和自己親兒子搞在一起嗎?

穆憐青道:“你姐姐可還安好?”

“不知道,好像挺好的吧。”穆平安試著交心道,“你們給她定的那樁親事,我怎麽聽柳家說沒有這回事?”

穆憐青道:“那也是給你姐姐的歷練而已。你姐姐的親事自然得她自己做主,扶柳城柳家乃是越國古族的旁支,原本是你娘想要籠絡的世家,但後來那一古族老祖死於非命,這柳家也就沒有拉攏的必要了。”

這麽冰冷的麽,穆平安長嘆一聲,忍不住哽咽道:“原來,娘也還活著。”

單塵險些沒繃住。

穆憐青道:“你想你娘嗎?”

穆平安想了想,道:“有點想吧。”其實也還好,可既然娘還在世,他無端生出幾分思念,“娘還好嗎?”

“她很好。”不知為何,穆憐青彎起唇角,負手昂頭,眉眼溫和,“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們一家人許久沒團聚了,我讓你娘趕來見你,可好?”

穆平安露出笑容,轉而又道:“娘不在這兒嗎?”

“你娘……”穆憐青道,“在越國。”

穆平安道:“爹,有個問題想問,不知到該不該問。”

穆憐青道:“你問吧。”

穆平安道:“你跟娘,是和離了嗎?”

穆憐青回得很快:“沒有。”

穆平安松了口氣:“那為什麽,你們不在一塊?你在顯仙宗,而娘在越國那麽遠的地方,你就不擔心娘有什麽危險嗎……話說娘的修為是什麽境界?我聽說姐姐都渡劫境了……”

“是你先找到的我。”穆憐青答非所問,“我曾和你娘打過賭,看是你先找到我們,還是你姐姐先找到我們,看樣子,是你先了,所以讓你娘過來見我們,她應該會來。”

什麽叫應該……他怎麽覺得爹娘的關系好像很生分?但太生分的關系不會連這生倆孩子吧,穆平安道:“這都多虧了單塵……單塵!”

聽到穆平安喊他,單塵恍然回神:“額……嗯!”他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先前耆老前輩手持綠晶測試石,測出穆平安的年歲是十九歲零十一個月,盡管一閃即逝,但他還是註意到了。

今日是穆平安的十八歲生辰,按照測試石上顯示的年齡便是二十歲。

而據傳厄難體質活不過二十歲……他的心臟突然一下子揪了起來。

穆平安不大高興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娘不記得嗎?”還是不在意。這麽多年生辰都不在意過來了,自然無所謂這一個生辰。

穆憐青道:“你娘很忙。”畢竟日理萬機,他道,“你不要怨你娘。”

“沒有沒有,我能活著就不錯了,不怨任何人。”穆平安只覺感人肺腑,“能見到爹你的真人,真是太好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我就住在單塵那兒,不日就離開顯仙宗……”

單塵覺出穆平安的心情很覆雜,一時不知如何開解。

“你慢著。”

穆憐青緩步走來,站在穆平安身邊,溫和而深沈地摸了摸他的頭,穆平安下意識偏過頭想避開,但覆在他頭上的手太溫暖了。

“來人,去叫我門下弟子都進來。”穆憐青道,“本座有要事宣布。”

不多時便有兩隊人,共計二十三人步入朝辰宮。

殿上鴉雀無聲。穆平安註意到,這些弟子看穆憐青的目光,有的壓抑低沈,有的滿是露骨的崇拜,乃至熱切、激烈。

這兒站著的每一個人,目光迥異,氣質鮮活,都很自我。

尤其是右列最前排一位身著黑袍、眉宇間有戾氣的師兄,望著他爹的目光滿是著迷,透著些說不出的暴戾,似乎對在場年輕人都帶著些許敵意。

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這股敵意毫不掩飾。

……他爹到底是怎麽和這群人和睦相處的,實在叫人費解,是他早就將看似恭謙實則不敬的人挨個逐出門去了。

穆平安環顧了一圈,只覺還是單塵最正常。

穆憐青攬過穆平安的肩,面向眾弟子,道:“他叫穆平安,是我的親生兒子,將來會襲我位置的人。”

穆平安靠著他爹的臂彎,也沒仔細聽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單塵驀然看向穆憐青,師父才是真正博通古今,他說“將來”,豈不意味著穆平安還有不可限量的將來。

看著下方千奇百怪的臉色,穆平安總算反應過來,他爹究竟把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說得好像理所當然。

襲位是這麽襲的麽,他沒修為的好吧。

退一萬步他找到乘黃,他若成了太上長老,他爹門下弟子又將何去何從?

他見他爹這一眾弟子,都不像是溫順乖巧、安分守己的類型。

“師尊,沒有修為也能當太上長老嗎。”右列首位眉宇戾氣深重但樣貌英俊至極的男子輕嗤一聲。

在此之前,師尊最器重的是單塵。

師尊門下所有弟子,唯有單塵可以稱他為“師父”,以往沒瞧出天資上的過人之處,以為不過是仗著伏國皇族的身份,而今看來他竟能在三個月內連破十階,一舉成了核心弟子,可見師尊的眼光著實狠辣。

他們中有一大半弟子都還不是核心弟子,原以為繼承師尊衣缽的人應該是在包括他在內的核心弟子中選出,未曾想,憑空冒出個穆平安……

穆平安品出這人話語中的敵意,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他沒說他想當啊,這麽不滿,他就有那麽一絲想了。

穆憐青目光柔和,語氣平穩,仿佛絲毫不在意對方話裏的不遜,緩緩道:“既然我在,我說他可以,他便可以。哪怕不可以,也可以。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之一。”

方才說話的男子收斂神情,微微垂首,道:“師尊見諒,是弟子僭越了。”

穆平安感覺背心涼颼颼的,用手肘戳了戳單塵,低聲問:“他是誰?”

單塵傳音道:“釗姚,師父的大弟子,渡劫境,為人乖張狠厲,但對師父言聽計從。”

招搖?倒是挺招搖的。穆平安在心裏默默記住了這個人,單塵師父的大弟子,不就是單塵大師兄嗎,但單塵怎麽不以大師兄來稱呼對方?

穆憐青道:“可還有人對本座的話有質疑?”

場上其他弟子道:“弟子不敢。”

這就同意了?穆平安覺得像兒戲似的,完全沒當真,但見在場眾人神情莊重,他難免些許不安。

首先他覺得顯仙宗太上長老之位靠傳的,就有點問題,再次傳位給誰征求門下弟子意見也就罷了,迫使門下弟子同意,就沒必要了吧,穆平安低聲道:“爹,好意心領,但大可不必。”這戲做的,他又沒想過在這裏久留!

穆憐青完全沒搭理他,直接道:“在朝辰宮,凡事以安兒性命為重。爾等作為我的弟子,在任何場合都要小心周到地照顧他,他沒有修為,我希望他能在顯仙宗任何地方暢通無阻,安然無虞。”

這就是有爹撐腰的感覺嗎?穆平安怎麽覺得不大舒服呢。

尤其是當眾揭他的底說他沒修為,他分明可以假裝自己隱藏修為憑本事過關的。

這種當眾被扒光了敲斷腿讓人用沒有帳簾的驕子擡的感覺……

穆平安收斂了神情,有些不耐煩。

單塵沒覺得哪裏不對,但見穆平安的臉色,他莫名有點心疼。

其他弟子紛紛道:“是,師尊!”

穆憐青擺了擺手:“你們下去吧。”

人群如潮水般褪去,大殿上空了,只剩下穆平安和單塵還站在穆憐青對面。

“你帶我兒來見我,有功,”穆憐青面向單塵,和顏悅色道,“該怎麽獎賞你呢,你可有想要之物?”

單塵道:“我聽說近段時間顯仙宗得了只乘黃神獸,穆兄沒有修為,壽元有限,我想讓穆兄去乘黃背上坐一坐,也許能給他增壽些年也不一定。“

只要見一面或許就夠了,以穆平安踩著乘黃背上大殺四方的那番做派,指不定見到乘黃,乘黃就像白鶴一樣迫不及待歸順了……

“竟是為了我兒著想,你有心了,”穆憐青掐指一算,“是一位烈日境的太上長老得到的神獸乘黃,這位太上並沒有將乘黃放入萬獸嶺換取貢獻點,而是直接帶回了自己住處。若要找他一敘,需要些許時間……”

單塵只覺時間緊迫:“這……”

穆憐青道:“無妨,若是這頭神獸乘黃,對方不願割愛,改日為父會專門為你尋一頭吉量,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辦法,必能給你續命。”

“謝謝爹。”穆平安最在乎的莫過於壽命。

“你倆隨我來,”穆憐青在前面帶路,“你的住處,早在十八年前,爹就為你準備好了。”

單塵突然福至心靈,道:“是燕歸園嗎?”

穆憐青道:“正是。”

穆平安心頭微動,單塵不由看向穆平安,暗中稍稍握了下他的手,看吧,師父還是記著你的。

燕歸園旁邊,還有一處典雅的宅邸,匾額是空的,但從高處往下看,兩座宅邸的布局如出一轍,想來是給姐姐準備的。

穆平安的心情才算好受了些。

園中布有凈塵陣圖,屋內整潔如新,來到房中,穆憐青道:“你這些日來,身上沒出現什麽異常吧。”

穆平安的目光流連在房間雅致的布局上,和石屋所藏的別院相關典籍中描畫的屋舍布局近乎一模一樣,他聲音放空,道:“什麽異常?”

穆憐青道:“譬如超出理解範圍內的力量……”

穆平安出神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單塵不由看向穆平安,不知道他為何要瞞著師父,難不成又忘了?還是說穆兄有別的考量,不願讓師父擔心?但超出常理的力量,師父為何這般問?

“你先歇息,爹晚點再來看你。”

出了燕歸園,穆憐青對單塵道:“你日後好好看著穆平安,別讓他有危險。”

單塵道:“弟子謹遵師父吩咐。”

穆憐青負手而立,清冷的月光下,他溫潤的面容覆上一層冷光,原本柔和的眸光此刻仿佛能看進人心裏,單塵沒來由地背脊發毛,只聽師父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單塵。”

“弟子在。”

“有些話,為師以前從未對你說過,今日告訴你,你且聽仔細了。”

“師父請說。”

穆憐青睨著他,道:“我原本看好的是你伏國皇子的身份,而不是你,你知道吧。”

單塵有種窒息感,通體生寒。

穆憐青沈聲道:“今日對你所言,是對你給予厚望,這才把兒子交付與你,今後有任何關於平安的事,你要及時告訴我。”

單塵恭敬地道:“……是。”

想來應該是他一直和穆平安同行,師父現在知道了,以為他有所隱瞞……但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平安是師父的兒子!師父為何……

穆憐青等著他的下文,但見他只是低垂著頭,沒別的表示,便長嘆了聲,飄然而去。

單塵頭一次見到師父這般語氣說話,不知不覺攏了攏衣襟,他腳步虛浮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卻在入口處見到了熟悉的人。

“平安?”單塵見到穆平安的瞬間很驚喜,但轉眼那份驚喜又被責任取代,他莫名有種見不得光的感覺,趕緊來到穆平安身邊,拽著他的衣袖往裏走。

穆平安見他臉色不太好,道:“你跟我爹聊了些什麽,去了這麽久?他批評你了?我去找他理論去。”

“哪有,沒什麽,”單塵道,“倒是你,你不是回屋了麽,怎麽等在這兒?”

“我一個人在那麽大的園子裏實在冷清,又想知道你在哪兒,便向人打聽到你的住處,想去了給你個驚喜,但聽說你沒回來,所以就在門口等了。”

“什麽驚喜?”

“我難道不是驚喜嗎?”

單塵無奈道:“你是。”

“那不就得了。”

單塵所居的葉棲園,位於弟子居的北方,坐北朝南,風清雅致,屋內桌椅案塌一應俱全,皆為名貴的楠木、昆木所制,他點起明燈,燃起香爐,屋裏飄散著淡淡的木香。

門一關上,穆平安忍不住勾住了單塵的脖子,親上了他。兩人一同倒在塌上,翻滾了幾圈。

單塵:“別……”

“別什麽?”穆平安起身,見單塵扶著淩亂的發冠,嘴角被吸得微紅,神情有幾分拘謹,他將頭發散了下來,重新束起,穆平安忍不住接過他的手,替他挽起如緞的長發,戴上發冠,插上玉簪,重新審視這張讓人魂牽夢繞的臉。

單塵道:“師父會不會不同意……”

“不同意什麽?”

“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

“他不同意關我什麽事,前十八年沒管過我,今後也別想管。”

單塵輕咬下唇:“師父對我有知遇之恩,教導之情,而我卻……”

“你卻放任自己成了他兒子的心上人?”

單塵微怔,穆平安噗嗤笑出聲,他牽過單塵的手,親吻他的手背,放在了自己心口:“不用怕,一切有我。”

單塵感受到手心處胸腔內猛烈鼓動的心跳聲,終於忍不住捧起穆平安的臉,吻上他的唇……

“咳咳。”聽到那暧昧的聲音在屋內響起,藏在他袖中的雲雀實在無法裝聾作啞了,它很識趣地道,“要不,我走?”

穆平安從沈淪中回神,猛然想到於翎依興許也在看,頓時興致被打消了大半,他道:“我送它回去,你……晚上要過來嗎?”

單塵心動了一剎,又馬上抑制住了,搖了搖頭,道:“你是師父的兒子,你的行蹤以及與你打交道的人都在弟子們的關註中,你晚上來找我已經算出格了,我夜裏去見你不太合適,但明日一早,我一定去見你。”

“那便說好了!”穆平安只想見他,他扯著單塵的衣襟,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卻不能來陪我,以後可要補償我。你生辰的時候,我可陪你了。”

單塵呼吸不穩,道:“我也可以陪你練劍。”

“我不要,我要另外的陪法,”穆平安不等單塵回神,用食指指腹碰了下單塵的唇,起身來到門口,“我餓了,回去吃飯,明日見。”

“好。”單塵站在門口,目送他離去。待他走後,單塵發熱的頭腦才緩慢冷靜,他還是擔心今夜平安會有出事的風險,躁動的心跳一直難以平靜。

回到了清瑞園,穆平安懷揣著欣喜不想很快入睡,便在空曠的院子裏走了走,往每間房間都轉了一圈,又借著月色和夜燈,在院中欣賞了下能在夜裏生輝的奇花瑞草。

古松、金桂東西而立,另有竹林清泉,流水潺潺,清風徐來,花香襲人。樹蔭下,石桌石椅,桌上刻有棋盤,兩邊角落上均有石碗,裏頭放著黑白石子。

穆平安坐在石椅上,自己跟自己對弈了一局。

來到書房,琴棋書畫、紙墨筆硯均詳備妥當,就像主人常在,從未離開。

穆平安不由感嘆父親的周到入微。

對著圓窗,面前長案上有道斫琴,穆平安坐在貼地的木椅上,信手空彈了一曲,曲中盡是婉轉隱晦的小歡喜。

回到臥房,門窗緊閉,雲雀總算從他袖中飛了出來。

一抹碧光閃現,於翎依的魂體出現在屋裏,她擡手一揮,打下一道禁制,無形光圈環住整間房間,以至氣機無法外洩,無人能窺視,她道:“沒想到你是穆憐青的兒子。”

穆平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照樣是我自己。”

於翎依道:“我想你一定很奇怪,我身為顯仙宗前宗主,為何不在顯仙宗露面……”

穆平安道:“也沒有奇怪,你想怎樣都行。”

這話說得看似冷漠,但其實是穆平安的真心話,他確實可以做到對別人的事毫不關心,而且這些話於翎依先前不說,現在說,其中緣由,實在耐人尋味。

於翎依竟有點岔氣,她不再端著架子,態度有些蠻橫地道:“你姐姐走後,是我給你打掃的屋子、院子,你的鐮刀是我擦的,竹婁是我洗的!”

了不起?

穆平安表情微怔,神色松動,語氣緩和,有點緊張:“你想怎樣?”

再冰冷的關系,在兩年半的朝夕相伴下,都會冰雪消融,更何況在他被姐姐拋下,爹娘不聞不問的時間裏,只有這位高高在上的前顯仙宗宗主給他送過溫暖,穆平安不可能無動於衷。

於翎依道:“當年害我被封印的人就在顯仙宗內,帶著我和雲雀很危險。”

穆平安道:“所以呢?”

於翎依道:“所以你和雲雀解除魂印,我帶它離開,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吧。可以嗎?”

雲雀立馬精神抖擻,頭上的白羽都立了起來,眼神無比希冀,心情萬般渴求,恨不得穆平安立刻馬上滿足前主人的要求。

穆平安看雲雀期待的模樣,一陣胸悶氣短,覺得算了吧,這樣不熟的白眼狼,永別吧!

他試著溝通腦海中的魂印,半晌,穆平安耷拉下臉,精神氣也消了一截,語氣幹癟,道:“兩年多的相伴,按理說我應該滿足你這點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但是……抱歉,我才發現,沒有修為,沒有魂力,竟然連魂印都解除不了!”他出離的憤怒了!

“什麽!?”雲雀如招雷劈。

首先是在穆平安看來,解除和它的魂印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其次是他沒有能力解除……

穆平安一臉慘然地望向於翎依,攤了攤手,他也想,但他無能為力,這可如何是好。

於翎依一言不發,眉眼如冰雪雕成,帶著萬年不化的寒意,乍看很是不好接近。

想到她是幫自己打理家務把屋子打掃得纖塵不染的人,方才還挾恩圖報的人,穆平安就有種幻滅感。

起初於翎依提出這話的時候,雲雀心中不甚歡喜,可冷靜下來,它驟然楞住。

會不會,於翎依之所以這麽說,其實就是想告訴它,魂印解除不啊。它的主人只能是穆平安,永遠都會是穆平安,這已經是塵埃落定這輩子改變不了的事實。

穆平安也聽明白了,他解除不了魂印,他和雲雀是一條船上的,雲雀放不下於翎依,也就代表於於翎依也在同一條船上。

而陷害了於翎依的人,就在顯仙宗,這便是她不拋頭露面,也不讓雲雀拋頭露面的理由。

於翎依道:“顯仙宗上位者中知道吞天雀的人不在少數,世間知道吞天雀是我靈寵的人更是不少,一旦暴露,你或許會有危險,所以……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這些。”

穆平安幹脆直說:“你要我怎麽助你,或者說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於翎依沒想到以他的性情,竟會在此等大事上如此豪爽。默了半晌,於翎依道:“現在,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穆平安心頭一動。

於翎依道:“厄難體質二十歲大限。”

穆平安驚:“確有其事嗎?”

於翎依無比嚴肅地道:“今日你需得萬分小心,我會為你護法,至於能不能過關,就看到子時的這兩個時辰了。”

穆平安道:“為什麽是今日?”

就在這時,敲門聲猝然響起,穆平安莫名一顫,後頸處汗毛根根立起。

朝辰宮膳堂到了下午便熱鬧起來。

竈爐滾燙,炊煙繚繚,十多位太上長老親傳弟子在裏頭忙活。

師尊那沒有修為的小兒子回歸了,據說這小兒子是傳說中的極品厄難體質,自幼便在人跡罕至之地小心養護,沒想到現如今竟被小師弟捷足先登給送了回來。

整個朝辰宮的人都辟谷,而少主卻需要進食,因此近二十位弟子拿出學習術法的陣勢來學習廚藝,試圖做出點像樣的菜肴,讓這位少主有種賓至如歸之感。

經過兩個時辰的辛苦準備,終於做成了七菜兩湯,置於食盒,十八位弟子起了爭執,都想親自去送。

“這回我去,下次你們再輪著去不行麽!少主又不會只住一晚就走!”

“湯是我熬制的,熬了一個多時辰,我勞苦功高,就該我去!”

“不要臉!”

“要不抓鬮?”

“好主意……”

“我去送吧。”有個冷峻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大師兄!”忙活的弟子見了釗姚,都藏起尾巴縮起身子,讓出道來。

釗姚將竹箸放入食盒,合蓋的時候手指輕輕一擰,一抹無色之氣悄無聲息地附著在筷子前端,眨眼融入竹筷中,再也無跡可尋。

既然是極品厄難體質,那麽二十歲之前,都有可能因為不可思議的理由斃命,而沒修為的人更是如此。

這飯菜乃是十九位師弟師妹共同的手筆,就算他下點東西在裏面,最後也追究不到他頭上。

師尊一向慈悲心軟,只要他們誠心乞求,最後總能被原諒,畢竟他拜師至今千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師尊和親兒子見面,要說感情,可能還沒有跟他們親。

釗姚不明白。

憑什麽一個沒修為的人,一來就可以接任太上長老的位置!

就算師尊再寵這個極品厄難體質,就算極品厄難體質活不過二十歲,最後只剩兩年壽元,師尊是想讓他在有生之年體驗一把顯仙宗太上長老的風頭再情有可原,他也沒有辦法接受師尊從太上長老的位置上下來。

師尊是太上長老,他才算是太上長老的弟子,太上長老變成了師尊的兒子,那他算什麽?

朝辰宮成了他兒子的,那生活在朝辰宮內的師弟師妹們又算什麽,難道就成了他的仆人麽?

釗姚親自拎著食盒,往清瑞園走去。

他置於筷子上的毒無色無味,遇靈力則散,對修士而言無毒無害,卻能然凡人在兩個時辰內斃命。

“就算傳位,也應該傳給我吧。”釗姚甚至忍不住想入非非,“我這麽多年跟在師尊身邊,苦心孤詣,最終卻要因為這橫空冒出的兒子功虧一簣,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他一個沒修為的人,一來就想襲太上長老之位,簡直癡心妄想!”

清瑞園雅居房門緊閉,釗姚敲了敲門:“少主,給您送晚飯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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