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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刀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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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刀之氣

是嗎?張意之冷嘲,面上卻不顯。

“不知家妹,說了什麽話,又是如何惡言傷人傷害到了貴娘子的?”張意之窮追不舍。

“這……”徐春嬌沒想到他竟會較真,一時間語塞臉紅,不知所言。

“賢侄,原我是不想要多說什麽的,但是本就是你家女兒做錯了事情沒有禮儀教養,當眾叫嬌兒難堪,左右不過是道個歉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計較?”秦氏見徐春嬌吃扁,心中有郁氣,她眼見張意之進門,事事不問先護著張婉儀,更是心中不平衡地很,於是撚著酸話陰陽怪氣道。

“她還沒進門,怎麽我這個婆婆就說不起了嗎?”

“徐夫人也知道還沒進門?”佘氏終於說出了進入大堂來的第一句話,她冷笑著,“既然沒進門,婉儀現在是張家女不是你徐家婦,禮儀教養當然有她的母家教養、有她的父兄教管,你這婆婆的來派未免拿捏的早了些。”

秦氏大吃一驚,原以為佘氏一句話都不說是一個好拿捏的軟柿子,沒想到說起話來如此犀利,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辯解,眉眼亂飄,“那還不是遲早的事?”

這一場矛盾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早有預謀。徐長躍年前中了秀才,徐家大擺筵席,屆時已經對張婉儀一個庶女身份很不滿意,揚言要娶而休之。徐長躍更是酒後口出狂言便是張家嫡女才能勉強配他。

張家素來不慣著這些旁門親戚,第二日便章告大殿,狠狠彈劾了徐家,最終還是這場婚約的締結者,已經八十多歲的徐老先生,親自登殿謝罪才算平息。

如今‘張意之’一‘死’,徐長躍娶姐妹為妻做妾的想法可算是徹底破滅,他早就已經按耐不住想要洗脫這個沒有身份臉面的嫡妻了。

這一出,看似是姐妹之間不和的打鬧,實際上本就是兩家之間的利益爭鬥。徐家不想落井下石做那個沒臉的人落一個負心的名聲,便只在張家挑事將臟水盡數潑到張婉儀身上。

只不過,這主意打錯了。

張意之凜目,雙手背在後面輕輕敲打食指的第二關節處。

……

屏風外面裴鏡淵和太子沈晏清剛好聽到那婦人尖銳的哭罵聲,沈晏清停住了腳步,他比裴鏡淵足足矮了一頭,穿著絳紫色文袍捏著第三道追封的旨意,頗有皇天富貴。

他淺淺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輕輕開口時帶足了笑意:“阿深,你說,子禮會怎麽回答那徐家婦人?”

他們本是在討論南下治田,縱然岔開帶到張演之身上,全然是儲君對於臣子的關照與打趣。

固然如此,親緣上也頗有淵源:張意之原是太子儲妃。

皇後陸家已覆滅,憑借著姻親關系,張家便是太子最堅實的靠山。張演之之於他,並不僅僅是謀臣那樣簡單。

他這樣說,原是拉攏裴鏡淵與張演之之間緊張的關系。裴鏡淵面上染上淡淡的笑,他轉過身隔著屏風故意弱下三分,沈聲道:“此親必離,張大人勢必會叫徐家付出慘重的代價。”

太子微微驚訝:“真是如此?不過是個庶妹而已。”

當然不止如此。張演之,張家嫡長子,身上是何等責任,他向來瞻前顧後小心無比,尋常事難使他動心動性。只不過徐長躍是敢將主意打到張意之身上的人。裴鏡淵自然知道他那妹妹在他心中是何地位,現在人已經沒了還敢舊事重提,他必然不會叫這件事情草草收尾。

“張大人向來掛念手足。”裴鏡淵風輕雲淡。

兩人一時間無言,任聽得身後稀稀落落的雨點聲愈發狂虐,驟然擊打青瓦磚石發出呇水之音。

“那麽徐夫人不妨告訴我,今日之事打算如何處理?”張意之始終沒有坐下,她站在大堂中,身量不高甚至有些瘦弱,風吹過她的衣擺鼓動衣袖,帶動她的禁步發出“泠泠”之音。

可偏偏那氣壓那樣低,不是握刀之人卻有握刀之氣。

秦氏並著徐長躍雙雙打了一個哆嗦,兩個人對張演之都有點陰影,先前也沒想過佘氏會叫他過來,一過來就啞口無言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就在這時,府醫夾著醫箱匆匆趕進來,腳下不停直接到了張婉儀身邊:“二娘子,叫下官瞧瞧你的傷吧。”

張意之轉過身,看著座位上蒼白著臉因為冷而瑟瑟發抖的張婉儀。

張婉儀慢慢搖了頭,她避開府醫的目光對上張演之,雖是對上卻又有些害怕:“兄長……”她言未盡,張意之全然明白。

世俗如此,盡管是胳膊小腿這樣本與俗念絲毫無關的軀幹,尚不得暴露在外男面前,大夫固然沒事,可是對面徐家的幾個族氏子可都在絲毫不知憐悔眼瞅著呢。

張意之面色更冷,她略帶上柔和低聲寬慰:“既然冷,便回院子仔細修養著吧。”

張婉儀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她帶著哭音,哆哆嗦嗦說道:“兄長,婉儀懇求兄長,替婉儀把這門親事,退掉吧。”

哀戚的聲音一旦落下,滿座皆驚。

佘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半是欣慰半又是心疼,想著這個總是柔聲細氣軟綿好欺的庶女可算是為自己做了一回主意,卻心疼她遇人不淑不得不以退為進。

張意之聽她這樣說,心裏也有了一個底。

她冷笑出聲,轉過身對著那邊目瞪口呆的徐家人說道:“可都聽見了?”

秦氏霍然起身,她急得要跳腳了,胖胖的身軀滑稽而笨重,帶著不協調,“你們休想,分明是你無德,我兒要棄了你,現在扯出什麽退婚來?”

張意之往前了一步:“那夫人不妨與我仔細說說,婉儀如何無德?”

眼見秦氏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捏著手絹捂在胸口面色大駭的樣子,張意之背著手厲聲道:

“這不是路邊上任人欺辱的女婢,睜大眼睛看看,這是我們張家的娘子,自小養在嫡母名下,三歲上學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學得宮廷禮儀,十歲便已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秀外慧中,那裏配不上你那兒子?”

“只因她是個女子,便要站在這裏任憑你口舌侮辱,栽贓抹黑嗎?”

“你你你……”秦氏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春嬌不明白場面一時間怎麽變成了這樣,她哭哭啼啼的,聲音婉轉猶如悅耳的黃鸝:“子禮哥哥,可是是她先恣意挑事辱罵我在先,我……”她說著便又抽泣起來。

“兄長!”張婉儀終於忍不住,她雙手緊緊拽著張意之披在她的身上的那件衣裳,淚水掛在素面悲憾的臉上。

她將呼喚了張意之這一聲,淚水便流進了她的嘴巴裏,她幾乎說不下去,可是事關張家教養,她只能強行咽下喉中的苦淚,哽咽著強迫自己把話說明白:“兄長,她在靈堂中辱罵長姐毀她清譽,婉儀,不能容忍。”

說完這句話,她本來蒼白的小臉變得通紅,眼中充滿了紅血絲,含著淚一下子伏趴在旁邊的桌子上痛哭起來。

大殿中充斥著她的哭聲,靜靜合著雨聲落在人的耳周。

屏風之內,裴鏡淵不動聲色看向沈晏清,果不其然看見了他攥起來的手。

“你、你胡說八道,你誣陷我!”徐春嬌大喊,她著了急,站起來的時候衣袖帶到了正坐著的板凳,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嘭”佘氏將手裏的茶杯丟到了地上,茶葉帶著茶水四濺開,溢出的茶香遮掩了少許泥土的腥氣。

“放肆!”佘氏一拍桌子站起來,面上有少有的威嚴與英將之氣,“這裏是張府,不是你們肆意妄為的地方。”

徐春嬌的臉刷一下就白了,她慌慌張張拽著徐長躍的袖子躲在了他的身後。

徐長躍呢,他一看見這位大舅哥的臉色,屁都不敢多放一個,老老實實低下頭去支支吾吾不敢出聲。

秦氏又驚又急,大聲嚷嚷:“簡直是不講道理,你們真覺得她被退婚還能再嫁出去不成?與我兒子做妾……”

“呸!”張婉儀從桌子上立起頭來,狠狠忒了一口,她眼圈紅紅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張婉儀絕不為人妾氏!”

“你你你……”秦氏不知所言。

張意之站在大殿中間,擡起骨瘦的手指著頭上的牌匾,那是開國皇帝欽賜的榮譽牌匾,整個大梁不過兩塊,賜給張家的這一塊一直在大殿中間高懸著,在有日光時會發出耀眼的光芒。

“是我張家,養不起了嗎?是她的父兄都死了嗎?”

其聲振聾發聵,叫那徐家眾人兩股顫顫,不知所言。

張意之放下手,怒目圓瞪:“真當我們張家一群軟骨頭任由你們欺負,真當女子好糊弄隨意便能玩弄!”

“來人!”張意之將手放下來,呵斥道,“給我丟出去。”

四面八方的張家家丁早就看的不順眼了,張演之一聲令下連忙四面八方圍攻過去就欲要上前抓拿,徐家有幾人眼看情況不好已經從小門口溜走了。

“你敢!我是聖上親封的誥命夫人。”

秦氏抓著身前的木椅靠背,使出渾身解數喊出這句話來。

張意之瞇起眼來,正欲說什麽。

“是嗎?那如果是孤執意要呢?”一聲輕蔑的冷嘲。

張意之回頭,見到了從屏風後面出來的沈晏清和裴鏡淵,她一頓,繼而行禮:“殿下。”

“子禮。”沈晏清示意,冷目看向已經被驚到說不出話來的徐家幾人。

徐長躍看見沈晏清的那一瞬間,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一切都完了。

“堵上嘴丟出去。”沈晏清冷眼道。

徐家人不敢反抗,唯有一個徐春嬌涕淚漣漣還賊心不死,被牽制著還趴著想來為自己求情:“大人,大人,春嬌不是有意的,大人……”

她形狀確實淒慘,張意之移開目光面上沒有如釋重負相反還凝著幾絲沈重:“殿下,裴祭酒,下官還有事,先失陪了。”

“欸……子禮。”沈晏清還沒說完便見她寒意頓生往外走去,轉過身疑惑不解地看著淡淡帶著笑意的裴鏡淵:“他還要幹什麽去?”

裴鏡淵拱手低聲:“臣下猜,或是族裏還有叢生之事要一並處理。”

他說的含糊,沈晏清一時沒有聽懂,等到反應過來,他想要說的話卻都化作一聲嘆息咽在喉間,“世人都說裴張雙傑,孤直到今天才明白,什麽是知己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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