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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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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晏峋在兩個月後出了院。

出院那天, 宋朝歡和李想他們一道,又去看過他一回。

那之後,她好像也沒有理由, 再主動地去見他什麽。

時間已是初夏。

這兩年名目繁多的節日, 叫宋朝歡和宋昭一道走在胡同裏, 看見咖啡店推出的買一送一,清吧門口今夜的活動,不知道哪家新開店門口發傳單的哆啦A夢人偶, 還有流動賣花的小商販時才知道,如今居然是連5月20號,都要當作一個節日來過的。

宋朝歡有些好笑,卻也覺得這樣的氛圍叫人歡喜。

有人欲上前來兜售鮮花,宋朝歡一下子如臨大敵, 開始在內心盤算起如何拒絕的臺詞,卻被那看似笨拙的人偶搶先一步, 到了她和宋昭跟前。

圓鈍的手,一手托著一沓傳單,一手捏著一張, 遞於她面前。

她剛剛遠遠就看見了,這個人偶發的傳單, 並沒有人要。

明明看不見表情, 宋朝歡卻覺得ta有些委屈。

於是他遞來時, 宋朝歡即刻便接了過來。

垂眼便看見,宣傳單上印著這部漫畫其中一部大電影的畫面與臺詞——

只要你需要我, 我就會出現在你身旁。

宋朝歡心尖一跳, 下意識地擡頭去看這人偶。

卻見ta不知何時掏出的一塊電子卡。

【恭喜您成為本店第999位顧客,請接受您的幸運禮物。】

隨後, 又將電子卡與多餘的傳單,悉數裝進了身前口袋裏。

宋朝歡不知道ta是怎麽做到的。明知道,這人偶服是特制的,所以肚子上那只口袋,可以裝下好多東西,卻又忍不住歡喜起來。

仿佛小時候的幻想得以成真,仿佛見到了真的哆啦A夢。

宋朝歡彎唇,有些期待地看著ta會拿出什麽禮物——即便,大概每一個收到傳單的人,都是他們的第999位幸運顧客——但只要情緒價值給滿,讓她花錢買點小東西,她還是願意的。

果然,ta又將圓手伸進口袋。

片刻,宋朝歡聽見包裝紙的窸窣聲。

嫣金色的黃刺玫,從ta兩只掌心小心翼翼地捧給她時,宋朝歡頓住了。

又是一年當值的花季。

她突然覺得玩偶服下的人,好像有了表情。

也有了具象的面孔。

一瞬間又覺得,晏峋應該……不會做這樣幼稚的事。

可後來的晏峋做過的事,似乎又每一件,都超出她的想象。

“可以也給我一支嗎?”還在她猶豫猜測時,身旁一個半人高的小姑娘,一臉開心地伸手去夠人偶手裏捧著的花束,奶聲奶氣地問,“我也想要,可以給我一支嗎?”

那人偶卻笨拙又靈活地舉起胳膊,絲毫不叫小朋友碰到。

小朋友蹦跶了兩下沒碰到,沖著自己媽媽扁扁嘴,有些委屈。像是都要哭了的樣子。

宋朝歡看著那小女孩兒,更不願意伸手去接那花了。

如果人偶裏是晏峋,她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如果不是,她也沒資格叫ta將花送給陌生小姑娘。

而被弄得進退兩難的人偶,終於摘下了頭套。

即便早有猜測,宋朝歡還是湧起異樣的情緒。

還不算熱的天氣,他白色的襯衣都仿佛快要濕透,黑發也泅著水汽。有些不好意思又無奈地,沖她翹了翹唇角。

要說晏峋的樣貌,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的確是太討女孩子歡喜了。

那本來委屈地想哭的小姑娘,看見頭套裏的人,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下沒水汽了。臉紅紅地問:“哥哥,你能給我一支嗎?”

“這是人家哥哥特意送給姐姐的,你好拿的。”小女孩兒的媽媽好笑地和她解釋道。

又興致勃勃地將目光在這三位顏值頂配的年輕男女臉上逡巡。

本來那一對經過時,她已經開始腦補出一場完美的愛情,畢竟高顏值的人,總是叫人多些關註。如今看來,這完美愛情還有分支呢,更有意思了。

宋昭原本就覺得這人偶不太正經。

但架不住知道小姑娘從小就喜歡,這才耐心停下來陪她一道,看看這東西到底要搞什麽把戲。

這人偶拿出花的那一刻,宋昭瞇了瞇眼睛。

這人偶摘下頭套的那一刻,宋昭眼皮往上頂了頂,無言以對。

“能,給她一支嗎?”還是架不住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宋朝歡嘗試著問晏峋。

晏峋微抿唇,點點頭。

下一秒,宋昭黑眼珠子往斜上方瞥了下,面無表情地將人拉著就往旗袍行走。

宋朝歡沒反抗,卻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了眼。

於是便看見晏峋從花束裏抽了一支,彎腰,將那支花交予陌生的小朋友。

大概是那小姑娘同他說了謝謝,他又無聲翹了下唇角。

然後站直,孤零零地抱著頭套與花束,站在原地望著她。

宋朝歡眨巴了兩下眼睛避開視線,跟著宋昭進了門廳。

突然覺得剛剛的晏峋,好像一只找到主人卻不能回家的巨型犬。

-

又一次見面,是在一周後。

卻是在楊梅胡同的派出所。

宋昭扭送了一個,據他觀察說是已經出現在胡同裏三次,經常偷偷跟蹤她的男人。

男人膀粗腰圓,一看就是練家子。

可進了派出所,那男人一個勁兒地說是誤會,並叫她:太太。

宋朝歡似乎明白了什麽。

晏峋被叫去派出所領人的時候,看見宋朝歡的表情,有些挫敗,也有些無奈。

確認好互相之間的關系,民警同志按捺住了一臉吃瓜的表情,叫他們簽了字,又叫宋朝歡一個人住註意安全,將人都放了出去。

警務室門口。

晏峋沒有回避,認真同她解釋起自己的用意和擔心。說完了才道:“我真的只是,擔心你的安全。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宋朝歡當然也記得當初來過店裏兩次,說話有些奇怪的男人。

卻也只覺得晏峋是有些多慮了,但還是同他說了“謝謝”。

然後倆人便有些相顧無言般的,在夜色裏對視了下。

宋昭抽了抽嘴角,再一次面無表情,將人拉走。

-

派出所回來後,晏峋沒再叫人跟著宋朝歡。

又似乎因為這件烏龍,更有些沒理由去接近她。

又到了每年高考的時節。

似乎這幾天,連整日喧騰的城市都會安靜一些。

可又是這樣的日子,叫他心間那份澀然酸楚牽扯地停不下來。

於是不由自主地,將車開到了楊梅胡同口。

遠遠地停在路邊,看著車位裏,宋朝歡那輛小小的白色的車。

或許等一會兒,就能等到她趁著夜間人少,出來練車。

明知這個點,希望並不大,晏峋還是無聲期待起來。

卻在片刻後,看見那車的尾燈亮了亮。

晏峋一頓。卻並沒有期待兌現的喜悅,反倒覺得有些怪異。

下一秒,車子從車位裏一把倒出來,車頭回了半把,沒多做停留地,直接開了出去。

晏峋即刻警覺。

這樣的技術,不是宋朝歡該有的。

他不確定是宋昭開的車,或是別的情況,沒有猶豫,發動引擎,先將車跟了上去。

想了想,撥起宋朝歡電話。

無人接聽。

晏峋一頓,緊緊跟住。不清楚宋朝歡的狀況,不敢輕舉妄動。

前車起初速度還算正常,可不知道是不是看見空曠的路上,拐了兩個路口,他依舊跟著,車速也跟著快了起來。

心臟一滯,晏峋這下更斷定,開車的不是宋昭。如果是宋昭,只會將車停下來,叫他別跟著。

迅速掃了眼前路信號燈,在前車不得不將車速漸緩,遇紅燈停車時,毫不猶豫追尾上去。

正常情況,前車早該下車查看情況。

但這車上的人不僅沒下來,反而在紅燈未跳轉時,又迅速沖了出去。

這下,晏峋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一腳將油門踩實,追過前車,猛打了一把方向,將車逼停。

隨即迅速下車。

快靠近時,駕駛座的車門卻從裏往外,猛地朝他一推。

那人戴著變臉用的面具,手裏攥了一截鋼管,狠勁朝他面門甩過來,晏峋擡手一擋。

男人明白打不過,扔下東西跨過馬路隔離帶,死命狂奔。

晏峋快速掃了眼他身形,腦子裏對上一張男人的臉和名字。

他沒有去追。因為車後座,正躺著宋朝歡。

極度緊張和又需要冷靜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即刻將昏沈沈的宋朝歡抱上他車,邊開去醫院,邊打電話給諸洋,快速又扼要地解釋,叫他報警。

-

宋朝歡從病房裏醒來時,有一瞬間的茫然。

她的記憶有些淩亂,片段似的沖進腦子裏。

昨夜開車送完旗袍回來已不早,在胡同裏看見穿著一身戲服,似乎是在練習變臉的男人時,她有一瞬間異樣的感覺。

卻也只以為是,附近川菜館找的表演演員。

她經過那人時,面具後的目光似乎在註視著她。

她善意地笑了笑,低頭經過。

而後,卻只覺得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一陣刺激性的氣味彌漫,她漸漸失去力氣,意識也模糊起來。

皮膚驟然顫.栗,宋朝歡恐懼地意識到,自己昨晚,應該是被人挾持了。

但被人塞進車裏,似乎開了很久之後,又看見了晏峋,卻有一點點印象。

努力平覆了一下心情,她動了動。

終於聽見了諸洋的聲音:“太太你醒了!我去給你叫醫生!”

聽見諸洋也在,宋朝歡終於放松了些。

醫生來略做檢查,告之她沒有什麽問題,待會兒辦完手續就可以出院。

宋朝歡感謝過,有好多疑問,第一句卻是問諸洋:“晏峋呢?”

諸洋看著穿著病號服的宋朝歡,突然快速眨了兩下眼,一閉嘴,又開始支支吾吾:“他……晏總他……情況不太好。”

然後死死睜著眼睛不閉上,直到酸澀地開始想淌眼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宋朝歡只覺得心臟都驟然坍了一塊。

她突然有些不敢問下去,他到底怎麽了。

她驀地站起來,想問他晏峋在哪裏,卻聽諸洋說:“太太,這裏和附院不一樣,你去了現在也見不到。得等醫生通知。”

宋朝歡又遲鈍地,坐了回去。

諸洋瞄了她一眼,把晏峋昨晚如何英雄救美的情節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又叫她不用擔心,挾持她的人,已經落網了。

宋朝歡安靜地坐著,沒有回應。

諸洋摸了摸鼻子,靜悄悄退了出去。

對不起了太太。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回他非得幫自家boss推波助瀾一把。

昨天夜裏,晏峋安頓好宋朝歡,陪她做好各項檢查,便和前來醫院錄口供的警察詳細說完昨晚的情況,也將懷疑對象的姓名職業和基礎特征同他們一一講清。

除了吸入少量乙.醚引起的昏睡,所幸,她並無別的問題。

等到淩晨,晏峋只覺得被敲了一棍子的小臂處仍疼得厲害。便幹脆叫諸洋先陪著,人醒了立刻通知他。

拍完片才知道,輕微骨裂。

沒辦法,懸著脖子,掛了支具。

晏峋給的線索太詳細,路上監控調取核實那人行動軌跡,即便戴著面具,也無從狡辯。

今天一早,昨晚來過的警察就通知他,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拘留。

警察上門的時候,他睡得正香,還是他女朋友開的門。

等警察出示了證件進入臥室,他還一臉無辜地表示到底有什麽事情。

等到了局裏,見了證據,從一開始的嘴硬到沈默,再到哭天搶地,再到開始推卸責任。

他說,因為他三次見宋朝歡,她對他都笑得特別溫柔,講話也極有耐心。這樣的態度,一定是喜歡他,對他有意思,才會這樣。

但她身邊有個糾纏她的男人,所以他才出此下策,想創造機會,讓他們單獨私下見一見。

兩位審訊的警察同志,當時就被他的鬼話連篇驚呆了。

這一通查下來還知道,這位老師還被學生實名舉報過誘.奸。只是沒有實質性證據,學校怕影響不好,壓了下去。

晏峋覺得這樣“神志不清”的人,將來從監獄裏出來,最好的歸宿就是精神病院。

走廊裏,諸洋示意他宋朝歡醒了。表情卻有點兒詭異。

晏峋沒心思管他,加快步伐,又在推門進去前,調整了一下表情。

他剛剛想著那個神經病的事,臉色不會好看。

卻見木木然地坐在病床邊上,一臉空洞的宋朝歡,在看見他走進去時,有一瞬間恍惚、欣喜、驚奇、訝異反覆交錯的情緒。

“怎麽了?”晏峋驀地一頓,下一秒,看見她猛然脹紅的眼眶和泛起潮氣的眸子,下意識輕聲問她,“你不會以為我……”

話音頓住,晏峋盯著她扁了一下的嘴,突然笑起來。唇角翹著,頭微側看著她。

仿佛什麽也沒說,卻看透了她的心思。

宋朝歡也不知道是不是尷尬,或是突然有那麽點兒想生氣,卻又一下沒忍住,眼淚湧出來。

唇扁了扁,她低下頭,無聲哭出來。含著一種別扭的,像宣洩,又像終於松懈下來的情緒,不想去看他。

晏峋卻無聲地,走到了她床邊。

他伸手抽了張床邊櫃上的面巾紙,彎下腰,低頭,在她臉頰上掖了掖,輕聲道:“別哭。”

可這兩個字,卻叫人更控制不住眼淚。

她無聲推了他一把,晏峋有些無奈地直起身。

直到她像是稍稍平靜了些,才低聲同她說:“朝朝,我們都不要讓自己,永遠活在後悔與自責裏。好嗎?”

宋朝歡一怔。

她承認,晏峋太會拿捏人心了。

剛剛的那段時間,她整個人沈浸在,如果先前沒有再猶豫,沒有再糾結,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的無邊自責與悔恨裏。

他此刻卻告訴她,他一次又一次地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等不到她回頭時,亦是這樣的感覺。

也讓她似乎終於體會到了,這一年多來晏峋的感受。

她不想他出事。

她舍不得。

她在意他。

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因他動心。

她沒辦法再逃避。

“你怎麽……”她擡頭看向他,哽著嗓子,像是終於不再迷茫,卻也不知道到底是想笑,還是想哭,用手背蹭了蹭臉,斷續道,“怎樣還是這樣,討厭啊……”

她仰臉看著他,像是真的有些生氣了的樣子。又像是有些嗔怪撒嬌的意味。

眼淚卻無聲地落下來,灼燙到他心上。

晏峋只覺得有一根不可見的弦,被人狠狠撥了下。

滾熱的心動與酸澀的疼痛,一道在胸腔裏鋪天蓋地蕩漾開。

他擡起完好的那只手,覆上她面頰,指腹輕輕揩掉她眼下淚痕。

“宋朝歡。”喉間低哽,他認真而鄭重地叫她。

“我們不用破鏡重圓。我們……”眼苔微浮,眼尾紅意輕碎,他低聲問她,“重新認識一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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